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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文德尔领主神经质的揉搓着太阳**,但语调中却带着甩不去的疲惫和紧张,此刻,达兰拉那厚重的城门就在眼前。
死亡骑士眼中冰一般的火焰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脑海中徘徊,就连睡觉也成了噩梦的折磨。在从文德尔脱出之后,几天来他一直不停的催马狂奔,当卡姆终于抵达邻城德撒克时,他差点被守卫当成是越狱后抢劫的逃犯。然而,即使累得睁不开眼睛,他却依然没有任何休息的打算。
“卡姆大人,我们这里有四千艾拉泽亚的正规军,您完全没必要这么担心啊?”对方茫然的说着。但如同惊弓之鸟的领主只是摆了摆手,就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了刚准备好的移送方阵。德撒克的防御力量在死亡骑士面前恐怕撑不过半小时,而卡姆领主并不想再有和亡灵面对面的经历。
依靠着魔法的力量,他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就穿越了横亘着那加山脉的广阔平原,来到了位于艾拉泽亚首府外的旅之祠。
清晨的阳光将金色均匀地涂抹在达兰拉的群塔之上,使之几乎要和那绯红色的朝霞合而为一。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这五座高大的方尖塔所组成的法阵才会被冠以“绯红”的名称。
那威严的群塔不仅仅是王权的象征,更为整个城市覆盖了一层透明无形的帷幕,将城内与城外的魔力流动完全隔绝开。虽然不得不因此在城外设立被称为“旅之祠”的建筑,以便为那些使用移送方阵的法师们接风,但路维丝联盟的六座首都的确都因此而大大加强了防御力——攻城魔法在破坏城墙前就会被阻挡住,而利用移送方阵进行突袭的战术也失去了意义。
领主默默地看着眼前彤云四合的景象,那宏伟的高塔终于让他一直提着的心暂时放松了下来。
“即使是死亡骑士也不可能攻下这里,何况前面还有炎之城塞挡着!”领主这样说服自己,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他催动坐骑,缓缓地向着阴影掩盖下的城门走去。
达兰拉宫殿中宏伟的接见厅,此刻因卡姆-拉萨维斯的急报而挤满了人,文官和武将们分列在大厅的两侧,而尽头那华美的路维丝雕像之下,则是坐在宝座上的国王——温达姆-奥兰德三世。
女神带着永恒不变的温柔表情,舒展开宽大的双翼,从正面看上去就象是在庇护国王一般。然而,对于这位的统治者来说,这种形式上的祝福中却隐含着另一种意思——在路维丝联盟中,教权高于王权,正如女神的雕像俯视着王座上的凡人一样。
但即使是精明强干的国王们也无法摆脱那羽翼的禁锢,不仅如此,他们甚至根本就没起过那样的念头。毕竟,约束他们的并非世俗的权力,而是无与伦比的伟大力量,那是现世的人们永远也无法超越和理解的存在——女神路维丝。
有哪个凡人胆敢反抗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神灵呢?
三百年来,当联盟尚未建立起时,路维丝的信徒们就在女神的预言和保护下,一次又一次的战胜敌人、扩张疆土、占领资源和水脉。最终他们不仅建立起横跨大陆的伟大教国,同时还让繁荣的局面持续至今。
也因此,来自亡灵大军的这次毫无征兆的攻击,令长逸久安的人们嗅到了恐慌的气息——圣都的聆听者并没有给予艾拉泽亚任何预言。
此刻,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大厅中央,文德尔领主那憔悴的身影上。压抑的气氛充斥着整个大厅,低语声在众人之间游移着,一切就如同夏季暴雨来临前,那潮湿而沉闷的热流。
“众卿,请安静,让我们仔细听听来自最前线的报告。”温达姆-奥兰德,这位艾拉泽亚的最高统治者,终于开了口。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拖下的长髯和王冠下的头发却仍然象狮鬃一般散发出金色的光芒,而那炯炯有神的双眼更是平添了几份王者的威严。
大厅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起码表面上如此。
“卡姆卿,”温达姆的目光转向了众人议论的焦点,试图用疲劳掩饰不安情绪的领主“把那些入侵者的无耻行径,详细地在这里叙述一遍,不要漏掉任何细节,那对于骑士团长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卡姆点了点头,开始诉说几天前让他心惊胆战的那场攻防战。
收割生命、撒播噩梦和寒冷的死亡骑士,无异于屠杀的单方面进攻,比北风更迅捷的速度,还有那彻骨的寒冷和令人发狂的死灵尽管在众人面前卡姆刻意压制住自己的恐惧,但颤抖的双手却还是出卖了领主的内心。伴随着时断时续的讲述,躁动与不安正不时地从安静地气氛中冒出头来。
“那些可恶的亡灵,居然不在地底安睡,而是试图向路维丝的权威挑战?真是难以置信,丑陋的魔物也想侵占属于神的财富?”卡姆尚未结束他的诉说,温达姆的两道眉毛就拧在了一起“卡姆,你身为路维丝的信徒、文德尔的领主,为什么如此贪生怕死?”
