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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这六朝金粉的古都,尽管在它的外围,赤地千里,饿莩载道,但屹立于扬子江畔的它,却依然是那么多彩多姿,夫子庙前,秦淮河畔,依然是熙来攘往,笙歌达旦,歌台舞榭茶楼酒馆之中,更是高朋满座,笑语喧哗,多的是一掷千金无吝色的富商巨贾,达官贵人!
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这是多么残忍的对照啊!
某天,三更时分。
座落于两江总督署右侧约一箭之遥的钦命苏、浙、皖三省救灾钦差大臣鲁布彩的行辕中,除了警卫森严的辕门外,大部分房舍都已灯火熄灭,毫无人声。
但在行辕官舍后花园中的一幢精致小楼中,不但仍有笙歌之声传出,并间或传出一阵哈哈狂笑与疏落的掌声。
原来是钦差大人鲁布彩夜宴方酣哩!
一间豪华的大客厅中,獐头鼠目的鲁大人正衣衫不整地一手搂着一个妖冶的女人,倚翠偎红地好不得意!
鲁大人的下首,则是与他狼狈为奸的师爷任壮民,怀中也搂着一个歌女,一面不断地上下其手,一面满脸淫笑地注视着筵前十个身披薄如蝉翼的轻纱,正在载歌载舞的妙龄少女表演销魂艳舞。
桌上陈列着的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对这两个脑满肠肥的奸贼,似乎已失去吸引力了!
正当这一对朋比为奸的奸贼色授魂飞,不知今夕何夕之际,蓦地——
厅中灯影微摇,悄没声地冒出两个全身劲装,黑纱蒙面的夜行人,从面纱巾的圆洞中,射出四道慑人心魂的冷芒,凝视着鲁布彩和任壮民二人,发出一声其冷如冰的哼声。
霎那之间,厅中的人像中了邪似地一个个愣住了!
钦差大臣鲁布彩毕竟不同凡响,他,一愣之后,居然一声沉叱道:“来人!拿刺客!”
两厢中应声走出八个带剑武士,一声不响,八剑齐扬,一齐向两个蒙面客刺来。
但他们长剑才举,蒙面客双双四手齐挥,八个武士已变成八尊石像似地呆住了。
左首的蒙面客一声冷哼,戟指鲁布彩沉声叱道:“鲁布彩!你要钱还是要命?”
自八个武士被制之后,鲁布彩与任壮民的身躯已开始发抖了,牙床也不由自主地“格格”
作响。
但蒙面客的问话,似乎反而提高了两个奸贼的勇气,身躯也不再发抖了,鲁布彩鼠目溜转一声诌笑道:“好汉如果要钱,这事情好办,即请说出数目来,只要老夫力所能及。一定如数奉赠!”
左首的蒙面客又一声冷笑道:“本侠没工夫跟你废话!老贼,听好!你如果要命,立刻火速派人将朝庭所发救灾专款分赴各地采购粮食发给灾民,并严节所属,不得上下其手,中饱私囊!否则——”
蒙面客语声一顿,双手暴扬,凌空朝鲁布彩任壮民二人一人一招,手中已各现出一只血淋淋的耳朵,然后声冷如冰地接着说道:“本侠下次所取的,就是你们两人的项上人头!”
鲁布彩与任壮民一直看到了蒙面客手中的耳朵,才感到自己的耳根在痛,疼痛与懔骇之下,捂着鲜血直冒的耳根,迭声地答道:“是是是!大大侠我我一定立刻照办!”
蒙面客抛去耳朵,以筵席上的台布擦净手中血迹,冷冷地道:“十天之后,如果灾民领不到粮食,那你们两个老贼,也别想保存吃饭的家伙了!本侠言尽于此,你们看着办吧!”
蒙面客随手取过被制住穴道的武士手中一枝长剑,徐伸两指,将剑身像折甘蔗似的一寸寸地折断“哗哗”脆响中,冷冷地说道:“老贼!你如果自信你的老骨头比这枝剑还要坚硬的话.仅可将本侠的话当作耳边风!”
