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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从广厦边缘照进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长长的光影像漫步在空气中的精灵,闪闪的发着清凉的光泽;门窗上,镂空精致的花纹,窗辕口,薄如蝉翼的纱帐,还有摆放在殿内正中心的香炉烟袅,更有数之不尽、价值连城的珍奇古玩被规矩的摆放在考究松香的厨壁里;这座被誉为只有正宫皇后才有资格住进来的芙蓉宫,此刻,真是一团花攒锦簇、欢声笑语之象。
司马婉就站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前,在临门一脚的时候突然停下来;跟司马媚有几分相似的眉眼中,带着属于她这个年纪少女该有的天真和不该有的虚荣浮华,又是羡慕又是妒恨的看着眼前这座宫殿。
曾经,她也来过这里数次,可是每一次来,每一次站在这里,她的心都是揪痛的;因为那时候的她只是司马府的小姐,是女官,不是那个人的女人;可是今日不同了,她的梦想,她的愿望,举手可得;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可以这么近、这么近的能够靠近那个男子,就像此刻,他好似就在她眼前一样,只要一伸手,就能触摸。
陈叶青坐在大殿上的凤椅上,看着司马婉穿着一身乌金云袖衫姿态翩跹的出现在眼前;差不多两个月不见,小丫头似乎比往日清瘦了些,想必是在这宫里的日子并不好熬;只是,纤瘦下来的司马婉倒是带了些楚楚可怜的味道,再加上那本身就还算出彩的五官,细细打量下去,算得上一个美人。
只是这种美人,陈叶青实在是不感兴趣!
碧莹不知道这丽才人就是司马婉,在看清楚那抹身影后,刹那间就惊讶的捂住了嘴,那眼珠子,活似要蹦跶出来似的。
陈叶青淡淡的扫了眼碧莹,觉得这丫头似乎要坏事;果不其然,就看在下一秒,碧莹一个箭步冲出来,难以置信的脸上布满了受惊惊慌之色,葱白的手指指着那站在大殿正中间正要下拜行礼的司马婉,大声喊道:“二小姐!”
陈叶青一下就闭上了眼睛,碧莹啊碧莹,你身为老子身边的大宫女,投毒那样的大事儿都经历过了,咋就在见到司马婉的时候就炸毛了呢?
你咋就没看出来呢?这大殿上坐着的大大小小的美人们,可是各个都在等着看哥哥我的笑话啊!
不出意料之外,在碧莹喊出司马婉之后,就听见大殿上细细碎碎的传来几声偷噎的笑声。
这下,碧莹总算是明白自己做下了怎样的荒唐事,一张俏生生的脸颊又羞又窘,怯怕委屈的看了眼神色清冷的娘娘,终究是羞愧懊恼的垂下了头。
黄梨是个聪明的,忙上前将碧莹拽到后面;免得让这丫头又乱嚷嚷失了皇后的面子。
司马婉站在下面,微微仰着头看向那个坐在金光闪闪凤椅上的司马媚,喜鹊登梅的玉簪斜斜的插在她梳得整齐的发间,随着她微微一动,簪影流光溢彩,梅花上的雀儿似乎要变活了一样,极为灵动自然;硬是将她只有六七分的长相映衬着再多了几分。
这一刻,看着司马媚眉宇间的不动之色,司马婉觉得这两年她所受的委屈终于大大的出了口气,这两个月的忍耐,终于有了回报;在西巡的路上那贱人福大命大没死又如何?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才是最致命的;她就是要站在这里看着司马媚,看着她由高高在上的后位跌下来,跌的比以前更惨,过的比幼时更苦;司马家,只要有她一个女儿就够了,司马家的荣耀,只要靠着她一个人就够了;何时需要一个从小就孤苦伶仃的孤女为家门争风添彩?
谁敢跟她争风头,谁就不得好死!
“妾觐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康泰!”司马婉盈盈下拜,巧妙地隐藏着眼底的讥讽,可她却不知坐在凤椅上的那位,早已将她的那点小心思猜得一清二楚。
对付这种因为妒恨和盲目的爱意而冲昏理智的女人,陈叶青觉得根本用不着他怎么出手;因为光是一个正宫皇后的位置压下来,就能让这个小小的丽才人知道在后宫中生活,远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困苦;可是,在看见司马婉表面上恭顺实则却讥讽狂妄的态度时,他第一次萌生了一种想要跟一个女人斤斤计较的架势,而且当初在西巡路上,他之所以能过的比赵礼这个皇帝都精彩,可是托了这个妹妹的福气才如此的啊!
