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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末我把你从冰岛带到了拉斯维加斯,我们在拉斯维加斯登记结婚。”
骤然的讯息让许戈一震,抬起头来,直直对上厉列侬的眼睛,嘴里喃喃的叫着“阿特……”
为什么是2013年,不是应该是2014年吗?
2014可是放在许戈心里一组滚瓜烂熟的数字。
阿特说2014年要和我结婚,2014年我要和阿特结婚,这念想每天在她心里翻来覆去着。
原则纪律于厉列侬而言已经变成属于他骨子里的东西,好比人们在醒来时总是第一时间去睁开眼睛。
一旦厉列侬说2014会和她结婚,就得是2014,早一秒都不会出现在他的计划里。
2014年等她过完二十五岁生日,挑一个适合的时间和她举行婚礼,这在1942是连孩子都知晓的事情。
随着从厉列侬口中说出的那句话,许戈意识到现在她的身份已经变成了她所梦寐以求的厉太太。
她努力的想从这一身份中找出喜悦幸福,她甚至于用手去触摸自己的眼眶:一定是因为那幸福来得太过于忽然了,一时之间她还回不过神来,马上,马上她就要热泪盈眶了。
可不是,从前光在想及就可以让她傻傻的笑,笑完傻傻的掉泪。
可,眼泪迟迟不来。
此时此刻充斥在许戈心里的有三分慌张三分茫然,剩下的都是说不清道不明。
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几分徒劳许戈企图想从厉列侬的眼眸底下窥探出一些的情绪:到底,你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和我结婚的,幸福吗?喜悦吗?激动吗?还是……
心不甘情不愿?
喃喃的声音问着:“为什么是2013?我那时没有满二十五岁,你说过的,等我二十五岁时就和我结婚。”
回视着她,他语气中有着刻意想去营造出来的那种轻松:“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时,我会在十二点半时准时熄灯,但偶尔,我也会因为一时间的心血来潮拿出被我偷偷藏起来游戏机,你就把我提早和你结婚的事情当成是一种打破常规的行为。”
不,不不,这话不具备任何说服力,1942领导人的婚姻大事绝对不会是一时间的心血来潮,这个厉列侬比谁都明白。
许戈想,她现在的认真表情一定让1942领导人觉得有些的尴尬,于是,他找了一个较为轻松的话题。
他微微笑着:“当时我是多少岁来着?也许是十七岁、还是十八岁,有一天我去了电子商城,乘着没人注意我把商场最新的电子游戏机放进我外套兜里。”
“离开商场的那一刻,我有点懂了那些包里明明有着大把大把钞票的人为什么喜欢在逛超市时顺手牵羊走了那些五美元的巧克力,一美元的口香糖,甚至于几美分的小玩意。”
那种刻意营造出来的轻松氛围还在继续着,他身体微微往前倾,笑容弧度在扩大着:“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不,不,现在应该是厉太太了。”
“我说,厉太太,说不定以后厉先生还会干出这样的勾当,如果很巧的被你看到你一定要装作不知道,偷东西这样的事情我不大在行,万一……万一厉先生不幸被逮到了,你也一定要装作没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逐渐褪色的光阴中,墨西哥的早晨美好得让人无法把它和罪恶联系在一起。
那天早上,个头小小的女孩偷偷跟在身材修长的男孩背后,那天,他一定心情特别的不好所以没有意识到有人在背后跟着他。
女孩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男孩那般的不开心,唯一的念头就是想着,在阿特不开心的时候她要陪着他,即使他不知道。
“那时,你十七岁,我们刚刚来到墨西哥,你走进的一家专门销售日本电子产品的商店,被你放进兜里的是任天堂诛式会社最新开发的nds,我拦住那位想去追你的保安人员,那个游戏机花掉我所有的零用钱。”
那些零用钱她本来是想拿来买热气球的。
那年她十四岁,他十七岁。
回忆里那墨西哥被涂成的绿黄蓝的街道现如今变成了黑白版块,走在前面穿着浅色衬衫的少年是白色的,跟在后面穿着紫色长袖t恤的少女是灰色的。
那忽然而至的泪水是为了那变成灰色的少女,而不是因为获得厉太太这个称谓的喜极而泣。
变成那个人的妻子这个自始至终贯穿着所有年岁的使命到了今天,已无喜悦。