就当鲁布彩任壮民二人惊悸欲绝,失魂落魄中,被制住的八个武士已恢复了活动,而那两个神秘的蒙面客却已鸿飞冥冥了!
翌日,钦差行辕中传出消息:鲁大人病倒了!
不过,鲁大人虽然病倒了,但救灾工作却反而急如星火地加速展开。
不到十天,由外省采购的救灾粮食,已由水陆两路运向灾区,嗷嗷待哺的灾民,已由死亡边缘抢救回来了!
灾区中掀起一片感恩浩荡与歌颂鲁大人清廉正直的狂潮。
可是,谁想到这皇恩浩荡与清廉正直的壮举,却是两个年轻的无名英雄所促成的呢?
这两个年轻的无名英雄是谁?那就是本书中的男女主角裘克心与宋文英,也就是前文中夜闯鲁大人行辕,割耳示警的两个蒙面客!
就当灾区中的灾民已获得救济的同时。
金陵城栖霞山的鸡鸣寺后一幢静楼之中,裘克心与宋文英二人却在悄悄地静参本门无上心法。
裘克心自迭猎奇遇之后,因从未好好地潜心修练,虽服旷世灵药,却未能收到预期的效果,所以,这短时期的静心修练,本身功力却无形中突飞猛进之中。
至于宋文英哩,她与铁肩大师所练均为少阳神功,因此自经铁肩大师指点后,一通百通,也已大非昔比了!
秋风将棲霞山染成一片艳红,已经是露冷霜寒的晚秋时节了。
这天二更时分。
裘克心宋文英二人的“静楼”外面,有一个魁梧的人影在蠕蠕地移动着。
朦胧的星光之下,可以看出是一个年约六旬,慈眉善目的灰袍老僧,他,就是鸡鸣寺的住持元通大师。
元通大师一直走到袭克心静修的门口,略一迟疑,举手在门上轻轻地叩了三下。
房门“呀”然而启,裘克心面含微笑,躬身肃客道:“大师请!”
元通大师面色沉重地款步走进房中,与裘克心分宾主坐定之后,歉然的道:“老衲夤夜造访,实在是因有几句不得不说之言,要面告少侠,尚请宽恕打扰清修之罪!”
裘克心微笑地道:“大师言重了!打扰清修的该算是晚辈,这一个多月来,承大师多方照”
元通大师摇手打断裘克心的话道:“些许微劳,少侠毋需挂齿!”
语声一顿,目光注向对面房间,说道:“宋姑娘如尚未安歇,有请少侠把她也请过来!”
裘克心道:“宋姑娘因有事西天目山,已于初更时分乘青雕离开本寺了!”
元通大师微一沉吟之后,才目注裘克心正容说道:“少侠,老衲于今天下午收到一封怪函,三天之内,本寺将有极大麻烦,老衲经半日深思,决定今宵跟少侠作一次恳谈,希望少侠体谅老衲苦衷,莫使老衲为难!”
裘克心正容答道:“大师有话尽管吩咐,晚辈决不使大师为难就是!”元通大师道:“第一,天亮之前,少侠必须离开本寺!”
裘克心脸色微变道:“大师如有危难,晚辈理应聊效绵薄,如事先规避,则岂非”
元通大师凛然打断裘克心的话道:“少侠肝胆照人,老衲深为感动,惟来人功力奇高,实非少侠目前功力所能为力,彼此同死无益,况少侠前途似锦,将来神功大成之后,为老衲雪此血仇,则强似目前徒逞一时之意气多多矣!”
裘克心俊眉轩道:“大师仇家究竟是什么人?”
“普渡教主杜四娘!”
“杜四娘?”
“不错!”
裘克心困惑地道:“大师一代高僧,怎会与这魔女结仇?”
元通大师一声长叹道:“这也就是老衲所要告诉少侠的第二件事情,因为严格说来,令师伯‘及时雨’文敬塘的一生以及他全家的遭遇,老衲我可算是两个帮凶之一!”
裘克心讶然地注视对方。
元通大师接着说道:“当少侠初来此间说明来历之后,老衲本想将此中因果立即奉告,但一直无勇气开口,现在,时机已迫,老衲如再不说出,以后恐无机会,而此一有计划之阴谋,也势将无人再予揭开了!”
