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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送宣帝入帝陵,是由后山的帝陵入口进入,然后抬棺至此,虽然离当初段樱离所居的房间极近了,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却觉得那几间石室所在之处光线昏暗,幽深,再说耳室一般都是放置前几任皇帝的陪葬用品,一般只需要往里头放东西,却不会再拿出来,因此并没有人去检查那几间昏暗石室。
否则的话,慕风在送宣帝入地宫的时候,便有可能发现段樱离是在地宫之中。他忽然想起来,当初宣帝临死前,似乎有说过有关段樱离的事,恐怕便是想要告诉他,段樱离是在地宫里,可他话尚未说完,人却已经离世了。
便向段樱离道:“哥哥临死之前,有提到你,想必是很想救你的,可惜孤没有领悟到他的意思,所以……”
段樱离想到第一次见到宣帝时的样子,的确他的性情乃至容貌,其实与慕风有隐隐的相似之处,只是她当时怎么能够想到,宣帝竟然会是慕风的哥哥?压根没有把二人联系起来,现在再回忆,想必宣帝比她知道的要多得多,而且他对她其实很尊重放任了。
二人便一起在宣帝的棺前跪下。
再抬眸时,段樱离忽然发现棺椁上竟然有些许暗红之色,她手指沾了点,放在鼻端闻,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钤。
微微一怔,再向四处观察,又发现墙角也有血迹,而且还有一只匕首落在棺椁附近,段樱离用帕子包了匕首柄捡起来,道:“慕风,这房间有人进来过,而且可能有过打斗,恐怕宣帝的棺椁有人动过。”
慕风犹豫了下,对着官椁道:“哥哥,打挠你的清静殊不应该,只是为了使你获得真正的清静,只能如此做了,希望你能原谅。”
微微一用力,棺椁石盖便被推开,里头的棺材露了出来,棺盖果然是被打开的,而且一角衣裳还留在棺木之处。
二人合力将棺材盖搬开,里头的情景,让段樱离吃了一惊。
原本尊贵的躺在棺材里的宣帝,此时竟是乱发披面,嘴里还塞满了粗糠,明黄色龙衣被扯成几块随便扔在里头,露出的内裳满是污迹,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竟是有人用类似匕首的利器,将他的尸体狠狠地刺了很多刀,更令人无法接受的却是,他的十根手指里,都钉上了十根细长的钉子,五指因此古怪地扭曲着。
人已经死了,还要受到这般的污辱,段樱离虽然与宣帝并无多么深厚的感情,也不由地眼眸里溢上泪雾。
而慕风更是气得发抖,手掌握紧,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咯咯做响,“是谁?是谁竟然这么对待孤的哥哥!是谁!?”
段樱离用自己的双手,温柔地包住了他紧握的拳,“慕风,我们还是仔细检查一下吧,让宣帝安息才是我们需要做的。”
她的眸子平静如水,整个人的身上似乎有种无言的力量。
慕风终是将心头的怒火压了下去,二人继续检查棺内的尸体。
当把披面的头发拨开后,发现宣帝的面容并没有腐烂,他的肢体也并没有腐烂,可能与地宫里的地理条件及空气流通有关,而且棺内本来也放置了防腐的药物,也幸好没有腐烂,使段樱离一眼看出他的面色异常,“慕风,宣帝是患有肺病的,按照当初他去世的情形,应该可以断定他是肺病至末而病死的,可是为什么他的脸色发青,并且唇色乌黑?”
慕风虽然沉痛无比,但还是跟上了段樱离的思路,“你是说他,中毒?”
段樱离点点头,“肺病而亡之人,要么便是面部发紫,有出血点;要么就是面色苍白,鲜血流尽。但是他面色如此青黑,绝对是中毒了。”她又将宣帝的头发拨开些,就看到他的脖颈处,有一处黑色,与旁边的颜色区别开来,明显是毒针一类的东西刺的。
慕风回忆当晚的情景……
不必任何人动手,宣帝也已经命在旦夕之间,又有谁会冒那么大的风险杀他呢?而且他若是受到攻击,自然会对慕风有所示意。而他在弥留之际,身边便只守着慕风与关玉姬,又想起宣帝临死之前没有说完的话,关玉姬扑上去抱着他的情景,顿时明白了什么……
“是关玉姬!她不想让哥哥告诉我,你在地宫中的事。”
说着便细细地告诉了段樱离宣帝死前的所有细节。
听完后,段樱离轻轻地叹了声,“那定是关玉姬暗中用针刺的了,真是没想到,宣帝因为我,在临死之前还要受到身边,自己信任之人的暗杀。虽然只是刹那间,但想必他在临去前,还是知道了暗杀自己的人是谁,他的心毕定是难过极了。”
慕风也沉默了,好一会儿,听得段樱离道:“真可怕,便算是再至亲的人,再信任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也会做出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慕风道:“没事,孤会保护你。”
其实段樱离更担心的,反而是慕风,身为皇帝,简直就是站在最高处,最明亮处的箭靶子,谁的愿望没达到,都可以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谁有更高的愿意,也可以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谁想发达,谁想上位,谁想当皇帝,都会把他当成是靶子……
二人的心情皆复杂,最后还是决定暗中调查这件事,慕风将自己的外裳盖在宣帝的尸身之上,又将棺材重新闭合。
二人又检查了附近的情形,实在不能想明白,到底是谁跑到地宫来,将宣帝的尸身损毁至此。
段樱离道:“莫不是大历旧臣?”
