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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来,是他害苦了她们母女,是他冷酷地不肯原谅妈妈、不肯承认她这个外 孙女的存在。
而现在他寄望在他拿出医药费、冒雨出现在母亲的葬礼上,她就能原谅他?!
作梦!她不会让他如意的。
她要报复!为母亲二十多年的伤心、痛苦、辛劳出一口气。
席岱庭看着地上的行李箱,随手再将一些衣物放进去。
是他要她回去的,别怪她意图不轨,别怪她1唐杰走在高雄的街头上,被拥挤 的人群夹在中间,成了名副其实的肉饼。
日头赤炎炎,火红的太阳正在他头上过于大方地散发它的光和热。
身处于这个自然的大烤箱中,唐杰发现自己快脱水了。
他伸舌舔舔干裂的嘴唇,右手忙著拨弄污湿的短发——真好,不用喷发胶或保湿剂 就有同等的效果。他自嘲著此刻的狼狈。
走过一间卖冷饮的小店,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阻止自己想买饮料的冲动。真可笑, 他好像愈活愈倒退了。已经快满三十岁的他竟然像小学生一样,没钱买汽水满足自己的 嘴巴。
再这样失业下去,他就要宣告破产了。
花了个把月的时间找工作,为什么每次面试都被回绝呢?
好歹他也是个大学毕业的商科青年,只不过“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了很久, 没什么和商科有关的经验。偏偏那些成天西装革履、吹冷气的大老板就是如此肤浅,总 是看不出他的真本事。
哼!狗眼看人低。
要不是现在他的公司生意不好,利润跌停板,他才不会拉下身段,大材小用地去当 业务员。
他跑了大大小小数十间公司,竟然没人要他?!瞎了眼!瞎了眼!天地之间分明就 没了公理嘛!
想当初他的公司可是高雄第一家从事“那种性质”的机构,也不去探听看看,他可 是曾经叱哇风云、独领风骚两、三年,有月进十元、也曾日进数万的纪录。开玩笑,他 唐杰可非等闲之辈。
“变态、色狼!”在他出神冥想时,身前的红衣女郎回头骂著。
“啊——什么?”唐杰调整目光,女郎火红色的套装亮得刺痛他的双眼。
又是什么倒楣事了?呈半中暑状态的他英明不再,脑袋浑浑沌沌的不知道发生了什 么事。
“我说你是变态、色狼,外带耳背。”她扯开嗓门大叫。
过往的人不禁放慢脚步,有的甚至停在一旁,准备观赏这场好戏。
唐杰仍是满脸问号,眼神中闪著不解。他是变态、色狼兼耳背?发生了什么事?他 又做错了什么?
“喂,把你的脏手拿开好不好?”
他的脏手?唐杰的眼神从手臂移下直到手掌——它正搭在女郎的肩上。
他像触电似的缩回手。大概是太累了,才会不小心把手乱放。
“对——”
“神经病、白痴!”女郎甩头离去,顺便再骂他几句。
算了!唐杰望着她的背影冷哼。本来还想向她道歉的,可是这种不知好歹、凶巴巴 的女人气死也好,世上的噪音会少一些。凶什么?他的手只不过碰到她的肩膀而已,况 且又是无心的。她以为自己很美吗?没脸蛋又没身材,他这种宁缺勿滥的人才不屑非礼 她呢!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唐杰也继续走着。
本来他唐杰是个气度不凡的男人,除了有知识、涵养之外,外表条件也不差。
他的唇总是自信地抿著、扬著,勾引著别人崇拜的注目。而那双眼睛曾经是如此的 犀利,时时散发著一种洞悉一切的锋芒,令人不自觉地感到好像成了他的猎物,只要他 发动攻击,必定会成为他的囊中物。
敏捷、直爽、冷静和睿智让人相信他似乎天塌下来也能存活、也能保护住身旁的人 。
不过现在这张轮廓鲜明的脸成了一张“衰脸”不用会看面相,普通人也知道他最 近运势极差。无力垂下的嘴角、浑浑浊浊的眼神,他冷静不再、自信全无。
房租欠了两个月没还,一包泡面过一天,他现在就像是个一无是处的男人,只能坐 吃山空,看着银行的存款直线向下跌。
怎么办?怎么办?聪明一世的他为什么现在再也想不出解答?难道流年不利会减低 人的iq?
