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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和暖,夹有花香。
踏上九曲桥,那女孩家的身影停伫下来,微微倾身,可能是锦鲤优游所致,也或许是春风顽皮,底下绿水泛起碧波,一层层扩散,将倒映的蓝天树影和她的小脸都折皱了。
她悄悄笑着,举步再走,下了桥,往平时读书习字的厢房而去。
这书房平日都是门户大敞,正面对住桥与碧湖,光线充足地洒在每处,幽静清雅,正是读书学习的好所在。
以为自己来早了,没想踏进时,一个颀长身影已然立在书柜边。
他背对著门口,头微垂,静静翻读著什么,听见脚步声,他合起书册从容放回柜子里,再从容地转过身躯,面色淡然,目中却精光熠熠。
对他冷淡态度,静眉早有心理准备,她乖乖地笑,将一束小花放在他两前桌上。“我走来这儿时,在园子里摘下的,送给老师。”
花开得小巧洁白,可人意儿,骆斌瞄了眼,竟突生冲动,想一把将花束掷向墙角。
“大小姐还是喊我骆总管,称呼老师不敢当。”他的声音清冷。
那日,在华老爷死缠烂打、半是命令半是请求之下,他咬牙应承,每日拨出半个时辰,教授静眉一些棉和纺织的入门知识,若不是为了内心最深沉的目标,他大可言语得罪,或相应不理,何需跟一个小姑娘罗嗦什么?
“是。”静眉点头,在椅上落坐,小手放在膝上,一派规矩安顺的模样。这样的神态对她而言再寻常不过,在众人眼中,早画出框框将她搁在里头,她永远是个行止得体的大家闺秀。
但是呵她的心底有了一个秘密,有了试探和计量。
虽是独处,两人极有默契,谁也不去提起那一个奇怪的、忧悒的,带著神秘危机的月夜。那个谜底尚不成熟,谁也不去揭开。
骆斌敲了敲桌缘,身躯移到桌子另一端,仍迳自站立。“华家以棉兴业,今日上课,咱们首先就来谈谈棉花。”
“喵喵喵喵喵”
猫叫!?
静眉接著笑了出来,她连忙忍住,一脸无辜地道:“骆总管,棉花儿以为你在唤它,所以所以才应声的。”
那只小猫从她宽大的袖口探出毛茸茸的头,眨巴两颗圆眼,溜溜地转著。
“方才它在我后头喵喵叫著,硬要跟来,我想,它藏在衣袖里应该没关系的,没想到还是行不通,打搅到上课,骆总管,真对不住。”
骆斌怀疑地眯了眯眼,表情无波。“随大小姐高兴。”
“嗯,谢谢你,咱们可以继续了。”她放下小猫,让它自由探险去。
片刻,骆斌只是瞪著下方,那只不知死活的小家伙滚到他脚边,两只小前爪正爬著他的杉摆,小舌胡乱舔著。是不是该一脚将它踹飞?
“瞧,棉花儿喜欢你呢!”静眉拍著手,倒有了十二、三岁小姑娘的天真。
骆斌嘴角紧抿,额际浮出淡淡青筋,清清喉咙道:“该上课了,小姐。”
见他一脸沉凝,目中有忍耐之色,静眉不由得心神一紧,收敛了笑意。
“是。”
“在讲解前,我想知道小姐对华家产业和棉纺织了解多少?”
“骆总管的意思”她咬了咬唇,柔声问:“是要先听我说吗?”
