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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自傲对自己的这些变化,也不明所以,只道是经历过太虚境考验之后力量增强而生出的变化,却不便对众人说明,只好笑笑道:“我怎知道,一觉醒来便已如此了。或许是前世之力又有所恢复了吧。”
司马渡陵一直在沉思,魏怜幽见状问道:“司马先生在想什么?”司马渡陵道:“真气实化乃是一种先天的特质,并不会因力量增强而突然形成,如果盟主前世之时便有此特质,在初修内力时便应显现,绝直到现在才突然显出之理啊”君自傲尴尬一笑,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反正已经如此,也不必过分探究了。”
众人就闵禹霄之事又聊了一阵,最后渐渐散去,各回各位。君自傲趁机运起瞑界,轻唤鬼天君,鬼天君的声音便即响起:“何事找我?”君自傲问道:“方才我真气的变化是”未及说完,鬼天君便道:“或许是在太虚境中得到的力量改变了你真气的特质,也或许是龙神故意为你提升了真气的功效吧。”
君自傲奇道:“方才司马先生说,真气实化只是一种特质,与功效的提升有何关系?”鬼天君道:“这司马渡陵似乎对武技之理有特别深刻的认识,所以武功才可练到这般地步,他若再少钻研些道理,恐怕方才就不劳你出手了。真气实化自然有其好处,一旦真气可实化为物,则同时拥有真气的特性和该物的特性,比方说若要你攻击鬼甲,以普通阴气凝成的鬼矛等攻击,便会被挡在其外,而若以实化后的鬼矛攻击,因其并非真气,鬼甲便拦它不住,而到了敌人身上,它又能如真气般爆发,自然更强。”
君自傲又问道:“你为何说司马先生若少钻研些武技之理,便会更强?若不钻研武技真理,怎会有高深武功?”鬼天君道:“有些道理,简单懂得便可;有些道理,略略知道便可;更有些道理,根本不理也可,若将所有道理,不论于己有用无用均细细琢磨,那还有多少时间可苦练武功?光想不练,成就自然有限。这便如一个画师,只消认识琢磨绘画上的道理便成了,若连毛笔是如何制出的、纸又怎样做成都细加研究,就算他有一代画圣的资质,最多也只会成一位博学之士,就算成了画家,成就也不可能达到应达到的地步。”
君自傲这次完全明白,笑道:“龙神不许我将太虚境之事说与别人――多亏有你,不然这道理真不知向何人请教。”鬼天君叹了一声,道:“我的日子不多了,你若再有什么事,最好尽早问――我看你倒是应该好好钻研一下武功中的学问了。”
解开瞑界,天涯在旁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君自傲讶道:“怎么这样说?我有何事会瞒你?”天涯哼了一声,一撇嘴,道:“没有就好,不然――有你好看。”君自傲尴尬地笑了笑,心中却暗自叫苦不迭。
那日出尘子率大军攻打隐龙山时,原本山路隐秘的隐龙山,便被军队硬开出一条可容车马通行的山路来,所以闵禹霄才可一路驾车直入厅城,此时战败下山,身上带伤,内力不济,却不免有些困难,但他强自支撑,尽力拉紧缰绳,终也将车赶了下来。
闵禹莲在车内又唱又笑,闵禹霄听在耳内,只觉心疼无比,低声自语道:“放心吧,大哥一定替你报仇,再想办法治好你”打马向前,不知不觉间已行出数十里,距来时那座小山越来越近,他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不由开始细思君自傲之言,心中立时涌出许多疑问来,他虽向来看不起武林各派,但见此时众口一词,与司刑君一面之辞相比,确是更为可信。方才情势所限,他绝不愿示弱求生,故此才一力坚持,此时静下心来一想,方觉司刑君所言中确有许多不合情理之处,而君自傲之言,却是既合情又合理,当下紧握双拳,狠声自语道:“好个恶贼,若被闵某捉到,定不轻饶!”
