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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夏元熙眼前一黑,铺天盖地的黑色锁链向她席卷而来。无论是扯断还是用长长的指甲割裂,那些锁链总是会很快恢复如初,而她稍不注意,就要被它们缠上,极难摆脱。她感觉自己就像是陷入冰海的小舟,四面包围着白色死亡般巨大浮冰,又像是赤手空拳和茫茫大草原上疯长的杂草相抗争,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你可知罪与业为何物?”薛景纯在她咫尺可及的前方浮现,平静的脸上古井无波,似乎对他而言,夏元熙是否在挣扎反抗并不重要。
不待她回答,薛景纯自顾自道:“譬如狮子食人,看似残忍血腥,如果不如此,它就会因为饥饿死去,所以是不得不为之,称之为‘业’;若是一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对乡邻祖产见财起意,巧取豪夺用以肥己,即使并未惹上人命,也称之为‘罪’。”
“天魔迷惑人心,本是天性使然,天道也需要魔头扰人清修,不然这诸天万界,成道成佛者定然如过江之鲫,绝非天道所愿。即使天魔王屠戮再多人,不过业报而已,天魔镇狱未必能把你怎样;可是你刚才杀死的原本都为天人,如此一来,我只要幻化出天魔镇狱的世界,你罪孽深重,这些由你自身罪业化为的锁链也就更加强大,让你无法摆脱。”
“……你一开始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夏元熙只觉得四肢身体被锁链越缠越紧,自己就像是被钉在标本盒中的蝴蝶一样动弹不得。
“静虚下手不知分寸,我不愿用他与你过招,而且太虚前辈也不会允许我过多回忆起他,刚刚不过是徒具其表的气势罢了,为的是让你快点变成这副模样。天魔镇狱本就为镇压魔头炼制,你又自取其祸,屠戮同族,定然能轻松拿下。”顿了顿,他继续道:“就像现在,你遇到危险,一定会忍不住解放怖畏明王的力量,在太虚前辈的幻境中尚可,外魔无法侵入,若是换作境梦世界,化乐天的人何等敏锐?他们一定会察觉到你的变化……到时候,倘若机缘巧合,怖畏明王借你还魂,现在的我也无法阻止。所以,这次我不会让你前去。”
“但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夏元熙在静虚的气息出现的一刹那,就感觉自己不由自主被激起了战意,这才一步步落入他的圈套,现在这个钓鱼执法的人反倒说她有过错,不由得心中激愤。
“是这样没错,但你确实上钩了。现在胜负已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太虚前辈还没判断我获胜,大概他也需要稍等片刻吧?”
夏元熙听得他的话,又是一阵剧烈的挣扎,但牢固的锁链紧紧在她手臂和腿上缠了好几圈,粗糙的环扣间不断摩擦,甚至将袖子和裤脚都撕破了。薛景纯走到她面前,用手拢了拢她有些散乱的鬓发,“疼不疼?在太虚前辈做出决断前,能不能请你稍微听话些?不要自讨苦吃。这样我也把链子稍微松开,让你不那么难受。”
“你休想!混蛋……敢不敢正面打一场!”
“不敢。”
夏元熙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侧过唯一能活动的脑袋,狠狠咬向薛景纯的手指。
他吃痛,轻哼一声,却没有闪避,任夏元熙在他食指指骨上磨牙。
“为什么不躲?”感觉到口中铁锈味扩散开来,夏元熙松开他,恶狠狠问道。
薛景纯拧过她下巴,让她仰视一样看着自己,把带血的手指点在她唇上,将她因为铁链挤压的痛楚变得有些发白的嘴唇染成朱红:“因为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把你的疼痛转嫁过来一些……”
“明明都是你做的……你真是个虚伪的人……”夏元熙嘶声道。
指尖的疼痛一抽一抽,直接传递到心脏。在这个世界,所有思维关注的东西都会无限放大,所以薛景纯感觉到手指简直像是被碾成泥一般。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夏元熙像是戒备猎人的野兽似的眼神,更让他觉得心中十分堵。
【太过强势是会被玄玑讨厌的】
想起掌教意味深长的眼神,他苦笑着叹道:“玄玑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我……”
夏元熙觉得薛景纯真是太作弊了,明明被他用卑鄙的手段坑了的人是她,但他表现出的寂寥与伤感却比她受到的疼痛还要深。她想起在地球世界那次无声的哭泣,那也是她第一次看见薛景纯如此失魂落魄和伤心欲绝,也让她无法真正去责怪这个人。
如果这次的原因不是因为他要以保护之名,妨碍自己去境梦世界,而是别的什么小事,夏元熙可能早就低头认错:不就是被捆一下嘛?师兄您别累着,我自己钻进去!
但掌教和诸位师兄严阵以待的架势,让她知道此次非同小可!而她是掌教亲自认定可以帮上忙的人,绝对不能因为一时心软被薛景纯留在门派里!
可是现在形势不饶人,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恐怕真会被太虚镜认为不适合出场!