他颔首,面对她坐了下来。“如此,我较能捉住切入的点,对你、对我都不会浪费时间。”
骆斌,你是真心教她?心底,那讥讽的声音问著。
有何不可?为了最终的目的,凡事唯忍。
闻言,她轻叹一声,歉然地望住他。“你要管著府里的事,还得帮著应对外务,如今还得理著我其实你大可不必答应爹爹的,为我讲课并不在你的职责范围里,你若坚持拒绝,爹爹和我都能理解的。”
短暂的沉默横在两人之间。
“既作承诺,就是我的责任。”
他语气虽平淡,但目光深远,面容认真,静眉见状,心下涌起一股情绪,无以名状,是淡淡的欢愉。
“嗯”她垂下头整理心思,再抬起时,小脸上回复了该有的修养和端凝,静声静气地道:“你问我了解多少?其实,对家里产业我所知不多,对生意接洽更是一窍不通,爹认为那要抛头露面,与外头的人周旋,女孩家为之诸多不妥,更何况做生意方面,我半分兴趣也没有,而笑眉儿只醉心练武,常嚷著要去走踏江湖,当一名侠女,我常想幸好还有煜哥帮爹顶著。”
咦,怎么自己把话题岔到这儿?她瞄了眼,发现他很认真严肃地倾听著。
“对不起,我又说些不相干的事了。”
骆斌双手好整以暇地拢著,思绪翻飞。她们姊妹两人一个养在深闺、金枝玉叶,一个则如脱缰野马,那小小姑娘近日来缠在自己身边,直嚷著要他教她绝招,他不肯承认身怀武艺,费了番功夫才推掉麻烦。
现下,经静眉这么一说,他不由得想起府里传言,许多人都已认定,华家收入的义子迟早要入赘进来。
这真是华老爷的打算吗?他心中冷哼,剑眉淡舒,缓声道:“想说什么就说,小姐毋需顾虑。”话中,也能探得一些蛛丝马迹。
她芙颊微粉,可人一笑。“就怕骆总管嫌气闷。”略顿了顿,又道:“至于棉纺棉布,打小就听爹爹、煜哥和棉厂里几位师傅谈著,多少还不陌生。棉本身柔软洁白,极负弹性,不需过分地加工精制,即可纺织。”
骆斌唇微弯,终于出现与笑容接近的表情。
“你说的是纯白棉,华家棉种以此类最多,纺织性和染著性良好,可织就出色泽美好的布匹。”
“棉不都是纯白吗?还分许多种类?”
“是的。”微乎其微,他目中闪过光彩,又迅速落寞。“纯白、米白、鹅白,甚至是淡青、铭黄,棉种自有等级之分,在市场上价格也就不同,但要是落入手艺超绝的染色师傅手中,棉色好坏已无差别,靠著神乎奇技和自调的染料同样能染出上等色泽的棉匹。”
“染色神乎奇技”她听得悠然,忽地记起某事“那日,你将一匹杂著伪物的染色原料拦了下来,大家都说你很了不得,爹爹直在赞你。骆总管,你懂得这些,你教我好不好?我也想学这样的好本事呵”闻语,骆斌神色怪异,眉峰稍蹙。
“我会好好学的。”以为他不愿意,静眉伸出三根指头发誓“我是真心诚意的,我、我再也不带棉花儿来这里胡闹了,好不好?”
“言下之意,小姐这次是故意抱小猫来的?”
不小心露出马脚啦!静眉脸蛋嫣红,亦自觉好笑,干脆诚实道开:“骆总管总是总是冷冷淡淡的,我想学些东西,却又愁著不知怎么和你相处,怕说错话惹你生气,所以才带著棉花儿一起来,多了只小玩意儿,气氛就不那么闷了。”
这些话还真坦率,他双眉挑高,过分冷淡的神情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我的性子就是如此,若有冒犯,小姐勿怪。”
静眉连忙摇头。“你别这么说,你年纪轻、有见识,性子严谨,我爹爹不知有多喜欢你呢!只盼我和笑眉儿也学你这样。”她努了努唇,轻声问著:“你还没答应我方才的请求呢。”
他沉吟地瞧着她,那稚气未脱的容颜有著不比寻常的执著,柔软的优雅之下藏著硬如磐石的脾性,好熟悉,和谁这般相似?那个谁,是他。
“万丈高楼平地起,小姐应由基本学起,循序渐进。”
他没答应也没直接拒绝,但听者已能意会。
静眉慧黠的小脸上露出欣喜笑容,定定地回视他。
“我知道我也清楚自己没什么好处,唯一值得说嘴的就是耐心和毅力,一旦下定决心,那股蛮劲儿自己也觉可怕,坚持而又固执,会一直往前走,骆斌”她忽然唤著他的姓名,眸光柔和,如同正和朋友谈天说著心事。“我只有这项本事,也只能靠这项本事,不让你瞧小。”
正因,青云有路志为梯。
骆斌内心震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动了动唇,喉头似教人掐住,艰涩紧绷,难发一语。
“想什么?骆斌你怎地不说话?”
