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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严坤愣住的模样,宋三才接着说道:“《易·说卦》有云,坤为地、为母、为布、为釜、为吝啬。乾坤阴阳,后土为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名字也大多如此,想来严捕头问的是你的母亲?”
辟芷轻轻喊了喊已经有些呆滞的严坤,他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点头:“没错没错!宋姑娘,你说得一点儿也没错。我娘身子一直不好,这些年更是神智都有些不清楚,几乎是药石无灵。前不久连大夫都不愿意继续医了,只说怕是魇着了,要不寻些其它的方法……我这才想请宋姑娘……”
“你母亲是病,而我不是大夫。”宋三才面露复杂之色打断了他的话:“不是不愿意帮你,而是各司其职,我若是去了反而是耽搁了令堂的病情。”
严坤闻言,满脸失望的告辞了。
辟芷撇撇嘴,颇有些为他难过:“这严捕头可真是个孝子,宋姑娘,他母亲的病真的不是因为那些个脏东西吗?”
“当然不是。”宋三才敲了敲她可爱的小脑袋,却也没有多做解释。
这个时代的人可不是无神论者,若是她敢大张旗鼓的说出这个世界并没有鬼神,有的只是天道恒长之类的话语,那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她怕麻烦的紧,自然不会这么做了。
说完,宋三才回过身,朝李昭伸出了手:“你倒是聪明。”
李昭抬眼,伸手将那碇碎银子放上了她的掌心。
夜幕降临,李昭和宋三才在用过晚饭后便离开了张府。
安陆城从热闹逐渐转向了宁静,通明的华灯一盏接一盏的熄灭,如织的人群也渐渐散开,各自倦鸟归巢。
宋三才见天色差不多了,便冲张以炯道:“张大人,我们走吧。”
李昭早已同黄县丞一同前去查阅文书,至于她和张以炯,还有别的事要做。
张以炯带上几个衙役,一行人朝城西南方向而去……
当宋三才再次回到温暖的被窝,已经是丑时了。
躺了一个时辰,约莫寅时宋三才就只能百般不舍的从锦被中爬了出来,顶着微明的天光往县衙去了。她打了个哈欠,这趟买卖可真不划算,连加班费都没有,古代果然没人权。
等宋三才到达县衙时,发现那里还多了一个人——王庚。
老人家的眼眶微红,一看便是刚哭过的样子。
世间最大的悲哀之一,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言笑晏晏的孩子已然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而父母还要拖着老迈的身躯继续在世间挣扎。
王庚子嗣艰难,几个妾侍均无所出,唯有正妻给他诞下了一个女儿王蓁蓁。
王蓁蓁一出生便是被他疼到了骨子里。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生怕受一点儿委屈。便是当初的婚约之事,蓁蓁不愿意,他也只能拉下这张老脸去请求旧友体谅。
前几年妻子因急病去世,更是只剩下他和女儿相依为命,如今却突然听闻这样的噩耗。
王蓁蓁的遗体放置在偏厅,这个美丽的少女在幽暗的地下深埋了这么多天之后,终于重见天日。
昨夜他们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在疑似的两处地方静悄悄的仔细寻找,一群人摸排了好久,终于才找到了这个少女已经腐烂的身躯和头颅。
王庚被连夜叫起赶到县衙,认出了王蓁蓁的遗物——那对黑玛瑙水滴耳坠,这是他的女儿。
女儿的惨状让王庚当场昏厥了过去,醒来后也顾不得什么,厉声叫道:“凶手是谁!我要他血债血偿!”
县衙中的乱状倒是没有影响到安陆人的生活,太阳逐渐从远山露出了脸庞,街上开始逐渐热闹起来。
严坤今日早早的就来到了县衙,却发现昔日的同僚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他摸了摸脸,似乎没有什么不对,随口喊住了其中一个衙役:“喂,虎子,你们看什么呢?”
谁知平日里的跟屁虫江虎居然像被针扎了一样往后连跳了好几步,也不搭话就如避蛇蝎的离开了。
严坤的面色微变,就见县尉吴顺达铁青着脸,带着几个衙差走了出来,挥挥手:“给我押进来。”
严坤刚被昔日的同僚推搡进大堂时,就见王庚用杀人的目光看着他,若不是有衙差阻拦,恨不得冲过来生啖其肉。
被衙差放开的严坤活动了下手腕,冷声问道:“诸位这是作甚?莫不是我严某人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今日要审上一番?”