领主的头在那一瞬间低了下去,即使为恐惧所包裹,他的自尊仍被那锋利的话语刺伤了。
“我只是希望能早点让首都得到消息,那样军队才能尽快做好战斗的准备,”他低声地为自己辩护,同时避开周围各式各样的目光。下一刻,卡姆想起了罗兰告诉他的话,领主立即打算用这个来转移视线“我并不是懦夫!我曾与一名死亡骑士的头领面对面地交涉,但不幸中了他们的诡计,最后不得已才采取弃城的做法!”
“哦?亡灵也会说话吗?”温达姆不由自主的问到“卡姆卿,告诉我们他都说了些什么。”
“那名死亡骑士让我带一个口信给国王陛下”
“是什么?”
“他说‘罗兰-斯特莱夫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了血祭的问候。’”领主一字不差地背诵。
原本镇定自若的国王此刻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如同被利剑贯穿心口一般,他的身躯很明显的抽搐了一下。下一瞬间,沉重的权杖滑出了温达姆颤抖的手指,贵重金属猛地撞在大理石地面上,碰撞的脆响如同涟漪般激荡了开去,撼动着整个大厅。
潜藏在人们心底的躁动在一瞬间被引燃,速度快的让人没有拒绝的时间。
“罗兰-斯特莱夫?他和十年前背叛国家的圣骑士不会是同一人吧?”知情的贵族们在下面低声猜测着。
“什么背叛国家?为什么连我也不知道?”不知情者则四下打听着,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处之地是王宫的接见大厅。而静立一旁的牧师们和圣骑士,脸色则纷纷沉了下去——没人希望艾拉泽亚教会曾经的耻辱被再度提起,他们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乱成一团的大厅。
炸雷般的响声突然爆发,混乱嘈杂的局面因此而定格。
“够了!都给我闭嘴!”回过神来的国王大声吼到,凝滞的死寂笼罩了人们,而站在大厅中央,无意中说出那名字的领主则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恐惧。
“仅仅因为一句毫无证明的惑众之辞,你们就会乱成这种样子吗?无论对方以何种身份自称,显然都是路维丝女神的敌人,是堕落的象征!他们是死亡骑士,违背自然规律而存在的亡灵,我艾拉泽亚是联盟第二大国,有责任和义务将之讨伐!而且这也是一场卫国战争!”温达姆的目光闪电般的扫过大厅,最后停在了卡姆的身上“至于你,在敌人面前表现的如此软弱,不仅抛弃领地的人民独自逃生,而且连蛊惑人心的谣言和真正的情报都分不清楚,根本就没有资格继续当艾拉泽亚的领主,我现在就剥夺你的资格!来人,把他带到牢房里去!”