忽然间一声邪笑响起,闵禹霄抬头一看,只见路旁高岗上两骑并立,正是司刑君与胧星。司刑君目泛邪光,笑道:“闵先生,这人间武林是否变成另一个样子了?看来似乎不是,倒是闵先生你,真是大变啊。”
只要不是傻子,谁都能知其意,闵禹霄更是完全明白自己是上了他的当,当即怒道:“好恶贼!闵某正愁找不到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言罢飞身而起,直向司刑君扑去。
司刑君故作惊讶,道:“闵先生与鬼天君一战之后,竟还有如此体力,真是可敬!”随即自马上跃起,一脚踢在闵禹霄胸口,闵禹霄喷出一口鲜血,跌落地下。
他挣扎着想爬起,胸口一阵剧痛,令他重又摔倒。他本来已受了重伤,真气所剩无几,此时再吃一脚,身子已再撑不住。司刑君却毫无住手之意,落地后一掌拍在闵禹霄额上,闵禹霄眼前一黑,立时昏了过去。
司刑君目泛邪光,右手化爪抓在闵禹霄额头之上,左手则按在闵禹霄丹田之上,两掌同时运力,一股暗红色的气劲缠绕掌上,他右掌不断向右掌处合拢,最后竟将闵禹霄压成一团,那暗红气劲包围其上,闵禹霄的两条腿亦缓缓向内收缩,最后整个人化成了一团暗红气劲。
司刑君张口猛力一吸,那气团便化作一线,慢慢被吸入司刑君口中,不多时,气团便完全被司刑君吞噬。
深吸了一口气,司刑君邪笑道:“不愧是高手,果然好味道!”抬头向岗上的胧星道:“你知道么――当年我将昔日部下一一找到吃掉后,才知世上有闵禹霄这样一个绝世高手,于是就不顾一切地赶赴北疆,结果差点被冻死在平江雪原。可笑的是最后竟因他功力太高,我远非其敌而不得不放弃,更想不到只因我急于寻他,未能将被我吃掉的部下之力完全吸收,结果平白丧失大半功力,不得不从头再来。过了这么多年,今日我却终能如愿以偿了!”
胧星打了个寒战,勉强笑了笑,道:“如此真该恭喜你了”
司刑君邪笑一声,大步走向马车,道:“今日不止能吃到闵禹霄这等与龙吟不相上下的高手,更有闵禹莲这样的圣宫之主,这么多年的等待,实在值得!”
他一把将车箱撕裂,里面的闵禹莲见状竟拍手笑道:“好玩好玩!”司刑君一笑,道:“还有更好玩的,你要不要玩?”闵禹莲闻言急忙点头,司刑君狂笑一声,一掌抓在闵禹莲头顶,一股暗红色气劲涌动而出,将闵禹莲包住,他另一掌自下而上将闵禹莲生生压成一团,闵禹莲虽被暗红气劲融成一团,却还有知觉,不住发出惨叫,胧星听闻,只觉身上寒意大盛。
司刑君却狂笑不止,张口将那气团吸入口中。
直到最后一丝气息进入司刑君口中,闵禹莲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才再不可闻。
司刑君又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不错,虽然比其兄差得多,但也还算不错。都说你智慧过人,远在我送上门要帮你对付李狼之时,你便应想到会有此一天,可惜啊、可惜。不过真要多谢你才是,不然我哪有机会吃掉龙吟和闵禹霄?”邪笑一声,飞身跃回马背之上,道:“如今我该找个地方将龙吟和闵氏兄妹好好消化才是,胧星,这期间我就全靠你照顾了。”
胧星急忙答应,司刑君又邪笑一声,道:“不要耍什么花样,若无我亲手施术,你这一辈子都要被阴灵附身,明白了么?”
