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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透进房里,唤醒苏晓蓉。她睁眼,套房空荡荡的,忽地怔住,身上盖着的被滑落腰际。她搜寻谭隐之身影他不在?木制书桌上空无一物,没有他的电脑,也没搁着公文包。她一颗心直往下沈,寒意从背脊直往上窜。
他呢?她大喊一声:“隐之!”没有回音。低头瞥见左腕崭新的女表,又瞧见遗留在沙发上的信晓蓉抓了看,霎时泪盈于睫。
晓蓉:1891年,美国发生一宗火车相撞意外。两列不同方向的火车,因计错时间相撞。当时bcball担任铁路局首席检察官,为了这宗意外,他致力研发抵御铁路恶劣环境的手表,这就是ball表的由来。
一般手表发光部分用“氚途掩膜”但ball却镶上一支支发光气管,比传统技术光亮100倍,这只表,在英国,有“moonglow”之称,名字起源于英国的月光列车。那是贵族专用车厢,人们可透过会发出夜光的观景大窗,欣赏窗外变幻莫测的旅途风光。
一到夜晚,即使没有外来光源或电池补充能量,腕表装嵌的五十四支发光微型气管仍能持续发光25牟。配有防磁软铁护套,分秒精准,可抵抗4,800am的磁场吧扰。
可知道为什么赠你这只表?
我最亲爱的小傻瓜,认识你啊,是我在生命中最美好的事,对我而言,你就是我的moonglow。
已经太久,我麻木的搭乘这通往成功的列车,在尔虞我诈的黝暗隧道通行,为了达到目的,我变得铁石心肠。满以为自己真可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竟不知渐渐变得面目可憎,冷血无情。
直至某夜,我看见月光,那是你,你好像月儿,温柔地绽暖我心房,陪了我好几个失眠的夜晚
晓蓉,我们本就是两列不同方向的列车,是命运错数时间,我们在意外的时分相撞。
认识你,是我的福气;认识我,却是你的坏运。是我,让你爱笑的脸,蒙上忧郁的泪水。
今晚你抛弃自己的原则,你说,你不要分手。
可知道,我多么感动?我看得出,你心里的挣扎。再见到你,你好憔悴,瘦了好多.我不敢想象你这几日内心的煎熬。看见别后急遽消瘦的你,让我懊悔自责,领悟到自己的自私。
我知道你真心爱我,爱到你情愿盲目眼睛。我应该高兴,你愿意妥协,我求之不得啊,但我只觉得惭愧,在你面前,我清楚看见自己的卑鄙。
晓蓉,不要勉强自己了。我怎么可以为了自己开心,就霸占住你?逼你违背自己的原则?
我终于理解到自己错得离谱。
往后,你戴着这只精准发光的手表,让我的内疚和忏悔,化成守护你的光,照亮你二十五年。在这二十五年里,愿你变得更聪明,更懂得爱护自己,别再遇上像我这么自私的混蛋。
我想了很久,离开你,是对你最好的抉择。请原谅我早有计划,不能更改;而我,也不想束缚你。
我舍不得你,更舍不得要你委曲求全。善良如你,该拥有百分百的爱情,百分百属于你的男人,而不是满口谎言、自私自利的我。
我爱你,也对不起你。我爱你,偏偏辜负你。忘记我,愿你找到真属于你的幸福。而我的心,永远,为你震荡。
一如初遇时,日光下,你灿笑着,我心震撼。
爱你的隐之
“隐之!隐之”
他走了!
她不顾自尊、放弃原则、妥协了,他却还是选择分手晓蓉痛哭。
终于来到上海,这段路比谭隐之想象中还要远。
早先在机舱里,部属趁空档跟他讨论公事,谭隐之怀疑自己真有听进去,好几次部属询问他的意见,他失神地在想苏晓蓉,最后总是在部属急切的呼喊中回过神。
晚上,王刚在酒店为他们洗尘,翌日签约,后天于婚宴宣布合并案,大家对未来的合作有了初步共识。
王素云也来了,她被父亲安排在谭隐之身旁的座位。
包厢气氛热闹,王刚向大家敬酒,他又是拍肩又是搭背,和谭隐之的部属称兄道弟,拱大家上台唱歌,炒热气氛。
谭隐之疲倦,静坐在长沙发上,他看来非常无聊,对眼前热络的气氛显得无动于衷,偶尔低头看表,思念故人。
“很闷吧?”王素云帮他斟酒,她住后靠着沙发背,交叠长腿。“真无聊。”
“会吗?”谭隐之冷笑道。“你父亲显然不这么认为。”王刚正拿着麦克风唱歌。
“这要给你签字。”王素云从皮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抛到桌上。
谭隐之翻阅,看完牵了牵嘴角。是婚前协议,载明婚后各过各生活,为了两家企业顺利运转,任一方不得做出损害公司利益之事,文末注明各项赔偿条款,还有财产的分配、公司股份
“我爸要你签的。”王素云略带嘲讽道。“谭先生,祝我们婚姻愉快,我敬你,为我们两方企业干杯。”她举起酒杯。
谭隐之没有举起酒杯,瞟她一眼,打开公文包,也取出一份文件,掷到桌面。
“我也有一份,请你签字。”
王素云取来看,她笑了,笑声凄凉。“哼!两只狐狸。”他也不简单,婚前契约写得比她仔细,除了新组的上海地产公司,他的私人财产一概保留。各方行为与生活杂支全部自理,并且不准擅自曰对外发布他们的婚姻生活,这一份契约显然是请专业律师特别拟定的。
王素云抛下契约书。“很好,咱们算是挺有共识的,我签。”她呵呵笑,带着自甘堕落的神情。
“很好。”
“愿我们合作愉快,祝我们百年好合。”她酸楚道,连干了三杯酒。后来她醉了,倒在沙发上,她歪着脸瞟他。“谭先生,你不觉得很可笑吗?”她掩住脸,疲惫道。“我们简直是在侮辱爱情。”她心里有喜欢的人啊,但是对婚事的安排显然无能为力。
“要结婚是你父亲的主意,他不信任我。”
“我知道,呵,他谁也不信任,他只信任白花花的钞票。”
谭隐之又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又分神想念一下那遥远的傻瓜,不知她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她吃得好睡得好吗?