陈叶青眸光浅淡的看着半跪在冰凉地砖上的司马婉,本来面无表情的他突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人生啊!总是要有些跳梁小丑给你使绊子,这样的日子才会过的舒坦不是吗?!
娴贵妃今天的心情真的很好,先是在刚才看了一出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因为没规矩而闹得小笑话,现在又看了一出姐妹俩相见,却彼此都恨不得咬死对方的戏码;这后宫的日子,真是越待越有意思。
黄娘娘自然也是这个心思,只是她这个人素来孤傲,与娴贵妃的张狂简直能有的一拼。
黄问兰十六岁入宫,在遇见赵礼的第一眼时就悄悄地爱慕上了这个年轻英伟的帝王,为这个男人的神采折服,为他的情怀折服,更为他手中的权势折服;所以,在她的心目中,早已将这个男人在看做一国之君的同时,更是看做自己的丈夫;丈夫离家两月之余,两月相思几乎折磨的她夜夜都无法睡眠,而今好不容易盼回来了,谁知又平白无故的冒出来一个丽才人争宠?
皇上的后宫,已经有太多姹紫嫣红的鲜花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一个野花想要插进来?这叫黄问兰如何给司马婉好脸色看?他司马家已经有一个长女成为皇后,如今又通过太后之手送来一个嫡次女,莫不是那司马府以为,这后宫的整个天下都是他们司马家的吗?
想到这里,黄娘娘再也坐不住了;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少女直觉得扎眼的厉害,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啊,她是真心舍不得伤害一分的;可是,她若不去伤害,将来等着朵花骨朵长开了,受伤害的那个人就会是她了!
“丽才人真是自来熟的很,你这个才人之位是太后给的吧,还未真正的侍君就自称‘妾’?丽才人,你以前可是当过女官的,不会不知道在这宫里最忌讳的就是越矩,最使不得的就是自不量力!”
黄娘娘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就提出宫规这两个字;要知道,当初司马婉就是因为无视宫规冲撞了皇后才被陈叶青好好的赏了一顿巴掌,这件事在那时候可是闹出了天大的笑话,羞臊的司马婉整整躲了小半个月谁也不敢见;没想到今日黄问兰又拿出宫规来训斥她;瞬间,就听见一阵耻讽的嘲笑声从再坐各位的每一个嫔妃嘴里发出来,司马婉窘迫的跪在地上,真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起来才觉得安心。
陈叶青神色淡淡的看向司马婉,瞧着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欣赏般的眨了眨眼睛,端起手边的茶杯只是默默地喝了一口,并不作声,更没让司马婉起来。
黄娘娘一开口,这话匣子就像是被打开了似的;便瞧着曹贵人眉眼玲珑,眼波流转间风情无限的同时,也狠狠地剜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司马婉,道:“也难怪才人妹妹这般艺高人胆大,可以肆意的无视规矩,瞧不上咱老祖宗定下来的礼法;皇后娘娘可是才人妹妹的亲姐姐,光是护着疼着的,怎么会怪罪呢?!”
正准备再喝第二口茶水的陈叶青差点被曹贵人的话惊得呛咳起来,无辜的从茶杯中抬起脸,看向那正巧递上来眼神的曹贵人,陈叶青心里默默地一叹:倾国倾城的小美人呦,哥哥刚才不是送了你一对紫水晶的耳坠吗?你咋就转眼之间便将矛头转向了疼你爱你的好哥哥身上了呢?
因为曹贵人的一句话,顿时大家就又将目光转到了陈叶青的身上;本来还想晾上一会儿再吭声的陈叶青硬被赶鸭子上架,正眼瞧着跪在地上已经有些脸色苍白的司马婉,幽幽说道:“大家可能有所不知,婉儿是司马夫人的亲生女儿,本宫的娘亲在诞下本宫不久后就病逝了;所以,严格说来本宫与丽才人并非真正的嫡亲姐妹;再加之本宫年纪幼小的时候身体不好,常年被隔在一个小院里卧床养病,故而与家中亲人的关系更是平淡如水;如今本宫位居六宫之首,执掌凤印为皇上分忧,自然会做一个不偏不倚、刚正公平的人,绝对不会姑息养奸,偏袒一方;黄娘娘刚才那些话说的在理,这后宫之事、妃嫔升降从一开始都是由本宫和皇上做主;丽才人得了太后的青眼,太后心疼她这才破例赏给她一个身份,可这个身份在还未得到本宫的证实和皇帝的临幸前,终归究底依然只是个奴婢;是不能以‘妾’自称自己的!”