裘克心道:“大师方才说是‘两个帮凶之一’,那么至少还有另外一人知道此事的真相啦?”
元通大师道:“不错,另外还有一人,隐于崂山上清官中,但老衲的行踪既已被妖女侦破,恐怕他也难逃妖女毒手,甚至可能早已遭了毒手了,因为老衲和他是参与此一阴谋的唯一两个帮凶,也是唯一知道此一阴谋的人,衡情度理,妖女是决不会放过的!”
裘克心俊眉微蹙道:“那么,敢情大师先将此一疑案的经纬概略说明!”
元通大师双目神光湛湛地注视裘克心道:“少侠必须先行答应天明之前离开本寺,否则休想老衲将当年这一桩疑案告诉你!”
裘克心为难地道:“这——”
元通大师声色俱庄地道:“不必为难!老衲所以要如此做,并非完全为的是你,而是要留你这一个可用之材,将来为老衲复仇!”
“再说,如果你与老衲同死于此,固然可以博一个侠义的名声,但你既救不了老衲的命,更使今后无人为老衲复仇,老衲固然死不瞑目,而你这种死法实在是轻如鸿毛,实无价值!”
裘克心俊眉紧蹙,双手互搓,一时之间,就是拿不定主意。
元通大师接着说道:“老衲再提醒你一句:据你自己说,令师周大侠行踪不明,而令师伯文大侠的遗孤又已陷身普渡教,忘却本来,似此,巫山一派,已只剩下你这一根幼苗,如果你固执地陪同老衲死于此间,对得住你巫山派的历代祖师在天之灵吗?”
裘克心悚然一惊,惶然谢罪道:“谢谢大师训示,晚辈决定天明之前离开此间!”
元通大师面色一驰,微笑地道:“老衲适才语言殊为放肆,尚请少侠见谅!”
语声微顿,不待裘克心开言,立即接着说道:“现在让老衲对往事概略说明:大约是四十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年轻貌美,放荡不羁,而心如蛇蝎,武功不凡的女郎,她,就是现在的普渡教主杜四娘。
杜四娘的师傅‘红娘子’范青萍,本是你师祖‘黄衫客’白晓岚白大侠的师妹,同为贵派第五代掌门人丁二先生的得意弟子。
范青萍生性淫荡,败坏巫山派的清誉,丁二先生乃愤而将其逐出门墙,惟以师徒一场,仅仅严加告诫,不许继续作恶而并未将其武功废除。
所以,杜四娘可说与少侠你艺出同门,不过她那本性的淫荡与心肠之歹毒,较之乃师范青萍,可够得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当初杜四娘行道江湖时,令师与令师伯亦已崭露头角。彼此都系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武功既好,人更长的帅,淫荡成性的杜四娘,白不肯放过,尤其对令师伯文大侠,更是死死纠缠。
但令师伯文大侠不但少年老成,不为美色所迷,而且于获知对方的出身和行为之后,更是对她敬鬼神而远之,偶然相遇,也是疾言厉色地严予申斥,不稍假颜色。
从此,杜四娘对文大侠因爱成仇,恨之入骨,立誓非将其毁灭而甘心,也恰于此时,她邂逅当时有名的海盗‘东海双蛟’屠士松与黄刚二人,彼此男贪女爱,一床三好,倒也过了一段安静的时光。
可是,到了二十年之后,也就是如今说来约二十年之前,这妖女忽然心血来潮,竟想出了一个要将文大侠毁灭而不露一丝痕迹的恶毒”
元通大师说到这里,门外一个娇甜的语声突然打断他的话道:“屠士松,这故事不必说了!‘及时雨’文敬塘文大侠在叫你哩!”
室内二人脸色齐都一变,元通大师迅疾地向裘克心递过一个眼色,示意他伺机逃避,跟着僧袍大袖微拂,室内灯光巳应手而灭。
室外那娇甜的语声接着说道:“这娃儿不必逃避,我不会伤害他!”