王素云望着天花板的霓虹,声音哽咽。“礼服挑好了,你要不要拨空看?我跟礼服公司约时间”
“不用,你喜欢就好。”谭隐之轻抚表面。
她忽间:“你在想谁?”
谭隐之怔住,转过脸来,黝黑的视线定望住她。
她笑睨着他。“怎么,我猜错了?”她取出打火机,点燃香烟。“你一直看表,约了谁吗?有人在饭店等你?”
“没有。”谭隐之笑得黯然,再不会有爱的傻瓜,傻傻等他。
“我不想嫁你。”她冷声说。
“彼此彼此。”他也不想娶。
王素云握着酒杯。“谭先生,我是王刚收养的义女,和你结婚,算是报答他的恩情”
谭隐之注意到她手在颤,她忽地靠过来,伏在他肩膀上哭泣。
谭隐之沉着脸,由着王素云痛哭。当王刚注意到女儿异常的举动,谭隐之侧身,横臂挡住王素云啜泣的表情。
王刚以为他们在说情话,笑了笑,继续和他人说笑。谭隐之放松下来,靠着沙发,右臂横在额上,挡住刺眼的霓虹,臂下,他的嘴,噙着一抹苦笑。
王素云喃喃醉道:“我想取消婚礼,我爱的那个人,是个穷小子跟着他能有什么幸福?”她哭起来。“要是为了他激怒父亲,跟他走有什么保障他好伤心,一直求我别嫁,谭隐之现在想想,我们还挺配的,为了名利和权势,我们可以牺牲自己的感情”
谭隐之觉得好笑,这世上,原来到处有爱的傻瓜。有个傻瓜也爱着他身旁的这个女人。
谭隐之子着桌上横倒的空酒瓶,张望前头喧哗的人们,一室华丽气派的装潢,空气窒闷,有人烂醉趴在地上呕吐,陪酒的小姐们搂着王刚和他的经理调情。
而他,他渴望吸一口新鲜空气。他怀念枕边伊人发香。第n次俯望手表,这表曾短暂栖在她纤纤小腕上,他取回表,心却落在伊人处。
他忽然冲动的想抛下一切回家。
回家!这念头让他吃惊。回那间豪华套房?不,不是!谭隐之眸光暗沈,心坎震荡。想回去的,是他渴望的一处桃花源,是那傻瓜的天地。眼前一切,富贵虚伪,全不如与晓蓉喝茶的那一夜
那夜他品尝她用廉价茶梗冲泡的茶,那夜他们坐在破屋里,坐在廉价的黄灯泡下,他们甚至没沙发可以躺,只能坐在冷地板,只有一张矮桌。
他们对望,他们微笑说话。奇妙的是,望着她微笑的脸,听她软绵绵嗓音,那时,他也有那种幸福得承受不起的感动。
第一次觉得,能寄生这世上,好幸福!
清早,曙光穿透窗帘,顽皮地撩拨床上那一夜未眠的伤心人。光影在脸庞流动,他疲惫、颓丧,而日光依然明媚,那一点稀委意,像在提醒他,他曾深爱过,夜里的一颗小明星。她给过他,一点星光。
谭隐之恍惚,抬手覆额,妄想阻挡明媚日光。
旁边茶几,水晶烟灰缸里,残烟孤寂,堆成一座小坟。他睁眼,眼色蒙胧,有藏不住的倦。他必须起身,两方公司要在酒店签订契约,该起身准备了
他凝望住那套悬挂在衣橱前,为了合并案及明日婚宴准备的黑色istiandior西服
是他的错觉吧?istiandior挂在这陌生套房里,孤零零,看来好寂寞。
谭隐之挣扎着,他不想起床,想赖在淡蓝色床单上,想赖掉今天跟明天,赖掉签约仪式,和明日婚宴。他翻身趴卧,嗅着他带来的她洗过的床单,忽觉可笑,为自己的脆弱苦笑,他挣扎下床。
梳洗完毕,剃净胡髭。他试着振作精神,可当他看见镜里的脸,那深邃孤寂的眼,他扔了刮胡刀,手撑着洗脸台,忽觉得自己好悲哀,好惨他吁口气,逼自己定住心神。
他走出浴室,凝望崭新西服,他舍弃istiandior,打开衣橱,穿过的黑色gucci,怎么看都觉得亲切。他伸手摩挲西服布面,那次跟晓蓉吃火锅,穿的也是它。
它会不会想念牛仔裤?想念白t恤?想念那晚温馨气氛,它沾染过的食物香气?假如它有眼睛,那晚它会看见他一直笑。假如它有耳朵,它应当记得,那挨着它的软绵绵嗓音
不,它不懂思念,会思念的是他谭隐之穿上西服,离开旅馆。
王刚派司机接谭隐之及他的部属,前往长乐路的新锦江酒店。
长乐路?谭隐之看见路标,心溢满酸苦。
他是往长乐路去吗?他的快乐在那儿吗?
他又想起苏晓蓉,爱笑的苏晓蓉才是他的长乐路吧?他怎么往反方向去?无情地撇下她,这条长长绵绵的思念路,尽头又在哪?他恍惚地问自己
他走得完吗?他忘得了吗?他不是一向做事都很有把握吗?怎么对忘记她这事,欠缺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