那姑娘盈盈来到他的面前,笑容可掬,在他近乎无澧的直视下,笑弧缓缓平歇,添上粉色的腼腆。
“我、我这模样是不是很怪?”她有些不安地扯著身上衣衫,那是男子的款式,又摸了摸扎成的发髻,那也是男子的发式,全身上下,爽俐俊雅。
“哪里怪啦?都不知有多俊俏呢!”笑眉在一旁嚷著,这四年跟著师傅习武强身,个头都比姊姊高出许多。
“我去换掉。”方才揽镜自照,对自己女扮男装的模样本还有几分信心,但见骆斌一语不发,拿著她直瞧,静眉浑身都不对劲了。
“不要啦!”笑眉扯住她,眉心打了七、八个纠结。“静姊这样子好看极了,别换啦!若穿回女装,袖长裙长不说,还缀著长锻丝边,拉拉杂杂的,今天骆总管要教你染布呢,那多麻烦呀!”好不容易把静姊打扮成一个俏郎君,她居功甚伟,当然得好好欣赏自己的杰作,哪能教人随便毁去。
静眉步伐一顿。
是啊!正是为了和骆斌前去棉厂,实际学习染布,才决定这身打扮。
她瞄向兀自发怔的男子,咬了咬唇,头一甩“还是换下的好。”
“不要。”出声之人猛地握住她的上臂,见她扭过头,才意识到自己过分激动。撤回手,骆斌假咳了咳,神色宁淡“得出发去棉厂了,不能耽搁。”
静眉显然有些失望,以为以为他会说些别的。
长这么大,十六岁的大姑娘了,今儿个头一遭著男装,心中竟忐忑不安,而这举止对笑眉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
“我这样可以吗?”她问。
“嗯。”骆斌漫应,内心冲击无谁窥知。
四年岁月,她成为他优秀的生徒,万丈高楼平地起,青云有路志为梯,她达到当年的愿望。一年前,他们开始染色材料的讲解,要她熟记每种制作染料的植物,以及提炼手法,而今日正是要藉棉厂里的染房实际教导。
著男装,是他给她的建议,为求动作方便,未料展现的,是她身上另款风貌。
她绑手束袖,乾净俐落,腰绑交缠,强调出索腰纤细、几要不盈一握,下半身则为劲装,深色布料服帖著修长双腿,脚下踏著一只黑筒靴。她长发后梳,露出光洁的秀额,肤颊柔白,眉若飞柳,而那对眸子
他遗忘四年前踏入这宅第、初遇一个小姑娘时的心情吗?那个女孩儿的眼明光如潋,澄澈而无畏,教人生厌。
是的,厌恶。除了这样的感情,再无其他。
“大小姐,骆总管,马已备妥,在门外候著呢。”家丁来报。
“小姐,请。”他稍稍后退,示意静眉先行。
“静姊,放大胆走啦!别再莲步轻移了。待会练武完毕,我骑马到厂里寻你,咱们俩扮著男装游朱雀大街去,肯定有趣极了。”笑眉说得眉飞色舞。
有趣?她可不敢想像。静眉硬著头皮苦笑。
来到门口,在家丁的协助下,她勉强攀上马背,平日外出不是乘轿便是马车,对骑术她并不高明,心想骆总管已因她耽搁多时,棉田、纺织厂那儿,爹还等著他帮忙,骑马过去总会快些。
“小姐行不行啊?”托她上马的华忠搔搔头,不太确定地问。
“行、行的。”她深吸口气,终于在马背上稳住,头一抬,见骆斌早已挺坐在另一匹健马上,眼神冷淡如昔。
“骆斌,可以出发了。”唉,为什么自己不能像笑眉那样,英朗快捷,连上个马也拖拖拉拉的?希望这匹马儿买她的帐,不会乱使小性儿。
骆斌不谘,视线在她不自觉紧握住缰绳的小手停顿了顿,像下定什么决心,他猛地侧开头、收回注目,轻扯马缰旋身,正欲策马出发,却在此时,一个飞奔的身影由远而近,来到面前。
那人“ㄩ”地一声停下大马,英姿飒爽、笑意温和。
“煜哥,你事情处理完啦?”见到来人,静眉愉悦地笑弯双眸,眉眼间紧绷的神色化解不少。
展煜因公事与几名棉商大户出了趟关中,这会儿返回,风尘仆仆,俊逸脸上略有风霜。他和骆斌颔首相呼,接著驱马靠近静眉,希奇地挑眉“华家何时来了一位俊俏的小兄弟?你可是来向我家静妹提亲?”
“煜哥!才到家,你、你就来闹人!”静眉难得娇嗔,瞪了他一眼。
展煜会这么说其来有自,从静眉及笄之后,上门提亲的媒婆差些没踩平华家大门槛,其中还不乏皇亲国戚,但静眉不点头,华家二老并不相逼,后来不知华老爷使了什么方法,竟让整个“求亲热潮”消退不少。而多事之人又兴起揣测,说道华家早让长女华静眉和义子展煜成婚配对。
传言归传言,事实又是如何?骆斌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去在意他们两人之间的一举一动,胸口沉闷,他不著痕迹地呼出,仍感郁塞。
展煜唇角含笑,细长眼中精光跳动。“这身装扮、还骑著马,要去哪儿?”