语毕,卡姆立刻被两名卫兵拖出了大厅。
“今天就到这里吧,多说无益,请骑士团先做好战前准备!”温达姆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接见厅。而他身后,解冻的疑惧和不安则以更大的力量缠上了人们的心头。
“这怎么可能!他居然还活着!”温达姆国王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内回荡着,久久无法散去。
寻常而朴素的装饰表明了这间房间使用的频率并不高,但守护在四壁的强力法阵却足以证明,此处的重要性绝对不下于宫殿内的圆桌会议厅。
这是国王的密室。
但有幸进入此地的三人,目前的脸色和心情都很糟糕。温达姆国王在宝座上的威严荡然无存,焦躁和不安在他的脸上表露无疑,而来回走动发出的噪声不仅令自己觉得心烦,而且还影响到了另两人的情绪。
其中之一,便是圣都在这里的代言人,管理着整个艾拉泽亚教会的弗莱德克大主教。有着绿色镶边的白袍表明他是一名高阶牧师。
“当初我们就该派出军队去追杀他的,否则也不会出现这样棘手的问题了!”国王就好象小孩子一般推卸着责任,但语调中所含有的不安成分却又远远大于了他对两人的责难。
“陛下,只派遣玫瑰骑士团也是无奈的选择,如果当时让国家军队介入的话,也许根本就无法隐瞒到现在。”弗莱德克摇着头反驳。
两人之间毫无意义的对话很快便被打断,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陛下,主教大人,我想我们现在该讨论的不是过去做错了什么,而是现在该做什么!如果要反省的话,也请等到战争结束再说,两位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那依然保持着冷静的语调属于艾拉泽亚的首相利佛斯,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上正浮动着闪烁不定的阴影。
“消灭他们是个不错的选择,就如同我在王宫中宣布的那样。”国王如此回答着“我想法王厅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对于我们来说,正好一箭双雕。”
“但对方可是死亡骑士!”主教的表情十分严肃“如果没有圣光的援助,仅仅用剑去对付的话,必须要取下对方首级或者弄碎心脏才能消灭他们。若是让一般士兵去对付的话,只是徒然增加牺牲者而已,也许我们该向圣都求援?”
“如果让圣都介入的话,那形势只会更糟糕”首相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隐藏至今的一切秘密都会被揭穿!尤瑟尔肯定很希望这种事发生,他在十年前就开始怀疑我们了搞不好他还会亲自来查”
“看来唯一的选择就是单独出兵消灭那些死亡骑士了,无论那个人是否真的是罗兰-斯特莱夫,我们也都要谨慎的将一切亡灵消灭。”温达姆在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下,随后抬头看着露出无奈表情的两人。
“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目前那加山脉以东地区可以集结三万五千人的兵力,是亡灵数量的十倍以上,而且其中还有一百八十名直隶圣骑士和三百四十名牧师,这样的军队难道还无法赢得战争的胜利?”温达姆直视着主教,带着残忍和冷酷的威严再度回到了他的眼中。
“如果是那样的话”弗莱德克陷入了沉思“相信应该没问题吧,虽然死亡骑士对物理攻击的抗性很强,但再生仍然是需要时间的,如果让军队拖住对方的行动,再让圣骑士和牧师们用圣光术攻击的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毕竟,数量上的差距太明显了。”
最后一句明白无误的肯定令国王松了口气:“很好,那么利佛斯卿,就劳你去布置了。至于圣都方面,我们可以拖一拖再报告。”
“不过这样的方法会为我军带来惨重的伤亡吧?”与其说是反对的语句,不如说是紧张过后的调侃,首相深锁的眉头终于展开了,拨去阴霾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和微笑。
“也许,不过可以让这件事情结束的话,付出那样的代价还是值得的。”温达姆似乎也受到了对方的感染,表情逐渐的放松下来“这是为了尽全力保护联盟人民而做出的决定,顺带地也可以让那个自称为罗兰的家伙再死一次!”
“终于完成了”即使是一向抱持着冷漠态度的罗兰,在见到这样的景象之时,也不由的感慨起魔法的力量来。
高耸入云的建筑是如此地醒目,简直可以与远方的山脉遥相呼应。就好象无法承载它巨大的重量般,就连坚硬的冻土上也产生了皲裂。混沌的迷雾如同气势雄浑的瀑布,从建筑中央深邃的黑暗中倾泻而出,而逐渐弥漫开的寒冷气息,却又令周围的一切沉淀入死般的寂静。
“这就是黑暗之门,可以跨越现世中任意的距离,将两地连接起来的魔法通道,移送术的最高结晶。”理查德如此介绍着,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骄傲。
“仅仅是现世?那为何我却感受到了幽界的气息?”罗兰瞟了对方一眼。
“你拥有很敏锐的洞察力,如果再加上好奇心,也许能成为优秀的法师。”巫妖赞许地评价这个疑问“事实上,两扇黑暗之门间的通道是建立在幽界之中的,尽管那个界同样可以传递物质,但灵魂与物质间的联系却会在这种传递中被割离,换句话说,活的生物无论是进去还是出来都会导致死亡。”
“所以虽然是伟大的发明,但对于人类来说利用价值却很小,这就是通道召唤失传的原因对不对?”罗兰接过了对方的话头。
“没错,不仅如此,联盟现在的技术也不足以召唤出这样的东西。但是我却可以做到,而且似乎是巧合一般,黑暗之门正是最适合亡灵使用的东西。”理查德的嘴角一如既往的微微上扬了起来“这玩意会让所有的法师都大吃一惊,光泡在书堆里是愚者才会去做的事,我这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魔法!”
