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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沈家仍不太平静,自那名东北来的“贵客”登门拜访,向沈德瑞提出求姻缘,姨娘们和分子们破天荒众心一同,大力游说沈德瑞把握此次商机,将家中的“瑕疵品”快快出清。
在他们眼中,晓书肢体残缺,又与陶家过过婚约,身价一跌再跌,如今有人看上她,对方出手豪阔、住得又远,晓书出嫁对他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既可得到丰厚的聘礼,兼能将这幕后军师赶出沈府,她嫁得远了,往后家中生意她无权过问,也没法儿过问。
但沈德瑞好生迟疑,若对方是为生意而来,他自当欢迎,能坐下来好好畅谈,进而在言语谈吐中了解人的习性和背景,可是他初次拜访便送来惊人的礼物,接著竟提出娶亲的要求,礼多必诈,他生意人的本色在这时高扬起来,对玄三郎的请求拖延再拖延,不给答覆,却对他每日过府拜访殷勤招待,不是亲自作陪,便要沈家少爷轮流作陪。
这日,前厅又来那位“贵客”不知是哪位公子负责相陪,听说众房少爷为这差事争得头破血流,因玄三郎每回来访,赠予作陪主人的礼物总教人大开眼界,拳大的珍珠、血红的珊瑚、温润至极的块玉,众人哪有不挤破头的道理!
至于晓书,表面上装作不在意,每每知道他来了,为等爹亲的应允婚事,心便乱了起来,做什么事都心浮气躁,要不,就是心思飞到天云外去,怔怔冥想。
午膳时分,晓书在何奶娘房中,这儿离主屋有一小段距离,需绕过一座饲养著珍禽异兽的人造庭院,然后沿著石板道而来,环境甚是清静幽雅,是沈德瑞念在她与晓书和晓书亲娘间的情分,特意拨出来给她养病用的。
一旁,香菱丫头伺候著,将膳食摆满桌子,一边招呼:“小姐,可以用膳了。”
“奶妈,我扶你。”晓书帮床上那妇人支起上身,带著难得的娇气,软声道:“今天我吩咐了厨房,煮的菜全是奶妈爱吃的,晓书伺候著,奶妈定要多吃一些。”
何奶娘叹口气,上半身靠在软枕上,见晓书和香菱丫头两个忙忙碌碌的,忍不住开口“唉,傻丫头,奶妈还能吃下多少?你准备这一大桌子,都快摆不下了。”她拉拉晓书的手,语气陡低,夹著几许希冀,忽而问:“那位公子怎么样了?老爷他到底答不答应?唉事情总不好这么悬著啊,教人苦等,实在不对”
闻言,晓书脸一红,扭开头却不说话,起身端来一碗瘦肉粥,舀起一匙吹凉。
何奶娘张口吃下送到嘴边的粥,自顾自地说:“这位玄公子长得不顶俊雅,眼神是过分凌厉了点,但五官端正,有棱有角的,唉,北方男儿多是粗犷豪迈,这个模样很好了,心肝儿啊,你怎么想?”
“何奶娘,您都是在这儿养病,怎会知道那个玄公子的长相!”香菱丫头一问,连带提出晓书心里的疑虑。
何奶娘呵呵笑着,病色去了几分。“有一日他来瞧我,说我是晓书的奶妈,就如同他的亲人,理应过来探望探望。”瞧她笑得愉悦,也知结果是相见欢。
晓书可没法儿那么轻松。心想,他不知玩什么花样,将沈府上上下下的人心都给收买了,对那些姨娘和少爷们用利益攻势,对奶妈用温情攻势,对她用、用愈想脸愈热,她暗暗哼了一声,静静喂奶妈吃粥。
“是呀,我也觉得这位玄公子人顶好的,有回儿在长廊转角处,不小心撞著他,洒了他一身水,也不生气,跟著问:是不是要端给你家小姐的?我回说:是。心里可害怕了,没想到他只淡淡地说:快重新打盆水送去吧,别教她等著了。唉,有这种姑爷,小姐福气了。”香菱笑咪咪的,边替何奶娘布菜。“香菱!你说些什么,你、你再胡说,瞧我理不理人!”
