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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大塞车! 我生长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城市,后来虽负案出逃,但是在逃亡生涯中,大部分时间也不过在穷乡僻壤埋头苦练,可以说是真真正正没见过什么世面。 我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车辆同时聚集在一处! 而此刻,于我而言,眼前的情景只能令用两个字来形容:壮观! 这里地势虽平坦,道路却颇多转弯。只见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车辆头尾相衔,从我们眼前蜿蜒曲折至目力所极处,却哪里看得到尽头? “唉!早知道这样,说什么也不坐这车呀!”已有人开口抱怨。 “就是!刚才还是应该走高速。省那三块钱顶屁用?现在可好,等吧!等到天黑也是它!”另一人附和。 “早知道尿炕还睡筛子呢!”旁边的人出言讥讽,但此人刚说完,也忍不住将头探向窗外。 我们在纷乱声中等了约十多分钟,去前方探察消息的人回来了:前边根本找不到头!只是听说这条车龙的龙头在距此七、八公里远的山脚下。而至于为什么会堵车就只有去问老天爷了。 一听到这消息,车里立刻炸窝了!当即便有人要求司机掉头。 “你们谁他妈要能掉头开回去,这趟活的钱我全送外加一千!”司机也急了,他指着身后大声吼道。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过头。可不是么?在我们这辆车的后方,又已不知排出了多远!但最令人沮丧的还不是这些。 这条路本就不宽,只有一上一下两条车道,此时因为堵车,却有不少司机报着侥幸心理竟从我们旁边逆行而上,已完全将回路封死。现在的情形真应了那句话: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些人的素质,也!”一个儒雅老者指点着正逆行超车的司机们不住颤抖。很明显,他已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超吧!谁他妈也别走!”司机点了棵烟,全不顾满车焦愤无奈的乘客,一摔门,蹲在了路边。 “你怎么打算?”董立国望着已拎起包裹准备步行回城的人问我。 “我倒无所谓,反正也没事。”我轻声答道,却皱起眉“这附近要有厕所就好了。”早饭多喝了两碗粥,刚出城时便有些内急,到现在已快憋不住了。 董立国笑着问:“大的小的?” “小的。” “这还不好办?跟我来,我也正想呢。”说完他猫腰走出车门,我紧随其后。 他带着我来到一个背静的地方,不管三七二十一,解了裤子就开始方便。 “就在这儿?”我诧异道。 “怎么?还不好意思?谁没事看你撒尿玩?”他畅快的嘘着气,见我仍左顾右盼,又笑了“你要实在不好意思就只能憋着,等什么时候这里盖好了公厕再说。” “我”我不再废话,有样学样的也解开了裤子。 到此时,我终于明白:人到真被逼急了的时候,脸面已根本算不得什么。 董立国先方便完,只丢下一句:“你先等会儿”便一路跑开。待我方便完,他已举着两瓶鲜橙多回来。 看着他手中饮料,我竟突然觉得有些口渴。 “渴了吧?来!”他边说边扔过一瓶。 我也是!明明下面刚放完,上面却又叫水。唉!人啊,真是奇怪的很! 我抄手接过瓶子,难为情道:“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你还学生” “呵呵,我拉你上了贼船,请你喝瓶水也是应该的。”他拧开盖,先解气的灌下两大口,又道:“如果你实在觉得过意不去,等到了寺里,请我吃顿素斋不就扯平了?” 他倒真是好算计!我笑着爽快道:“行啊!没问题!”言罢,也拧下盖,接着便是一气牛饮。 刚喝到一半,我停了下来。鲜橙多我是喝过的,可是这一瓶怎么有股怪怪的味儿? 我皱起眉问他“这水过期了吧?味儿怎么不太对?” “不会吧?”他疑惑的举起自己手中的瓶子,仔细端详着生产日期“没有啊?上个月的你看看你那瓶。” 我依言也找到了生产日期的标签,确实是上个月的。 “会不会是假的?这种荒村野店的你把水给我,我找他退去!”他伸过手,一脸愤怒。 我急忙阻止“诶!算了。” 人家开的本来就是黑店,还怕你去退?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要不咱们换过来,我这瓶好象没什么问题。”他谦然递过自己那半瓶饮料。