说完这些话后,陈叶青缓缓地转动了下眼珠子,在清楚地看见司马婉刹那间变得更加苍白的脸色时,眼底的笑意悄然隐退,本来还柔和的声音,骤然间变得极为冰冷:“丽才人罔顾宫规,目无尊记,就罚俸银三个月以儆效尤,切忌以后不许再犯!”
罚俸三个月,这表面上听着是不痛不痒的;可是,若是被长心的人揣测一下,就能看出其中的名堂。
帝后一同从西巡路上回来,刚回宫的第一天皇后就罚了太后升迁上来的丽才人;恐怕不出一刻钟的时间,后宫上下就会传出皇后不喜丽才人的传言;在这后宫之中,以皇后最大,皇后都不喜欢的人,想来还有谁敢喜欢上几分?
如今正是秋末,眼看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宫里的主子们很快就会从宗亲府收到新制的冬衣和各种各样用来取暖的物什;在这个时候丽才人被罚,恐怕宗亲府里的那帮见高就攀见底就踩的奴才们定会苛待这位刚刚成为后妃的丽才人;到时候丽才人的听香楼只怕会真的只能听见别的宫中的声响,闻着别的宫里的香气!
司马婉苍白着一张脸好不容易才被赏着站起来,怨毒的目光,在种种不甘中悄悄地记住那坐在位置上一个一个看她笑话的女人;好!真好啊!在这个时候,那些女人真是难得的站成了统一的战线啊,一个一个的欺负她,一个一个的瞧不起她;甚至连司马媚那个贱人都能随意的遭践她;今日之辱,他日定当讨还!
一场好好的和美人们久别相逢的欢喜聚会因为司马婉的出现硬生生的给打散了,陈叶青知道,再坐下去无非就是看着表面上的寒暄,背地里的争锋相对;他也实在是懒得再看司马婉那张扭曲夸张的脸,以身体乏了为由,便遣散了满殿的美色。
芙蓉宫外
已经步入秋末的的皇宫终于开始渐渐地停止了夏季的热情,娴贵妃由贴身大宫女扶着先一步走出芙蓉宫的院墙,只是在前面小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下来,看着在芙蓉宫外墙那里盛开正艳的大朵秋菊,转眸间,回头望向跟在她身后的嫔妃们。
她是娴贵妃,在这个后宫之中,除了太后和皇后之后,她是最大的那个;所以,只要皇后不在,她就能走在众多女人的前面,就连黄娘娘,也必须恭敬地跟在她后面,从不敢越距。
“各位妹妹们快看,这御花园里的春棠牡丹早已败落,夏桑芙蓉也渐枯萎;只有这皇后宫外的秋菊依然盛开艳丽,成为难得一见的景致。”
众人都有些纳闷的看向娴贵妃突然说出来的这番话,各个在打量着那个聪明慧黠的女子同时,眼神不免落在院墙花圃处里栽种的秋菊;只见那红色的、黄色的秋菊,在秋凉的清风中小小的打着颤儿,青嫩的秋菊叶依然绿油油的,倒是让已显萧条之色的后宫多了几分靓丽的色彩。
王贵嫔心思最是单纯,刚才又在皇后宫中吃了许多好吃的点心,早已心满意足的她如今又见到这么多漂亮的秋菊,赏心悦目之余更是欢喜的笑出声,天真无邪的说着:“贵妃姐姐,妾听说这些秋菊是在皇上和皇后在回来之前,宗亲府的人特意将皇家花园中精心培植的秋菊移栽到这里的,是这样的吗?”
