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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三年,初秋。
“我们刚到伦敦,很多人都不愿意把房子租给我们,为了能租到房子,我们得和房东签下那些苛刻的条件。”
“记忆最深刻的是放在楼梯每节阶梯上的圆球,楼梯是木制的,深夜只要我们脚步稍微重一点,圆球就会往着楼梯下滚动,最后就像台球一样,最终滚到袋子里,一颗滚球就代表着房东将从我们这里得到一英镑,原因是如果我们深夜回住处的脚步太大的话,就会吵醒房东另外的房客,这样一来就导致他们的房子租不出去。”
“我母亲从小告诫我,脚步要轻得就像是夜里走路的老鼠一样,像老鼠一样走路这个习惯伴随着我到现在,很抱歉,把您吓了一跳,但那并不是别有目的。”
布拉格的一家银行大厅,恰逢停电,不少人都在围观一名蒙着面纱的穆斯林女孩和一名银行管理员之间的纠纷,穆斯林女孩说出了以上的话。
穆斯林女孩的话让围观的人纷纷谴责起那名银行保安,迫于压力,那名银行保安只能和那名穆斯林女孩做出了道歉。
并且示意让保全人员放女孩离开。
穆斯林女孩前脚刚刚离开,后脚银行就恢复了供电。
因为时间问题连翘也离开银行。
拐过那个街角,连翘看到一抹黑色身影。
从打扮乃至从长袍露出的灰色球鞋、以及灰色手袋让她一下子把那黑色身影认出来了,黑色身影就是刚刚和银行管理员发生争执的穆斯林女孩。
接下来,抓人眼球的事情发生了。
那名穆斯林女孩停在一个垃圾箱旁边,几下功夫,黑色面纱、黑色长袍一一被塞进垃圾箱里。
之后,穆斯林女孩打开手袋,灰色的球鞋被时尚的皮鞋所取代。
也就眨眼的功夫,单从背影看那名穆斯林女孩的形象和现在的形象判若两人,数分钟后,女孩消失在老旧的布拉格小巷里。
回过神来,连翘朝着小巷尽头追了上去。
不管怎么样,这是生活中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她得看看那女孩长着什么样的一张脸。
女孩有着一头比男孩子还要短的黑色头发,乍看背影还以为是男孩子,偏偏,穿在她脚上的红色皮鞋让她看起来十分惹眼。
红色皮鞋,红色的手袋,还有娇小的身形,让女孩看起来就像是那童话里俏皮的小红帽。
十几分钟后,连翘垂头丧气走在查理大桥上,她没找到小红帽女孩。
回过神来,连翘才想起她现在是赶时间的人,看了一下腕表,看来她得加快脚步了。
手垂落,抬起头,目光往着查理大桥前方。
一千七百英尺长的查理大桥她走了九百英尺,查理大桥的一方桥头衔接着布拉格的旧城区。
这一年,连翘二十四岁。
这一天,布拉格天气晴好,蓝色天空红色屋顶一起倒影在伏尔塔瓦河河面上,伏尔塔瓦河上是古老的查理大桥。
停在查理大桥通往旧城区九百英尺所在,看着还剩下八百英尺的桥面上,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潮,看着拿着红色手袋穿着红色皮鞋,留着一头利索短发的女孩。
看着她就那样跟随着人群,和她擦肩而过。
从伏尔塔瓦河河面上吹来的风撩起她长长的头发,猛然醒来,目光再去寻找,红色皮鞋、红色手袋早已渺无踪迹。
有那么一瞬间,连翘都要以为穿着红色皮鞋、拿着红色手袋的人是她了。
那从旧城区那头逆风而来的,是她倒映在伏尔塔瓦河河面上的倒影。
再回过神来,连翘给自己的父亲打电话:“爸爸,你有没有在别的地方给我弄出一个长相和我一模一样的姐姐或者是妹妹?”
