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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宫宴是出了国丧以来的头一回正式的宴会,也是太皇太后回宫以来第一次参加的宫宴,皇帝自然重视,底下人也全都卯足了劲要把它办好。
金尚服带着金铃来毓德宫送柏芷于中秋宫宴上头穿的礼服,看见身着大红底色的大袖衫、披挂深青色绣花霞帔的柏夫人时,还微微一愣神。柏夫人的霞帔用的乃是三品命妇的金绣云霞孔雀纹,金尚服反应过来,恐怕眼前这位端庄娴静的夫人,便是贤妃娘娘的母亲。
向柏芷行过礼后,金尚服也向柏夫人行了一礼。
柏夫人落落大方,从容地向金尚服点了点头。昔年出入宫廷的时候,在太皇太后宫里头亦曾见过不少宫中女官,虽然经年未曾入宫,亦不觉得陌生。
“娘娘,尚服局已经制好了中秋宫宴的礼服,奴婢送来让您试穿,若是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奴婢再带回尚服局修改。”金尚服朝金铃微微颔首,金铃马上将手里头的托盘呈到了柏芷的面前。
虽是宫中晚宴,可到底也会宴请朝中大臣、命妇,因此尚服局送来的乃是皇妃的大衫礼服。除却红色大衫,深青为质、织金云霞凤纹、着玉坠子的霞帔之外,最瞩目的恐怕是那九翟冠。
冠以皂縠为之,附以翠博山。饰以大小珠翟九,皆口衔珠滴。上有金凤一对、口衔珠结,金簪一对,珠翠牡丹花穰花各二朵,面花二对,梅花环、四珠环、各一对。
这厚重的冠服,看上去都沉甸甸。类似于这身厚重的礼服,柏芷也只在妃子册封礼的时候穿过。
不过是一个中秋晚宴,何至于如此隆重?
柏芷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若是一晚都着这身礼服,恐怕本宫都没有心情享受这中秋晚宴了。”柏芷说的委婉,实际上,若是一晚上下来,恐怕脖子都要被压断了。
金尚服笑着安慰柏芷:“娘娘只需在宫宴开始的时候身着礼服,接受百官命妇的参拜道贺即可;稍后宴会正式开始,与夫人们饮宴之时,换上日常的襦裙即可。”
“往年的中秋宫宴,也如此麻烦?”
“因着今年太皇太后回京,所以分外隆重些。”金尚服答道。
“原来如此。”柏芷点了点头。
“娘娘,不若奴婢伺候着您试一下这身礼服吧?”职责所在,更何况早前皇帝陛下已经派了汪总管到尚服局来打过招呼,柏贤妃娘娘的这身礼服,可不能马虎。不然的话,也不用金尚服亲自到毓德宫来送礼服。因此金尚服急着想要让柏芷试一下这身礼服。
柏芷看了一眼柏夫人。自家娘亲好不容易进宫一趟,把时间都花在陪自己试衣服上头,似乎有些过意不去。
柏夫人安抚地冲柏芷点了点头:“娘娘自去示意,臣妇在旁边看着便是。”
也罢......方才与母亲一言不合,还是留点时间给她缓冲一下吧。
柏芷前头那番话可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的心底话。虽然敬重柏夫人,但断没有因为柏夫人的话而改变心意的可能。
柏芷在金尚服和金铃的服侍下换上了大衫礼服。红色大衫衬着青色鞠衣和深青色霞帔,显得雍容大气。沉甸甸的九翟冠虽然压得头都快要抬不起来,可也添了大气风华。
这身大衫礼服比起柏芷出嫁时所着的翟衣,还要隆重许多。柏夫人在后头看着柏芷,心里有些欣慰、也有些酸楚。做父母的自然希望能够庇护自己的孩子一辈子,可是现在,只会跟自己撒娇的小芷儿似乎也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了。
不是不好,只是仍旧害怕她会经历坎坷。紫菀姐姐所经历的一切,都不希望自己的芷儿经历。
金尚服帮柏芷整理着礼服:“娘娘的身形真好,礼服很合身,就是袖子似乎做的有些长了。”
柏芷但笑不语,就是按照着自己的尺寸做的礼服,如何能够不合身?金尚服可真是会说话。
“那就有劳金尚服再做些修改了。”换下了礼服,柏芷示意芳汀递上两个荷包。
看着芳汀帮着金尚服收拾礼服,柏芷带着柏夫人往正殿外头走:“母亲,舅舅可曾娶亲?”这么多媒婆想要为自己的这个舅舅保媒,就是不知他可曾有过夫人。
“你舅舅啊,眼光可高着呢。”柏夫人摇了摇头。
在寝殿里头能依稀听到柏芷她们说的话,金尚服收拾着衣服的动作一顿。
“大人,您怎么啦?”金铃眨了眨眼,好奇地看着金尚服。
“没什么。”金尚服看了一眼似乎同样有些心不在焉的芳汀,摇了摇头。
待到金尚服带着金铃离开之后,柏芷吩咐芳汀:“去看看周女史的那支玲珑花簪做的怎么样了。”
芳汀应声而去,只留柏芷母女二人在正殿里头说话。
“舅舅可是有心上人?”听到自己这位年将不惑的舅舅竟然至今未曾娶妻,柏芷的八卦之心也被勾了起来。
柏夫人的脸板了起来:“别胡说八道!”