“骆斌要教我染布,正要去棉厂。”她忽地想起什么“啊”地轻呼出声:“煜哥,我们不能再耽搁啦,每回都是我拖累人家,除教我染布,骆斌还有一大堆事情待办,唉唉”她歉然地望向静默一旁的华家大总管,后者面容无多大表情,仅嘴角暗抿,目光沉沉。
“是吗?”晨煜温和道,靠得更近“你骑在马背上,为兄的很是担心。”
“我、我应付得来。”她鼓足勇气,扯动缰绳,挤出笑“煜哥长途奔波,好好休息吧,笑眉儿见你转回,定欢快极啊!?”
听闻惊呼,骆斌眩目一瞪,双臂紧绷,不禁放任坐骑逼近,却见展煜双掌合抱住静眉的腰肢,不由分说,将她抱上自己的马背,安稳地圈在胸怀里。他一顿,硬生生扯住躁动的坐骑,那郁塞之感愈渐严重。
“煜哥?”一阵眼花,静眉螓首微抬“这是做什么?”
背后,两道火热的刺灼感,展煜怪异地动了动肩膀,侧目过去,与骆斌对上,他询问地朝他挑眉,后者眼中却覆上一层漠然。
敝,很怪,这骆斌,近来是怎么了?
“煜哥,别闹了,骆斌等著人家呢。”静眉叹气。
“别担心,我有两全齐美之法。”展煜抛掉疑虑,咧嘴笑着,扯动缰绳掉头。“我到棉厂那儿找义父报告要项,咱们同乘一骑,我也较能安心。”道完,他“驾”地一声,策马奔驰,还不忘对骆斌抛下话:“骆总管,静妹先随我去了!”
华忠还在搔头,一手牵著方才准备给静眉骑乘的马匹转入底槽,喃喃自语:“没事没事、还好还好”还好大小姐没骑马,他也挺担心哩!最奇怪的是骆总管了,怎么见大小姐骑这大马,一句劝退的话都不说,只是定定地瞧着,连上个马都已危机四伏了,颤抖抖地,难道他没感觉吗?
他该有什么感觉?
门阶前只剩骆斌,一双眼深沉地望主马匹离去的方向,扬起的尘灰淡淡蒙蒙,他刻意放开皱折的眉峰“驾”地轻喝,马匹跟著驰入灰蒙当中。
东郊棉田一望无际,这时节正值收成,许多受雇的采棉工人散布在一行行及人腰高的棉田里。听闻二骑奔近,几名大叔大婶由田中打直身子张望。
“是煜少爷和骆总管呀!”
“咦、煜少爷抱著谁?”这大叔眯眼瞧清,呵呵笑着“是大小姐啦。”
消息传出,众人更是引领翘首,传言纷纷。
“他们俩一个俊一个雅,登对极了,就不知华老爷何时请吃喜酒?”
“呵呵呵急啥?反正跑不掉!”
马匹经过棉田边,展煜和骆斌皆放慢速度,和相熟的几名工人点头招呼,未多赘言,已朝棉厂和纺织厂的方向而去。
这些大叔大婶虽没当着他们的面说些什么,但投射在展煜和静眉身上的眼神,当中的企盼、了然和暧昧,已明确地道出心中想法。
骆斌双手紧接缰绳,粗糙的绳纹捺入掌心,他尚不知,目中那层漠然假象早已消散到天云外去,视线再度变得灼热如刺,烧向前头共骑的一对。
“骆总管,您、您不下马吗?”棉厂前,打杂的小厮帮忙扯住马辔,仰著头怪异地瞧着。
“骆总管,怎么有点魂不守舍?你还好吧?”展煜已将静眉抱下,来到他面前,和那小厮一般,同样怪异地盯住他。
“没事。”他注意力连忙由静眉脸上撤回,竟觉狼狈,明明,他厌恶极那对澄清的眸子,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沉浸?
