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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就看到巨大的宛字旗挂在高杆上,沐清长长地松了口气
宛城是一座小县城,却位于从西边到达平奈的必经之路上,距平奈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具有拱卫京都的重要作用。这里驻扎着羽林五营中的一部兵马。一路上都为易洛的安全担心,到这里,沐清觉得可以安心了。
尽管沐清再三劝说,易洛与紫华君仍然只带了两营兵马随行,不过,这一路上,他们几乎是日夜兼程,从未入城休息,安全尚无虞。
“王,是否休整一晚再入京?”沐清驱马赶到易洛身边,低声询问。
“紫华君认为呢?”易洛没有回答,反而转头问白初宜。
白初宜勒缰停下,马鞭指向前方:“有人来了,不如在宛城休息一晚!”
易洛与沐清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果见前方有一骑直奔他们而来。
袁俊所部拦下那骑,盘问了一下,才由一名士卒将他领过来。那人到易洛跟前,翻身下马,单膝着地参礼。一见他右手横于胸前的动作,三人都知道他是宫廷内卫了。
“臣宫卫左营卫从胡启参见王上,吾王万安。”那人朗声通报身份,易洛不由扬眉。
宫卫左营是负责长安宫侍卫的。
“嗯。”易洛应了一声,却没有让他起身,那人头一低,继续道:“臣奉太妃之命呈送书信一封,请王御览。”说着解开背上的包袱,放到地上,慢慢打开,取出一只封匣,双手捧着举过头顶。
沐清看看易洛与紫华君,两人都是一脸漠然,只得认命地下马,接过封匣,验看封记后,画押打开,取出里面的书简呈给易洛。
纸是很珍贵的,除非书写诏命或者必须使用的时候,没有人会轻易使用纸张书写,木牍、竹简才是最常被用来书写的东西。
柳太妃写的内容并不多,三条竹简而已,易洛扫了一眼,便笑了,转手将书简递给白初宜:“太有意思了!”
白初宜默默接过,看了一遍,并没有像易洛一样发笑,反而皱起眉头,将书简合起。
易洛侧身凑到白初宜的耳边低语:“易庭是个孝子,太妃要大义灭亲,难道不有趣吗?”
白初宜用力握住那封书简,面上却不动声色,平静地转头,对易洛道:“很有趣。若是易庭殿下也大义灭亲,只怕是更有趣。”
易洛眼中眸光一闪,轻笑着道:“那样也不错。”
白初宜眨了一下眼睛,缓缓地转头看向前方,不再理会易洛。易洛撇嘴掩去苦笑的神色,坐正身子,也看向前方,目光扫过胡启时,他才想起,竟还没这个人起身呢,不由自嘲地一笑。
“胡——启——,是吧?起来吧!”易洛漫不经心地对胡启吩咐“这信是不必回的,你就先留下吧!”
“是!”胡启利落地领命,低头行礼后迅速起身。
白初宜不由皱眉,邵枫等人更是立刻伸手按住腰侧的佩刀,气氛不由紧张起来,胡启似乎明白是自己的问题,大气都不敢喘地望着易洛。
“宫卫左营的统领是柳希宁,他就是这样调教你们吗?”易洛微笑着问胡启,语气十分微妙,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身边的白初宜。
胡启不明所以,不敢开口回答,又生怕君前失礼,一时竟是满头大汗。
白初宜冷冽的声音适时响起:“本君记得宫卫与羽林军的军规条例是一样的——距离上位者五步之内,未得命令,不得擅自行动!”
胡启这时已是一身的冷汗淋漓,他明白自己方才犯了多大的错误——若是王身边的某位侍卫手快些,一刀杀了他,都不能算错杀。
“呵有意思!”易洛的心情不错,一笑之后,对白初宜吩咐道:“紫华君安顿一下这位卫从吧!”言罢扬鞭驱马,直奔宛城而去。
邵枫等人立刻跟上易洛。沐清马术不精,但是,这时候也不得不尽力紧跟其后。
白初宜留在原地,打量了胡启一下,扬手甩了一下鞭子,发出清脆的响声。胡启一惊,尚未回神,就听紫华君淡漠地下令:“你从京中一路辛苦,就在后军待着的。”
白初宜随手指了身边的一个护卫道:“你带他去见韩望,让韩望带着他。”
“是!”那人在马上略略弯腰,再抬头时,只见白初宜已纵马前行,似乎是去赶易洛一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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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宛城作县令其实是很惬意的,辖地并不大,又是交通要道,哪怕是生活在最底层的平民,只要不懒,都能有很好的生活,因此,不需要太聪明勤勉,也很容易出政绩,得到升迁。
宛城县衙中的官吏都见惯了出身贵族的顶头上司一派风流优雅的模样。此时,看到在厅中不住地来回踱步的县令,所有人都很是惊讶,也很担心,不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宛城令很头疼,他出身贵族之家,有世袭的爵位。即使经过了白王的改革,贵族出仕也比平民容易许多,不然,他也不会得到宛城令这个位置,但是,有时候,这个身份也很麻烦。
平民官员可以很理直气壮地宣告——他们只效忠于王,贵族却必须考虑其它更多的东西。
那些血缘、婚姻交织出的关系网盘根错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绝对不是玩笑话,而他的家族偏偏就与柳家关系密切。他的堂姐还是柳敬华的正室。
“该死!”宛城令忍不住骂了一声,转身对门外的人吼道:“人怎么还没请来?你们这些”
“陈大人今日的心情好像很糟啊?”一个戏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子长兄竟也会如此全无风度吗?”