语声一顿,声调一寒道:“屠士松,你不出来领死,难道还要本教主来请你吗?”
元通大师与裘克心双双一声冷哼,已先后穿窗而出。
“静楼”前约五丈远处,静静地站着两个人,正是普渡教主杜四娘和“大别飞狐”班致中。
杜四娘今宵并未带面纱,暗淡的星光下,裘克心能清晰地看到她的面孔,这妖女虽已是六十岁的人了,但那婀娜的身材,白嫩的皮肤,与宜嗔宜喜的面庞,看来不过是二十七八的少妇而已,尤其是那一双眼波欲流的眸子,更使人一触之下,其意也消。
元通大师一声沉叱道:“妖妇,你不是说好三天之后才来吗?”
杜四娘嘴唇一披道:“不错,我是说的三天之后才来,但我于不久之前,发现铁肩大师的青雕由此间飞出,所以临时改变主意,提前来瞧瞧,并早点超渡你!想不到还遇上裘克心这娃儿,说来倒算是意外收获哩!”
话锋一顿,双手暴扬,十指中进射出十缕白气,迳行向元通大师射来,刹那之间,将元通大师的身躯笼入一幢白色雾罩之中。
元通大师身处杜四娘“冰魄寒煞神功”所发的雾罩之中,仍不忘裘克心的安全,他一面运用毕生修为的真力与外围奇寒澈骨的冰魄寒煞相抗,一面沉声说道:“裘少侠,你不趁这妖妇专心对付我之时离去,再迟就来不及啦”
他因被困于冰魄寒煞所化的雾罩之中,无法看到外面的一切,才有此一说,其实此刻的裘克心已被“大别飞狐”班致中缠住,纵然想借机离去也不可能了!
裘克心最近这一个多月来,虽因潜心修练而功力大进,但对付班致中却还稍逊一筹,但奇怪的是对方并未对他立下杀手,而且当元通大师于冰魄寒煞所形成的雾罩中喝令裘克心趁机离开之后,立即以真气传音向他说道:“小子,我拚着挨你一掌,你赶快离开吧!”
裘克心闻言一愣,他还未猜想到对方是什么用意时,班致中却焦急地再度传音说道:
“快!小子!再迟就没机会了!”
当裘克心心头电转,决定不问情由,先照对方的话去做,以求脱离此险境,以后有机会再向对方探问所以如此做的情由时,却已时不我与了!
杜四娘已悠闲地站立一旁,以一种讶异的声调轻轻地一叹道:“唉!这孩子的功力,怎会精进的恁地快,我还以为人俊人杰两个孩子的功力已经赶过他了哩!
事到如今,假戏已不能作了!
裘克心偷眼向元通大师看了一眼,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片刻之间还是生龙活虎似的元通大师,此刻竟已变成一具冻尸啦!
但他惊懔未毕,突觉背脊一麻,已失去知觉。
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裘克心才悠悠醒转,发觉自己是睡在一辆快速前行的马车之中,车厢设备十分华丽,将自己擒获的普渡教主杜四娘正坐在一旁,俏脸含春,微笑地斜睨着自己。
裘克心一阵冷哼,负气地闭住双目,暗中试一运气,发觉除了穴道被制之外,周身并无不适之感,不由宽心略放地长吁一口闷气。
但他宽心才放,忧愁又起,真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他,心头不住地忖着:听杜四娘的语气,似乎不致于杀害自己,但这妖女的居心如何,却难以臆测。
自己如此糊里糊涂地被擒,有谁能搭救呢?
铁肩大师、幻空大师,还有那神秘的“阴阳人”他们固然有力量可以搭救自己,可是,这三位前辈异人又怎能知道自己被擒而前来搭救呢?”
如果自己无法脱出杜四娘的魔掌,则今后将是一种怎样的命运?
还有那温婉多情的宋文英,当她由西天目山回来,发现元通大师已死,自己神秘失踪时,将会如何地悲伤,焦急”
想到这里,他不禁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杜四娘一声轻笑道:“孩子,你叹什么气?”
