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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生命的往来(5)
厨台上放着简单的早餐,还是热的,看来叶灏丞没走多久,旁边是一张笔迹熟悉的便签,写着“吃我之前热一下。”
纪绒绒不觉笑了笑,按着便签指示照做。
今天是星期一,叶灏丞一早要上班,不知道他的病好些了没有。
吃完早餐,保姆才进门,见纪绒绒在餐桌前,一副立马懂了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纪绒绒无奈:“没有人在。”
保姆“诶呦”一声,豪迈道:“我以为我打扰你们小两口一早上亲热了!昨天那条做了一半的鲫鱼和冰箱里的蔬菜都是小伙子买的吧!”
纪绒绒不置可否。
保姆说:“也算有心了呀……你妈妈可是个明白人,你们倆绝对是有希望的。”
有希望?
是否有希望恐怕还要她说的算,纪绒绒摸了摸日渐鼓起的肚子,罢了,顺其自然,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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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放晴,阳光正耀眼,纪绒绒想起叶灏丞提起去疗养院看奶奶的事,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中午时,纪绒绒像只慵懒的猫在阳台晒洋洋a抱着为除晞定制的婚纱登门。
“你还没告诉除晞你怀孕了呢?”fiona不得不佩服纪绒绒的保密工作做的太好。
纪绒绒:“她现在忙,等她抽出空来看我不就明白了。”
a围着纪绒绒转,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肚子上,然后又回到她脸上“啧啧”两声。
“干嘛?”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你,浑身都是母性光辉!我有点难以接受,你就这么怀孕了,过阵子你做完除晞这单,是不是要两手一摊,再次归隐山林?那我和tony不是要忙成傻子?”
“嘘!”纪绒绒脸色一板,不满道,“别教坏我的宝宝!”
a被吓到,满脸冤枉:“我也没说什么啊……”
纪绒绒:“这次不算,下次一点不好听的话都不能说。胎教。”
a:“……”
“对了,tony怎么没争抢着来?怕我把他从八楼踢下去吗?”
a不能再赞同:“他确实不敢来,不过,也是我没让他来。还有啊,差点忘记告诉你,纱纱昨天到工作室了,说是看你。”
自从上次纪纱纱误会她睡完叶灏丞又跟郑爵上6床,指着她大骂一顿后,姐妹俩已经好很久没有联系。
“她是去看我妈?是看郑爵有没有回来过吧。”
a笑的像只黄鼠狼,别提多贼,双手放在胸前握成爱心状:“唉,其实我也盼着郑爵什么时候再来我们爱纱一次呢!这次把女主角换成我好么?我真的很爱他的翘屁-股……”
纪绒绒对花痴中的fiona哭笑不得,手机铃声轻轻柔柔地飘进耳朵里。
她走过去接通电话,那边呆着浓浓的鼻音说:“吃午饭了吗?”
“嗯。”
“在做什么?”
“和fiona在修改除晞的婚纱。你呢?感冒好点了没有。”
纪绒绒这话有点明知故问,那端还是说:“多亏你昨晚的热姜茶,已经好多了。”
“用不着这么给我面子,好什么呀?明明还没好……如果很严重的话,去趟医院吧。”
叶灏丞被伤风折磨中,着实身体还疲倦着,心情却从来没有更明媚过:“我没关系,小毛病。”
一想昨晚他在楼梯间里等了四五个小时,纪绒绒惭愧,说:“生病就是生病,你别不当回事。大不了……我陪你去。”
叶灏丞窃喜得太明显,纪绒绒敛声:“算了我还要工作。”说完便作势挂电话。
“诶诶!绒绒!别挂断!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行吗?不过,可以先陪我先去疗养院看奶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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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钟后,这边纪绒绒踏着平底鞋,已经上了叶灏丞的车a还在路边抱着婚纱在伸脖子。
纪绒绒伸手按了下车喇叭a吓的一蹦,连忙跑走。
叶灏丞捏了捏鼻子说:“除晞的婚礼在五一?”
“嗯。”纪绒绒瞥他一眼,“反正除晞你也熟悉,我想她应该不会介意多收一份礼。”
叶灏丞:“我也赞成,那我就不请自去吧,婚纱耗费你这么多精力,怎么也得捧个场。”
纪绒绒眼底一瞬间有几分晦暗,头扭向另一边:“开车。”
婚纱。
除晞婚纱的制作确实耗时一段时间,但跟当初她亲手为自己做的那件,藏着她所有爱恋和期望的那件,又算什么呢?
