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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彦仙击败范琼,立刻让人拿了这个畜生,随即入城,同邵隆汇合,又见了城中的豪商义士,赞许了众人的义举,大家皆大欢喜,解州算是暂时回到了大宋的怀抱。
作为光复的第二功臣,马扩一直紧随李彦仙身边,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终于等到了宴会之前的空档,才仗着胆子道:“请教李将军,可是朝中官人?”
他改了称呼,李彦仙同样反问道:“可是马政之子?”
这下子马扩赶紧起身,掸了掸衣服,才正色作揖。
“正是罪人!”
李彦仙诧异道:“你举义兵抗金,立下大功,又怎么是罪人?”
马扩无奈叹息,“既然将军说出了我的身世,便是洞察一切,我也就不敢隐瞒。我的罪孽有两处,其一,我早年随着家父奔走,促成了海上之盟,其二,金人南下,我曾经被俘虏入金营数月,期间虽然未曾失节,可终归好说不好听。因此一直没敢回归朝廷,便是在两河之间,组织义兵抗金,想要一雪前耻。”
李彦仙微微点头,笑道:“其实要我说,这两件事,都不是问题,反而是你疑心朝廷,小觑了官家,才是取祸之道。”
马扩深深皱眉,再度躬身,“请李将军指点。”
“海上之盟的错,不在你们父子。官家早就让太上皇下罪己诏了,甚至官家在御前会议多次说,大宋国家丧乱,都是多年积弊,自上而下,没有谁能独善其身。官家还告诫所有人,要怀着赎罪之心,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便是官家,自从登基到现在,身上只添了一件新衣,还是大辽天子耶律大石所赠。”
马扩呆住了,他和赵桓没打交道过,但是对赵家的皇帝却没有多少信心,即便有些传言,说赵桓还算不错,他也是不敢全信的。
“李将军,官家真的如此?”
李彦仙笑道:“官家什么样子,其实外人最清楚,天下这么多人盯着,能作假吗?我说你错的第二点,就是小觑了官家的圣睿,反而自作主张,以为有了功劳,就能说服别人,甚至是压服……对吗?”
马扩的脸瞬间变色,这话可太重了,他可万万没有这个心思啊!
“李将军,还请您一定为在下作证……我若是敢胁迫朝廷,居心不良,便是千刀万剐,让天雷劈了,也心甘情愿!”马扩赌咒发誓。
李彦仙看了马扩半晌,突然失声一笑,探手把马扩拉了起来,“马兄,我不过是玩笑之言……大势如此,天地倾颓,便是能真心抗金,就是最大的忠,你且什么都不要想,专心筹谋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了。咱们把狗给宰了,可要防着狗主子啊!”
……
解州的胜利,很快就传到了赵桓手里。
弄得这位赵官家心花怒放,喜不自禁,看起来都是改名的功劳,从李孝忠变成了李彦仙,顿时战力就飙升了好几个档次。
毕竟李孝忠这个名字,在这个时代太普通了,甚至荆湖有一伙盗贼头子就叫李孝忠,上哪说理去,还是李彦仙好!
不过赵桓很快就意识到,击杀范琼,很快就会引来金人的报复,而河中府又是那么重要的地方,如果不出意外,怕是又要打一场大战了。
经过了关中之战的洗礼,赵桓非但不怕打仗,甚至还有那么一点雀跃了。
打吧,不打何日才能直捣黄龙!
可既然要打,这一次的情况就和之前不同了,分兵派将上,需要重新考量。
赵桓略微思忖,就起身主动去找韩世忠。
“良臣,朕给你封了王爵,却把枢密使给了曲端,又说要取消御营……外人皆以为朕要架空你韩世忠,甚至要学艺祖,杯酒释兵权,甚至卸磨杀驴……你觉得他们想得有道理吗?”赵桓笑吟吟问道。
韩世忠连连摇头,直率道:“官家啊,您就别拿臣开心了,臣承蒙天恩,铭刻肺腑,便是官家要怎么处置臣,臣都只会坦然为之,没有半点怨言。”
赵桓忍不住笑了起来,韩世忠这货又耍泼皮了。
“行了,朕跟你直说了,大宋的官职军制都太乱了,我看不惯……从今往后,文官主掌朝政……什么乱七八糟的经略使啊、宣抚使啊,乃至转运使,都要废掉,府州县直接由主官负责,至于路一级,朕打算设行台,或者叫行省,由政事堂派出官吏,总揽一切政务……在军中的部分,除了统军的枢密院和兵部之外,遇到了主要的战事,会设立总兵一职,全权负责指挥。如果涉及区域太多,会设置督师统御全局。总而言之,务必要责权清晰,名实相符,该是谁的职责就是谁的,不能有丝毫的乱套,良臣以为如何?”