二十四岁的连翘在查理大桥上遇到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许戈。
查理大桥遇到的短发女孩使得连翘这一天都陷入精神恍惚中,导致于她无暇去理会,这一天布拉格某大银行整整关闭了三个小时、以及该银行行长被勒令即时解除职务的两件大事情。
夜幕来临,再次经过查理桥上时。
确信七个小时前她所看到的不是来自于她的幻想之后,连翘不得不去接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一个人。
那个时候,她压根没有把查理桥上的小红帽女孩和厉列侬联系在了一起。
这件事情随着次日黎明到来时也烟消云散了,她的心被捷克和奥地利边界的那四百平方公里的领土主人填得满满的。
不久之后,在父亲朋友的帮助下,连翘终于如愿以偿的拿到那张通往厉列侬的通行证。
秋收时节,连翘成为世界卫生组织特派观察员之一,十几名特派成员组成工作团来到了1942。
再几天后,她成了工作团中唯一留在1942的成员,名曰处理后期工作。
那几天里连翘遇到较为奇怪的现象,一些人会把目光短暂停留在她脸上,她偶尔也听到角落里的窃窃私语,凭着直觉,连翘感觉那些窃窃私语和她有关。
某天,她问一个老是盯着她脸瞧的孩子“我长得很奇怪吗?”,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声音打断那个孩子的话“您长得一点也不奇怪。”
两名年龄相仿的少女沿着绿茵小路离开,依稀间连翘听到左边的少女吃吃笑着说“这下有好戏看了。”
说那话的少女名字叫做伊莎贝尔,也是刚刚打断那孩子话的人。
四天后,在秋割前夜的篝火晚会上,连翘如愿见到了1942领导人,想必,那晚被篝火烘托得红红的那三张脸会成为当天前来参加篝火晚会的人们记忆犹新的场景吧?
许戈、厉列侬、连翘。
那天晚上的篝火晚会,连翘花了两个小时时间打扮自己,因为她知道1942领导人每年都会参加秋割前夜的篝火晚会。
篝火晚会上,那挽厉列侬的手的短发女孩让连翘用三十秒的时间发呆,又用一百秒时间去接受这样的一系列事实。
当真有厉列侬口中形容的“我认错人了”这样的事情成立,这件事情的当事人就站在她面前,这位当事人就是不久前她在查理大桥上遇到的小红帽女孩。
最……最重要的是——
她问:“你是谁?”
在那样的情况下,骤然面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一张面孔时,那么突兀的问题不会凸显出任何的怪异。
“我吗?我叫许戈。”女孩弯下眼睛。
连笑容模样也一模一样,可当时连翘没有心情去研究女孩的笑容,比起短发女孩的名字,让连翘更感兴趣的是她的身份。
就像知道她心里所想的一样,短发女孩放开厉列侬的手,来到连翘面前。
在她耳畔:“1942领导人是我哥哥,因为你长得和我像我才把这个秘密告诉你,秋收时节,来到我们这里的葡萄酒商人很多,你也知道我们这一群人比较特殊,你可不能把我和你说的秘密告诉别人。”
这话让连翘大大的松下了一口气,然后大大点头。
在接下来的短暂时间里,许戈在连翘的心目中就像那童话故事里的小红帽,可爱,富有感染力,偶尔喜欢对坏人来一点恶作剧手段。
然而事直今天,连翘才发现,许戈是那只偷走小红帽外壳的大灰狼。
此时此刻,在不知道方位的废旧工厂里,连翘和许戈双双被胶布绑在椅子上,在这之前她在医院里,那名护士也不知道给她注射了什么。
再次睁开眼睛时,连翘已经变成现在的样子,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是同样被绑在椅子上的许戈。
许戈正看着她。
第一时间,连翘想的是:许戈终于出手了。
“女魔头”许戈还具备阅读人心的技能,嘴角勾勒出甜甜笑容:我就知道你会那样想我,小心眼的人都那样,还有我有那么笨吗?
的确,现场怎么看也不像是许戈为了对付她而设置的局。
“是意大利人干的。”许戈淡淡说着。
最近黑手党和1942的纠纷连翘是听说了一些,随着近年来政府的打压,以及若干名曾经叱咤风云的黑手党领袖被逮捕归案,黑手党在意大利乃至欧洲的影响力变得大不如前。
他们的势力范围被逐渐缩小,一些黑手党成员甚至干起抢劫勒索游客这类的勾当。
意识到再这样下去的话,黑手党的名声只能轮流成为了三教九流之倍,于是他们在西西里岛堆砌出一座座小山般的垃圾堆。
夏季正是西西里岛的旅游旺季,一座座散发着恶臭味的垃圾山让游客们望而却步,这让靠旅游带动收入的西西里岛人叫苦连天。
政府不堪压力和黑手党展开了谈判,眼看黑手党就要得到他们梦寐以求的港口时,半路杀出来了1942。
近万名手持枪械的1942成员一夜之间宛如天降神兵,出现在西西里岛的大街小巷中。
他们护送着一辆辆大型卡车来到了西西里岛,最开始的几天,西西里岛晚上还可以听到零星交战的枪声。
但很快的过惯在街头勒索游客日子的黑手党成员在训练有素的1942成员面前显露出了底气不足。
这期间,西西里岛的居民们紧紧关闭门户,地方政府部门对发生在眼前的事情视而不见。
当盛夏来临时,堆积在西西里岛的垃圾山不见了,紧闭门户的商户重新打开店门,迎接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秋季来临,黑手党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让他们眼馋的几个港口沦落成为了1942的地盘。
黑手党们的“垃圾策略”也成为了一个大笑柄。
在这样的背景下,黑手党为了一箭之仇绑架1942领导人的未婚妻的行为可以说是水到渠成。
但是!
