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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角含露娇慵起,淡妆浓抹总相宜!见惯你的素淡青衣,没想到今日换上这鹅黄罗裙,竟是雅致中更添艳丽!看来以后要多着些艳色才好!”朱颜手执漱玉笺,笑意盈盈的看向一身银白灰鼠毛夹袍的子墨“你又何必说我?想来是你今日特意改了一身白,欲要引我夸上一番,是也不是?”
“知我者!唯朱颜耳!”子墨跌足轻叹,其状颇有夸张之处,引得朱颜直笑。
“新皇登基、事务繁忙,你怎么也不进宫去帮帮他?”朱颜转而蹙眉“磊儿终究还是个孩子,我怕他应付不来。”
“我不能去,我一去便是害了他!”子墨摇头道:“我若去帮他理政,固然能减轻他的负担,可实际上却是越俎代庖,磊儿年幼,想要收服百官本就困难,我再一去,则百官只知睿王,不知皇帝!”他见朱颜面有忧色,便安慰道:“不是还有见离在朝中帮他吗?磊儿天资聪颖,性子又是极沉稳的,更何况你还给他找了那么两个左膀右臂!”
“并不是因为朝政有见离帮他,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朱颜走到窗边,将厚厚的毡帘掀起一角,只见外面白光耀眼,竟是落了一夜的雪。
“当心着凉!”子墨将大红鹤氅披上朱颜瘦削的身子。
朱颜将手缩进大氅温暖的袖管里,叹道:“我看过你替磊儿拟的那几道旨,只怕那孩子那孩子会经不住!毕竟是至亲骨肉。便是心有怨恨,也早该揭过,如今却是当朝念出那些诏书,他凡事总喜欢藏在心里,也就跟我说说。可我今后也不能再陪着他”
“颜儿!”子墨将朱颜轻轻揽入怀中,感觉到她全身心地依赖,低头在她耳畔道:“孩子总是要长大的,你现在的样子,倒是真像一位慈母,为防你日日为了磊儿牵肠挂肚,不如”他声音越发的低了,只是细细的说着。直到朱颜俏脸泛起两朵红
“你真是地”这几日子墨闲了下来便总是痴缠着她,耳鬓厮磨时也数次提出想要一个孩子,朱颜又怎会不明白子墨的心意!当日地牢里的可怖情形仍旧时常的浮现在眼前,要想彻底忘却,似乎也只有再让一个小生命诞生才能化解。
子墨只管自顾自的道:“你太瘦了,身子还需细细的调养,我记得江湖上妙手观音风无涯养了一头藥牛,说是那牛从小用人参、黄芪、当归喂养,产下的牛乳最是滋补,等我们回了鹿鸣山。我便向他讨了这藥牛,你每天喝下一钟牛乳,不消半年,身子便该康复完全至足以受孕”
“瞎说什么呀!几时学的这般油滑”饶是与子墨早已有了夫妻之实。朱颜仍旧被他说地面红耳赤,轻轻啐了他一口才道:“我且不陪你胡言乱语!”
推开子墨,朱颜走向书桌,将手中那素白书笺重又展开,只见上面已然有了数行小字,娟秀灵动,一望便知是朱颜的手笔。只见朱颜托腮思忖了一会儿,却又信手抹去了其中几处。最后才留下落款。
“三千里地尽归南,一道尺素须向北!”子墨吟罢笑道:“看在你的份儿上,我且不与他计较,只盼你笔下的重些,请他就此死了心吧!”
子墨口中的这个“他”便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铁鹰新帝耶律瑾!朱颜与他相处日久。深知耶律瑾的脾性。若是当真固执起来便是不顾一切的。对于耶律瑾,朱颜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对朱颜的情意只怕连龙启磊都看地清清楚楚。
只是这个男人太过危险,那种激烈动荡的热情,朱颜只怕自己再也承受不起。
“君已坐拥天下,便当心系朝廷社稷。颜出身寒微,漂泊二十余载,一心望定。而今江山已呈太平之势,颜别无他求,唯盼两国安宁亲近,今后归隐山林,世间再无朱颜此人”
“望君勿念,切切!”子墨一眼扫过最后一行,轻哼一声道:“他若能来的了鹿鸣山,便只管来朱颜嫣然笑道:“耶律瑾已是一国之君,身系万民福祉,哪里是说走就走的?不过也就是争那一时之气罢了!”
“江山美人,鱼和熊掌岂能兼得!”
朱颜斜睨子墨,笑道:“你便是那舍了江山地?”
子墨大喇喇将朱颜拉近身前,挑起她精致小巧的下颌道:“颜儿颜儿,你已经做了那误国的美人,如何竟不自知?”