其实晓书心里有一部分早已柔软水腻,可是知道了他的底细、瞧着他的手段,他待她又是好、又是坏,她真不晓得该用何种心思想他,是该恨他、讨厌他;还是喜欢!
“唉,香菱这样说也没错。”何奶娘摇了摇头“就怪你爹决定错误,把从小就订下的婚约给退了,瞧瞧现在的陶府,经过那场斗争,仍是屹立不摇,唉,可惜陶府孙少爷已和锺家孙小姐成亲了。”
不!不可惜!若竹青哥哥娶了她,而错过瑶光姊,那才是人间憾事。而自己她想,该怎么著就怎么著吧,如果真要孑然一身,也没什么不好。
“小姐,您说说话嘛!”香菱诱著,一脸期待。
晓书脸凝著,颊上却染著嫣红,她镇定地道:“说什么?”
“唉唉,什么都可以呀!说说玄公子啦、说说您心里头想些什么啦”
“能说的都教你们说完了,我无话可说。”她收起空碗,替奶妈拭拭嘴,起身将碗置在桌上,却没见小丫鬟和奶妈眼对著眼,唇边浮出神秘的笑,一副何须言语、亦能了然的模样。
晓书命香菱坐下来一同用膳,午膳结束后,晓书与何奶娘又聊了一会儿,才同丫鬟沿著石板路步回房里。
经过那座人造的大庭院时,尚未走近,就见几人立在前头,待晓书察觉,心头一惊,正欲绕道躲开之际,沈二少爷惊喜地喊住了她。
“小妹,在这儿遇见你正好。来来来,玄老弟适才还念著你,你就出现了,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今日轮他作陪,玄三郎以一柄乌骨金丝扇相赠,是他从未见过的珍品,笑得他合不拢嘴。
“二哥。”晓书拖著步伐前来,向他们微微一福,很多人在瞧她,除二哥身后伺候的奴仆外,还有那对明明闪著冷光,却灼热无比的眼,她不瞧他,视线始终垂下,彷佛地上有什么吸引人的玩意儿。
忽然,沈二少爷哈哈大笑,拍了拍身边的贵客“我这妹子是这模样的,见不了大场面,羞羞怯怯的,别管我爹的主意,反正咱们几个兄弟早答应玄老弟的要求啦!澳日找个空闲大家聚聚,把聘礼和婚事好好相谈吧!”
她的小拳头又握紧了,是愤怒?是羞耻?玄三郎不著痕迹地收回目光,笑声低沉好听“若可以,玄某仍希望得到沈老爷的同意,我时间多得是,不怕磨,反正”话语停顿了一下,眼眸又飘向佳人“玄某是非令妹不娶。”
晓书的身子一震,袖中的小拳头握得更紧,指甲都戳疼掌心的嫩肉了。
“哈哈哈,这点玄老弟甭担心,我保证,你绝对不会打光棍儿。”
“婚事若成,玄某定另奉谢礼。”投其所好。
沈二少闻言双目陡亮,见玄三郎注意力都在晓书身上,虽说他不懂这残手丫头有何吸引力,论脸蛋属清秀之级,论身材那就不必了,可能是对中他的胃口,唉,纯属个人喜好。他拍拍未来妹婿的肩头,暧昧地道:“你们两个多亲近亲近,机会难得,得好好把握呵,呵呵呵呵”接著,他手一场,朝一干奴仆道:“走,都给我离开,不准来打搅。”
连香菱也一块儿被赶回去了,此时此刻偌大的庭院,只剩下两个。
他跨前一步拉近距离,鼻尖萦绕著女儿家独有的香气,她垂眼瞧着地面,他也垂眼,瞧着她发顶上的白角小梳和秀美的额。
两个就这么对杵著,谁也不说话。
唉,这倔强的小姑娘。他叹了一口气,伸出长指扶起她的下颚,晓书微微抗拒,头稍偏,还是让他瞧见自己现下的模样。然后是柔软的锦衣袖子,细细地在她小脸上移弄,为她拭泪。
“为何落泪?嫁给我做娘子不好吗?”他的语气柔柔哑哑的,像歌。
晓书芳心暗浮,唇咬出浅浅齿印,明知落泪无济于事,心中的委屈羞愤,以往她能咬牙忍下,要自己不去在意,但在这个男子面前,她流露出最脆弱的一面,竟无任何心防。