在冰岛许戈有一处秘密房屋,那个地方在很偏远的所在,那个地方远离布满高楼大厦的陆地,那个地方住着以打鱼为生的渔民。
她用一套打鱼工具从一位渔民手中换来一个木屋,她告诉那位渔民,等到某一天她看到她的阿特心里装了不是她的女孩,就到这里来靠打鱼为生。
离开时她把木屋的钥匙交到那位渔民手上,那位渔民说了这样一句话“但愿这把钥匙你一直用不着。”
现在看来,那位渔民的希望落空,那时她没有说出的话是“我更害怕拿到那把钥匙。”
她还是来到了冰岛,一切事情已经不言而喻。
泪水凉凉从眼角滑落,在他的手指即将触到她眼角时狠狠的别过脸去,他的声线盛满了狼狈和慌张“对不起,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
他在为他用光了她零用钱的事情道歉,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又何止这一件。
再一阵风吹过,也不过是眨眼间的时间,眼前已然一片清明,在重新去面对他时恍如隔世。
他收起刻意扬起的嘴角,一双眼眸安静的注视着她,她在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脸,平静,淡然。
她所想要的明明白白写在她脸上。
“那时,我做了一件惹你生气的事情,然后你离开了,你那时离开的时间有点久。”他涩涩的开口。
惊觉到她离开的时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来得久是在某一天早上醒来时。
厉列侬还记得那个早上特别的安静,安静到让他觉得周遭的环境不对劲,他是特别喜欢安静的人,可那个早上那种近乎诡异的安静他十分排斥。
到底是哪里出现的不对?这位问题困扰了他一整个早上让他心神不灵。
然后他站在许戈宿舍前,推开门,室内传出了那种主人出差很久了、带有着淡淡霉味的气息让他觉得胃部很不舒服。
有人告诉他许戈已经有二十天没有回来了,告诉他这话的人略带讶异的表情也让他感到不舒服。
然后他告诉那个人“过几天许戈就回来。”
那句话无论从语气乃至表情都呈现出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其实许戈去了哪里厉列侬并不知道。
那时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过几天许戈就回来,最多不会超过十天,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有多迷恋他他是知道的。
第二十一天早上,那种带着诡异的安静氛围在他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卷土重来。
没等他去想明白那种让感到十分不习惯的安静氛围背后意味着什么,就传来了1942在瑞士银行部分资金被冻结的消息,这几家银行据称收到美国政府的密函。
厉列侬开始前往华盛顿。
等他从华盛顿回来时已经是一个礼拜之后,许戈依然没有回来。
第一次厉列侬开始去思考,他最后见到她时发生的事情,当时他做的事情的确让许戈在另外一个女孩面前丢脸了。
但先错的是许戈,那已经不单单是错误的问题了。
厉列侬之所以容忍许戈那是因为他知道,在那些看似刁蛮无理的手段背后许戈的分寸一直拿捏得很好。
她知道什么是在他容忍的范围内,什么是在他不能容忍的范围内。
但那次,许戈所做出的事情超出了厉列侬所能容忍的范围内。
“不,不不,阿特,你之所以觉得我现在做出的事情不在你的容忍范围之内,那是因为这件事情中有一名当事人的名字叫做连翘。”周遭只剩下轮廓,看不清人脸上表情的废旧工厂里,她大声说出的话在工厂顶棚上一次次回响着。
此时此刻,从废弃工厂传出的回音穿过树木的缝隙,在那些回音中厉列侬听到了久违的名字。
连翘。
嗯,连翘,偶尔他会带着一点点特殊的心情叫她“工读生。”
也不过是风从天空直落而下、绕过头顶吹动发末的光阴,可思想已经经过了几个轮回,那个他偶尔会叫她“工读生”的女孩也已经变成了轮回中的人物了。
眼前只有她,许戈。
厉列侬从华盛顿回来后许戈已经离开了二十八天,许戈到底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梅姨也拒接他的电话。
第三十天,厉列侬接到1942智库团办公室的电话,话说得很委婉“我们只是那群种葡萄的人,天生适合穿高跟鞋的脚在田埂上走不了多少路,只有穿平底鞋的脚才能走到路的尽头。”
适合穿高跟鞋的是连翘,穿平底鞋的人是许戈。