拖著无力的脚步,他“慢”步回到自己老旧的公寓。
直到步上昏暗、阴冷的楼梯,他才恢复一些精神——至少他还有些希望,他的家、 他的心爱女友终于,唐杰脸上浮现近来难得一见的笑容。
唐氏效信社——门旁挂著一个歪歪斜斜的招牌,白色的底漆因为老旧而不再洁白。
唐杰扶正招牌“唐氏征信社。”他缓缓道出,似乎是在缅怀光辉的过去一样。
想想以前开始当私家侦探时,那种生活多刺激,自由自在、随心所欲,适合他喜爱 冒险的个性。
那时接过许多轰动一时的案子。例如一宗警察认为是自杀的命案,在他一个月的东 奔西跑下,查出原来是被害人的情敌布下的疑阵,用许多假证据蒙骗过警方,但不幸的 ,骗不了他这个大侦探。
另外,他也替富家太太找回失落的珠宝、远赴法国寻获一幅名画、替痴心汉找回初 恋女友写给他的情书当然,这中间夹带许多跟踪、捉奸等琐事。
那些年他确实赚了不少钱。
他喜欢他的工作,他天生就是当侦探的料。可是喜不喜欢和赚不赚钱是两回事,今 年度惨淡的生意令他心灰意冷,就算是百般不愿意,他仍得出去找工作。
他无奈地哀叹。
像他唐杰那么优秀的侦探遇到“歹年冬”也是英雄气短。
但,至少他还有小媛。温柔体贴的小媛一直守候在他身旁,默默地付出,支持他的 决定。所以世上没有任何事是百份之百的糟,也没有百份之百的绝望。因为唐杰知道, 就算全世界都背叛他,小媛仍会在他身边。
他像找到了一个平衡点,心中不再愤世嫉俗,脸上不全是愁云惨雾,反而有些甜蜜 、活力。
唐杰拉开公寓的门,心想小媛必定会上前迎接他。
“你是谁——”他发现自己无法自制地朝前方大叫著。
他撞见的是一对拥吻中的男女。
唐杰用力地揉揉眼睛,不可能,一定是他中暑、眼花了。他后退一步,抬头看门板 上的号码,五二,没错呀,五二是他的公寓,错不了。
眨眨眼,眼前这个女人不是李媛吗?不,不是李媛,不是李媛他闭著眼在心中 念道,以为多念几次愿望就会实现。
张开眼,眼前的景象没变,而且更加清晰,这对男女正惊讶地看着他。女的是李媛 ,她温柔的大眼正盯著他,娇小的身躯倚在一位理平头、身材高大的男人怀中。
该死的!唐杰生气地发现李媛双颊上竟有掩不住的红晕,似乎深陷于激情中。他 他从来没有看过保守的李媛有过那么露骨的情欲表现。
“你是谁?!”唐杰几乎是用吼的。
“你又是谁?”男子反问他。
唐杰大大跨进来一步,指著男子的脸,麦青转紫的脸色很难看。“我是谁?你竟然 敢问我是谁”这个男人太不要脸、太不知廉耻了吧?“你站在我的公寓里、拥吻我 的女朋友,竟然还有脸问我是谁?”搞清楚,这是他的家,这男人凭什么问话?有身份 、地位和权利发问的人是他。
“你——”男子很显然的不欣赏唐杰呼天抢地的态度,正欲回话。
垮著一张素净小脸的李媛拉拉男子的衣袖,用温柔得惹人心疼的眼神阻止他,然后 难为情地转向气得凸眼的唐杰。
“你们先别吵,”她以一向细柔的声音劝解著“唐杰,这是我的未婚夫陈圣源。
圣源,这是我提过的唐杰。”她为两人介绍。
“什么叫作‘你提过的唐杰’”她的措词引发唐杰更深的怒气。难道她在他背后常 和她的“情夫”讨论他吗?“未婚夫?!你什么时候订婚的?”他在她短短的介绍词中 发现可怕的消息“你和他提到些什么?我们俩的私生活?双人床谁睡左、谁睡右?我 吻你的方法?”他敏感地丢下一堆问题“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向我提过他这号人物?为 什么没告诉我你们的私生活?”
“我——”那么多问题,李媛倒傻住了,不知道要从何回答起。
“一个、一个问题慢慢来,没关系。”唐杰尖锐地说著,外表故作优闲,但内心却 痛得袭酸“另一个沙发倚怎么不见了?”当他发现自己最心爱的躺倚沙发不见时,忍 不往扯开话题。
“我将它卖掉了。”李媛回答。
“卖了?谁准你卖的?”他挫败地看着受惊吓而躲到陈圣源身后的李媛。
“要交房租。”她怯怯地道出。
“算了。”落魄的穷光蛋连沙发都保不住。“你和他的事”拉回主题,他气得 舌头打结“你打算瞒我一辈子吗?”