“我只希望这东西能让部队尽快过来,以便展开下一波攻势。”冰冷的火焰不知何时回到了罗兰的眼中。
伴随着巫妖念颂咒文的和声,黑暗之门正缓缓地开启它巨大的门扉。死亡骑士们则站在足够远的距离上,默默地注视着那几乎遮蔽了整个视线的巨大建筑。
力量正凝聚着向顶点攀登,涟漪般的波动顺着空气的纹路向外辐射,即使是对魔法一无所知的生物也可以轻易的感受到。最终,白色的瀑布的流动逐渐缓慢了下来,然后停止了一会,最后突然反向朝中心点急速收缩。当所有的魔力都凝聚在一点上时,连接现世与幽界的通道终于被融开了一个蛀洞,空间在那一瞬间仿佛海市蜃楼一样颤动着。
伴随着巨大而沉闷的呼啸声,能量爆炸的力量迅速扩散,在地面刮起了一阵阵旋风。
“理查德,你确定这种情况属于正常现象?”罗兰用最大的音量问道,狂风之下,他正努力保持着平衡以免被吹落,黑色的斗篷在空中上下翻飞,发出撕裂般的闷响。
“不要用你的脑子来怀疑我这么伟大的法师!这当然没问题,自然的力量看上去总是很吓人的,但实际上它们比小猫还要听话。”巫妖半跪着保持重心,一边反驳对方的质疑,下一刻,他的眼中突然燃起了冰蓝的火焰:“看看前面吧,亡灵的大军正等候你的差遣。”
仿佛应和呼喊者的话语般,一朵晶莹透明的白色花瓣从死亡骑士的眼前慢慢飘过,然后一下隐没在了风雪中。
“雪花!?”罗兰喃喃地脱口而出。
被尘土染得斑驳的狂风,眨眼之间便成了一片白芒芒的幕布。冰屑带着诺德森大陆特有的寒冷气息,从罗兰的耳旁飞掠而过,犹如道道银丝。
“这是寒冰皇冠的气息!真令人怀念”仿佛为冰雪融化了一般,罗兰的语气软了下去,变成了低吟。
下一瞬间,白色的风雪碎散成了无数闪亮的星屑,而从卷起的帷幕下展现在死亡骑士们面前的,则是上万名不知疲倦的亡灵战士。这支军队以黑暗之门为中心,排列成整齐的方阵,正等待着上位者们的调遣。
食尸鬼,尸魔像,古老蜘蛛王国臣民们的遗体,以及那些来自扭曲虚空、擅长操纵魔力的深渊魔影,这些强大的战士们正因眼前那充满了生气的世界而兴奋的颤动着。
“我立刻让他们建立起防御带,为战略进攻做准备。”罗兰满意地对理查德点了点头。
“别着急,还有数十万的部队尚未抵达呢,这只是个开始而已”对方提醒道“伊修托利为我们屏蔽了路维丝的预知能力,虽然那只是暂时的,不过,已足够在这里建立起牢不可破的基础防御了。”
“十二小时后这个地区的魔力浓度就会恢复到一般水平,那时黑暗之门便可把下一批在寒冰皇冠等待的战士们召唤过来!用不了几天,亡灵大军就会开辟出属于伊修托利的道路。”巫妖自信的说着,冰蓝色瞳孔中的火焰不停的跳动着。
“伊修托利的神道会打通的,而我的愿望也会一并达成。”罗兰缓缓的回答,刷的从身后抽出那柄长剑,用敏感的指尖轻轻的抚摩着剑身上优美的刻印。
广阔的艾拉泽亚东平原上,一支装备精良的大部队正在急行军,旗帜的徽章是由由金色丝线所绘制的——飞马守护着的交叉的两把长戟。不容质疑,这是艾拉泽亚的亡灵讨伐大军。
在战前牧师和法师们已经详细地向士兵阐述了死亡骑士的力量,尽管对手强大无比,但没人认为人类会输掉这战役。毕竟,己方的人数超过了亡灵的十倍以上,一旦死亡骑士被数十名战士围困住,他们就只有等着被牧师或圣骑士的圣光烧成灰烬了。
然而,直到两军发生接触时,自信满满的骑士们才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洛萨大人,我们已经侦察到了亡灵的位置,正前方两公里处。”一名斥候穿过聚集的人群,来到了骑士团团长的面前,他的声音中混杂着不安的颤抖。
“是吗?那就按照部署好的方案准备战斗吧。”马背上的圣骑士向斥候点了点头,随后开始发布作战命令,但他的话语却被那名斥候截断了。
“大人,请等一等!”