娴贵妃目光一闪,看向那个天真烂漫的王贵嫔,不屑的一笑后,道:“是!是在帝后回来之前宗亲府的人特意移栽过来的秋菊;听说这种秋菊常年被温泉水灌溉,到了冬天只要也引用温泉水浇灌就会长开不衰;整个后宫之中,连御花园都没有这种秋菊,可是在皇后的寝宫外,却是大片大片的盛开着。”
娴贵妃说完这些话,就看那些停在耳边的女人们顿时脸色各异的沉默起来。
她们在宫里,这高高长长的宫墙阻隔了俗世间繁杂的一切,墙内和墙外俨然是两个世界;可这也并不代表她们的消息不灵通,西巡路上,皇后再度怀孕,重拾恩宠之风传遍整个后宫;那时,娴贵妃哭红了眼睛,黄娘娘撕烂了亲手为皇上绣制的腰带,曹贵人夜不能寐,天天看着关雎宫的方向默默地垂泪;她们这些女人并不傻,自然知道纵然她们有天都嫉妒的容貌,挥手就来的财富,人人敬畏的地位;可是,即使拥有世间一切美好的她们,这辈子唯独不能拥有的,就是她们心底最爱的那个男人。
帝王之心,如深海中的宝石,被掩藏的那么深、那么沉,谁也无法捧出,谁也无法拥有。
但是,当有一天她们发现,那个被她们小心翼翼供奉在心尖上的男子在出巡的时候只愿意带走他的原配妻子,那个男人唯一的孩子也是由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生育,甚至连一向都对那些小女人心思都不上心的他居然会下令让宗亲府将那千金都难求的秋菊送到那个女人的眼皮子底下的时候;种种事实的真相摆在眼前,她们恍然发现一件事实,并非君心深似海,而是君心不在她们的身上。
娴贵妃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可是越浓郁却偏偏显得她的瞳孔越加的深不见底、幽沉压抑。
越过众多姐妹,娴贵妃的目光定在了司马婉的身上;她的姑母萧太后,那个曾经可以在一笑之中便能颠覆后宫的厉害女人在她幼小的时候就是极为宠爱她的;那时,赵冲表哥还活着,姑母甚至还戏言,等她长大了,就让她成为表哥的妻子,未来的后妃。
只是,等她好不容易长大了,表哥却没那个命当上皇帝,最终却落得一个踏死马蹄的下场;外面很多传言都说,赵冲的死跟皇上有关,但是她不相信,也不在乎;因为她知道,皇上那样的人物实在是不会跟表哥那样睚眦必报、心性狭隘的人一般见识;她不在乎是因为,她从未对表哥有过情意,她的整颗心都给了皇上,给了赵礼。
后来她入宫成为皇上的妃子,姑母虽然依然宠爱她,但两人之间却有了间隙,如今姑母甚至会不顾她的反对和不悦硬是将这个谄媚下作的女人送到赵礼的身边;她的夫君,她这辈子最爱的男人,怎么可以被这种充满欲望和阴狠的女人占有?!
娴贵妃眼底的浓郁越来越沉,最后,终于在一声笑中,声音温婉的对着司马婉说道:“同样是姐妹,一个是位居中宫,育有皇子的正宫皇后,一个,却是需要别人可怜才能存活下来的悲惨女人;丽才人,本妃要是你就绝对不会甘心命运如此安排;皇后刚才说你们是异母姐妹,关系浅薄,摆明了就是不想跟你有任何牵扯;可是,如果本妃没记错的话,当年先帝赐婚,如果不是你母亲弄错,现在应是你坐在那张凤椅上呼风唤雨,她司马媚又哪里来的资格坐在那里?明明是她偷走了你的尊严、你的地位,你的一切,可她却能心安理得的接受,甚至还能心安理得的让你生不如死。”
娴贵妃说完这席话,就又冲着脸色已经蜡白成一片的司马婉笑了笑;那笑容里,有对她的可怜,怜悯,还有那种让司马婉极为熟悉的讽刺和鄙夷。
由锦葵扶着的身子越来越冰凉,最后,司马婉竟然觉得在这秋末的阳光中觉得浑身上下像是被冰封了一样。
锦葵注意到主子的变化,生怕这时候主子会做出什么事,忙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小姐,您千万别受娴贵妃的挑拨,她这是要借皇后娘娘的手铲除你呢!”
“难道在你这个奴才的眼里,我也成了那随意被司马媚揉圆捏扁的人物了吗?难道,只有司马媚能铲除我,我就不能害了她吗?”司马婉转头怒瞪着锦葵,压低的嗓音里有对现实的激愤和诅咒。
锦葵知道主子这是真正动气的前兆,她常年照顾在司马婉身边,当然知道自家的主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物;从小到大,主子就生活在家中的手心中,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没有她抢不来的玩物;只要她一不高兴,整个司马府上下都要狠狠地颠一颠;可是,主子什么时候才能明白,现在她们所处的地方不是司马府,而是皇宫。
在这个皇宫里,只有比自己更金贵的人,哪里有比自己更低贱的人物呢?
