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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冰凉的绫巾在她额上擦拭之际,见她掀了掀眼睫,铁勒微笑地看她在他怀中幽幽转醒,并张大了一双水眸怔看着他。
神智迷糊的恋姬挪开额上的绫巾,在他的协助下坐起身,迎面而来的冷清与微弱的光影,让她不知身在何地。
“这里是哪?”望着陌生的寝殿,她茫然地问。
“大明宫。”他边回答她边至一旁点亮灯火,免得她会怕黑和不自在。
什么?
回忆倏如倒灌的海水流回她的脑海中,忆起他做了什么事后,她急急抬首看向窗外,外头的天色仍是混沌的冥色一片,那一轮红月已滑过逃讠来到窗棂边。
恋姬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快点让我回凤藻宫!”再不回宫就糟了,要是被母后知道她被带至这里,万一母后跑来找铁勒,或是去找圣上要人怎办?
他敛去所有笑意“不。”
“二哥。”她紧张地下杨,来到他的身旁揪着他的衣袖“不快些让我回去,父皇会知情的!”老天,希望这事还没有传扬开来,不然后果该怎么收拾才好?
“我不在乎。”在他去把她带回大明宫前,他就已把所有的后果都考虑过了,也就是因风险大,也必定会引起波澜,他才刻意要做。
“难道你不怕父皇”她才打算要他想个仔细时,他却出声截断她的话。
“不怕。”他的目光一派安详,坦然无惧。
恋姬松开他的衣袖,为他的态度和神韵感到陌生,这一点也下像是他会说出的话,从前,他下是最尊敬父皇且不违抗命令的吗?
他冷冷淡道:“要杀要剐,由他,但我不会坐以待毙。”
“你与父皇是怎么了?”她惊疑无限,不明白他怎会有这些念头,以前的他,不是最遵从父皇的命令吗?
铁勒微病捌鸷陧拔抑皇遣辉冈偈苋魏稳说闹洹!?br>
多少年了,一路走来,他没依靠过任何人,他所得到的全是自己用血汗挣来的,父皇给过他什么?啊,身份,父皇给过他一个贵为皇子的身份,但也仅有如此,除此之外,父皇给过他什么?父皇凭什么指挥他?若是站在父皇是人君的立场,那么他很想告诉父皇,他情愿只是名平凡庸碌的小百姓,这个人臣,他当不来也不愿当,他下愿再受任何人指挥,往后再没什么人能够命令他什么。
今日他会如此,不是没有原因的,回想以往,无论日子再怎么样苦,都还有一双等待的眼眸会看着他,当他知道连那双眼眸都将被别人夺走时,他才明白委屈自己并不能得到什么,反而是失去得更多,现在,能不能自父皇那边得到什么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现在他只想留住恋姬,不计代价。
恋姬别过眼“父皇和你之间的事,与我无关。”虽然她也明白,这件婚事能成,背后一定有着父皇,只是她不愿去猜测父皇是否已然知情内幕,或是究竟知道了多少。
“有关。”他说得斩钉截铁“我不会任由你被父皇或是他人夺走。”她身为父皇的手中棋,只要父皇将她握着一日,他就一日不自由。
恋姬听得怔住了,忽然对今夜的种种有所顿悟。
“把我带至大明宫,你特意这么做,是想报复父皇还是庞云?”他的话里全是父皇,让她不得不以为,他不只是想自庞云的手中将她抢回来,他更是故意想做给父皇看。
他不打算隐瞒“父皇。”
“为什么?”是父皇又对他做了什么吗?还是父皇找了什么借口想把北狄自他手中拿走?
