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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求助
小丫鬟未经人事,哪里晓得高妈妈意指何事,因此一愣:“七少爷正是因为病才好些,所以才歇下了呀?妈妈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火?”
高妈妈有些尴尬,忙甩开她的手,自朝里面院子去,口中道:“太太说了,一定要让我瞧瞧七少爷再回去,我不敢违命,还是去看看罢,照说我是太太的乳娘,就算七少爷睡了,我看看也没妨碍。”
小丫鬟追上去拉她,两人在山墙前扭作一团。看守垂花门的小丫鬟见势不妙,赶忙一路小跑,进去通风报信。
苏静姗正在房里拨算盘算她的私帐,忽闻小丫鬟的通报,不由得哀叹一声,道:“我就是担心麻烦事会找上门来,这才嘱咐她们看紧了门,却没想到还是没躲过”
刘士衡坐在她对面,极为认真地在写着一张单子,就好像周围发生的任何事都与他无关一般。
苏静姗合上小账册,冲着他生气道:“写写写,你这菜单都写到后天的晚饭了,还嫌不够吃的?”
刘士衡头也不抬,继续在单子上添上一道剔缕鸡,再才开口道:“先前我天天吃粥,好不难过,现在身体‘好转’,好容易能吃点正常的饭菜了,能不好好想几个菜出来吃?”
苏静姗伸手拿过他写的菜单,略扫了一眼就把眉头皱了起来,道:“这些菜色,大厨房大多没供应,又得我们自己出钱买来吃,虽说你不缺这几个钱,但到底要避讳些,由此露了财可不好——暂且不说这些,高妈妈都到垂花门了,你赶紧想想辙罢”
刘士衡却满不在乎地道:“来了就来了,怕甚么,是祸躲不过。”
“你也晓得是祸?”苏静姗急了“你母亲学我遣妾,却弄出这么个烂摊子,而今自己收拾不了,就想拉我们下水,我才不要上这个当呢”
刘士衡搁下笔,仰头叹了口气,道:“不管怎样,她都是我娘,你叫高妈妈进来罢,不然依着她们,还不知会闹成甚么样儿呢,万一闹大了,最后不好收场,可就不好了。”
苏静姗一想也是,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若甄氏落难,他们也别想讨着甚么好去。于是便冲门口唤了一声,叫小丫鬟把高妈妈请进来。
高妈妈就等着这一事儿,没过一会儿就赶到屋里,一面匆匆给刘士衡和苏静姗行礼,一面急速地道:“七少爷,七奶奶,快帮着太太想想办法罢”说着,就把黄鹂和翠柳有孕见红的事讲了一遍,然后又补充道:“七少爷,七奶奶,这两位姨娘若是真小产还好,如果没小产,那可就要多出两位小少爷出来跟你们争家产了,你们可得赶紧想想办法”
苏静姗很是讨厌她这一副嘴脸,要知道惹下麻烦的可是甄氏,与他们有甚么关系,偏还要作出替他们着想的模样,而只字不提甄氏的不是。她看了一眼刘士衡,见他没有要出声的意思,便自己开口道:“高妈妈,两位姨娘为刘家开枝散叶是好事,就算分些家产走又何妨?更何况,太太从小就教导七少爷,‘好汉不争爹娘财’,要钱自己赚去,总盯着老祖宗留下来的家产算甚么能耐?”
高妈妈见她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好不焦急,正要开口与她好好讲讲这其中的利害,苏静姗却道:“高妈妈,快些莫要再说了,这要叫旁人听见,还以为我们七少爷没志气,只晓得贪图家产呢。”
刘士衡似是对她的这番言谈很满意,朝这边看了一眼,又低头开始写菜单了。
高妈妈见苏静姗把她的话堵得死死的,很是恼火,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向刘士衡求助:“七少爷,太太可是你的亲娘,而今亲娘有难,你怎能不伸出援手?”
高妈妈把话说到这份上,刘士衡就不能不开口,只得暗叹一口气,抬起头来:“妈妈,你别急着叫我们帮忙,还是先把事情的真伪弄弄清楚罢。”
真伪?高妈妈一愣,随即急急忙忙地道:“我们院儿里的小丫头扣儿回来报的信,那还能有假?”
笨人一个刘士衡不加掩饰地露出鄙视的表情来,道:“我的意思是,那两个姨娘说她们有孕,就真是有孕了?你们可曾请郎中去诊过脉?可曾找医婆去瞧过?”