深深呼吸,她努力平复紊乱的心绪,眼眸犹有泪光,颤著唇儿。
“我觉得自己像个货物,谈好条件,便能将我卖出。我什么都不是”
他目光转沉,柔情未变,掌心贴住她的颊,粗糙的拇指缓缓抚触著,享受著柔嫩的感觉。“我只想将你弄出这儿,你的力量太弱、太单薄,没人守护著,该要如何?是货品也好,是人也罢,对我而言,都是唯一一个。”
尽管修炼成人身,狼性未能尽除,他向来心机深沉、冷眼面世,纵有热情,也埋在极探、极沉之处。因四年前阴错阳差的邂逅,他与一个人类姑娘有了交集,属于炽热的一部分蠢动起来,满腔热血为酬知己。
“你”晓书不是无情之人,对他的追求,心动荡得厉害,只是不懂不懂“你是一匹狼,是精灵幻化,怎可娶人为妻?”唇轻启,语调已闻柔软。
“你在意我真实的身分?”他淡问。
晓书微仰著脸,眼瞳清明,细细端详著他脸上的每分每寸,看得用心透彻,脑中盘旋著他的问话,与他之间的点点滴滴如此的奇异神秘,是上天怜悯吗?竟将他带到她的身边。
虽等不到回答,但女子玉容柔和,眼眸如醉,玄三郎回她一笑。
“你会这么问,表示说,你心底其实是喜欢我的,若我真是人身,你就毫不迟疑投进我的怀抱中,对不?”
“我才不在乎你是人是兽。你、你”她急急喊,又急急停住,有些掉入陷阱的感觉,脸蛋红赭,她脚一跺偏开身子,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你的事,我才不在乎。”这匹狼的确坏得很。
闻言,玄三郎忍住笑,夸张叹气“唉,姑娘不在乎我,偏生我对姑娘放不下。到头来,是我作践自己,教人瞧不起。”这种行径其实与他本性不符,但逗弄她已上瘾,变成自然的举止。
晓书不知该如何解释,难辨他话中其意,只讷讷辩道:“我没有瞧轻你的意思”他于她有救命之恩,为她挡去灾厄,一次又一次,怎可能瞧轻他!怎么可能!
忽地,他略略弯身拉著她的小手,晓书一惊,没料及这突来的举动,想藏起的左手已落入他的掌握,稳稳被大掌中的温暖包里。
“你放开”她试著扭甩,命令的语气夹杂惊慌。
任何人,包括她的家人,他们对她的羞辱再如何不堪,她都能咬牙面对,唯有在这男子面前,她不要他瞧见自己的残缺,这么怪异、这么畸形,她不要他眼中的温柔消失,只需一丁点的嫌恶,就能驱动无情的利刃,贯穿她的心脏。
“你放开。好痛”他握得好紧,脆弱的细小手腕泛红。
彷佛意识到用力过猛,他轻放,仍是没让她收回,双目微合,峻容上的神情近乎虔诚,他的吻落在晓书婴孩儿般娇嫩的左手上。
“嘘不疼了,不疼了”他低喃著,唇在手背游移,扳开透著微红的嫩肉掌心,他的舌尖舔舐著,小心翼翼、万分眷恋,这个吻包含著兽类温情的呵护,更有属于人的激情。
“不要。”晓书珠泪盈眶,一手承受他无限的亲吻,一手则让他握住、贴在男性健壮的胸膛上,他的心跳好重、好沉,每个起伏都影响了她,震得自己不知心之所向、不知魂于何处。
他抬眼瞧着,两人站得好近,她几乎已在他怀中,带泪了中藏著无数话语。
“好丑的,你、你不要这样我不要你看”
“胡说。”他笑着,牙齿白皙,眼角和嘴角近看时有细细的笑纹。“它长得好小巧、好可爱,比我昨日送来的那把白玉如意还美,我若还食人,定不会放过你,更不会放过你的小左手。”
晓书征然,微微错愕,眼眸眨了眨,眼眶中蓄著泪珠顺著颊滑了下来。
“你、你不是正经的,别寻我开心”
玄三郎笑意更深,挑高眉。“我想把你吃了、吞进肚子里,这是寻你开心吗?”