这水既然喝出了毛病,我想着丢掉也就算了,可是他这么一搞,倒不好意思了。 想想吧,人家明摆着是舍不得扔掉这冒牌货,想自甘其苦。我若真的扔掉,岂不等于扇他一个嘴巴?我心里叫着苦,脸上却挂起笑,推却道:“不用!我肚子结实,喝点假的不碍事。”说着便抢先将剩下的半瓶灌进肚子。 “你”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眼看我一气喝完,竟满意的笑了。 喝过饮料,我突然觉得头有点晕!困了?想提气,却根本不由自主,人一个劲往地上出溜。我费力的抬起眼皮,正碰上他狡猾的笑容。 “那我可就真不好意思了。嘿嘿”他笑着说道。 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我朦朦胧胧睁开眼,只觉得头晕脑胀,浑身冰凉,眼睛更是出奇的难受。抬手揉揉眼,发现身上竟铺了一层稻草。 这是怎么回事 ?这又是在哪里?我努力思索着,但头脑仍不是很清醒,便顾不得这些,挣扎着坐起来,先同眼中的异物斗争一番,好不容易才流着泪将双眼搞清爽,眼前竟依然漆黑一片!我下意识抬起头,看见了天上的月亮。 此时,阵阵夜风徐徐袭来,从敞开的衣领钻入肌肤,激得我连打几个冷战,使我猛然想起昏迷前的情形。 我第一个反应便是伸手探进怀中,将大衣内兜的所有东西一股脑掏在地上。 手机在,护照在,其他身份证件也一应俱在。看到这些,我松了口气,却还是觉得少了什么,又想想,是钱没了!我怔怔的躺回到地上,没了钱,日后的生活可怎么办?不过再一想,董立国也还算仗义,毕竟给我留下手机,没有绝了我的生路。最有意思的,他居然怕我冻坏了,竟为我盖上了稻草 贼若做到这份上,也真是有趣得很! 想到这儿,我苦笑起来。自己竟然对贼生出好感,是否也算前无古人了? 笑着笑着,我忽然想起一事!笑容立即僵住! 长途车呢? 我的双腿虽已被冻木,头也晕得厉害,但是仍扶着墙勉力站起身,张慌四顾。嘿嘿,别说车了,就是连公路也没个踪影!董立国呀董立国!你究竟把我搞到了哪里?我定定神,又细细观察一番,终于看清楚,自己原来是被丢到了一个村边的牲口棚外。 这黑灯瞎火的,让我到哪儿去找公路?即便能找到公路,长途车恐怕也早没影了!我略加思索便放弃了追赶长途车的打算,靠着墙颓然坐回到地上,长叹一声,将麻木的双手插进大衣外兜,想借此取暖,却突然有了意外的发现! 我努力活动一下手指,哆嗦着将兜里的东西夹在指间拉出来,然后捧在双手中,凑到月光下一看。 钱!果真是钱!真天无绝人之路!我正要欢呼,竟又有了新的发现! 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条在污旧的纸币间露出一角。我再次活动手指,捏出纸条,然后打开。 借着朦胧的月光,看清了纸条上的几行小字: 取 君 五 千 整 还 君 六 百 零 有 缘 再 相 见 道 义 存 君 情
落款是 盗亦有道 这应是董立国留下的笔迹。如此看,此人就更有趣!想来还是个文贼! 我盯着纸条看了半晌,又看出些门道,哑然失笑。 别看这首诗写得不怎么样,但也不知是他有意还是无心,竟仿佛藏着头。若将每行的第一个字联下去,却是‘取还有道’四个字。如果这真是他有意而为,那这四个字就很值得玩味了。 取还有道颇有杀富济贫的意味!只不过,我现在确实还称不上‘富’人,竟也成了他刀下之‘鬼’,真比窦娥还冤! 我手捧字条,回忆片刻,已想通了事情的原委。 江湖上有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说法,叫财不露白。自己有此一劫正是犯了这个忌讳。 记得昨天晚上,我初到郑州,曾在长途车站外施舍给一对行乞母子五百块钱。董立国很有可能在那时便盯上了自己。而今早的偶遇、搭讪以及同行,不过是他有意接近并相熟的一系列表演!嘿嘿!真可惜了他的表演天赋!竟不去作演员,否则至少也能捧个把奥斯卡小金人回来! 