“怎么了?”圣骑士有些奇怪的回过头来。
“我们原本的情报完全错误了,亡灵的数量绝对不只两千五百名目前初步的估计是在三万以上。”斥候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恐惧,仿佛又看到了刚才那几乎令他窒息的景象。
“怎么可能?再说一遍?”洛萨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你是不是眼睛看花了?”
但在他继续向斥候询问之前,部队最前方的枪兵方阵却已经传来阵阵骚动。
两公里距离,这么快就到了?圣骑士顾不得继续发问,匆忙地从马背上眺望前方。下一瞬间,黑色的剑林一下便烙入他的眼中,那反射着刺眼阳光的锋刃令圣骑士的瞳孔和心脏在瞬间紧缩了一下。
黑色的铁幕在艾拉泽亚的军队面前严阵以待,那是由上万名死亡骑士组成的冲锋阵。寒冷吞噬着他们脚下的生命与绿色,就连淡金色的阳光也被染上一层晨霜,随后覆上了死亡骑士亮银的铠甲。方阵两翼的蜘蛛战士们则跃跃欲试的嘶鸣,不时伸出多毛而坚硬的前肢,向着人类挥舞着示威。
三万个亡灵,这怎么可能?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会被杀的!恐惧在无声无息间灌入了圣骑士的脑海。他没有时间去判断为何不死人的数量会剧增,只知道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赶快撤退。但在发布新命令前,又有几名斥候挤了过来——他们都是负责侧翼的侦察兵,这令洛萨嗅到了危险的征兆。
“洛萨大人,我们被包围了!军队的侧翼和后方都发现大量亡灵的伏兵!”斥候小声地对团长报告,话语因惊慌而中断了好几次。
“什么!?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这根本就不符合军事常识!”圣骑士终于失去了冷静。
就象是在嘲笑洛萨所谓的“军事常识”般,人类军团的侧面突然间涌出无数的食尸鬼和尸魔像,而后方,魔影和埋伏在地下的蜘蛛战士们也现出了身形。那一瞬间,窒息感如同风暴般横扫过整个人类军队。几秒过后,人类终于意识到唯一的选择就是拼死一战,而原本喧嚣的战场也因战士们的觉悟而在刹那间归于寂静。
蜘蛛战士的行动比较缓慢,深渊魔影的近战能力也很差,如果想要杀出一条生路集中力量突破后方的包围是不错的办法。但洛萨很清楚,如果背对着死亡骑士的话,也许三万五千人的军队将无一幸免,所以他最终选择了正面迎敌的战术。
命令发出后,枪兵立即举起长达五米的拒马枪,意图让死亡骑士远离人类的阵地,而重装步兵在他们的身后摆出了防御的姿态,牧师们则低声的念着祈祷的咒文,让路维丝的眷顾降临在战士们的身上。整个方阵就这样相互勾连着缓缓向前推进,而感受到敌人战意的死亡骑士也在同时做出了回应。
伴随着冲锋号角嘹亮的呼号,地动山摇的彻响随即将战前的冷寂撕得粉碎。
亡灵们终于发起了冲锋,铁蹄下碎裂的冰屑混合着焦黑的泥土飞扬而起。那黑色的尖锐阵型轻易地突破了人类的铁壁——锯齿状的骑士枪在冲击的瞬间,就象割草的镰刀一般,击断了士兵们的拒马枪。死亡骑士随即纵马上前,从断裂的长杆上一跃而过。人类的士兵们对此束手无策,为惊讶和恐惧所禁锢的躯体,惟有看着嗜血的长剑袭向自己的首级。