看看这些在后宫中最受宠的后妃们吧,她们各个衣衫华丽、姿色无双,随便站出来一个都能将主子那自以为是的容貌比下去;可是为什么主子依然看不清现实,总是觉得自己只要争一争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呢?她也不看看,这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想要争的?可是又有哪一个真正的争取到了?
想到这里,锦葵忍不住抬头去望向那片盛开的正灿烂的秋菊,心里在明白什么东西的同时已经彻底顿悟了:恐怕谁都没想到,在这后宫里什么都不想争、不想抢的那人,早已触摸到了帝王之心而不自知。
*
陈叶青半倚在后殿的贵妃榻上,一副慵懒舒适的姿态;自然是不清楚他的那些大小美人们在离开芙蓉宫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差不多两个月多没有回宫,这一回来就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再加上现在陈叶青怀了身子,更是要小心翼翼的照料着;幸好碧莹除了哭的功夫厉害,这手脚也是麻利的;指挥着全宫上下的小宫女小太监们,同心协力、众志成城的一致联合动手,不出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将整个芙蓉宫上下收拾的妥妥帖帖,安置的妥妥当当。
所以,当黄梨从前殿跑进来,嚷嚷着说煜王殿下来的时候,陈叶青已经斜倚在贵妃榻上眯神了好一阵儿。
煜王殿下?赵煜?他怎么又来了?
陈叶青自从经历过涂虎城事件之后,真心就不想再跟那傻逼有任何牵扯联系;你说他现在都怀有二胎了,眼看着身子一天比一天不爽利,他还闹腾个什么心,在这俩兄弟之间微妙的生存着呢?
陈叶青摆了摆手,直接连头也不回的说:“告诉煜王,就说本宫累了,在休息!”
“既然在休息,怎么不好好的躺在床上,反而是睡在这里?也不怕落枕吗?”
陈叶青这话音刚落,就听见那阵阵熟悉的声音从前殿传来,紧跟着,便看见赵煜那傻子扛着一张颇为眼熟的面口袋直哒哒的出现在陈叶青面前。
哎呦喂!这家伙!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在装疯卖傻,他有必要还扛着那展面口袋吗?
陈叶青啧啧了两声,不耐烦的从贵妃榻上坐起来,拢了拢身上的衣衫,神色寡淡的看向赵煜:“我说你就这样进来,不怕撞见我正在换衣服啊?!”
赵煜挥舞了一下手里的面口袋,以一副天真傻乐的模样一笑,道:“撞见了又如何?反正我是个傻子!”
“啊呸!你要是傻,那全天下的人都是痴呆儿!”陈叶青对赵煜这副行径实在是嗤之以鼻,当初他装傻,那是要弄死赵礼不得已而为之,可是现在他又装傻是个什么意思?难道是为了观一观老子换衣服时的惊心动魄?
陈叶青不耐烦,又道:“赵礼知道你成天到晚都爱往本宫这里钻吗?赵煜啊赵煜,咱俩能避一避嫌吗?你说你一个名义上的小叔成天不待在自己的府里安安生生的当那富贵闲散的小王爷,天天扛着面口袋往我这里杵究竟是要干什么?你就不怕你哥头顶上的紫金龙冠慢慢变成绿的咯!”
赵煜一听这话,顿时就乐的开心的直笑:“王八,你现在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你咋就知道我就喜欢往你着芙蓉宫里跑呢?”
得!陈叶青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赵煜这家伙是成心不让人过好日子,以前他是牟足了劲儿的想要摁死赵礼自己当皇帝,现在皇帝当不成了,依然仗着自己哥哥对他的溺爱,开始勾搭老子跟他一起凑成一对出墙的红杏啊!
陈叶青翻着白眼,实在是不想理这让人糟心的渣货;你说这家伙脑子里是不是缺根弦,他要是真想给自己亲哥的头上戴帽子,他大可以去直接勾引娴贵妃那样的人物,瞧瞧那些高标准的大美人们,简直堪比一代尤物啊;哪像他现在,带着个球干啥都不利索,成天除了眯神就是眯神。
瞅着陈叶青没意思要搭理自己,赵煜也不跟他在胡闹了,放下手里的面口袋就从一旁的凳子上拖下来一张垫子放在冰凉舒服的地面上,然后自己盘腿一坐,硬是将自己凑到陈叶青面前,托着下巴看着眼前慵懒的就像一只大肥猫的小女人。
“王八,听说你被人盯上了?有人想要你的小命!”