胧星冷汗流了一身,急点了点头,司刑君狂笑一声,调转马头,奔驰而去。
风卷浮云,云却无止无休,前仆后继,风虽强,却永吹不尽这满天的乌云。
霜花雪雾随风而起,飞出长长的一段距离后,随着风势的减弱而跌落地上,等待下一次风起时,能再次凌空而舞。
沈绯云闷坐在悬崖边上,看着风起云涌,不由大生感慨,轻轻叹了一声。
绿晓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叹什么气?我才离开一会儿,你就不开心啦?”沈绯云回过头来,见她手中端着一只茶壶,讶道:“你想在此饮茶么?只怕还未到嘴就要冻成冰了。”
绿晓摇头道:“这不是人间的茶,而是妖界的血罗碧水。”沈绯云讶道:“血罗碧水?那是什么?”绿晓道:“血罗碧是妖界的一种草,用它泡制的血罗碧水,我们妖族均十分喜欢饮用。我从妖界被吸到人间时,身上正好带了一些。”
沈绯云道:“原来是妖界的茶,那我可要好好品尝一下。”说着站起身便欲伸手将茶壶接过。绿晓却向后一躲,道:“少臭美了,我是给狼王准备的。血罗碧水放凉后味道会发生变化,喝了可令人心情舒畅,狼王这些天连一丝笑容也未露出过,不吃不喝,只盯着叶姑娘看,我实在是担心啊”这些天来,沈绯云已完全了解绿晓等人对李狼的感情,那是一种介乎于对父亲的挚爱与对英雄的崇拜及对恩人的感恩之间的感情,他们会随着李狼的喜而喜、悲而悲,为李狼甘心牺牲一切。如今他不自觉地被绿晓影响,竟也渐渐开始关心起李狼来,见绿晓如此说,便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唉,我就只会坐在这里,感慨天地变化的无常,却不知怎样能让狼王开心些”
绿晓甜甜地一笑,道:“你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狼王对你特别看重,你陪我一起去吧。”沈绯云点点头,二一人道向风巽曾住了十余年的那处山洞走去。
冰玉魂所在的洞中,李狼静静伫立,默默凝视着躺在冰玉魂中的叶清幽,眼中流露出无限温情。
雪禅素站在李狼身后,紧咬着嘴唇,眼泪在眼圈中打转,许久,她终于开口道:“狼王,你你不要再难过了!”
李狼的目光始终不离叶清幽左右,淡淡道:“谁说我在难过?如今我终于能与清幽长相厮守,我为什么要难过?”
雪禅素的眼泪再忍不住,顺脸颊滑落,颤声道:“狼王,你哭出来好么?你吼出声来好么?我知道你心里痛苦,你将它发泄出来好么?至少至少你先吃些东西好么?只请你不要再这样,你已经在此站了七天,难道你想将自己饿死么?”
李狼面无一丝表情,淡淡道:“我为何要饿死自己?我还要和清幽长相厮守,我若将自己饿死,岂不就要离开清幽么?”