可惜,有生之年你再也看不见它了,化为灰烬,化为虚无……
叶灏丞后知后觉,然而走到这一步,解释显得那么无力而多余,他皱着眉忍住胸口的震颤,剧烈咳嗽了几声。
纪绒绒转头,快速扫一眼:“你感冒这么严重,不怕传染给奶奶吗?”
“……”叶灏丞低声说,“我会戴口罩的。”
疗养院的走廊里安静得一点细小的声音都听得到,更别说叶灏丞的咳嗽声。
纪绒绒先进房,将情况跟护工说了,护工为了以防万一,去取消毒口罩,让叶灏丞带上,这才准他进来。
奶奶安然地仰头躺着,睡的正香,纪绒绒轻手轻脚坐下来。
路上叶灏丞把奶奶最近的病情简要告诉她,她鼻间酸涩,还未怎样,热烫的泪已经流过脸颊。
一只冰凉的手指拂过来,将泪水轻轻拭去,纪绒绒拿开他的手,低声说:“我没事。”
奶奶近来状况不太好,整日迷迷糊糊的,忘记的事更多了。
叶灏丞无比自责,每天住在疗养院陪着奶奶,而奶奶已变得像个更小的小孩子,已经不会乱发脾气,不停找人说话解闷,只是坐着发呆,有时吃完一顿饭,甚至会立刻忘记,还要再吃一顿。
奶奶的睡颜平静,呼吸沉而缓,纪绒绒不忍心叫醒老人,便继续等。
叶灏丞缓缓从外套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纪绒绒。
纪绒绒不明所以看向他,轻声问:“是什么?”
“打开看看。”
纪绒绒也没心思跟他你来我往,掀开深紫色的丝绒盒子,里面放的是一对钻石对戒,和他们四年前登记后她挑选的结婚钻戒有气愤相似。
然而她的那只,已经在一次两人的争吵不知所踪,至于他的,她就不得而知了。
纪绒绒痛快地将戒指推回去:“不必了。奶奶应该不会注意到,以前不都这么过来了吗?”
叶灏丞手缩了下,还是送到她面前:“现在的状况不一样……万一发现我们没有戴婚戒,胡思乱想就更糟糕了。”
纪绒绒沉着头思考,顿了顿,接过来,敷衍般立刻戴在右手的无名指上后,便双手插兜靠椅背等。
即便这样,足够让叶灏丞心满意足。
大概是他们的声音多少有些吵人,奶奶翻了个身,挣扎差不多十分钟,睁开眼看向床边的两人。
“奶奶……醒了吗?”叶灏丞轻声问。
奶奶糊涂地点下头,转眸一看纪绒绒,眼睛即刻亮起来。
“这是……这是谁呀?哎呀……”
纪绒绒心底一阵难过,果然,奶奶还是将她忘记了,纪绒绒握住奶奶干瘦的手:“奶奶,我是绒绒……”
“绒绒,绒绒。”奶奶喃喃,“绒绒宝贝?”
纪绒绒忍住眼泪,不住地点头。
“奶奶,绒绒是您的孙媳妇。”叶灏丞进一步解释,唤起奶奶奶奶的回忆。
奶奶支起身子:“哎呀,对,我的孙媳妇,绒绒,绒绒宝贝,我的好孙媳妇。”老人似乎怕自己下一秒就忘记了似的,一遍遍不停地确认重复,摸了摸纪绒绒的脸,“对,绒绒……我的孙媳妇……诶呦,胖了呢,怪不得认不出了!”
纪绒绒欣喜若狂,下意识里侧头和叶灏丞对视一眼,转回来时,说话已带了哭腔说:“奶奶,您终于记得我了……对不起,又这么久没来看你,绒绒真不孝……”
奶奶的脸颊已经憔悴不已,却是强打精神,眼睛里光亮闪闪:“没事没事,别哭啊,绒绒大宝贝……以后让灏丞多带你来就是了,别哭,别哭,奶奶看着心疼啊。”
“奶奶……我……”纪绒绒抽了下鼻子,双手紧握住奶奶,一口气说,“奶奶,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我怀孕了,所以看起来比之前胖了点儿。”
话音一落,纪绒绒如释重负,奶奶最大的心愿便是能抱上重孙子,过去是因为她的身体原因,一直怀不上,可奶奶对她的疼爱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反而更疼惜她,现在,她终于可以圆老人的心愿,便没有必要再隐瞒了……
奶奶一下子精神抖擞,拉起纪绒绒的手臂,形容像个兴奋的孩子:“真的吗?绒绒大宝贝?不是哄奶奶的吧?”