铁勒定眼看着她盛满疑惑的水眸许久,匆地伸手脱去自己的外衫、内衫,将上半身蔽体的衣裳全都脱去,让她亲眼看看他积压在心底的那些恨的由来。
惊声抽气的恋姬以手掩住口鼻,难以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是真的。
“这些伤是怎么来的,我已不能全部记得。”面对身上无法细数的伤痕,他不带任何表情。“若是说我对父皇无怨的话,那是假的,我比任何人都渴望他能爱我一点,也比任何人都恨他。”
鼻酸的恋姬几乎无法成言,抖颤地朝他伸出手,抚过他身上处处错落不全的大小伤疤。
“父皇他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这些年来他过的是什么日子?父皇怎会忍心把他折腾成这样?好歹他也是个皇子啊。
“他只是没有救我。”铁勒沉着声“我之所以能忍,是因为有你在,只要有你在这等着我回来,那么我便还有个可以回来的家,但若是连你都不在了,那么我就无处可去了,因此我绝不让他把你夺走。”
她的泪落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思考或凝聚意识,她甚至还没理清这份为他心疼的感觉是什么时,她的泪便已淌下了面颊,为遍体鳞伤的他深感不舍。
原本她以为自己可以理解他为何总是这么孤独,可是现在她才发觉,她所知道的他根本就不多,也不明白他的孤独有多深,他只让她看好的一面,他只让她看不会为他感到心酸的一面,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会为他掉泪,更会想伸出双手抚平他的创伤,他不要别人的同情。
“别哭。”铁勒以指勾去她眼角的泪,温暖的掌心来回地轻覆她柔嫩的粉颊。
恋姬心痛难抑,将他的掌心紧按在面颊上低泣,为他所做的深感不值。枉他纵横沙场无数,却连个家都得不到,唯一的心愿,就是留住爱他的人;在朝中如东升旭日的他,下了朝后他还是独个儿,身边连个知心人都没有:富足如他,以为他什么都不缺,谁晓得,在他衣衫下,却藏着许多年少时求之不得的痛苦回忆。
一直以来,他就是只独自飞翔的孤鹰,他只是想找个地方站立,多么渴望有棵枯木可栖,可是在这座天朝里,他无处可去。
啊,她也一样无处可去啊,住在啸月府中,终究也是个外人;回到宫中生活,多年来的距离让每个人都生疏,谁也拉不近;若是嫁至庞府,或许能够有个家,但身为她的良人的那名男子,却不是她所想要的“从今日起,我的所作所为将不再为父皇、也不为天朝,我只为我自己。”什么规矩方圆,他都不管,他的恋情也容不得人来指挥操控,该是他的,他就不会放。
隐隐感受到他放弃一切的决心,恋姬微微打了个冷颤,硬生生地收回掌心,但他捉住她欲走的柔荑按回胸前。
“近日之内,我要回北狄。”铁勒紧握住她,深怕一放开,就再也握不住了。“这次一定,或许再不会回来了。”
她悚然一惊。他不回来?不回来他还能上哪去,难道他要永远待在北狄吗?那她,岂不是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我要带你一块走。”他再次重复以前曾对她说过的这句话。
原本他是不想伤害她的,但后来他才醒悟到一点,无论他选择的是退让或是强求,对她来说皆是伤害,既是如此,与其让她嫁予他人,而他们两人再暗自神伤,还下如将彼此绑在一块,即使是会互相伤害,也好过永远不能在一起。
恋姬不断摇首“我就要出阁了。”
“我不会允许。”他一手支起她小巧的下颔,一字字地告诉她。
她拨开他的指尖边后退边问:“你有没有想过庞云?成全了你自己,他呢?他这个名正言顺的驸马该怎么办?”如果每个人都像他那么自私,那她要怎么办?她成全了这个就对不起那个,更何况庞云是被她扯进来的,她不能对不起庞云。
“我与庞云间究竟谁是谁非,这还很难说清楚,至少在我眼中,夺人所爱者是他。”铁勒大步上前一把揽获她的腰肢,低首哽声地问着她:“在你念着他时,你有没有想过我?我只是个凡夫俗子,我也会痛的。”
他也会痛,那她呢?谁来帮她做选择?
