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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么逼我,就不怕我坏了你的事?”雯夏缓缓抬起头,将额前一缕湿发捋到后面去,道:“世事无常,别以为什么事情你都可以掌控在手中,这一次我离开洛阳,你不是时候才发觉的?将我放在宫里,你就不怕我什么时候倒戈相向?”
从刚才两人开始说话的时候,所有的人便都被司马炎驱赶到了五十步之外,所以两人之间的言谈并不会被第三人知晓。
司马炎呵呵一笑,一脸慈祥的样子,道:“夏儿,你又和爹闹别扭了不是?爹心中可是很疼你的,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事情,爹都帮你办好。你喜欢的东西,爹都会给你好好保管起来的。”
雯夏默然,司马炎口上说的亲切,其实是在暗示雯夏,她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异动,除非她可以不顾王弼的性命,不顾所有那些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她又不是冷血无情的人,不可能做得到,所以她是被司马炎吃的死死的。
“好吧,要我什么时候回去?”雯夏一把将脸上的雨水抹掉,笑了笑,道:“现在小艾尚在宫中待产吧?一个皇宫里,怎么可能同时出现两位皇妃?爹要怎么安排?”
雯夏知道不能硬碰硬,眼下就算是坚决不答应,她也没有什么退路可寻。上回硬碰硬的结果,给她留下一道深深伤疤的同时,也让雯夏明白用鸡蛋去碰石头。石头不会变,鸡蛋却一定会变成散蛋花。她不是那颗石头,她只是那颗鸡蛋,所以硬碰地话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司马炎虽然料定了雯夏断然无法拒绝,却也没想到她答应的如此爽快,对于这个容貌长相与自己女儿一般无二的人,司马炎总是感觉到有一种捉摸不透的意味。当他察觉到雯夏有异样举动的时候,曾今派人细细查探过不止一次。却什么都没查出来,究竟这个女子是谁,为什么要冒充,司马炎是百思不得其解。
若说她有所图谋,却又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走,若说她没有图谋,却为何要扮作永嘉的模样?若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暗探,有心冒充,是断然不会像她这样有如此多地破绽。而且像她这般心软误事,可若说她没有图谋,却为何开始的时候便自认郡主?
“你究竟是谁?谁派你来的?”司马炎拿定了雯夏此刻再没有腾挪的余地,干脆便将这个心中的疑虑问出。虽然不指望能得到真正的答案,但总可以从对方的反应中探知一二。
雯夏将被雨淋湿的袖子拎起来拧干,魏晋之时士人喜穿宽袍广袖的衣服,雯夏为脱身,这日也扮作是个普通地士子。所以她这身衣服上的袖子足有两尺长。雯夏双手交替。将两袖都拧干了。才答道:“我若是说真话,你断然是不信的,但是我若说假话骗你却又会让你劳心伤神一番,派人出去多方打听。不知道你想听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这,爹自然是想听真话。”司马炎捻须一笑,他来找雯夏,为了掩饰身份,披着斗篷还用兜帽遮住大半张脸,斗篷地料子厚,又防水,所以虽然一同在雨中站着,雯夏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司马炎却只微微打湿了衣领袖口,连头发和胡须也都只是微微沾湿了些。
雯夏仰头看着天,天空灰蒙蒙的,细细的雨滴如断开的线一般不停地落下来。雯夏的肌肤已经很冷了,冷到让她再也感受不到雨滴地冰冷,甚至是雨滴砸在脸上,雯夏都茫然无觉。
“其实做鬼,比做人好。”雯夏口中喃喃自语着,复又看着司马炎,道:“若是我说,是幽冥之中地使者让我来这里地,你可信?”
司马炎一愣,心中只当雯夏是断然不肯将实话说给他听的,他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反正有王弼在手中,投鼠忌器,雯夏也不敢有什么异动,至于她的身份究竟如何,以后再慢慢探查清楚便可。
“夏儿,雨这么大,小心淋湿了着凉。”司马炎堆起一脸地慈父微笑,伸手拍了拍雯夏的肩膀,又为雯夏将被雨淋湿的头发理了理,冲着远处的苏曼微生亦等人招招手,那几人急忙走进,司马炎转头对他们吩咐道:“赶紧带夏儿到车里,找身干净衣服换上。”
说罢,司马炎随即转向雯夏,道:“夏儿,现在你的身份不便被人知晓,也不便被人看到,就和爹同车而行吧。”
雯夏冷笑道:“我还有回绝的余地么?”
司马炎车中居然连干净的衣服都备着,雯夏倒是没想到,那衣服虽然不甚合身,但是此朝尚宽衣大袖,衣服是男子式样,难免宽大,雯夏穿上倒也不会显得太过别扭,倒是更显出又几分飘逸潇洒。
将头发解散了,擦去发中的雨水,雯夏便不再将头发束起,只是随意披散着。她的头发虽然被她剪过一次,但是此时已经又长长了不少,头发剪过一次之后,原来黄细的头发也稍稍变得黑了些粗了些,散开来看黑黝黝一片,倒也不少。
“夏儿如此模样,真有几分仙人之态。”司马炎掀开车帘,见了雯夏的模样,赞道:“和夏儿一比,那些自命风流的士子也不过如此。”
仙人?好讽刺的比喻!雯夏向一侧让了让,给司马炎让出位置来,道:“司马大人请上车。”
虽然司马炎依然称呼她为夏儿,亲切的宛如女儿一般,可雯夏心里只觉得厌恶,她称司马炎为大人,便是有意疏远两人关系,让司马炎那种假装亲切疼爱的戏没法再演下去。
但是司马炎却不在意,上了车坐在雯夏身侧,便自然而然拉过了雯夏的手,惊道:“夏儿,怎么你的手如此冰冷?是不是生病了?”
废话!她在雨中站了那么久,又没有防雨避寒的衣服,浑身上下都冷透了,若手还能像火炉一般热乎,倒真是有病。
“不劳动司马大人费心,我还死不了。”雯夏将自己的手拽回来,冷冷地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将脸转向车篷,再不看司马炎一眼。她心中是恨透了司马炎,却也无奈之极,若不是这个老家伙,她何至于如此受制于人?可若世界上真的没了司马炎,便也没了司马雯夏,更不会有现在的她。这么一圈绕下来,难道因为司马炎给了她承载生命的这个躯体,所以司马炎带给她的一切痛苦和无奈,她便都要承受么?
车行一段,雯夏忽然听到一阵响彻云霄的鸣叫声,那是南飞的大雁所发出的声音。雨稍稍停歇,这些大宴便又开始了长途的征程,每年秋天离去,春日再返,年年如此,从不失约。
雯夏暗中握紧了拳头,她终是不能忍受这样没有自由的生活,终有一日,她要在一片真正属于她自己的自由天空下,看着球雁南飞。一定要!一定会有那么一日!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