眼泪滴落地上,雪禅素渐已泣不成声,望着眼前这从容镇定、冷静得让人发寒的李狼,她只感到一阵心痛――痛得那心都要碎了。若能让她选择,她情愿死的那个是她,而不是叶清幽,那样李狼就不会变成这般模样了。
石门缓缓打开,沈绯云和绿晓步入室内,见雪禅素泪眼朦胧,二人均轻叹一声,绿晓向前道:“狼王,绿晓沏了一壶血罗碧,您喝一点吧。”
李狼头也不回,伸出手来,绿晓忙将茶壶放到其手上。李狼接过壶来,缓缓道:“清幽,还记得么?这曾是你最喜欢喝的东西,你却舍不得,骗我说你并不爱喝这妖界之物,可我知道,你是想把这绝无仅有的一点,都留给我”
一番话出口,绿晓也再忍不住眼泪,急忙以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哭出声来,让李狼更加伤心。
而李狼却仍面无表情,右手轻轻一送,茶壶飘入冰玉魂之中,缓缓落在叶清幽身旁。李狼道:“清幽,这此你就不要再推辞了,我把它全留给你,我不在身边这段日子,你要好好保重才是。”
几人闻言一怔,李狼已转过身,道:“东方妖气弥漫,应是妖界大军已至,咱们走吧。”言罢大步而去。
瀚海
烈阳当头,瀚海一望无际,阵阵黄风吹来,扬起无数沙粒,打在脸上,宛如针扎般的疼。
一支由五十匹骆驼和十多个人组成的驼队,自东向西缓缓而行,这些骆驼身上载满了丝绸、瓷器等西域稀有之物,看样子应是自东方归来的商队。
队伍最前面,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洁白的头巾上满是黄尘,满脸的络腮胡子也因沾满了黄尘而显出一种昏黑的颜色,脸似是被沙漠之风吹得久了,显现出一种古铜般的颜色,一双眼却总是炯炯有神,充满自信地望向远方。
这位老人名叫沙东堤,乃是止月国西部边城积雨坞中最大一支商队的头领,这次他率商队远赴东方交易,此时满载而归,心中十分高兴,只盼能早日到达家乡与家人团聚。
驼队慢慢走过一座沙丘,队伍中一个年轻人突然喊道:“沙东堤老爹,你快看右边,好像是个人!”
沙东堤向右边沙丘下望去,只见一片黄沙之中,一个白色的身影显得十分显眼。此时这人躺在沙丘之下一动不动,沙东堤自语道:“真是个人,别是已经死了吧?”
他挥手示意队伍停下,带着几个年轻人奔下沙丘来到近前,只见那人长发散乱,脸上满是灰尘,却看不出年龄与长相来,一个年轻人打量了几眼,道:“好像是个汉人。”
沙东堤皱眉道:“他怎会独自倒在这里?身边连个水袋也没有”探手试了试那人的鼻息,道:“还有气,快拿水来!”旁边的年轻人急忙将自己的水袋递给他,沙东堤麻利地扳开那人的嘴,将水缓缓倒入其中。
半晌后,那人咳嗽一声,沙东堤急忙将沙袋挪开,连声问道:“朋友,你还好吗?”那人微微睁开眼,刚想说些什么,便又昏了过去。
一个年轻人道:“看来这人没事。沙老爹,咱们怎么办?”沙东堤想了想,道:“这人身边连个水袋也没有,只怕是被人抢光了东西后扔在此处,咱们不能见死不救,先将他带回去再说吧。”几个年轻人忙将此人抬起,轮流背着回到沙丘上。
沙东堤找了只负重较少的骆驼,将这人放在其上,这骆驼驼峰两边各放了一个装丝绸的大袋子,连在一起便似一张大床一般,这人躺在上面倒也稳当。
又行了一阵,眼看天色渐暗,沙东堤忙找了处安全的地方,指挥众人支起帐篷,生起篝火,几个年轻人将骆驼在帐篷外围成一圈。
一个小伙子来到载着那人的骆驼前,让骆驼就地卧下休息,却猛然发现那人睁着一双眼,直望向天空,不由吓得惊叫了一声,大家闻言都赶了过来,小伙子指着那人道:“他他醒了!”大家长出了一口气,纷纷责怪这小伙子大惊小怪。
沙东堤来到近前,见那人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天空,若非其眼神中尚有光彩闪动,沙东堤甚至怀疑他已经死了。活了五十多岁,人世沧桑见得多了,让沙东堤能自这人眼神中看出不少东西来,他只觉这人眼中流露出哀伤与绝望,似乎已经不再将自己的生命放在眼里了。
沙东堤驱散了众人,向那人道:“这位兄弟,你可是汉人?”那人恍如未闻,一言不发,沙东堤又问道:“你可是遇上了沙漠里的强盗?”见那人仍只静静仰望天空,不由轻叹一声,自语道:“可能是惊吓过度了吧。”
沙漠白天热得吓人,晚上则冷得吓人,沙东堤怕那人冻着,便将他拉到篝火边上。他安排好守夜的轮流次序后,众人便到帐篷中休息,只留下了守第一班的两个小伙子。他拉起那人,道:“你好好休息一夜,明天早上就好了。”
那人忽然问道:“你为何要救我?”沙东堤一怔,喜道:“你终于说话了,你怎么会一个人倒在这大漠之中?是不是裭强盗抢了?”