恋姬的眼眸闪烁着,分不清对他究竟是爱还是怜,事实上,她再也分不清她对此刻的铁勒的感觉是什么,想放开他,又怕他会陷入无底的孤寂困境,若是不放开他,殷殷期盼着婚礼来临的庞云将不知会有多伤心为什么她总是要做选择?明明她就是不想做的,选了一个又还有一个在后头等待着她再做出抉择,无止无境,永不罢休她倦累地闭上眼“到底还要我如何,你才肯死心?”她都已经把自己的一生葬送在指婚上了,铁勒究竟还希望她怎么样?
“我不会死心。”铁勒俯低了身子,以额抵着她的额问:“最了解我的人,不就是你吗?”
她听了,泪水无声地滔滔倾流,怎么也掩不住,并对哭不出声的自己感到绝望。
其实自她注意到他的心意时,她就该知道,她注定是没有去路了,可是她还是不想就这般臣服于兄妹畸恋的命运中,她还是试着想挣脱开来为自己觅条生路,她都已经把心放下决意要嫁入庞家,不再过问这段下该发生在她身上的情愫了,他又何苦再来纠缠?
“恋姬。”他轻轻唤着她的名,温热的吻落在她的额上。
她嘤泣地痹篇,但他的一双大掌却固定在她的两颊上,将她捧回他的面前。
“恋姬。”他的吻移至她的眼角,试着把她的泪都吻去。
她伸手想推开他的脸庞,不意却摸到在他颊上的泪,这泪或许是她的,也或许是他的,无论是谁,这使得她再也走不开。
“恋姬”他呻吟地低叹,在感觉她一双犹疑不定的柔荑,悄悄环至他的颈后将他拉近后,侧首密密吻住她的唇。
他的吻,尝起来有点苦涩,对于他的泪,她感到惊惶失措又复怜惜,体内蒸腾的血液,像是千川归海急速地奔流,她几乎可以听见血液呼啸而过的声音,亲密的吻触、缭绕的体温,还有他温热的鼻息,混杂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惑人的迷网,不停重复着在她耳畔的低语,让她开始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真实。
静夜中,他的低喃,像极了盘旋的魔咒,一声,又一声***
冷天色觉得自己愈来愈不务正业了,打从那夜自凤藻宫带人回来后,他就像只专门替铁勒看门的看门狗,而且在看门之余,不时还得负责咬咬人,不然就是面无表情的赏人家吃吃闭门羹,要不就是挂了张笑脸打发来客。
咧嘴僵笑,这招是用在跑来大明宫想要索回女儿的皇后娘娘身上;面无表情,是专门用来对付那些进不了大明宫,就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的皇子们;而眼前这个庞云,则正好可以让他发泄一下这阵子因当看门狗,所囤积在腹里的不满。
他心情恶劣地两手环着胸,上下打量着这个硬是闯进紫宸殿,口口声声要见铁勒的不速之客。
“刺王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吗?”这个太子侍读,也下掂掂自己的斤两,大剌剌的就跑来他们大明宫要人?就算他今日贵为驸马爷又如何?他们这厢可是权倾朝野的皇子哪。
庞云下屑地冷哼“他当然不敢见我。”
“不敢见你?”冷天色自鼻管里哼出两道冷气“笑话,你以为你有三头六臂啊?”
“他做了什么事全朝的人都心知肚明!”全朝上下的人都知道铁勒爱上并抢了自己的妹子,如此败德丧伦闹得举国皆知,铁勒自是无颜见人。
“什么事?哦,你指十公主这件事?”冷天色不痛不痒地挑挑眉“对,人是我们抢的,那又怎样?”他们本来就没打算要瞒,是那个多事的太子自个儿跑去帮他们收拾残局的,铁勒还认为卧桑很鸡婆呢。
庞云懒得再跟他罗唆“十公主在哪里?”