裘克心嘴唇一披,置之不理。
杜四娘又一声娇笑道:“能获得我老人家看中你的质资,这是你天大的造化,只要你乖乖地听我的话,你就是我的衣钵传人,也就是未来的教主!有什么气可生的?”
裘克心闭目如故,冷冷地答道:“谁稀罕!”
杜四娘“格格”地笑道:“孩子,你越是倔强,我越是不会放过你,我老人家有一个怪毛病,生平吃硬不吃软!”
蓦地,车帘一掀出现一张腊黄的面孔,向杜四娘滋牙一笑道:“我这东西最硬不过了,杜教主能否赏光尝试一下?”
当这语声初起之时,裘克心已听出正是那自称“第一美男子”的灰衣人,不由心中一喜。
同一时间,杜四娘殊感意外地一怔,跟着,右手一扬,五指箕张,迳向那一张腊黄面孔抓去,口中一声愤怒已极的娇叱道:“狂徒找死!”
那腊黄面孔的人双手一阵乱舞,竟巧妙地避开了杜四娘含愤的一抓,口中并不断地穷嚷道:“哟哟哟!杜教主,你既不肯欣赏我这最硬的东西,我绝不勉强,可不能动手打人呢!”
也不知他是使的什么身法,竟已脱出了杜四娘的掌爪之外,车外传过一声狂笑道:“杜教主,少陪啦!如果你那天想要欣赏我这最硬的东西时,请捎个信儿,我立即移樽就教!哈哈哈哈”杜四娘气得粉脸铁青地穿帘而出,但那腊黄面孔的灰衣人的身形已在百丈之外了!
她衡量一下对方的身法,速度,以及适才交手的情形,在在证明对方的一切都不在自己之下,追也徒然,好在裘克心并未被救走,只好恨恨地向骑马前导的“大别飞狐”班致中一声娇叱道:“你是死人!”
但她话声才出口,却又怔住啦!
原来班致中的穴道已被制住,坐在马上就像一个活死人似的了。
她,恨得银牙紧咬,半晌无语。
这时的裘克心,却是兴奋、失望与疑惑交并,怔怔地暗自心口相问着:这位神秘的前辈奇人,既然来了,而且看到自己被擒,为什么不加搭救又匆匆地走了?
是另有用意呢?还是因为杜四娘功力太高,无法制服而去另找帮手去了?
还有,他老人家曾趁与杜四娘交手之际,在自己胸部塞了一个纸团,里面究竟写的是什么?自己穴道被制,手足不能动弹,万一这纸团被杜四娘搜出,岂不是反而误事吗?
他这里正在糊思乱想,车外却已传过来杜四娘与“大别飞狐”班致中互相问答的话声:
“这狂徒你曾经见过?”
是杜四娘的声音。
班致中答道:“是的!就是以前在涿县城郊的枫林中所见到的那一个自称‘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灰衣人!”
“他方才由哪儿来?”
“没有看到!”
“何时上的车,你也没看到?”
“是的!”
“该死!”
对话停止了,杜四娘寒着一张俏脸,仍回车厢内,向裘克心注视少顷,幽幽地一声长叹之后,脸上阴霾逐渐消失,但却是默默无语。
马车继续在崎岖的道路上颠簸着快速前进。
裘克心闭目如故,是在想心事?还是在养神?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半晌之后,杜四娘柔声问道:“孩子,方才那人你认识?”
裘克心轻轻“唔”了一声。
杜四娘道:“他姓甚名谁?”
裘克心故意加重语气地道:“‘天下第一美男子’!”
杜四娘一声苦笑道:“是你的什么人?”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你没有问过他?”
“问过他不肯说!”
杜四娘黛眉紧蹙,沉思少顷之后,喃喃地自语道:“一会儿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一会儿又是男装而女腔的‘阴阳人’,难道是他当年竟不曾否则,谁能有恁般功力呢?”
跟着,一声冷哼,樱唇一撇道:“哼!纵然就算你已经复活了,咱们且走着瞧吧!”
目光一掠裘克心的俊脸,和声问道:“孩子,我方才说的话,你得多加考虑!”
裘克心闭目依然,冷冷地反问道:“你方才说的什么话?”