他最忠贞的同居人竟然“红杏出墙”都订婚了还没想到要通知他,非得要他这个 大探长亲自抓奸成功才肯承认。
“我怕”她就是怕唐杰会像现在一样这么生气。“对不起。”李媛小小声地道 歉,这种内疚表情唐杰领教多了。
“唉!”唐杰瘫在另一张长沙发上,阻止自己太快原谅她,但叹息声中早就显现出 他的心软。
小媛,不,李媛不再是他的小媛,而是陈圣源的未婚妻了。
她什么时候变心的?为什么他看不出蛛丝马迹呢?他可是堂堂的大侦探唐杰!
现在回想起来,唐杰才发现自己实在笨得可以。他为什么没发现李媛已经很久没在 这里过夜,出现在他身边的次数愈来愈少?
是不是他穷困潦倒,已经接近“山穷水尽”的地步,才会使她移情别恋?她是不是 受不了愈来愈孬的他?
背叛!他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他!现在全世界,包括她都背叛了他。
唐杰的太阳穴猛跳数下,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圣源是我大学时代的男朋友,我们毕业后大吵一架,匆忙分手。和他失去联络后 我就遇到你”李媛试著唤起他的记忆,这些前尘往事她曾和唐杰提过。“前阵子我 在路上巧遇他,我们”她不打算继续说明下去,因为接下来的事情聪明的他应该料 想得到。
“你们就一时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压抑多年的情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让 你昏了头,忘记世上还有我这个人存在?”唐杰以尖锐的语气替她说下去。他记起李媛 以前说过的话了。刚认识时,她的确是把他当成“替代品”但他天真地以为时间可以 冲淡那段情,她对他是一片真心。谁知道他错得离谱!
“我们——”事实确实是如此,李媛想辩解也无从说起。
“什么都不用再说了。”唐杰心力交瘁,宁可她沉默,也不要她再说些对他具有杀 伤力的话。
“唐杰,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只是事情一件件发生,超乎我的控制,”李媛慢慢 地靠近他。“请谅解我,好吗?”
谅解她?!是啊,是他唐杰太没用,成天只知道守著一问濒临倒闭的征信社,她的 离开怪得了谁?至少陈圣源养得起她,比他强多了。
“我们好聚好散,我和圣源也快结婚了,希望你能祝福我们。”
“祝福什么?白首偕老、永浴爱河。满意了吗?”他仍是刻薄的语气“要和我好 聚好散就快走吧,在我情绪失控前快走。”唐杰闭上眼,不愿再看到伤他心的凶手“ 还有,请别寄喜帖给我,我承受不了。”
再度张开眼时,那对未婚夫妻已经逃出他破烂的公寓。
唐杰走到镜子前审视自己。
这样落魄的男人难怪守不住女朋友。
好聚好散?!为什么偏偏选在现在?他最需要她的支持的时候。
他背靠在墙上,无力的脚渐渐软化,他顺著水泥墙跌坐在地上。一种空前未有的空 洞、心慌感爬上心头,他发现过去几年的生活似乎都被抹白,随著李媛的背叛和离去, 以前曾有的美好记忆都挥发在空气中,了无痕迹。
“炽狂夜色”pub仍如往常一 般,挤满了食客、酒客,舞台上的乐团奏出热门音乐,台下众人随著音乐闹成一团。
微笑中的杜绍杰拿著刀叉切著小牛排,一块块地依次排好,然后又在另一盘小菜中 挑捡著,把菜中的姜丝挑出来。
坐在他对面的沈浩锁著眉,吐出烟雾后冷冷地批评道:“妹被你宠坏了。”
杜绍杰伸手抢下沉浩手中的香烟,将它捻熄。“茵对烟味过敏。”他不管沈浩凶恶 的眼神,这世界上茵茵最大。
他又一块牛肉送入柳茵的小嘴中,又将菜推到她的面前。“多吃些菜,我把姜都桃 出来了。”
“谢谢。”柳茵笑吟吟地依在杜绍杰的怀中,享受未婚夫的服务。
杜绍杰将菜、肉慢慢、依序送到她口中,疼惜、爱怜之情写满脸上。
要他不疼茵茵是不可能的,她是他今生唯一想要的女人,再多的付出仍嫌不够,他 只能不求回报地付出,只要她爱他,一切都值得了。这种无条件的付出很傻,却也很真 实。
“阿庭呢?”杜绍杰从进门到现在仍未看到席岱庭。“还没来上班吗?”