晓书咬著唇不说话了。好不容易,他放开她的双手,长指却顺著姑娘家的素腰滑到后头,手掌合握,将她轻轻揽在胸前,光天白日的,一副优闲模样。
“不要这样,你放开。”脸好烫,她想端凝著神态,想说得严厉一些,可是偏偏话出了口,像撒娇、像软呢,对他又无可奈何。
“不喜欢这样?那么,这样如何?”他忽然打横抱起她,咧嘴一笑,也不理她的挣扎,自顾自地步近前方假石假山旁的凉亭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你放不放开!”她瞪住他,庆幸四下只有单独两人。
“不放。我觉得这样很舒适,说话也方便,不怕谁听了。”他在她额角印下一吻,轻声要求“你能不能说些别的?例如叫我抱住你、抱紧你,叫我吻你、亲你,亲你的头发、你的耳垂、你的脸颊、你的鼻尖儿,还有你的小嘴”他愈说愈露骨,人的礼节廉耻在他身上起不了约束作用,直到一只软荑猛地捂住他。
他真的很坏,很坏很坏。
两个的眸光交凝,四周安静下来,他调戏的神情已淡,眼眉认真,一会儿,大掌捉下掩在唇上的小手,不自觉地玩弄著葱白的五指,静语“蛋中下毒之事,我很快就能找出凶手,你不要害怕凡是想伤害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他来了,为她而来,经过狼族中王位争夺的纷乱后,他真正摆脱牵绊,前来守护自己的梦。
“我不想谁死。”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身躯在他腿上软化,不再僵硬挣扎“还有,下毒的绝对不是奶妈。”
“我知道。”他嘴角神秘地牵动“她是你的好奶妈,不是她,是另有其人。”
“你已经知道是谁了吗?”她的语气并不欣慰,这宅子有太多丑陋的事,当他化身为狼时,她记得自己曾向那匹黑狼吐露许多。
有时她会有一种感觉,自己可能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能过得一日便算一日吧,这是不是潜藏在灵魂深处最消极的悲哀?然后,是他的出现,带来一连串的波涛,搅著她平静的心湖汹涌难止。
他不回答,只是安抚的笑。
晓书心中悸动,轻轻放口“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静了片刻,他道,气息拂动她几丝柔软的发“你所生长的家族与我的狼族很像,人性是什么?狼性又是什么?无止境的贪婪,永不歇息的争权夺利,猜忌、怀疑,即使自己无意卷入漩涡,也难取信他人晓书”他首次唤她,两个字由他嘴中逸出,感情顿时重了。“我知道你的感受,一直都知道,因为我也经历过,所别在于,我是狠利的、是恶毒的,是个坏角色,而你呵力气太弱,心又太软,怎么办?”
他最后的“怎么办”问得无奈宠溺,摇摇头,将她抱紧了些。
“你对我来说,很稀奇。”
晓书的心绪忽而飞高、忽而降低,内心隐约有一股期望,在听闻自己对他的意义时,不由得一沉稀奇!他真把她当成货品了,就为这个缘由,所以才千方百计接近她吗?