说完不确定地看向叶灏丞,而叶灏丞正目不转睛看着纪绒绒,片刻,他笑着轻叹口气:“奶奶,当然是真的,我们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吗?”
纪绒绒站起身,在地上转个圈,露出微有些突出的腹部:“奶奶,我说您还不相信吗?您看,马上四个月了!”
奶奶大张了嘴,双手合十,望着棚顶,感激得直流泪,声音却是充满笑意地说:“谢谢老天爷,谢谢老天爷啊!”
傍晚,叶灏丞送纪绒绒离开,两人还沉浸在方才在疗养院里的欢乐气氛里。
奶奶恨不能让疗养院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要抱重孙子了,让护工推她到院子里高调宣布一番,还允诺满月酒要在疗养院里办。
那天奶奶眼中闪烁的光亮,如同黑昼里炫目的星子,另纪绒绒永生难忘……
到了自家楼下,叶灏丞倾身帮她解开安全带,纪绒绒坐了阵,没有下车。
她知道叶灏丞方才表面应和着奶奶,心里却在纠结着什么,故意望了望他:“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恶,如果孩子不是你的,这样不是欺骗了奶奶的感情?”
叶灏丞定定回视她,像是在试图找她破绽,纪绒绒收回目光:“我要上楼了。再见。”
“绒绒——”
纪绒绒已背对他,竟然有些泄气,好像一圈打在棉花上。
“谢谢你。”叶灏丞说。
谢谢?竟然是谢谢?!
纪绒绒推门下车,回想起什么,将无名指的戒指撸下来,塞回他手里,凉凉道:“不客气!”
过去大概一个星期,叶灏丞每天替奶奶传话,奶奶关心她的身体,恨不能亲自照顾她,每天乐不可支,吃得好、睡的好,精神更是不错,头脑也进疗养院后任何时候都要灵光,反而是他俩之间的对话忽然少了下来。
那晚,是父亲纪少乾第一次到她的小家看她,纪绒绒紧张得快忘掉呼吸,纪少乾在郝娟的劝说下,整体来讲是比较冷静的,但沉重的脸色还是表示出对她的恨铁不成钢。
“你今后怎么打算的?和叶灏丞复婚?”
“老纪!”
纪少乾拧着眉头说:“啧,怎么的?我一个问题还都不能问了?”
郝娟说:“我没有让你不要问,我让你克制一些你的情绪!”
纪少乾听老婆话沉了下呼吸,对纪绒绒说:“这样吧,找一天让叶灏丞见见我和你妈,然后定一下复婚的日子。”
“爸,其实我……我还没决定下来,要不要和他复婚。”
“什么?!”纪少乾勃然大怒,“那我听听你现在决定下来什么了?绒绒,就算你决定自己抚养孩子,我和你妈也不反对!如果你决定和叶灏丞复婚,那也好,给了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我们也放心了。你不能这样糊里糊涂地等着孩子出生!你不是小孩了,你该学会负责任!”
“爸,对不起,我真的……”
郝娟也急起来:“绒绒啊,上次我来的时候……到底你和小叶是怎么回事——是他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
纪绒绒呆呆地答:“是我的……妈,爸……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父母离开后,纪绒绒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勉强睡着了,半夜里噩梦连连,很多人在追着她跑,她梦见被丢弃在角落的婚戒,飘扬在空中的白色睡袍,梦见季月曾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梦见自己被火烧掉后的婚纱……然后又是狭窄漆黑的电梯轿,缠腻湿热的杂乱休息室,最后是一个清晨时分浴室门前的焦灼身影……
时间兜兜转转,来回往复,到了最初,她陪在叶灏丞身边那一年里的点滴。
这个梦太长了,纪绒绒做的好累,好困窘,幸好手机铃声救了她,她清醒过来,天边是青灰色的,太阳还没出来,有丝丝的凉意。
然而打这个电话的人她更没想到,居然是季孝儒。
她看眼时间,凌晨六点。
正纳闷,纪绒绒接通:“季医生?”
“绒绒,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纪绒绒手臂泛起了鸡皮疙瘩,心悬到嗓子眼:“什么……什么事?”
季孝儒低沉的声音,好似磨着沙粒:“叶灏丞的奶奶……今天凌晨的时候,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