“我在这里。”他背后传来一阵低语。
沈浩、杜绍杰和柳茵的眼睛同时往后移,落在一个既陌生、又似曾相识的人身上。
“庭姊?”柳茵的语气中夹杂著不确定。
“你你什么时候想不开,跑去作变性手术了?”杜绍杰瞪著一双死鱼眼。
席岱庭头上戴著一顶短假发,是最平常的男士头,脸上粘了假胡子,身上穿的是宽 宽松松的t恤。她故意将自己打扮成男人,但她的细皮嫩肉却将她弄成男不男、女不女 的怪人。
“又在搞什么鬼?”皱眉、冷哼,沈浩对于席岱庭的穿著打扮很反感。
“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席岱庭仍是话不明说。看了看店里,决定偷闲一会儿 ,坐下来和大家聊聊天。
“阿庭,你到底在躲谁?需不需要我们帮忙?”杜绍杰担忧地问。
他问的话正是沈浩心中的疑问,只是沈浩每次问都被席岱庭草率带过,惹得他非常 不爽,懒得再追问她。
“帮什么忙?你们明天搭几点的飞机回伦敦?”她装作一切如常,扯远话题和他们 闲聊。
“早上十点。”柳茵回答著。
经过半年的密集训练,杜绍杰已经顺利地融入家族饭店的管理阶层,他父亲打算再 过半年就将他调到多伦多的总部训练。
“杜哥不会忙昏头冷落你吧?”席岱庭顺水推舟地问。
“不会呀。”她腻在杜绍杰怀中,一脸甜蜜幸福,让沈浩和席岱庭鸡皮疙瘩直起。
“杜哥、妹谢谢你们从伦敦回来。”席岱庭突然吞吞吐吐地道谢。
“应该的。”杜绍杰开口解救不自在的她。
他知道席岱庭是个不擅于表达感情的人,要她道歉或道谢比登天还难。席岱庭的母 亲一直都很照顾他们,加上他们之间干兄妹的情谊,所以谢彩芸也算是他的干妈,回来 参加葬礼是理所当然的。
“你决定要上台北找外公了吗?”柳茵吃完晚餐,拿起纸巾擦擦嘴。
“嗯。那是妈长久以来的心愿,我有义务替她完成。”除此之外,她还有另外的计 划况且她现在连唯一栖身之地也变卖了,不去依靠外公也没办法。“我已经向老板 辞职,今天是我上班的最后一天。”她仰头瞪著天花板,在心中呼口气。想到今晚以后 就要离开工作五年多的炽狂夜色,她居然有些依依不舍、有些感伤。“沈哥,听猪仔说 你这几天要出差?”收回情感,她转移注意力。
“邵老要到香港办事。”沈浩灌下烈酒,淡淡地回答。邵老出门办事一定会带他同 行,他的责任就是保护邵老的安全。
沈哥要到香港席岱庭在心中盘算,那要找谁帮她?她不能因此让计划泡汤。
“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回家收拾行李。”杜绍杰看看时间,决定告退。
“庭姊,你自己小心一点。”临走之前,柳茵叮咛著席岱庭。她知道庭姊最近行踪 怪异,好像遇上麻烦,心里难免有些担心。
“我知道。”席岱庭拍拍妹的肩膀。她才不怕那些人,她应付得了。席岱庭信心满 满。
送走杜绍杰和柳茵后,沈浩独自坐了一会儿,不久以后他也回邵家了。
席岱庭忙著端酒、送菜;想不到她的最后一晚炽狂夜色竟然会大爆满。
刚过十点半,店门被推开,走进两名健壮的彪形大汉。他们引颈张望着,好像在找 人。
席岱庭巧妙地闪身进去厨房,走到员工休息室。
又是他们!她在心中咒骂著。想不到这么快就找到她,这代表她不能再轻敌。
她拉下头上的假发,从大袋子中挑出另一组“造型”几分钟的整装后,之前不男 不女的席岱庭摇身一变,有如新生
“你在想什么?”杜绍杰在斑马线前停下车,侧头好奇地看着忽喜忽忧的柳茵。
“情咒”她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