想问清楚,想弄开谜团,正待要问!亭前人造的水择上,噗噗地飞来两只丹顶鹤。那是沈府中所饲善的珍禽之一,双翼遭人各取下一小截骨头,能飞,却无法高远,注定被关在这精致无比的庭院中。
两人的注意力被引了过去,浅浅水泽上,两只鹤鸟倒也自在,捕食水底下的小生物,玩著水,相互交颈厮磨。
“这种鹤鸟是成双成对的,一只死了,另一只也活不成。”晓书静静地道,眸中闪烁情感,是艳羡的、渴慕的,脸上的期望连自己都不曾知觉。
然后,那个男子悄悄地俯下头,在她耳边轻柔低语:“孤独的狼也想成双成对,一生只有一个伴侣。”
落日余晖,透过窗格子上的薄纸斜斜射入,室中昏昏黄黄的,有些儿暗。
这时分,各房伺候的丫鬟前来领膳食,厨房里的人手全集中在前头,将煮好的饭菜分盛几碟,再置在竹篮里头,正是忙得不可开交之际。
而厨房后头,适才使用过的锅碗大铲、汤杓砧板还放在水槽里来不及清洗,与前头的嘈杂形成强烈对比,这儿好静,所有锅碗瓢盆、蔬莱腊肠都静静搁著。
他如往常,趁著大家忙得昏天暗地,没暇注意时走进后头来,神色从容,像是口渴了,只想到大水缸旁举一口水喝,什么事都不做。
笔直而坚定地走来,他靠近角落那瓷以陈酒新发的生蛋,揭开红巾软木塞,登时酒香和几味中藥材所融合的气味飘散出来。他面无表情,一切的动作流利无迟疑,由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打开瓶口,埋头的粉末细碎地跌入瓷中,化为乌有。
他静静笑,两手抱住瓮身轻轻摇晃,再盖上软木塞,一切又如原状。
“为什么?”一个鬼魅般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他猛然转身,眉飞扬,双目阴狠无比,直到他发觉面对的人周身闪烁妖异的青芒,眼瞳中是两朵青蓝火焰,他神情一怔,与其说恐惧,倒不如说是困惑,他很困惑,眨也不眨地望着,不确定眼中所见是虚是实,是真是幻。
“为什么在酒酿中下毒?”那青蓝光的人影又问,声音似远似近。
他不回答,唇掘得很紧,那神态、那气势不像人类,而是未经驯服的野兽,窥伺著,等待著,一逮住机会就要朴杀而来。
“你是谁?”他终于出口,镇定得诡异。
青蓝的光在扩大,那人影绶绶道:“凡是想伤害她的人,我绝不放过。”稍稍停顿,声音又起“她知道你这么做,肯定极为伤心。”
那影儿话刚落,一道青光疾射而出,不留半秒思考时间,直利地穿透过他的眉心,将他的神智打入一片浑沌
“锋弟醒醒呵锋弟”
一个唉声在脑中来去穿梭,轻柔焦急,是他所熟悉的女子嗓音。头好痛,特别是眉心的位置,好似让利刃活生生剜开,埋头空空一片,徒留脑壳。
“锋弟”晓书急得快哭了,掉头望着负手而立的男子“玄玄、三郎”还不太习惯唤他的姓名“你帮我瞧瞧锋弟好不好?他一直不醒,我好担心。”
四周潜藏著那么多危险,这些年锋弟光芒愈现,虽然年纪尚轻,已是爹生意上的好帮手,将来要独当一面不成问题,她真怕真怕呵怕那些人容他不下,用残忍的手段设计他。
此时,床上的男孩有了反应,唇边发出细微呻吟。
“锋弟!醒来,你睁开眼啊。”晓书握住他的手,不住地摇著。
他睁开双眸,首先瞧见女子破涕为笑的面容,那么纯然、那么如释重负,欢欣愉悦地盯著自己。他咽了咽喉头,视线缓慢上移,接触到静伫在她身后那名男子的眸光,心暗暗一震,感受到对方的无情和凌厉,脑海中,那闪动青蓝光的人形轮廓与眼前男子合而为一,影子幻化成人,就在面前。
“锋弟,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是怎么回事?无缘无故不见踪影,还好去玄、三郎他在野林里发现了你,认出你的身分,才将你带回家里。”她探著他的额,温度和缓,她的心也渐渐和缓。
“野林里?”男孩斜飞的眉挑高,戒备地瞄著一旁的玄三郎。
后者亦是挑眉,唇角浮现冷淡的弯度,深沉不语。
“你都忘了吗?怎会这个样子!”晓书不自禁又为他忧心。
男孩假咳了咳,垂下眼睫“书姊,别问了好不?我头好痛,一想就痛,我自己也茫茫然的,好像在作梦。”
“是吗该不会伤到脑子了,书姊瞧瞧。”她咬著唇,手伸去揉著他的后脑勺,轻柔接捏著“哦,还好,没有肿起来。”
“书姊,没关系的,我多睡一些时间,应该就没事的。”
“他醒了,该让他喝藥。”一直冷眼旁观的玄三郎忽然出声。
“喔,对了。喝藥。”晓书站起身,才记起香菱还在厨房煎藥,尚未送来。“我去瞧瞧藥熬好了没,玄、三郎”这次稍有进步,唤得较顺溜,声音细细要求著“你暂时帮我瞧着锋弟,好不?”