目前的状况应该是:过惯在街头勒索游客的黑手党成员们接受任务之后,被两个有着一模一样面孔的女孩弄晕了,结果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都抓来了。
透过废旧工厂的窗户,可以看到停在外面的几辆车,头顶上的通风窗印着日头。
日头的光源从西北偏北方向落在许戈头上,闭目养神的许戈没有了往日的聒噪,面容恬淡。
似乎间,小红帽女孩又回来了。
但!那只是一个假象,在许戈单纯的眼神后面藏的都是算计。
她现在可是和影子间谍“岚”呆在同一个空间里。
这机会弥足珍贵,一直以来,连翘都很好奇一个问题。
也许现在她可以借着这个时间问一下,周遭寂静无人。
“我知道你没睡。”连翘说着。
许戈依然闭着眼睛。
“为什么那时要骗我是厉列侬的妹妹。”问道。
连翘还记得,那晚在昏黄灯光下拥吻的两个人把她本来不是很好的胃部搅得天翻地覆,可当她质问时,许戈回应那是因为好玩。
可连翘觉得那一点也不好玩。
“那么骗一个人、伤害一个人真的那么好玩吗?”连翘喃喃问着。
许戈缓缓睁开眼睛。
瞅了她一会儿,微微笑开,笑容里依然有嘲讽。
“你还真的以为那是因为好玩吗?我哪有闲工夫和你玩那种游戏,如果我的身份是连家继承人的话,倒不排除无聊时间玩一两个游戏。”
“那是为什么?”
坐在对面的人目光往西北偏北方向,说:
“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知道那个有着和我一模一样一张脸的女人是为了厉列侬而来,那时我就在想,也许这是一个好机会,一些我不能帮到阿特的事情,可以让这个女人来帮他。”
“换言之,就是利用你是连赫掌上明珠这层关系达到若干的目的。”
声音涩涩的:“你说得对,那一点也不好玩。”
此时此刻的许戈无论从声音乃至表情都和往日若两人。
“阿特想要实现的有很多,想在这个文明社会找一处落脚之地、想把那四百平方分公里的地方变成一座梦想国度,这个梦想国度有学校、有机场、有货币、有银行、有慕名而来的人们。”
“从1942走出去的孩子们学历得到承认、有那么若干个机场滚动的电子屏幕上注有一个名为1942的终点站、1942的主妇们不用把她们的私房钱锁在自家的保险箱里、印有1942字样货币能在小范围的市场流通,而那些慕名而来的人们把他们所眼见到传播出去,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片领土,那片领土上住着那么一群人。”
“要实现那些很艰难,但他已经开始在做了,他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说了这么多,你懂吗?”
许戈那些话说完,连翘第一时间想的是:这个女人可恶又可悲。
厉列侬采取的策略应该是通过和类似于世界卫生组织、世界环保机构、世界红十字这些影响范围广大的公益机构的合作,竖立良好形象奠定基础,从而一步一步往上爬。
而身为厉列侬未婚妻身份的许戈,居然利用别的女人对自己未婚夫的好感而去促成这些。
这样女人不是可恶可悲是什么?
“不过那也只是我变成厉列侬妹妹的一部分原因。”许戈目光从西北偏北处移开,落在她脸上,聚神,凝视:“其中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这张脸。”
下意识间,连翘选择去避开许戈的目光。
她总觉得许戈凝望她的目光太过于悲伤,那是一种附带绝望情绪的悲伤。
耳边,淡淡的声音宛如掉落在地上死气沉沉的枯叶,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艰难。
“告诉你几件事情,在他十岁到十五岁这阶段,他每年的新年愿望其中有一个是,让许戈那张脸离我远点,连续五年都这样,后来我不再偷听他的新年愿望了。”
“每次要经历离别时,他都对我很好,那是真的好,一种从内心发出很愉悦顺其自然的从表情流露出的好,那种好的后面藏着的是:谢天谢地,起码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可以不用见到许戈的那张脸了。”
“所以当时,我以为厉列侬是不会对有着和我一模一样一张脸的女孩产生任何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