“还真是的这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在家时甚么事也没有,一出府门就有了孕?一准儿是她们为了不去姚庄,装出来的”高妈妈觉着刘士衡讲得实在太有道理,拍着大腿连连点头,就要去找甄氏商量请郎中和医婆的事。
苏静姗从旁看着,一直忍着没作声,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叫住高妈妈,提醒她道:“妈妈,那两位姨娘都已经回来这一时了,风声也一定已经传开了,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如果太太这时候动手脚,肯定会让老太太晓得的,所以你回去后还是劝劝太太,事已至此,着急也没用,就随它去罢。”
高妈妈下意识地想反驳,但对于此事究竟已有几人知晓,她也拿不定主意,因此嘴唇动了又动,最终还是甚么也没说,点了点头,去了。
高妈妈走后,刘士衡颇有些玩味地看着苏静姗,问道:“若此事老太太决计不会知晓,你会帮着娘去害那两个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么?”
苏静姗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肯定地回答:“不会。”
刘士衡赞许点头,道:“不错,看来你虽然爱财,但还没到浑身铜臭的地步。”
苏静姗却仍是摇头,道:“谁人不爱财?你好像比我更爱罢?——不过同这个没关系,我只是觉得,既然自家男人都已经做出这种事了,把孩子害死又有甚么用,害掉一个还有第二个,第三个,难道这一辈子就一直忙着算计妾室腹中的孩子?”
“这么说来,你还算是个贤惠的”
刘士衡正夸苏静姗,却听得她又接着道:“如果换成是我,根本就不会去理会甚么黄鹂,甚么翠柳,而是会选择在那个男人刚动纳妾的心思时,就暴打他一顿,想一次,打一次,一直打到他不敢再起心纳妾为止。”
刘士衡总感觉苏静姗在讲这番话时,语气虽然平静,但一双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扫过他身上,让人感觉凉飕飕,特别是在她说到“那个男人”时,很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仔细听去,好像还在磨牙。
刘士衡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朝后退了两步,离她远了些。他本来想说点甚么,但苏静姗又没有指名道姓,若是他张了口,岂不就是承认了自己“那个男人”的身份?可不说,又总觉得心里闷得慌。
这个女人刘士衡突然也很想磨磨牙齿。
不提他夫妻二人这里讨论男人纳妾的事,且说高妈妈回到春在堂,将刘士衡和苏静姗的建议讲了,甄氏听后,急急忙忙地拍了小丫鬟扣儿去叫门上请郎中和医婆,然后又叹气:“真无计可施了么?七少爷没有说甚么?”
高妈妈亦是叹气:“虽说七奶奶平日行事鲁莽,但今次她说的话倒有些道理,太太,你想,老太太掌家多年,府中哪里没有她的耳目?说不准两个姨娘有孕的事,她比咱们知道的还早哪。若咱们这时候动手脚,岂不是自己朝刀尖上撞?”
此话有理,甄氏连连点头,而高妈妈口中的“这时候”三字,更是提醒了她,令她眼前一亮——反正黄鹂和翠柳就算有孕,也是要住到她眼皮子底下的,到时有的是机会灭掉她们俩肚子里的孩子,何必非要挑今日?
她这样一想,心里就安定多了,叫高妈妈给她倒了盏热茶,一面吃着,一面等门上的消息。
在等待的时间里,对面卧房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喘气声和****声,让甄氏血气上涌,几欲晕倒在地,要知道,对面那是三间的套房,而卧房是在最里头,这得多大的动静,才能传到这边来?那秋蝉小丫头一定是故意的
高妈妈也听见了那边的动静,不停地在心里咒骂,只是让秋蝉去陪着刘振业是她的主意,因此她也不好说甚么,不然可就是自打自脸。
甄氏的一双拳头在袖子里攥了又松,松了又攥,但直到手掌心里被掐出血来,也没有起身去对面阻止,因为门房那里还没有消息传来,不知黄鹂翠柳情形如何。
好容易挨到扣儿回来,还没等她行礼,甄氏就急不可待地问她道:“如何?”
扣儿回答道:“太太,两位姨娘确是有喜了,只不过黄鹂姨娘身子弱些,已经小产了;翠柳姨娘还只是见红,胎儿仍在。”
真是怀孕了甄氏直觉得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几欲滑下椅子。高妈妈连忙扶住她的胳膊,又扭头叫扣儿下去。
扣儿看了看对面,问道:“可要报与老爷知晓?”
高妈妈一巴掌扇到她脸上,低声怒骂:“多嘴多舌,小心罚去洗衣房”
扣儿被扇了个踉跄,哪还敢去对面,捂着脸一溜烟地跑了。
“妈妈,难道我就真如七哥儿媳妇所说,甚么也不做,坐在这里等着老爷来打骂么?”甄氏泪流满面,很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