实际上经过慕风登基前后对于大旧臣赫连氏一族的血腥清洗,如今剩余的大历旧臣难有漏网之鱼,就算有,也都多数逃到上京城外去了,谁还会留在这里等着被人杀死呢?
段樱离又试着猜测着,“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似乎还有个兄弟,叫慕少离……”
慕风点点头,“的确是有,不过关先生说,他对于关先生不扶持他当皇帝感到非常的愤怒,所以曾做了些伤害东夏的事情,现在已经被逐出东夏,贬为庶民了。”
“就算贬为庶民,他到底还是你的哥哥,若是他拿这个身份做些什么事,也不是全无可能。”
慕风道:“好吧,孤会调查这件事。”
二人从地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慕风将段樱离送回到到琉璃宫,才返回自己的甘泉殿,而关静居然也等到了这时候,不过他并不是近侍,只是躲在暗处看到慕风进了房间,他才回去休息。
第二日清晨,慕风上朝之时,关静便找到了关玉姬,有点生气地道:“妹妹,按说你长得不差,又是圣上的大恩人,我们一家都是圣上的恩人,为何他竟宁愿与别的女人在一起,却不愿和你在一起?”
关玉姬微微一怔,“哥哥,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
“昨晚,圣上与孟小离相携而去,直到半夜才回来。三更半夜,孤男寡女能有什么事?想必是已经在一起了。”
这话听得关玉姬火气呼啦就窜了起来……
关静又道:“父亲一直都很夸奖你,甚至说有你这个女儿,有没有我这个儿子也都没什么了,但是现在是怎么回事?你堂堂皇后独守空闱,倒让那些下贱胚子后来居上,妹妹,你也该想想办法了,再这样下去,谁都帮不了你。”
关玉姬被关静这么说,居然没有生气,反而道:“我们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并不是叫做关尚吧?后来才改名叫关尚的。”
关静不知道她提这事做什么,只道:“是啊。”
“当年姜尚辅佐西周王,成就非凡,诸有《太公兵法》,后来这部太公兵法落在父亲的手中,父亲仔细研究之后,便制定了二十六年复辟东夏的大计,这一切都是按照父亲的计划进行,而且很顺利。父亲自认在文韬武略方面不逊于姜尚,因此给自己改名关尚,便是他现在的智慧已经超过了姜尚。
父亲曾在七年前推算出来,慕少离虽是龙子,却没有紫微星护身,所以他无法登基成为皇帝,但是圣上便不一样,虽然他在南诏皇宫中长大,却是东夏命中注定的皇帝,只有他才能得到皇位,后来果然……”
这些事关静也是知道的,又道:“的确,若他不是命中注定的皇帝,为何在纷乱的夺谪之战中蛊虫偏入他体内?而宣帝便是认定慕风是他的亲兄弟,因此才会殚精竭虑地助慕风复辟东夏……”
“慕风本来就是宣帝的亲弟弟,这件事却是真实的,慕少离算起来,也是宣帝的亲哥哥,可惜,在五年前,慕少离便得罪了宣帝,因此父亲算定,慕少离无法登基。”
关静噢了声,面露疑惑,“那是什么事?”