那人出了半晌神,随即摇了摇头,茫然道:“不,从没有人想抢走我什么,反是我一直在抢本属于别人的幸福我是个傻子、是个混蛋、是个只顾自己的小人!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啊!”说着,竟抱头痛哭起来。
沙东堤被吓了一跳,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他料定此人必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心中不免大感同情,待其哭声渐弱,道:“小伙子,不管你经历过什么痛苦的事,都不能不珍惜自己的命啊!因为这命绝不光属于你一个,它还属于你的父母、亲人、朋友啊,有些时候,这命还属于天下人咧!”
那人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沙东堤,沙东堤笑道:“你就说我吧,跑了一辈子大漠,早就跑够啦!这大漠变化无常,我这一辈子也没能摸准它的脾气,说不定哪天一不留神,不是渴死、饿死,便是被大沙暴活埋了呢。”那人讶道:“那你为何还要到这大漠之中来?”
沙东堤叹道:“一个人的命啊――除非这人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平生没有一个亲人和朋友,自己独活一辈子――否则又哪能全凭自己做主呢?我若不继续带着商队在这大漠中跑,这些个更不懂大漠的年轻人,又怎样穿过这充满危险的沙海,将止月的特产**,再用它换回止月所需要的货物呢?人不能不为别人想啊!”那人间言身子一颤,似是隐约有所感悟,沙东堤道:“早些休息吧,你现在体力不济,明天还要赶路。你先随我回止月,在那里养好了身体,下次我东行时便能带你回你的家乡了。”
那人摇摇头道:“我不想睡,就让我在外面守夜吧。”沙东堤急道:“那怎么行?你身子尚虚,哪能受得住这冷风?”连拉带拽,硬将那人拉进帐篷之中。这一夜沙东堤担心那人,时常起来看看他,见他兀自坐在那里发呆,便悄声安慰几句,劝他早些休息,自己却因此而未能睡好。
此后一路之上,那人均一言不发,时常自顾自地发呆,然后会突然泪流满面,大家初时均觉惊诧,但时间长了,也就习以为常,大家背地里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易安哥”这“易安”在止月语中,便是“古怪、奇特”之意。
“只要脚下不停,再宽阔的沙漠也有尽头。”这是常挂在沙东堤嘴边上的话,驼队中每个人只要一听到开头两个字,就可以立刻一字不差地随着他将剩下的那些说出来,甚至连语气和节奏都一模一样,足见早被这句话将耳朵磨出了老茧。
这天驼队终于走出沙漠,来到一条小河前,众人无不欢呼,齐声随着沙东堤将那句话说完后,先寻水净处将随身的水袋灌满,然后将衣服脱个精光,飞奔向河中。这河虽只有四五丈宽,最深处才过膝盖,而且水质昏黄混浊,但在自沙漠归来的众人眼中,却是世上最最宽广、最最壮阔、最最清澈的河,大家在水中嬉闹追逐,洗尽一身黄尘。
那“易安哥”只远远站在骆驼旁,两眼盯着地面出神,沙东堤见了,便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兄弟,在沙漠里走了这么久,只怕身上的汗毛孔都被沙子堵住了,去洗个澡吧,这样心情也能好些。”
“易安哥”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望望河中闹成一团的众人,缓缓点了点头,慢慢走到河边,蹲下身子,双手轻轻掬起一抔河水,扑在脸上。
初时,他洗得甚为缓慢,过不多久,他更是忽然停住,怔怔地凝视着捧在手中的河水,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然后猛地将河水拼命扬在脸上,最后掩面而泣。
众人只观戏水,却未留心他,只有沙东堤远远地看着他,不时发出一声长叹,自语道:“这小兄弟到底遇上了什么不幸,竟会伤心成这样?”