现在想想,即便我就是赶上了今早的长途,又或是我们乘坐的黑车并未遇上罕见的大塞车而顺利抵达少林寺,我恐怕也很难脱此一劫!这也许正应了那句老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唏嘘一阵,我将纸条重新叠好收入兜内。再数数手中的钱,不多不少,整整六百大毛! 董立国确是大方,给我留下的是六百毛而不是六百分。否则我就更见困窘。 我掂量着手中的‘银子’,开始盘算以后的去向。 现在有两条出路摆在我面前:一是打电话约叶朋到郑州,然后自己搭乘一辆返城的汽车回郑,等待会合;另一条是索性将叶朋直接约到少林寺,而自己则继续前进,径奔少林!达成此行的心愿。 我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今天虽遭洗劫,但毕竟还剩下六十块的底气,况且少林寺又近在咫尺,让我如何肯无功而返?想毕,我拿定了主意:先上少林再说! 电话中,叶朋得知我遇贼之事后,先是冷笑不止,继而破口大骂,将笨蛋、猪头、呆鹅等等各种形容呆傻的词汇冠诸到我头上,情绪竟非常激动。我静静聆听着他的‘赞美’,只是搞不懂我自己都未将丢钱的事放在心上,他却为何如此愤慨?想来想去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老家伙太在乎钱! 正当我等待着更猛烈的疾风骤雨时,他却突然安静了,然后带着非常奸诈的笑‘安慰’我:你既有一身功夫,便不愁没钱用,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说罢竟得意的笑开了。 我自然明白他言下之意,不过是想诱我去打拳。 我明白告诉他,这次回国,主要目的就是来找人,在找到小月前,其他一切都免谈!接着便说出了去少林寺的决定,同时声言,来不来少林让他自己看着办! 挂上电话后,我开始活动冰冷、僵硬的四肢,为下一段旅程作准备。对于叶朋,我根本不担心。刚才我并未把话说死,因而不愁他不来。 我最后做了一组原地高抬腿,身上终于恢复了热气,便穿上大衣,准备开拔,但是就在这一刻,我的动作忽然僵住了! 我滞顿住的身行并非因为寒冷!而是前方不远处两点绿色的幽光。 那是一双眼!野兽的眼! 我曾听说狼的眼在夜间会发出绿光。而此刻,斜前方那个阴森的黑影该就是一条狼!我还听说,狼一般喜好结伴出猎。这么想着,我将后背贴住墙,然后警惕的搜寻起来。还好,只有眼前这一头。 我松了口气,悄然举步,逼向那头畜牲。 我刚动,狼竟也动了。 它狂吠着,只几个纵跃,便带着一阵风向我扑来。 听到叫声,我自嘲的笑了。这哪里是什么狼?分明是一条狗!我停下脚,原地不动,然后觑准来势,在它近身前,迅速踢出右脚。这一脚正扫在来犬的侧腹部。那畜牲被我踢得斜着飞出两米远,带着一溜哀鸣滚倒在地,成了冤死鬼。 事情到这里本该就已结束。但是这只破狗在刚才发起攻击时的几声狂叫竟引起了全村的犬吠。我隐隐觉出不妥,正待脚下抹油、溜之大吉,却听到一声惨呼:“小红!”接着便见一道黑影从牲口棚后冲了出来,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那是个中年妇女。我刚转身还未走出两步,便被她扑上来死命扯住衣角。 她也真是奇怪,口中明明喊着‘小红’(八成是那条狗),却偏偏来纠缠我?我也是,既未作贼,心虚什么?我转回身,口中说着:“你干什么?!”想要拂开她的手,却反而被她抱住了胳膊,更动弹不得。 “抓贼啊!抓贼!”那妇人嘶吼起来,继而伏下身,抱住了我的右腿。 她嘶哑却又高亢的叫声惊破了夜空,惊起了宿鸟,也惊醒了附近的村民。先是一两个,而后是十几个,最后竟有几十人将我团团围住!他们有的举着手电,有的手持棍棒,即便是赤手空拳的也捡起石块,一个个义愤填膺,对我怒目相向。 我这副五大三粗的身板确实唬人,又见我还老实,村民们都冷冷的与我保持着距离,蓄势待发。倒是有个干部模样的人排众而出,来到妇人跟前,将她掺起来“桂花他娘,这是咋回事?” 妇人见来了援兵,更加理直气壮,指着我道:“这贼想偷俺家牲口,被小红发现,又把小红踹死了,可怜俺的小红”说到这里,她哽咽着扑向那条死狗。