陈延陈子长几乎是立刻跑出大厅,一把抓住来人的手,急切地道:“周贤弟,你可要帮我出个主意,愚兄遇上大难题了!”说着就将来人硬拖进大厅,随后一脚踹上门,将门关起。
周淳是羽林军校尉,所部就驻扎在宛城北郊,两人年纪相当,都不过三十上下,一文一武,却同是风流享乐之人,关系相当不错,但是,再如何交好,周淳仍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没回过神。
“周贤弟文谦贤弟!周文谦!周淳!”陈延见他一直出神,完全没听到自己唤他,不由着急,最后大声在他耳边吼了一嗓子。周淳的耳朵被他的声音震得一痛,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他没好气地道:“吼什么?我耳朵没聋,你今天怎么了?”
“好好好是我不对!”陈延连连作揖,伸手将他按回椅子上“我真的没主意了!”
“到底什么事啊?”周淳一边揉着耳朵,一边认真地问他,心中也明白事情恐怕是相当棘手,否则,亦非等闲的陈延绝对不会如此失态。
陈延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他。周淳接过后,入手的轻薄感觉便让他一惊——竟是用纸书写的信。
“什么?”小心地取出菲薄的纸张,展开刚看了一眼,周淳便大惊起身“这是谋逆!”虽然大惊失色,周淳仍然压低了声音,避免让别人知道。
“我何尝不知道?”陈延也急“所以才没主意啊!”周淳这时反而冷静下来了,连连冷笑:“最近根本没有急报经过宛城,首相大人居然说收到急报!陈延,你是昏头了?这种书信,要么就当没收到,要么就直接呈给王,有什么可没主意的?”
“你说的轻松!”陈延压低声音“我和柳家什么关系?当今是什么性子?我便是呈了,只怕也逃过株连!”
周淳不吭声了,易洛的性情阴沉,陈延的担忧并非虚言,不禁也开始为好友担心了。不过片刻,周淳便恍然大悟,手一抬,差点就直指陈延的鼻子痛斥:“你竟然打我的主意!”
“呸!”纵然在焦急中,陈延仍为这句充满歧义的话气得跳脚“什么叫打你的主意?不过是请你帮个忙!”
“好!”周淳从善如流,接下来的话却更让陈延吐血“你是在打君上的主意!”
“我敢吗?”陈延被他的话吓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你饶了我吧!我知道紫华君素来照拂属下,你又曾是她的直属部将,一定能说上话的!”
周淳却只是上下打量他,一言不发。
“你倒是说句话啊!”陈延催促他。
“子长,你不知道君上与王闹僵了吗?”周淳轻声问他,神色有些古怪。
陈延这才明白他的心思,心中一松,拍拍他的肩道:“那又如何?只要紫华君答应保我,想来我与陈家便是安全的,毕竟,再如何闹僵,军权在紫华君手上,不是吗?”
周淳默默点头,算是应下了,却没有说话。
“文谦?”陈延不解“怎么了?”
周淳转过身,背对着他,负手而立,语气复杂地叹息:“我真不想麻烦君上!我真的想像不出王到底对君上做了多么可怕的事情,竟能让君上那样决绝离开!”
他曾经亲眼看过那两人是如何信赖着彼此,无声一笑便可默契执手,所以,他实在想像不出,什么样的事情可以让那个总是对易洛微笑的女孩冷漠地挥剑相向,拒绝易洛靠近。
那一天,当然王与群臣的面,紫华君用染血的长剑宣告,她再不是王长子身后的支持。
他提出这样的请求,是否会让君上为难呢?
周淳实在不愿让她为难,但是,难道他就能看着好友步入绝境而不加援手吗?
他自己同样为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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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岚军律禁止大军在行进中进城,除非有特旨,必须沿官道行进,但是,宛城是个例外,因为,官道就是从宛城城中穿过的。
因为说了要入城休整,王驾又在军中,早有先行官至宛城通报,因此,看到城门两侧列队的羽林军与站在最前面的县令与羽林校尉,易洛与白初宜等人都没有一丝惊讶。
等到两人跟前,易洛认出出周淳,不禁有些惊喜。
“周淳?”易洛停马笑道“你不是在卢津驻防吗?”
周淳执礼如仪,恭敬地回答:“半年前,先王诏命,羽林各营调防,之后臣就被袁将军派到这儿驻防了!”
“原来如此。”易洛点头,羽林军虽然不及宫卫离王驾近,但是调命同样都直接出自王命,他不清楚也是理所当然的。
白初宜跟着易洛身后,只是对周淳点了一下头,并无什么惊喜之色。她执掌兵符一年多了,羽林军在名义上同样也归她麾下,调命自然是知道,再说,出征明河谷地,每一次都从宛城经过,她早已见过周淳多次。
“末将参见君上。”周淳回答易洛之后,便转身向白初宜行礼,白初宜随口答道:“免礼。”
陈延这时才上前见礼,随后道:“王上,宛城狭小,安置大军有困难,臣与周校尉商议,是否能让一部分兵马至羽林驻地休整,请王上示下!”
易洛了了解宛城情况,并不在意地点头,陈延正想再说什么,就听紫华君淡漠的声音响起:“王在宛城休息,臣去羽林驻地,请王准允。”
陈延心中暗喜,却听易洛凌空甩了一下鞭子,冷言:“准!”随即驱马入城。
陈延一凛,下意识地看向周淳,却正对上白初宜若有所思的冷淡目光,而周淳则一脸不安地垂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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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华君到驻地休息,周淳自然将中军帐让了出来,帐内全套东西都是新的,白初宜轻点了一下头,以示赞许。
看了一下,白初宜便坐到床铺上,盯着一直跟着自己的周淳,淡淡地问:“有什么话要说吗?”
周淳跪下,双手捧着一只锦封,低着头,声音含混地道:“首相传信宛城令,要其以防范疫症为由,拒绝大军过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