“这可是天大的罪名,颜儿岂敢承担!王爷可考虑清楚了罢!”朱颜抿着嘴笑。
“唉!哪里还能想的清楚,早就糊里糊涂不分南北了!”子墨在朱颜腮边轻轻印下一吻“可怜我早在玉骨峰上就已失了魂魄!”
朱颜听闻“玉骨峰”三字,眼前早已一亮“子墨,你可还记得那日约定?”
“你是说”
“向往已久!”
子墨沉吟片刻,自怀中取出一枚丹藥交予朱颜“待会儿服下此丸,或可暖你一时,若是冷了,万万不可逞强!”朱颜娇笑“既有你在,哪里会冷!”
白雪皑皑,天地间只剩一片空旷寂寥。通往地陵的青石大道已经完全被雪覆盖了,北风带着席卷万物的气势呼啸着,将肃杀冰寒劈头盖脸的打到来人地脸上身上。
来了足足有两队人,迤逦着排出去很长,却是站着一动不动,宛如是泥塑木雕一般,不消一会儿功夫便成了雪人。
地陵入口处还站了两人,一人双手持伞,却是竭力将手往前伸,只盼能将伞下之人多遮盖些,丝毫不顾自己身上几乎能凝出冰壳来!伞下那人身量颇小,看起来竟是个孩子,却也是刚直肃立,两眼直勾勾的盯住眼前的台阶,恍而不觉身旁之人的低声呼唤。
“皇上小心龙体先回宫吧?”刘铁嘴里说着,却是忍不住朝那黑洞洞的台阶尽头看去----虽说是帝王陵寝,可一样也是那埋骨之地!何况老话常说,新丧之鬼往往最是穷凶极恶,尤其是怀着怨愤死去的,更是凶残无比想到此处,刘铁又是激灵灵一个冷战!
冷啊!刘铁挣扎着挪了下脚!今儿不知怎么了,登基不久地小皇帝心血来潮,竟不管天气好坏就下令摆驾西郊皇陵!虽说非年非祭,可也是皇上一片孝心!大陈素来崇尚仁孝礼仪,就算天上下刀子,皇上要拜祭先皇地话一样是理由十足。
更何况这位小皇帝岁数不大,脾气却最是沉默难测!
“他死了”
刘铁一愣,还以为自己脑子冻糊涂了,傻愣愣的站着也不知道回答。“他死了”
“皇上!”刘铁终于明白过来,登时吓了一跳“皇上先皇那是是驾崩了!”先帝地遗体在登基仪式后三天被运回京城,前御前总管玉喜公公扶灵回宫时,已是满头银白!等到将灵柩送入地陵时,玉喜将一束画卷焚于灵前,随后便吞金自尽,殉了先帝而去。当时满朝举哀,皇帝亦是在场,却并未看出有多少悲戚之意。刘铁只道这小皇帝天性凉薄,谁知今日却又前来拜祭,说的话更是叫人听不明白。
然而皇帝说了这两句话后便又重新归于沉默,让刘铁心里叫苦不迭。
忽的皇帝身形一矮,竟是拜了下去。慌得刘铁也顾不上撑伞了“扑通”一声便扎进了雪堆里!后面两列人马也是如梦初醒,纷纷拜倒下去。
“走吧!”皇帝连拜三拜,站起身吩咐道:“回宫!”
刘铁大喜,嘶哑着声音立时叫了起。
车比人急,轮子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听得叫人好不牙碜!
龙启磊掀起窗帘一角,远处太极殿顶已是依稀在望,便要在那个地方过一生么?小小的心中生出一丝怅惘。
忽然一阵乐声传来,像是来自于极远的地方,偏偏又是清晰无比。那乐声清越高亢,隐隐有金石之声!仔细听去,竟是琴箫合奏,琴声铮铮,带出阵阵杀伐之气;箫音尖锐,更如闪电直穿天际,一时间像是斗了个难解难分。
然而形势陡转,那箫音摇身一变,却化作了一弯银蛇,温柔缠绵,引领着那琴声也不由自主的俯就了下来,呜呜咽咽,倒是可爱至极。
那琴箫犹如两尾痴缠的鱼儿,上下盘旋着。众人正凝神细听,那箫音突然拔了个高,竟奏出一派日朗风清来,琴声配合默契,不再一味低语,却是大开大阖,周正堂皇。终于琴箫同时跃起,不再分成两部,而是携手出击,自此云破天开,一片清明。
不知何时,乐声已然飘散了开去,只余下雪中匆匆前行的人兀自如醉如痴。雁贴寒云次第飞,向南犹自怨归迟。谁能瘦马关山道,又到西风扑鬓时。人杳杳,思依依,更无芳树有乌啼。凭将扫黛窗前月,持向今朝照别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