柏芷狡黠地笑了:“看来的确是有心上人,母亲知道是谁么?”柏夫人言辞间多有对自己这位兄长的亲热之情,柏芷相信她应该知道。
柏夫人摇了摇头。
“怎么会?”柏芷大失所望。
“哥哥究竟钟情于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于家不能无后。”其实柏夫人心里面也很着急。最重要的是,若是不马上为于冕定亲,皇帝也有可能会为他指婚。
于冕处在京兆尹这个位子上,各处都虎视眈眈。纵使再怎么有魄力也好,皇帝也不会放松了对于冕的掌控。把尚有怀疑的臣子牢牢掌握在手里面,还有什么比指婚更加方便呢?
但是这些柏夫人并不打算告诉柏芷。
一来,自己这闺女,现在似乎整颗心都系在皇帝陛下身上了,自己说这些不过是自找没趣儿;二来,既然入了宫,娘亲没办法帮衬着些,也不能为她找麻烦。这些烦心事,还是不告诉她为好。
可是自己这女儿又聪明的很。
看着柏芷若有所思的样子,柏夫人扯开了话题:“芳汀这丫头,在宫中可还能帮衬你一二?”
“芳汀很好。”柏芷回过神来。
“对了母亲......”柏芷有些犹豫,“等到哥哥秋闱成绩出来,是不是也到了该定亲的时候了?”
柏夫人点了点头。
“母亲会为哥哥找哪家的小姐呢?”有些话,趁着芳汀不在,得赶紧问了才是。
柏夫人宽容地笑了笑:“自然得凭你哥哥喜欢。”
柏芷再一迟疑:“哥哥他......可有意中人?”
柏夫人奇怪地看着柏芷:“这孩子......今日究竟是怎么啦,问起你哥哥的情况,一致吞吞吐吐的。”
“没什么。”柏芷摇了摇头,“只是关心哥哥罢了。”
“你哥哥啊,从小就喜欢跟着隔壁的洛少爷一起胡闹。本来你在家里头的时候,他还收敛着些。现在去了国子监,又极少回家,想来和同学少年们玩耍的时间就更多了。”柏夫人笑了笑,“不过你那不开窍的哥哥,恐怕还没有什么钟意的女子呢。”
“是吗?”柏芷有些迟疑,“可是母亲......万一哥哥以后喜欢上的不是官家小姐,那该怎么办?”
“我和你父亲又不是那等愚见之人,只要合你哥哥的心意,若是身家清白的良家子,那也是可以考虑的。”
“不过......”柏夫人拖长了尾音,“欲结两家之好,自然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哥哥整日和洛索他们闲耍,哪有结交好人家的女儿的机会?恐怕这终身大事,还得我和你父亲操心。京中与你哥哥适龄般配的小姐不多,我和你父亲也正商量着相看。”
言下之意,恐怕柏夫人心中已有了人选。柏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正殿门外,本来兴高采烈地拿着从周女史那里得来的玲珑花簪、正准备推开正殿门的芳汀一下子愣住。不知道是不是风把细物吹进了眼睛,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守在廊下的琉和看见芳汀脸色不对,询问道:“芳汀姐姐,您怎么啦?”怎么眼眶都有些泛红?
芳汀这才反应过来:“我...我突然想起来方才忘记问周女史取簪子了......我去去就回!”
看着芳汀一溜烟往外跑的身影,琉和有些疑惑:周女史的房间不是在西侧么?往南那不是出毓德宫的方向么?而且她手里头不是拿了一个锦囊么?
......芳汀姐姐好像有些不正常啊...琉和歪了歪头,要不要告诉陛下呢?
那边厢芳汀一溜烟跑出了毓德宫,心里面酸酸的,有些难过。
自己当然知道少爷早晚都要娶妻,且再怎么样都轮不到自己。小姐没有嫁进宫里头是如此,现在入宫了更是全无可能。
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却觉得还是难以接受。
那个时常和自己拌嘴的翩翩少年,转眼间也到了要和人家议亲的年纪。偏偏自己,从一开始就被排除在了候选名单之外。
虽然早就认清楚了自己奴婢的身份,但是总觉得离真正要面对这件事情还有很长一段时光。
漫长到......足以让自己忘记他。
芳汀揣着满心的苦涩默默跑到了宫墙根下。
“哟,怎么又是你这个小宫女?在偷懒吗?”芳汀跌坐在宫墙角的一棵树下,有些无助地抱着自己的膝盖,正怔怔出神,就听见了一个些微有些熟悉的冷凝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