众人嬉闹够了,将身子洗干净了,便纷纷上岸,穿好衣服准备继续出发,沙东堤见“易安哥”已流干了泪,人却还在那里发呆,便走上前去,将一块白手巾递给他,道:“擦把脸,咱们走吧。”
易安哥接过手帕,缓缓地在脸上擦了几下,站起身,将手帕交还给沙东堤。
沾了水的头发再不像之前一般乱垂在额前,而是结成数缕,被他扬起的水冲到两边,将他的双眼露了出来,洗尽尘灰后,他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初次显现在沙东堤面前,沙东堤一看之下,不由呆了。
那绝不似是凡人的面孔――脸便如同晶莹的美玉,眼便如璀璨的宝石,剑一般的双眉微向上扬起,佩上笔直的鼻梁,平添了几分威严气质。
尤其是他那眼神,虽然其中饱含着无限的哀伤愁苦,却难掩其王者之风,沙东堤几乎怀心他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沙东堤竟然因一张面孔而震惊,其余人见了不由均感奇怪,待他们也在近处见到这“易安哥”的脸后,却无人不深深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震撼,那就像是乍见天神一般的惊讶和欣喜、敬仰和畏惧,没人能说得清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谁也不敢再叫他“易安哥”
不是这些人小题大做,即便换了当世杰出的英雄,若见了此人,只怕也要为其气质所动,不自觉地甘愿听其号令行事。
因为这个“易安哥”就是如今龙神在人间的唯一正统传人――龙紫纹。
那日他冲出龙城后,整个人都被痛苦与内疚所吞噬,太大的痛苦与不断的自责,几乎让他疯掉,但龙族拥有的强大精神力量,却又让他无法用疯掉来逃避一切。他整日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中,完全沉浸在对叶清幽的回忆中,不知不觉间,他来到曾与叶清幽共同走过的每一个地方,最后竟然走入大漠之中,若不是被沙东堤发现,只怕龙族就要失去这唯一的正统传人了。
那一夜,沙东堤的话让他隐约感受到了些什么,人也渐渐有些清醒,但却不能将他彻底唤醒。背负着对叶清幽的痛苦回忆、深深的自责,和身为龙神传人的责任,他茫然而行,如一个处于梦与醒之间的人一般。
就这样,他一路西行,在这一天里,他终随着沙东堤的商队来到了西方止月国的东部边城――积雨坞。
积雨坞并不积雨。因为靠近沙漠,这里的气候干燥闷热,土地大多是黄色的沙土地,根本就种不了庄稼,所以这里的人们大多是商人――通过驼队带走自己从内地弄来的商品,再带回内地人想要的外国货,收入颇丰,倒也是人人丰衣足食的富足之地。
一入城,人们就像欢迎凯旋归来的英雄一般,夹道欢呼,沙东堤则频频招手示意。不时会有几个人跑到驼队前,询问自己的货物卖得怎样、是否买到了自己向往以久的东西,当听到好消息时,无不欢呼雀跃。
驼队边走边有人来领取自己的货物,等走到城中最大的广场上时,更是围满了人。在沙东堤的指挥下,驼队中其他人将骆驼围成一圈,又将来领货的人排成长队,依次发放。这样直忙了几个时辰,一直到天色将黑,才将全部货物发放完毕,看着从各个商人手中拿到的行脚费用和自己带回的货物,驼队中每个人均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沙东堤叮嘱各人带好自己的骆驼,告诉大家休息一个月再出发后,便牵着自己的五匹骆驼,拉着龙紫纹,道:“走,到我家去吧。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来点咱们止月的美酒佳肴,你的心情也会变好的。”
龙紫纹一脸茫然,只默默地随着沙东堤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