夏元熙心急如焚,死死咬着嘴唇,伤口流出血液,洁白的贝齿也带上一抹殷红。
薛景纯以为她疼得紧了,忙把锁链松了一分,抱着她的腰和后颈,不断说着:“对不起……一会就好,稍微忍耐一下,很快就会过去了……”
可是夏元熙并不回答,薛景纯只感觉到她在自己手臂中,被触碰到的地方都绷得紧紧的,于是不敢碰她,转而去吻她的嘴唇。
与以前他想要占有的吻不同,这个更带了些讨好和安抚的味道。薛景纯不自觉把以前见过的、长公主的男宠们向主人献媚的方式用了出来。
但夏元熙却冷冷地侧过脸:“静虚前辈,您想怎样?”
“我说了,我不是他。”
“别开玩笑,我师兄才不像你。”夏元熙嗤笑。
“你在说什么?我一直都是我,从来没变——”
“走开!”夏元熙怒目相视,“输给静虚前辈,在下心服口服,但是别随意藐视我的智商好么?”
她看起来神情有些奇怪,更像是陷入臆想中的精神病患者,自说自话的喃喃低语:“对,他不是师兄,我师兄才不会这样……”
怎么回事?
薛景纯心中一惊,夏元熙的异常让他十分担心。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难道她刚刚一直在强迫自己作出什么幻想,用以打败他?以至于把自己逼得走火入魔?
很有可能……她确实很喜欢钻牛角尖,而且这次也一门心思想赢,自己刚刚的计策估计是刺激到她了。毕竟这种还没交手就落败的较量,在她看来一定很憋屈。
想到这里,他只能后退几步,温言劝到:“抱歉,这次是我做得太过了……但我真的不是他……”
“你说谎!”夏元熙的双眼神经质地抽搐,散漫的目光根本没看向他。
“我师兄应该是这样的……”她断言道。
随着夏元熙的喃喃自语,另一尊“薛景纯”从她旁边幻化出来。
那人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从她身后搂她的纤腰,在她耳边说着缱绻缠绵的情话,夏元熙也顺从地任他轻薄,甚至把头靠向它的方向。
薛景纯看着这一切,瞳孔几乎缩成针尖大小:“停止你的想象……这不过是个伪造的幻影!”
夏元熙不理会他,只是轻声呼唤那个被她创造出的“薛景纯”:“师兄,我手脚有些疼。”
那个幻象从后面亲吻着她的头发,正是之前薛景纯亲手给她拢上的那缕。它甚至把发丝含到嘴里,就像是要清除薛景纯本尊留下的气息似的,然后一路吻到耳朵,甚至轻轻啃咬薄薄的耳廊。
“给我停止。”薛景纯的神色已经是夏元熙从来没见过的酷烈,以往淡漠的谪仙面容因为这股悄然而生的戾气变得扭曲。
但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隔开,无论薛景纯这边是如何阴云密布,但夏元熙和幻象仍然是一派春风和暖的景象。
“现在还疼吗?”幻象宠溺的问。
“嗯……”微不可闻的声音,夏元熙耳朵可疑地红了。
“‘嗯’是什么意思?我做的不够,还要继续下去?”
“是……”
“是什么?说清楚一点。”
“……请师兄……嗯……继续做下去。”
幻象暧昧不清的低笑,几乎将夏元熙整片耳朵含入口中吮吸,并不时把舌头伸进耳孔,淫-靡的水声很快激起了薛景纯的怒意。
锁链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妒火,吱吱嘎嘎地绞紧。
“啊啊啊!”夏元熙一声惨叫,更让薛景纯心慌意乱,又强行将链子放松一些。
“抱歉!你没事吧?!”他试图伸手去安抚她,但夏元熙躲闪的眼神似乎有些畏惧。
“师兄,我疼……救救我……”
呜咽的哀泣只会向那幻象求救,这是多么悲哀啊……明明他就站在这里,她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果然,一旦知道他的本性,任何人都会讨厌他吧?
薛景纯茫然无措地看着夏元熙向幻象求救,而后者却只会用一些无关痛痒的花言巧语欺骗她,一边不断对她上下其手。那种色-情的亲吻与抚摸方式,他有时在心里想想都会觉得被罪恶感淹没。
而且那个拙劣的假货竟然顶着他的脸,做着连他都没有做到的事……
薛景纯觉得一种暗藏已久的恶意如同蛇从洞穴缓慢爬出,一点点地将他包围,无论他怎样试图把被怒火啃噬的思绪冷静下来,而每一次幻象对夏元熙的爱抚,都总会让他因为更加强烈的憎恨而颤抖不已。
就在他尽力克制,避免悲伤与憎恨扭曲他的心智时,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被放上了。那是幻象一个示威的眼神,也是宣示占有的表情。不久前,薛景纯对玉重楼、尹华韶等人耍手段,也曾用这样的眼神让他们暗自饮恨。
可是现在的落败者却变成了他本人,对方那可憎的笑意则被扭曲成了别的什么东西……贪染?玉重楼?
因为愤怒而颤栗不已的心智却无法记起这些,当他终于恢复意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一剑刺穿了幻象的身体。
天魔镇狱的世界不断崩塌,在他胸口上和幻象致命伤同样的位置,一个血洞宛如妖魔的笑容绽开。
“师兄,你输了。”重获自由的夏元熙宣布。
她从一开始,幻想的就只有薛景纯本人而已。只是后者有太多顾虑,不断用别的信条压抑自己,所以才意识不到幻象所做的就是他本身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