“打死狗操的!”群众中已有人忍不住挥舞起棍棒蠢蠢欲动。 “你个***死柱子!打死人要偿命你是不知道咋的?”来人头也不回的骂道,接着用手中的电筒指点着我“你,跟我来。” 在村公所,我象犯人般被逼坐在墙角。我的对面,坐着几个显见是有些头面的村民,那妇人夹杂在人丛中恨恨瞪着我。此时我已知道,刚才出头之人正是本地的村支书,姓张。 张书记想是官作得久了,情绪控制得很好,并不象其他人般激动。他一边翻看着我的证件,一边听我讲述曲折的遇盗经历。等我说完,他已将身份证等物扔到一旁,手中却兀自捏着护照上下左右的端详。 “谁知道你这玩意是不是真的?谁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将护照扬了扬,转给其他人。 “都是真的。”我坚持道。 “切!你说是就是啦?哪个能证明?” 我从容应道:“你可以打电话问我的几个朋友,他们都可以证明。实在不行,你还可以通过公按机关去海关查询,那里有我的入境记录。” “谁有那工夫!”张书记更是不屑的一撇嘴。我被他惹得火起“你说吧!到底想怎样?” 张书记对我的愤怒全不介意,清了清嗓子,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今天这事情还不能排除你偷盗的嫌疑。当然,由于桂花她娘发现及时,所幸没有造成太大的财产损失至于最后怎么处理,还要看你的表现。” 我冷哼一声,寸步不让“张书记,据我所知,这种事还轮不到你们来处理吧?这样,咱们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解决!你们要不愿意,我自己来。”说着,我掏出电话作势欲打。 对面的张书记见状,早丢过一个眼色,一个动作敏捷的小伙子快步上前,一把将我手中的电话抢了去。 我故作错愕的望着他们,口中惊呼:“你们!”其实,我根本不愿为这点小事去见官,对我而言,警察这个词极度危险。 “你***还不服管?!”那个夺走电话的青年回手便是一巴掌。接着只听一声惨呼,却是那人的手腕被我扣住。我稍微加了些力,他已痛苦不堪的随着我的手势蹲下来。 “都住手!”张书记适时跳了出来“你想干啥?还想再闹事吗?”他义正词严的指着我。 我很给面子的松开五指。做事情不能太过头,要点到为止。“张书记,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你也看见了,刚才明明是他先动的手。而且今天这事,从始至终我都是受害者” 张一挥手阻住了我后面的话“那个你叫啥来着?” “张宇。” “张宇!今天不谈你的遭遇,也不论你是否真的去偷牲口,你把桂花家的狗打死了,这总是事实吧?杀人要偿命,杀一条狗虽然不用偿命,但这狗也是条性命,也是人家辛辛苦苦养起来的,总不能白被打死是不是?” “张书记,我不杀这狗,难道还等着它来咬我?我这也算正当防卫呀!”我继续争辩,为后面的讨价还价作准备。 “你说它咬你,有证据么?它咬你哪儿了,身上有伤么?”他驳斥道,面带得意之色。 “”我无以为继。 “所以我说,小伙子,你就不要再胡搅蛮缠,事实都俱在,还瞎讲啥歪理?” 我鼻子都快气歪了!但也不再计较,转而问他“那你说怎么办吧?” “这件事情嘛有两个解决方案:一个是公了,我们把你送到县上公安局,让他们处理。一个是私了,只要把桂花家的狗赔了,我们就不再追究你偷窃的问题。”说到这里,张书记看看我的反应,又近一步道:“张宇啊,看在咱们都姓张的份上,我跟你讲句私底下的话:现在是春节期间,各地都在严打,你这个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搞清的,你要真在号子里蹲上十天半拉月,那滋味也不好受!所以你听我句劝,把那狗赔了完了。” “那就私了!你说怎么赔吧?”我不耐烦道。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出门撞了一天鬼! 做通了我的工作,张书记转向那妇人“桂花她娘,你也表个态。” “张书记,俺听您的。”在领导面前,妇人安静许多。 “啧!狗又不是我家的,咋听我的?快说个钱数!这破事总不能折腾一宿。”言罢,他打了个哈欠。 妇人一怔,却没了主意。 “你们也别算计钱数了,我身上就六十块。”我咬咬牙,将自己所有现金都掏出来。 “不中!”妇人横起眉,坚决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