与此同时,另外三面的亡灵部队也动了起来,他们从两翼和后方逐渐吞食人类的军队。艾拉泽亚的部队正以惊人的速度消失,犹如投如黑色染缸的白布,在瞬间就被浸透了一大块。士兵们拼死抵抗着,但映照入瞳孔中的却都是断裂的肢体,飞溅的红色,斗志很快就被恐惧吞噬的无影无踪。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鲜血织成的幕布缓缓落下,在对方优势兵力的包围下,艾拉泽亚大军的垂死挣扎很快就停止了。此刻战场上只有零星几处还未归于寂静,被分成小块的牧师与圣骑士们相互支援着,用最后的力量抵抗亡灵的攻击,但不久之后那些耀眼的圣光也被熄灭了。
罗兰在战场上疾驰着,他的周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红色雾气,每当暴躁的坐骑急停或转身时,带着腥味的血水就会到处飞溅,但死亡骑士却依然没能找到自己的目标。
也许那家伙根本就没有参加这场战役?罗兰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推断。紧接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高大身影,打断了死亡骑士的思绪。
“阿尔萨斯?”罗兰有些惊讶。
被唤出名字的死亡骑士,有着榴火般鲜红的眼睛,尽管身上的铠甲已经完全被血渍淹没,但他的嘴角却依然挂着满不在乎的微笑,似乎现在进行的是猎场上的游戏,而非残酷的战斗。
“我正在休息。”对方想了想,然后这样回答。
“休息?真是难得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这个词。”罗兰并不打算放过讽刺对方的机会“这可是为伊修托利而进行的战争,麻烦你也稍微认真一点!既然平时那么渴望战斗,为什么现在却反而偷懒?”
“真是伤脑筋。究竟要怎么解释,团长大人才会明白‘战斗’与‘屠杀’之间的区别呢?我重视的可是过程,才不像你,只希望得到结果。”阿尔萨斯懒洋洋地回答“拜理查德所赐,我终于见识到十五万对三万的战役是什么样的了——还没来得及挥剑,那些可怜虫就都进了食尸鬼的肚子,真是盛大的宴会啊。”
“全都被消灭了吗?我原本以为他们能撑上一会”罗兰皱起了优雅的眉头。
“也不全是,某处恰巧有一名还在顽抗,如果你现在赶去的话或许能掺上一脚。”他的声音压低了下去“而且那家伙似乎正是你的目标”
“那名圣骑士在哪里?”死亡骑士打断了对方抑扬顿挫的话语。
阿尔萨斯故意卖关般的顿了顿,随后才用手指出一个方向“我想他被蜘蛛战士缠住了,大概还在那边呢。”话音未落,罗兰已纵马从他的眼前一掠而过。
“真是性急的家伙,”望着头也不回奔向战场的罗兰,阿尔萨斯用舌头舔了舔嘴唇,血的味道随之进入口中“算了,迟早有一天,命运会重新在你我之间做出选择的,在那之前一切就随便吧。”
对人类来说致命的伤口,却无法给亡灵造成什么伤害,惟有用强大的外力彻底破坏对方的身体构造,才是正确的作战方法。也因此,洛萨付出了比预期多的多的力气,才杀死了那两只张牙舞爪的蜘蛛战士。
然而,当圣骑士正在亡灵残破的躯壳上喘息之时,令呼吸在一瞬间感到刺痛的寒气却逼着他抬起头来——新的敌人是一名死亡骑士——圣骑士立即警惕的拉开距离。
“你还真是健忘,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吗?”对方在他的身旁来回巡梭,嘲弄的语调中隐藏着仇恨的气味。
“你是什么人?”洛萨拿捏着双方之间的距离。
“你还记得十年前的某场战斗吗?顽强的矮人战士穆拉丁,以及勇敢的兽人先知阿斯塔罗斯死在了你的剑下,但是年轻而愚蠢的、所谓的叛国者却逃脱了玫瑰骑士团的追捕。让我来猜一下,如果不是因为那次任务的关系,恐怕你也没办法晋升到今天的地位吧?对不对,洛萨?”