“你的要求,我焉能不从?”他笑着。
“谢谢”红著脸道谢,晓书翩然离开。
她前脚刚走,四周顿时陷入沉沉寂静。
男孩打破沉默,声音超乎年龄的老成。“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
玄三郎兴味地笑了笑“不用问也毋需问了,我知道。”
静静思索,一切都明白了。这男孩年纪虽小,性情却是狠利而无情,或者是这生长环境所激发,他的恶性发挥得十分透彻,今日如此,将来必定惊世。
男孩微征,随即宁定。“那你为何要支开书姊?你想说什么!”
“你很聪明,相当聪明。”玄三即由衷说,微微沉吟,继而道:“我不会取你性命,因为晓书在乎你,下毒的真相,我也没打算告诉她,你还是她的好锋弟,需要她关怀怜惜的好锋弟。”他笑出声,带著嘲讽。
斟酌片刻,男孩锐目细眯,开口问道:“你不怕我再下手对她不利?除掉她,沈府中无人及我,剩下那些个酒囊饭袋,迟早要让我踏在脚下。你其不怕我杀她!”
没料及吉三郎竟狂放一笑。“你有能耐就做吧!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什么意思!”
玄三郎没有回答,只淡淡地扫过他。
那句话目前尚无法理解,直到后来,男孩终于知道他为何如此笃定。
“你也是狐狸精?”男孩问,因亲眼见过他的神通,知道他非比寻常。
“也!”玄三郎发觉他话中怪异之处,目光转沉,紧接逼问:“沈府中有其他精灵?”狐狸精?来访沈府这么多日,他竟未察觉,可见对方道行颇高,懂得隐灵藏味之术,不容小觑。
“你不知道吗?呵呵她藏在这儿可久了。”好多年前,那狐狸精不知从何处人家偷来一个婴孩,让他人以为是其亲生,只为掩人耳目、为成就自己的情爱。只有他知道她的底细,可是有口不能言,因为她一毁,自己也跟著毁了,什么都没有了,不知道何去何从。
这个秘密,他不曾对谁说过。
“锋弟,藥来了。”温柔的声音响起,阻断玄三郎正欲问清的话。
晓书和香菱丫头一同进入房中,托盘盛著藥碗,由香菱捧著。
“藥要趁热喝才见效。来。”晓书靠了过来。
“书姊,藥会苦,我、我不想喝。”他瞬间戴上面具,十二岁男孩的面具。
“健锋弟,良藥苦口,不喝不行。”她习惯地揉著他的头顶。
“是啊,锋少爷,这藥熬了很久呢,您不喝,香菱丫头的心血都白费了。”
“不喝行不行?我睡一觉就好了。”
“你听不听书姊的话!若不喝,我真的生气了,以后也不管你了。”晓书口气陡硬,脸色沉了下来。
终于,男孩哭丧著脸,哑哑地说:“书姊不要生气,我、我喝便是。”
他委委屈屈接过藥碗,勉强将它凑近嘴边,深吸口气,猛地仰头喝光,才忍不住大喊著:“好、好烫、烫、烫啊苦、苦死人啦!”
“唉,谁要你喝得这么急啊!”晓书小手帮他搧凉伸出来的舌头,无奈又担忧地道:“你这性子呵我如果不在身边看顾著你,该怎么办?”
男孩仍一脸又烫又苦的模样,可怜兮兮的,眼神下意识飘移,与另一名男子接触。
玄三郎的眼瞳中,闪烁著了然又淡淡的嘲弄意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