“要你作我的衣钵传人!怎么样?”
“不可以!”
杜四娘微愠地道:“小子!别忘了你现在是在我的掌握之中!”
裘克心嘴唇一披道:“你还能把我吃下去?”
杜四娘接着说道:“这世界上还不曾有人敢违背我的意旨”
裘克心冷然地插嘴道:“不错!眼前就有一个证明!”
裘克心一声冷哼之后,不再答话。
杜四娘气得一声喝叱道:“小子,你再要放刁,我先教你尝尝错骨分筋的滋味!”
裘克心微笑地漫应道:“蚀骨锁魂我都不怕,‘错骨分筋’算的什么!”
杜四娘咬牙未语,裘克心接着说道:“你尽管施为吧!小爷如果皱一下眉头,算不得好汉!”
杜四娘妙目迷茫地喃喃自语道:“这孩子,除了外表酷肖这一付倔强冷傲的性格,也多么像”
“外表酷肖酷肖什么人”
“倔强冷傲的性格多么像像的又是谁”
裘克心心中一动,不由张目凝视杜四娘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
“你对我的身世,好像——?”
“难道你对自己的身世,竟一点也不知道?”
“是的!”
“你想不想知道?”
“当然想!”
“如果你能先行接受我的条件,我可以”
裘克心语声一寒道:“那我情愿不知道!”
杜四娘温声说道:“孩子,我全是一片好意,此刻,我不妨坦白告诉你,如果你要固执到底,除了徒找苦头之外,到头来你还得成为我的衣钵弟子,不过那时的你已不是现在的个性了,你听懂了吗?”
裘克心听的心头一懔,如果这妖妇要在自己身上暗中做下什么手脚,自己可一点办法也没有!
杜四娘接着说道:“我之所以不愿走这一着棋,就是希望不破坏你那完整的性格,明白吗?现在,距离总坛还有三天旅程,你可以从长考虑,我不再打扰你!”
杜四娘倒算是一个守信的人物,果然不再打扰裘克心了!而且,她对裘克心的关怀也无微不至,除了时时为他更换被制的穴道外,饮食方面,更是每餐亲自喂给他吃。
起初,裘克心颇想赌气不吃,但他继而一想,保留健康的身体,还有万一脱险的希望,何况那自称“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灰衣人已经知道自己的遭遇,想必另有妥善的安排,如果自己将身体饿坏了,届时有机会逃不出,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吗?
因此,他仅仅饿了一餐,即照常大吃大喝了!
这一段旅程中,裘克心对“大别飞狐”班致中有了更多的疑问,因为班致中自从在棲霞山鸡呜寺中与自己交手时曾以真气传音通知自己趁机逃走之外,一路上不再与自己交谈一语,而且连正眼也不向自己瞧一下。
这是什么原因呢?
如果说是为了杜四娘在一旁有所不便的话,那么,当他照顾自己如厕之际,至少可以表示一下呀?可是他也是那么漠然无睹于自己的存在,甚至于自己向他发问也置若罔闻这些,岂非太以令人不可思议之至!
那神秘的“天下第一美男子”所塞向他怀中纸团,已于如厕时妥藏于贴身的内衣之中了,他本想乘机偷看一下,可是那态度暖昧不明的“大别飞狐”班致中一直在一旁监视着他,使他想偷瞧一下也不敢。
三天旅程,本该很快地过去,但在裘克心的意识中,这短短的三天,竟比一辈子还要长得多!
好容易到达目的地了,裘克心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由那车厢外面向教主请安与欢呼之声判断,这该是普渡教的总坛了!
马车嘎然而止,杜四娘目注裘克心和声说道:“到了!孩子,现在我要问你两件事,你可得据实答复我!”
裘克心冷冷地道:“除非我不说,说出的话绝无不实!”
杜四娘微笑地道:“你师傅周少峰大侠的行踪,你是否知道?”
“不知道!”
杜四娘讶然地道:“师傅的行踪会不让徒弟知道?”
裘克心嘴唇一披道:“如果我知道恩师的行踪,那我回答你的必然是:我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