哎呦呦!这是听见风声来慰问老子来了的节奏吗?
陈叶青赏了赵煜一个‘算你小子还有良心’的眼神,酝酿了一会后,决定实话实说:“你哥说,怀疑是司马府!”
赵煜眸光一沉,那小模样,真正的还有那么一点护犊子的意思:“那你是怎么想的!”
陈叶青道:“赵礼这个人,想必你也是最清楚的;没有七八分的把握他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既然他都开了口那司马家肯定是逃脱不了干系;再说,杨氏恨我入骨,司马婉更是天天做梦都在诅咒我不得好死,她们母女俩想要害我,也是情理之中!”
说完这席话,陈叶青就伸手在身旁的水果盘子里捞了一个苹果,咔嚓咔嚓的咬着吃。
赵煜看着陈叶青,不知怎么,他总是觉得眼前一脸无所谓的她其实心里却是深深的在乎着;自己这辈子最亲的亲人想要害自己的性命,这种苦痛,恐怕比刀子拉在身上更让人觉得无法承受吧!
“王八,我会保护你的!”
正在吃苹果的陈叶青停下动作,瞟了眼这坐在眼前垂着长长睫毛的男子,嗤笑了一声:“你怎么保护我?天天往我这芙蓉宫里钻吗?得了吧,你要是天天在我这里报道,不出小半个月,你信不信就会有人在赵礼的桌案上投放匿名信,上面写着咱俩有奸情的种种证据;傻子,你要是真想对我好,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说到这里,陈叶青突然邪恶了:“你知道现在司马婉被太后钦封为丽才人了吗?这大周的后宫制度,只要皇帝没临幸哪个妃子,那个妃子就有机会被赏赐给有功之臣和皇亲贵族;你要是真怕司马婉对我不利,您这金贵的主子就行行好,把司马婉娶回家去,好不好?”
其实,陈叶青说这些话,不过是想要逗一逗赵煜,没真想过让他娶了司马婉;可谁知,他这说者无意,听者却长了心。
就看赵煜一下从软垫子上翻腾着站起来的同时,一双冒火的眼珠子狠狠地瞪着陈叶青,拔高嗓门,一下子就嚎出声:“司马媚,你就如此恨我是不是?!”
哎呀我的妈呀!这家伙的反应是不是也有点太激烈了点?
陈叶青忙放下手里的盘子去拉赵煜的衣袖,脸上陪着笑:“你炸什么毛呀,跟你说着玩的!”
“这能说着玩吗?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赵煜的脸色十分难看,那模样,简直是想要吃了陈叶青似的。
陈叶青难得被赵煜表现出来的爷们气质彪悍住了,吞了吞口水,又拉他衣袖:“行了行了!给你赔罪行不行,你别生气啊,大不了以后我不说了行了吧!”
“还以后?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很微妙?你的娘家想要置你于死地,你的亲妹妹进宫来向你争宠,太后又不待见你,后妃们更是如狼似虎的紧盯着你,皇兄他……他也不出面正面的保护你;你现在还有身孕,司马媚,你是不是真的想找死啊!”
被赵煜这么一说,陈叶青还真觉得自己身边危机重重,随时都有可能会嗝屁!
一双手,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似乎已经能隔着肚皮触摸到里面的小胚胎:“赵煜,其实赵礼他也是紧张我的,当初在太平州郡,他对外公布这个孩子没了,就是在保护我来着;我知道自己现在挺苦逼的,可是还没到完全绝望的时刻,赵礼说,他会帮我惩治司马府的。”
陈叶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了赵煜说了那么多话,就独独在乎上了最后的几句话,所以,不知不觉间就将当初赵礼答应自己的话说出去,不为别的,只为不想让那家伙再被自己的弟弟误会。
赵煜也没想到陈叶青会说出这样的话,那好看的眉眼在微微一眨动间覆又垂了下来,好像连刚才怒嚎的声音都低了好几个八度:“所以,你就相信他了?”