接到那通电话时厉列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需要一到三秒的认定过程,从带着浓浓的个人情绪的本能反抗、到那种经过类似于程序的理性判断后的接受。
挂断电话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他就让金沅定了前往希腊的机票,梅姨就在希腊。
那个时候,厉列侬所不知道的是,也许那一刻他在潜意识里等待着那通电话,等待着那通电话给他传达出那样的讯息:去把许戈找回来。
只有把许戈找回来了,这个世界才会重新有了声音,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总是话很多,从早到晚,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只有许戈在,厉列侬的世界才会变得热闹、生机勃勃。
这是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的道理。
风微微吹动发末,饶了一圈,远去,消失。
眼前的姑娘,有着上帝恩赐的甜蜜模样,可她的那双眼睛总是能轻易的掉落下眼泪来,就像梅姨说的那样“我们的小戈可是多愁善感的的小姑娘。”
眼前的姑娘,爱笑,也爱哭,还有股傻劲,背着他为他做了一箩筐的傻事情。
“许戈。”涩涩的开口:“对不起,一些事情我明白得太晚,但庆幸的是我们现在还年轻。”
他又在和她说对不起了。
心里麻木成一片,晨曦还粘在树梢上,夜间的露珠还挂在树叶上没干透。
分明,没过去多少时间,现在许戈心里想早早的结束这个早晨关于“她是怎么变成厉太太的经过”的这个话题。
“后来呢?”麻木的声音问道。
“后来,我和梅姨要了你的地址,然后我在冰岛找到你,你那次好像特别生气……”风吹落他额头上的头发,那掉落在他额头上的头发似乎对他造成困扰,他手看似不经意的把那些发丝整理好,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也许……也许那次伤心成分应该比生气多,我用了一天两夜才把你从冰岛带到拉斯维加斯。”
从厉列侬口中说出的听着就像是一对情侣之间再平常不过的赌气方式,可许戈知道一定不是那样的。
她的阿特一定不知道位于冰岛的那处木屋,对于她意味着什么。
即使记不得她是以什么样的精神状态去到的冰岛,可许戈知道终于熬到了她心累的那一天。
“厉列侬,如果我的行为让你觉得烦的话,那么你就多祈祷,祈祷我的心能早日疲惫,当真有那么一天到来的话,我就不折腾了。”
言犹在耳。
但是呵,那颗心还是终究累得不够透彻,不,应该说是不够死心,真没出息!
没出息的结果就是她跟着他去了拉斯维加斯。
“在拉斯维加斯,我们在一名当地人的帮助下注册结婚,你拿的是冰岛护照,我拿的是美国护照,就一个上午时间你就从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的身份变成了厉太太,我们结婚的消息只有梅姨知道。”
“那时我们都说好了,先注册结婚,后补办婚礼,一切就像我们说好的那样,2014年我们在捷克补办了婚礼,之后你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拉斯维加斯。”
说完后,他安静的注视着她。
看来,一切都交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了,但许戈还有一件事情特别想知道。
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问:“阿特,我的项链到哪里去了,穿着我们订婚戒指的项链到哪里去了?”
不,应该是穿着我们订婚戒指的项链现在还在吗?
问出这个问题时,许戈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那条她连洗澡都舍不得拿下的项链早已经不在了。
它就像是离开人世的那些人们一样,或许变成粉末融入了泥土当中,或者随着水流沉淀在河底中,又或者在撒向空中时已经被风吹走不知所踪。
二十岁的许戈在前往圣地亚哥时唯一带走的是她的护照和那条项链,手里拽着那条项链,把信仰寄托在那条项链上了:
阿特一定会没事,阿特一定会再亲手把项链戴回她的脖子上。
一切仿佛只是昨天的事情,二十六岁的许戈在医院醒来的第一时间,心里特别惦记着,总怕它被她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