仿佛被闪电击中般,圣骑士在一瞬间将这个亡灵的身影和金发的骑士重叠在了一起。那曾经耀眼的美丽金发,此刻却已浸染为受诅咒的死灰颜色,水色的瞳孔中放射出的仇恨如同炙热的火焰。尽管过了十年,但他的容貌却仿佛冻结了一般,依然保持着消失时的年轻和清秀,只是凝固在嘴角边的,却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冷笑。
曾经取得艾拉泽亚最高荣耀,圣骑士考核的第一名,并身为光之指引者尤瑟尔引以为豪的学生,如今却以不死魔物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
“罗兰?你是那个罗兰?”终于,洛萨颤抖着喊出了这个名字。
“既然已经想起往事,那便没有再多说的必要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今天就让我用你的血来为他们祭奠!能死在这把复仇之剑下,应当算是你的荣幸。”罗兰的眼中腾起了残忍的杀意,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至剑拔弩张的程度,神经紧绷的圣骑士甚至没有察觉到,全身已浸泡在汗水之中。
下了马的罗兰并没有做出进一步的动作,即将到来的战斗唤醒了死亡骑士的回忆,那令他抓狂的噩梦再度让他全身的血液沸腾——背后传来的痛苦咆哮和兵器冰冷的撞击声,坐骑的颠簸,**撕裂的悲鸣,以及怀中那冰冷的身体一切都来不及了,甚至连后悔的权利都没有,唯一留下的只有胸前散发出怀念气息的垂饰。
恨吧,杀吧!有个声音如此对罗兰说着,惟有毁灭那些毁灭她的人,才能让灵魂得到真正的解脱!
绝不原谅眼前的罪人透出死亡气息的眼神仿佛如此诉说着一般,罗兰缓缓的举起了手中沾满鲜血的大剑。
打算进攻了吗!当罗兰举起手中的霜恸时,等待多时的洛萨立刻抢先一步发起攻击,那柄长剑的锋芒直指向眼前的死亡骑士,圣骑士的舌尖则递出了祈祷词的最后一个音节。
就像应和圣骑士的动作一般,罗兰的面前,四面八方的杂草立刻向着同一个中心伏倒,而耀目的亮金色火焰则紧接着从地面喷涌而出,顺着旋风升腾。远远看去,仿佛一道冲天的火柱。
这就是圣光术,由路维丝女神赋予她高洁信徒的强大能力,那是可以操纵生命之力的词语,也正是不死者们最惧怕的净化之法。
但罗兰却没有后退一步,闪着寒光的大剑一下便劈开那光芒的风暴。紧接着他身体前倾,以无法想象的迅捷向前疾冲,在穿越圣光的瞬间,那股金色的火焰就仿佛被一只大手压迫着般,弯折着改变了烧灼的方向。
甚至来不及惊讶,挟带着剑风的霜恸就到了眼前,洛萨立即举剑抵挡,金属的脆响过后,圣骑士的双手也跟着彻底麻痹了。
“就你这种程度的烟花也配称做是圣光吗?愚蠢的家伙!”罗兰的语调中,含着异样的狂热。
他丝毫不在意在铠甲上流窜的生命之力,只是一味的向着对方斩击,狂风骤雨般的剑芒令洛萨疲于招架,几个回合的进攻之后,圣骑士的防御终于露出一个破绽,巨剑抓住机会轻巧掠过对方的胸前。蓝钢铠上立刻深陷入一道细而整齐的切口。刹那间,刺眼的红色液体从那道斜线里激射而出,洛萨的身体跟着由紧绷转为松弛,随后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真是场无聊的战斗。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没有那条项链的话,你确定自己能赢得这么轻松吗?”阿尔萨斯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我并非为了这种事情才佩带‘久远的灯火’。阿尔萨斯,除了挑衅以外你就不能做点别的吗?”罗兰下意识地抚摩着温暖的垂饰,反感地回答对方。
“据斥候报告,艾拉泽亚的军队已经被完全歼灭,”理查德走出了移送方阵的光圈“相信那些逃走的法师,会在达兰拉的宫殿里好好的描述一番这场战斗的。”
“我们已抢得先机,不过这次只是小小的胜利而已,真正的战役还在后面整装吧两位,亡灵战争已经正式爆发了,而且无论是谁都无法再阻止。”死亡骑士转过身来时,表情已恢复为平常的冷漠。
路维丝历二二七年四月,东艾拉泽亚平原会战在短短半天内,便以人类部队的全灭画上了句号。
而那天,将寒流带来的黑暗之鹰,则振动起不祥的双翼,令整个世界的形态开始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