“我能不相信他吗?老子现在为了他可是一秒钟变孕育袋,费心费力的为他传宗接代;不看我的面子,也要看在肚皮里孩子的面子上,他也不能让别人随便把我给害了;要不然到时候一尸两命,他不哭我也是要哭一哭孩子的;傻子你造吗?现在我可是挟天子而令诸侯,赵礼保护我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死的不明不白!”说到这里,陈叶青美滋滋了;心底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感激自己腹中的小胚胎的,如果不是这个小胚胎来的有够及时,他能在暗害赵礼没得逞之后不是被打入冷宫反而依然住在芙蓉宫里每天看着他的大小美人们吗?如果不是这个小胚胎,他能在现在危机环绕的情况下,赵礼还信誓旦旦的说出会替他出一口气的话吗?
其实,不管凌洛天那天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赵礼是不是对他上了心;他终归是看明白了:在这个后宫中生存,他跟赵煜是没法成为革命朋友的,要朋友也只能跟赵礼成朋友;所以,傻子啊,你别怪哥哥在在这个时候选择弃你而去啊,要怪你就怪自己没弑君成功,老子这才选择弃暗投明,转身去抱赵礼的大腿啊!
陈叶青咬着苹果默默地为赵煜轻叹了两声,其实吧,如果真的有的选择,他是真心想拉着赵煜这傻帽的手一起走在康庄大道的林荫小路上;你看啊,赵煜这人吧,虽然偶尔犯点傻气,有时又有点二劲儿,可跟在这种人的身边他心里踏实呀,就别的不说,这傻子在害人的时候眼神里多多少少都会有那么点愧疚之意,打个比方,当初在涂虎城外的小土坡上,这傻逼不是送给了他一匹马让他跑路吗?
那个时候,如果陈叶青再聪明一点就能通过赵煜表现出来的愧疚不忍之色判断出这孩子是在暗算他呀;哪像赵礼啊,那孙子害人都理直气壮的,阴人的时候更是能算无遗策,说出手时就出手,良心这种东西是根本就不会长到赵礼的身上。
陈叶青叹了口气,难得耐着性子劝说道:“傻逼呀,咱都要看清楚事实对不对?虽然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赵礼这棵大树是很值得我们去一起抱抱的;就先前在太平州郡的时候,若不是他出手相助,这时候老子别说是啃苹果了,恐怕你都要在老子的灵柩前供苹果了;我知道你这是在担心我,后宫凶险,一群母狼都盯着赵礼的那块肥肉双眼冒绿光,但是你放心,我对这块肥肉是绝对不感兴趣的,现在美人们都不明白我纯粹的内心,但等时间久了她们就会知道,我绝对不是她们的情敌,只会是她们的同胞啊!”
赵煜本来阴郁的表情因为陈叶青的这几句话说的带了几分笑色,这孩子心情一好,就有一个坏毛病,就是喜欢对着他这个他名义上的嫂子动手动脚;很多时候陈叶青都在想啊,为毛赵煜这孩子就这么喜欢对自己毛手毛脚的呢?他这是已经当赵礼死了呢?还是老赵家喜欢拱别人家地里篱笆的毛病真心是带遗传的呢?
赵煜伸出食指就在陈叶青的脑门上来了那么一下,哎呦我个戳戳,你也不知道轻一点,哥的脑门是由肉和血液组成的,可经不起您这样粗手粗脚的一下子。
“王八,你不会还以为我对皇兄的皇位还贼心不死吧?!”
看着赵煜乐呵呵的样子,老子心情不爽了:“你就算是贼心死了,可依然还在缅怀是不是?”陈叶青气的哼哼的:“曾经快要到手的肥鸭子在你快要下第一口的时候拍拍翅膀一会儿排成个人字一会儿变成个一字不声不响的飞走了,你虽然死的甘心,可心底深处难免会有些舍不得;所以你才扛着个面口袋又出现在老子面前,想要跟我传出点奸情,刺激刺激你老哥对不对?赵煜啊,说你这孩子缺心眼你还不能不承认,你跟你哥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你咋就不知道赵礼那家伙的心脏是鼎鼎的好啊,你想把他气的心脏病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赵煜被陈叶青这番话说得嘴角抽搐,其实心里却是警铃大作;开始怀疑眼前这女人其实一点也不是不靠谱,她只是聪明的将有些话选择沉淀在心里不说出来;就比如说,她咋就看出来他对她已经存了那点心思了呢?
瞅着脸红外加尴尬的赵煜,陈叶青一厢情愿的选择相信这孩子只是在心疼自己差点吃到嘴里的皇位,而不知道赵煜此刻窘迫在这里,是因为他最后的那几句话戳中了他心底最小心隐藏的那点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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