恼羞成怒,他一脸寒霜,翻身下马时,动作特别粗鲁。
展煜淡淡挑眉却未多问,只微笑道:“静妹,骆总管可否先借为兄?我得去向义父转述此趟出关中所得的要项,骆总管若方便,能否一同前来?义父和我都需要你的意见。”
难以自持地,骆斌忍不住又望向盈盈而立的男装姑娘。
闻言,静眉轻声回道:“事有轻重缓急。公事要紧,你们别在意我。骆斌”她唤著他,唇边自然含笑“我先四处逛逛,你和爹、还有煜哥慢慢谈。我会等你的。”
也不知哪句话、哪个词儿,还是她脸上的神态?骆斌自己也不明白,上一刻还怒火难平,撑得胸膛几欲爆破,这会儿竟奇妙地烟消云散。
这般反反覆覆,脾性不定,他到底怎么了?
行走或坐,男装果然有其方便之处,静眉正慢慢适应。
来棉田、纺织厂这儿已过了一个多时辰,她适才在外头田埂上和几位大叔大婶说话,又下田里待了会儿。四年来,骆斌教授她的知识与这棉田环环相扣、相互印证,她手握一朵盛开的白棉,唇角荡开美好的弧度。
“今年的棉种很不错,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一名矮胖的大婶笑着挥挥手“卖个好价钱,给姑娘添嫁奁。”
几名工人全呵呵地笑了开来。
静眉微怔,跟著双颠嫣红,少女情怀,她当然也有醉人又羞人的想望。
幸而那些大叔大婶埋首工作,没再继续调侃她。
天气温暖,连风都如此温柔。她由棉田转回,绕进棉厂里染布匹的场子,里边十分宽广,分切出七、八个方形浅他,池中水五颜六色,红橙黄绿蓝靛紫,都是染布用的色料。
“大小姐!?”染布场的胡管事是个老师傅了,为华家工作大半辈子,他正立在浅池边,持著长竿挑布,眼角瞥见一个少年,定眼瞧清,竟是华家静眉小姐。
“胡师傅。”静眉微笑颔首,走了过去。
“怎么”胡管事瞠目结舌,还以为自己眼花,再次确认眼前是静眉,不是笑眉。“大小姐怎么”目光将静眉从头到脚巡上一遍。
“我等骆总管,他说要教我染布。”垂首瞧着自己的装扮,她轻快道:“著男装较为俐落,行动也方便许多呀。”
“这倒是。”胡管事点了点头,接著道:“咱们这位大总管啊,实在了不起,内事外务应对得宜,处理得井井有条,对棉纺织的制作手法更是了如指掌,懂得的东西还真不少。”
“是的。”她淡然回应,早习惯众人对骆斌的称赞。这些年,不只煜哥的名声响遍关中一带,连骆斌亦是,外头的人都知晓,华家有位年轻本事的大总管,手段高超、思维冷静。
“呵呵没记错的话,骆络管也二十三、四岁啦,不知他心里有没有中意的姑娘?若没有,我倒可以替他介绍介绍,你可不知,城里好几位媒婆都把眼光锁在他身上了,听说意属他的姑娘家可不少,呵呵呵”他搅动地中正在吸取色料的布,闲话家常。
“胡师傅,让我试试可好?这他褐色染料是用桑树皮熬煮出来的吗?”
胡管事稍稍一顿,很快便回过神来,笑了笑,将手中长竿交给静眉。
“是桑树皮没错,不过还添了点槐树花蕾,所以颜色褐中偏黄。”他教著静眉如何搅竿翻布,忍不住绕回原来话题“大小姐很常和骆总管在一块,平时有没有听过他提起哪家的姑娘?他这年岁,应该有中意的人才是吧?”
长竽不小心教布匹的一角捆住,静眉咬著唇推动,不知怎地一阵心烦,一会儿抽回竿子,才发觉眉心绷得好紧。
静眉,这是为何?心底幽幽叹息,她眨了眨眼,放松神情。
“我不是不太清楚他、他喜欢哪家姑娘,胡师傅若想知道,可能得亲自问骆总管本人了。”
“问我什么?”说曹操,曹操到。
骆斌不知何时踏入染布场,话音响起时,人已来到他们身后。
没预料他会如鬼魅般出现,所及话题又牵涉到男女姻缘,教他听见岂不羞煞人?静眉心一慌,手中长竿竟然脱手,她反射性要去捉握,竿子朝池中倒去,自然而然,她上身跟著往前倾,双手胡乱挥动
“大小姐!”胡师傅大喊,一旁工作的人更是惊呼连连。
骆斌箭步上前,双手伸出欲托住她的腰,这千钧一发之际,脑中竟浮出适才于华府门口,展煜以手掌合抱她腰肢的画面,他直觉气闷抑郁、难受至极。
他这一停顿,双手僵在半途,接著“咚咚”两响,长竿落入浅池里头,跟著,静眉也跌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