“那件事,怎么说呢,事实上并没有达到使两人关系水火不容的地步。当年,我不过是刚刚来到宣帝的身边做细作,当我无意间得知他竟然是慕氏子孙以后,便马上表明了我的身份,在后来的几年里,我便住在地宫中,为他暗中出谋划策。
也就是那时候,慕少离竟然进了宫,他并不知道宣帝其实是他的亲弟弟,因此他进宫来,便是提供有关慕风的消息给宣帝,说很多事应该将它灭于萌芽状态,慕风的存在,会危险到大历的将来。慕少离想当东夏的皇帝,一心要把慕风灭掉,以维持自己的地位,因尔才如此说。
其实那时候,父亲并没有确定是扶持慕风为帝,还是继续扶持慕少离,慕少离虽然恶习众多,但他却是父亲一手养大的。但是因为这件事,不但宣帝对慕少离失望,因为宣帝无法允许一个出卖自己亲兄弟的哥哥!宣帝也是从那时候始才知道,原来他除了慕少离这个哥哥,还有慕风这个弟弟。
他当然没有派人去追杀慕风,反而守口如瓶,并没有把这件事泄露给大历赫连氏,其实一直以来追杀慕风的,都是慕少离。
在我得知这件事情后,便想办法让父亲也得知了。”
关静一下子疑惑了,“可是父亲说,一共只收到你三封信。”
“那是当然,因为父亲要考验慕风,若慕风有情有义,自会进宫寻找我,在寻找我的同时,也会与宣帝有亲密接触的机会。
其实一直以来,我与父亲之间的联系从未间断,父亲也因为慕少离为了自己的利益居然出卖自己的亲弟弟,而导致彻底对慕少离失望,但他也并未多说什么。但是我在信中对父亲说,宣帝已经彻底与慕少离决裂,并且还说了类似于,便是大权旁落,也决不会送给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关静恍然大悟,就是说,宣帝的身份其实关尚是早就知道的,因此关尚算准了,宣帝将会在东夏的复辟大业中,起到关键性的作用。那就是后来,宣帝将大历王朝拱手送给慕风的场景。
当然,如果没有出慕少离在宣帝面前出卖慕风之事,这个场景中的人物也许能够是慕少离,事情已经出来,无法挽回,而关尚不能冒一点儿风险,便在当时,做了个决定,舍弃一直以来亲自养大的慕少离,转尔扶持慕风。
事实证明,不管怎么样,关尚最后还是成功了。
关静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与妹妹,居然暗中玩了这么一步大棋,特别是妹妹,小小年级也知道加油添醋,将要扶持之人换成自己心仪之人。
关玉姬说到这里,才道:“你知道,欺骗父亲的下场是什么?我冒了如此大的风险,不过是因为在见到慕风的时候,一眼便相中了他。
我喜欢他,所以才不顾自己的性命而为他付出如此之多,事到如今,我怎么能任由本来该我得到的,却被别的女子享受?所以哥哥,我不能再忍耐下去了,我一定要把孟小离这个狐媚子杀死!”
“你有办法?”
“过几天,我会在宫中举宴,到时候……”
关玉姬的唇边,浮现一抹冷笑。
*
再说慕风与段樱离,已经开始暗中调查污辱宣帝之尸体的人。
只是一时间之间也没有什么头续。
当天晚上,慕风正在与关尚谈话,关静却端着一个木盘进来了。
他恭敬地将木盘举到慕风的面前,“圣上,请翻牌吧。”
慕风低首一看,原来盘子中放着两排木牌,都是背面朝上,也看不到正面写的是什么。慕风有些疑惑,“关公公,这是——”
关尚抚着花白胡子呵呵地笑了起来,“原来圣上这么久,都没有翻过牌子吗?”
慕风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时间颇为尴尬。
关尚道:“圣上,您现在可是东夏的帝王,绵延后代可是您的责任,所以一定不能忽视后宫,而且要做到雨露均沾才可以。说起来,这也是玉姬这个皇后的失责,你们大婚都这么久了,后宫的牌子您却没有翻过,想来是这丫头自私了一点,不想让别的女子占了圣上去,不过她现在总算开窍,懂得为东夏着想,圣上您就接受她的善意,翻了牌子吧。”
关静是故意挑这个时间来的,一直以来,慕风也唯有对关尚还是有些恭敬及惧怕的,毕竟他失忆醒来后,所有的一切都是关尚替他安排,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果然慕风犹豫了下,还是默默地翻了个牌子,上面写的名字是,贤妃季小玉。
关尚见状,笑道:“这女子是个有福气的。静儿,你快去通知贤妃娘娘,让她香汤沐浴,说再过片刻,圣上就会入她的善喜殿。”
关静诺了声,就出去了。
关尚再和慕风聊了片刻,道:“这次在皇宫里住的时间很久了,便想着三天后启程回玉郡,玉郡事务繁忙,老臣不能常来探望,还请圣上照顾好自己。至于玉姬,她小小年龄为你付出良多,而我也已老,儿子现在已经成身残之人,唯有这一个女儿,请圣上,定要,定要多多的关照于她。”
关尚的语气颇为沧凉,语重心长,完全就是一个老父担忧儿女的状态,慕风虽然知道关玉姬竟然亲手杀了宣帝,却不能就此惩罚于她,僵硬地点点头,“国师,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