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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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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摩神像突然瞪目。

    九成白、一成黑的双眼,却发出一种暗赭色的光彩。

    那幻彩在雷阵雨的指剑劲芒上约略一触,剑芒遽退,只剩两丈。

    雷阵雨口中念念有词,连劲又待再上,达摩神像拧转身来,左手双指叩花般轻轻一弹,一道青气嗤地迸出!

    “叮”的一声,雷阵雨的指剑绿芒又短了一丈,而为天衣居士解穴的五缕指风也在半空凝住不进。

    雷阵雨狂吼一声,咬齿破唇,血喷剑芒,剑芒大长,抵死急刺达摩神像。

    达摩陡地大喝一声。

    这一喝,天地间交满了力量。

    青芒剑气登时寸寸碎断。

    雷阵雨左手五指指骨迸裂。

    右手指劲也完全摧散。

    达摩神像缕缓转向天衣居士。

    然后定下来。

    然后看看他。

    然后全身徜徉着一股漠漠的霞气。

    然后说:

    “我已通透山字经,再将‘忍辱神功’附于达摩菩萨之身。我已天下无敌。”

    天衣居士神色灰败。

    他的神情是痛心的。

    眼神是失望的。

    但仍有笑容。

    笑意里带着讽嘲。

    他第一个反应是:

    摇头。

    然后他说,像对着自己杀了人犯了罪屡劝不听的儿女作最后告诫:“你已脱困,可喜。你的武功已与达摩金身合一,功力大增。可贺。但你不会天下无敌。心佛不二,即心即佛:大道无门,千差有路。云收万岳,月上中峰。一器水泻一器。你无佛念,无佛心,无佛行,天下人皆是你敌,何能无敌?”

    元十三限呵呵长笑:“我一喝如雷,闻者俱丧,还不是无敌?”

    天衣居士反问:“何谓无敌?”

    元十三限大喝一声。

    佛灯俱灭。

    只见檐月。

    月清明。

    天衣居士又问:“何谓佛?”

    元十三限指月。

    月皎洁。

    天衣居士一哂道:“掏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那是无执无迷,你却执迷不悟:你没有修道,何来佛意!”

    元十三限不甘反问:“何谓道?”

    天衣道:“至道无难,唯嫌拣择。”

    元限追问:“佛在哪里?”

    天衣:“你是元限。”

    元十三限当当愣在那里。

    明月高悬。

    月明如灯。

    天衣道:“你已入了警局,何未警醒?放下吧,屠刀。”

    元十三限突然一拳击在自己下颔上。

    达摩下髯立即渗出血来。

    然后他说:“我不成佛。泥佛不渡水,木佛不渡火,金佛不渡炉。我舍佛成人。”

    天衣长叹:“尽十方世界是自己光明,尽十方世界在自己光明里,你得要神光不昧,何苦弃明投暗?”

    “我呸!”元十三限忽嗔目大叱道:“我斩杀一切妄念!我是我,去你的!”

    掌中祭起一道精光,直斫杀过去。

    雷阵雨怒吼一声,抄起地上蔡水择的“天火神刀”幻起一道虹光,硬吃一记。

    白刃相交。

    火花飞迸。

    两人互喝。

    叱开天地。

    老林禅师连返七步。

    手中刀断。

    泪流满脸。

    他接了元十三限一击,刀断,但却竟在那一喝中悟了道,只觉数十年来,花开别离,云散风雨,柳绿花红真面目,一切生死关头,都是白云自在。满眼泪光,也就是满目青山了。

    他悟了。

    砍断他刀的人却未悟。

    那是元十三限之一喝。

    老林大师的断刀。

    禅宗世称为:“元限喝,老林断”

    元十三限还待追袭。

    天衣居士喝住他:“老四,你真的要食言弃诺?”

    元十三限哈哈笑道:“我在受威逼时许下之诺,不能作算。我看透了,认清了,当大侠既没我份,我就痛痛快快地当我的魔头去!随机应变,虚与委蛇,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今晚要是我饶了你不杀,一旦你和诸葛会集上了,我还焉有生理?你们会放过我吗?我不但要杀你,也要杀诸葛。杀诸葛的人已经动手了吧?如果已经得手,你也该死了,要是失手,你更不可活。”

    这回是张炭怒道:“你答应过的事不算数,枉你还是成名的武林人物!”

    元十三限嘿笑起来。由于达摩祖师的神容殊异,发出这种笑声和做出这等作为,更令人觉得诡异莫名。

    “我说我答应过的事一定算数,现在可不是‘算数’了吗?”

    天衣居士没有愤怒。

    他反而有点惋惜地说:“老四,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子耍赖的,怎么现在闹得这样子,为什么?值得吗?”

    元十三限狞笑道:“人是会变的。二师哥,人只要认为他能变他会变的,他就能改变一切,能够进步下去,我一向能变,我常对自己说:元十三限,我变!我变!我变!我能教日月换新天!敢要星移斗换,乾地坤天!我刚才只说我会考虑离开相爷和不与你们作对。我是说‘考虑’,我没有答允,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天真幼稚,异想天开,现在我认真地考虑过了:我不能放过你,更不欲离开我的大靠山,他是你们恨之入骨的人。我活着就是要令你们活得不惬意。再说,我现在也不是要跟你们作对,而是要杀了你。”

    天衣居士疲倦地合上眼睛:“反正,你要不认账,随便你怎么说都可以,没想到你初习‘伤心箭’。就伤了你自己的心,现在练成了,又先伤爱你的人的心。

    元十三限也很满足地闭上了眼:“能伤人的心,是很愉快的感觉。”

    然后他湛然睁开锐目,一字一句地道:“但我岂止伤你,我还要杀你哪!”

    话随声落,长身而起,向天衣居士扑击过去。

    张炭大喝一声,挺身截击。

    可是赵画四早有防备。

    他双足飞踢张炭。

    他的脚本已烧伤,伤势不轻。

    但他仍似不大愿意用他的手。

    ——他的手是用来画画的。

    ——脚才是用以杀人的。

    张炭一时闯不过去。

    蔡水择一时间挣扎不起。

    “无梦女”这时际也不懂帮谁好。

    ——她是元十三限派过来的。

    ——但她也发现元十三限根本只当她是一颗弃子。

    ——而且她又杀伤了元十三限的弟子赵画四。

    ——他们如获胜利,制住大局,会放过她吗?

    她犹豫。

    所以不能动手。

    ——不知该向谁动手。

    而天衣居士仍不能动。

    拦截元十三限的攻势者,只有断了左手五指的老林禅师雷阵雨。

    他迈前一步。

    全身鼓起。

    脸转色。

    紫涨。

    ——正要发出“哀神指劲”中至大威力的一击:“哀鸿遍野”时,只见长身掠起的元十三限双指一拈,像拈了支针(但其实手里什么也没有),叱了一声:

    “接我‘气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