他不愧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即使形容颇有些狼狈,说这话的气魄已然让人瞩目。
王庚怒吼:“怎么?到如今你还不认罪!”
严坤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难不成王老爷觉得令千金的失踪与在下有关?简直荒谬。”
张以炯面色复杂的看着这个从前他颇为欣赏的一位下属,开口道:“你先别急着狡辩,不妨听听我们是怎么发现你的。”
“王老爷的面子果然大,如今这公堂可真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了。”严坤看了一眼堂下站着的宋三才,复又转向张以炯冷笑道:“大人莫不是糊涂了,这江湖术士玄而又玄的一面之词竟能成为判定卑职有罪的证据?可笑!敢问大人这是依据的我朝哪条律法?莫要让人笑掉大牙。”
张以炯开口:“没错,宋姑娘的一面之词不可信,那么王小姐的遗体呢?”
见严坤面色微变,张以炯冲宋三才说道:“其实我也很好奇,宋姑娘究竟是如何得知王小姐的遗体究竟在何处的?”
宋三才开口道:“我一开始也不能确定,只不过在王府门前第一次见到严捕头的时候,他的命宫被浓厚的阴气和怨气缠绕,必然曾与某件命案有关。”
“接下来的不如由我来说吧。”李昭站起身,眉宇间是不符合年纪的沉静,他接过话茬:“师姐在第一眼见到严捕头时便有些不对劲,我也是有所察觉。”
这几日相处他算是看出来了,若是按照宋三才的审美,严坤绝对是那种她能看得两眼放光的美男子,然而在见到严坤之后她的反应却与自己想象的大相径庭,那么这个人必然有问题。
“而严捕头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人进一步产生了怀疑,你先是对王家的事情如数家珍,而后却又表示自己公务繁忙,对王小姐不甚了解。如果这都说得过去,那么每次在师姐正视你的面孔时,你总是下意识的扭过头去,比如在介绍王家产业的时候,这样的举动只能说明——你在害怕些什么。”
李昭转过身,面向黄县丞行了个礼后说道:“此后,我与黄县丞在翻阅文书时发现,在从王府到县衙的路不止一条,便只是那一条路上其实有很多条街道上的铺子都是王家的产业,这些街道上的争端也不少。而严捕头,却偏偏挑了陈家所在的那条街向我们介绍。原因无他,因为你透露了一个小信息,陈家的庄园在安陆的东北方向。可巧,根据文书显示,严家的祭田正是在安陆的西南方,恰好相反。”
李昭回身冲严坤笑了笑,道:“估计觉得这样还不保险,而后你还告诉了我们另一个信息——王小姐曾经和某家的男子谈婚论嫁过,两家似乎有很多隐情在其中。这些,都是你在故布疑阵。”
宋三才赞许的看了他一眼,接道:“本来我还无法确定,但你此后要我测字的举动却让我完全肯定了。一个人下意识写出的字,必然与其心中所想有关。以八卦定方位,坤字为西南,正与你之前提及的东北方向相反。坤字右边为申,申为田出两头,将这田边多出的部分合起来,再拼到左边去,可不就是一个王字么。王小姐就是被你分尸后藏于族中祭田两端的吧!”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张以炯盯着严坤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问过衙役们,在王小姐失踪后的搜寻中,他们大多被你打散安排至各处搜寻,可是现在将所有人的搜寻地点结合起来,却发现西南方向派出的次数与人数是最少的。至于王小姐尸身上的黑玛瑙耳坠,恐怕是因为夜色深重你方才疏忽的。”
说完,张以炯又将手中仵作呈上的尸检报告扔到了严坤的面前。
严坤低着头,将这张薄纸仔仔细细的从头看到尾,却抬起头来冲张以炯一笑:“大人,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经过半个月的时间,王小姐的尸体虽然已经腐烂,但甲缝中有明显的血肉痕迹,应当是属于被抓伤的凶手。可卑职敢当场给大人验证,卑职身上,并没有一丝指甲抓伤的痕迹!”
不多时,将严坤带下去检验的衙差回报:“禀告大人,确实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