韩世忠晃着大眼珠,略思索便道:“官家的主张自然是最好的,臣当然支持。”
赵桓哼道:“我又不是神仙,哪有本事尽善尽美……方案先提出来,让他们试着去做,如果有好处,就推行下去,如果不行,朕再调整。以当下朕的权威,还真有多少做不到的事情吗?”
这话说的霸气,却也是实话。
至少想改革军制,更换官吏,对外策略一类的事情上,赵桓完全可以一言决定,丝毫不用担心。
或许有人会疑惑,赵桓权柄这么大,如果定下来的策略出了问题,岂不是遗祸无穷……有朝一日,大宋亡国了,某些历史学家又会站出来,煞有介事告诉大家,宋实亡于成祖文皇帝……
其实当了皇帝一段时间,赵桓才不会有这种担心。
事实上一个盛世明君还真不容易留下什么明显的弊政……因为真的问题一大堆,早就一道旨意就给废除了。
实际上给后世带来困扰的所谓“弊政”,也跟最初的设计者关系不大……一项政策,不管最初如何立意,在漫长的时间里,就会不断走样,不断被加入乱七八糟的东西,变得妈都不认识。
比如最初只是鼓励读书,多培养有用人才的免赋政策,竟会在百年后变成逃税的借口……这又是谁能预料到的!
归结起来,末世真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而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哪怕眼睁睁看着敌人杀来了,刀子放在脖子上,也没法真正为了救亡图存,做出点什么事情来……即便做了,也会因为执行起来,变得一地鸡毛。
赵桓靠着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靠着不俗的嘴炮功力,总算是跌跌撞撞杀了出来,现在差不多到了可以按照他的心思,来塑造这个体系了,当然想要随心所欲,还差得太远,但至少能尝试一下,历代赵宋皇帝,不敢想的事情了。
“良臣,暂时御营中军的番号还留给你,以郡王身份,出任陕西总兵,暂住延安府,负责对金用兵事宜。”
赵桓笑呵呵道:“怎么样?还满意不?朕没让你节制地方事务,是不是有点失落?”
韩世忠可不敢开玩笑,他慌忙拜倒:“臣叩谢天恩,必定尽心竭力,不负官家重托。”
赵桓也收起了笑容,变得严肃起来,“良臣,大宋第一个总兵官就是你了,替朕当好这个天下第一总兵!”
韩世忠再次拜倒,眼中含泪,“官家知遇之恩,臣没齿难忘,臣能遇陛下,简直是臣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赵桓同样感动,他拉起韩世忠,“朕能得遇你们这些英才,何尝不是朕的福气……对了良臣,朕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韩世忠立刻瞪大眼睛,又是什么好东西?
是极品铠甲,还是金银财宝?
就在韩世忠的期待之中,有人抬进来两个木桶,里面装着很像水的液体……这是什么玩意?
赵桓含笑,“别怀疑,就是水,如果说有什么特别……是朕让他们从华清池弄来的。”
韩世忠大惊,赵桓笑道:“要留良臣在延安府,朕许诺华清池沐浴,给你洗脚的事情又要往后拖了。这两桶水就算是利息了。你烧热之后,自己洗洗就是了,别传出去。不然又有人要弹劾朕铺张靡费了……这好人啊,做一点坏事,就会挨骂。坏人呢,做点好事,哪怕只是情有可原,就会惹来一大帮同情……这算什么事啊!”
赵桓感叹着离去,他的话也不是白说的。比如就有人跟他念叨,范琼投敌卖国,固然该千刀万剐,可念在胙城之功上,能不能网开一面……给他留个全尸?
赵桓看到这样的建议,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你觉得这是真的替范琼求情吗?
别天真了,人家真正要的是胙城之功四个字……假如赵桓能说胙城之功,非比寻常,每个功臣发个免死金牌,除了谋逆,皆可赦免,保证皆大欢喜,官家圣明。
可惜的是赵桓不是个从善如流的老实天子……他又施展邸报功法了,赵桓直接以“黄钟”署名,刊发了一篇长评。
万般事务,皆以抗金为重,这是没错的。
但在万般事务之前,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人世间的底限……范琼活剥人皮,残忍杀害百姓,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即便不考虑他投敌卖国,也是死路一条,而投敌卖国之后,又更十恶不赦。凡是大宋文武,皆要约束自己,勿要触犯国法,国法无情!
借着此事,赵官家做了一番普法宣传,同时又警示了官吏,至于收效如何,暂时还来不及关心,赵桓又要动兵了。
这一次将韩世忠留在了延安府之后,赵桓的身边只有曲端、吴玠、吴璘、刘晏诸将,兵马也下降到了八万人,相比起北上的时候,人数少了很多,但是心气却迥然不同,士兵们充满了斗志,胜利果然是最好的药物,专治软骨病!
赵桓兵马屯驻蒲城,兵马所指,正是河中。
和上一次不同,赵桓信心满满地主动出招了,就看金人如何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