“就在里头。”他大方地伸出一指比比身后“你若想把人带走,我不拦你。”
庞云听了当下就绕过他往里头走去,但才踏入门内不多久,暗处随即窜出两名杀气腾腾的铁骑兵,同时举手扬剑将他架住。
无法动弹的庞云忿忿难平地回首瞪着冷天色。
“干嘛,眼睛大呀?”冷天色觉得自己被瞪得很莫名其妙。“我只说我不拦,但我可没说其它人不会拦。”铁勒早就吩咐过了,他这个守门人若是看不住,一切就交给里头的铁骑兵,他只是照铁勒的话坝邙已。
强硬逼自己沉住气的庞云,也觉得自己独闯大明宫是少了点考虑,但在知道恋姬在铁勒这里后,他就是怎么也克制不了那股冲动,他无法忍受铁勒的存在。
是的,他一直对铁勒感到不安,对他而言,铁勒是个令他日夜难安的背上芒剌。虽然是恋姬托人主动找上他的,但他很明白,不爱他的恋姬会找上他的原因是什么,他竭力不去想,不去探究恋姬真正的目的为何,在恋姬的身旁,她人在,心却不在,她的双眼总会不自觉地飘向西内大明宫的方向,但他宁可告诉自己,只要他不去拆穿,那么总有天,恋姬会如他所言地爱上他。
可是他还没有等到那一天的来临,铁勒便将她自他的手中夺走了。
“再不让我进去,我会叫圣上来要人。”他深吸口气,决意下管他人是否阻拦,他还是要再试试看。
冷天色打打呵欠“去啊,又没人拦着你。”
“天色,别跟他废话,把他弄定。”刚从翠微宫回来的铁勒,在自己的地盘上见到这号情敌后,二话不说地就下逐客令。
“刺王!”庞云回过头来,忿忿难平地对他欲入内的背影大叫。
铁勒视若无睹地与他擦身而过,而冷天色则是朝架着庞云的铁骑兵拍拍两掌,打算把他拖出去免得惹恼了铁勒。
不甘心的庞云硬扯住脚步“你没权力将十公主软禁在这里,把她还给我!”太蛮横无理了,将即将出阁的妹子强行掳回大明宫就算了,他还将她软禁,就连皇后亲自登门也无法索回十公主,就算他在朝中再怎么权大势大,他也没有资格这么做!
“还给你?”铁勒止住脚步,微微病敖袅撕陧?br>
庞云挑衅地扬高下颔“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光就圣上亲自下诏的这一点,他就比任何人都有资格把恋姬带走。
他冷冷一笑“她这辈子都不会踏进你庞家一步。”
“染指自己的妹子,你不觉可耻吗?”庞云木然地、一字字地问,低低的冷音徘旋在空旷的大殿上。
铁勒此时的声音听来,也与他如出一辙。
“夺人所爱,你又不卑鄙吗?”是庞云咬住了恋姬有意痹篇他的这个机会,硬生生地介入他们两人之间的,论先来后到,第三者这个身份,是庞云不是他。
庞云不敢置信地张口瞪眼。夺人所爱?简直就是恬不知耻到了极点,他怎敢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他知不知道他爱上的人是谁?是他嫡嫡亲的妹子呀,在他眼中,到底有没有一丝丝的道德伦常?这种话亏他说得出口!
“她不爱你。”盛怒之余,他什么也不想,只想把对手击倒。
铁勒不以为然“这句话中的你是指谁,咱们心底都有数。”
庞云气息猛地一窒,又痛又恨地看着眼前与他对峙的男人。
虽然他的身形不似武人出身的铁勒那般精壮,但他们的容貌轮廓却很肖似,每每看着镜中的自己,他总为自己感到不平,因为恋姬在看着他时,他知道,那双水眸所凝望着的人并不是他,而是铁勒。
他多么想告诉恋姬,他不是铁勒的替身,也不是她用来逃避铁勒的盾牌,他只是个想爱她的男人,虽然明知她并不爱他,但他知道,一旦他错过皇后的提议,他就再也没有机会接近她了,因此就算明知她是利用他也好,他还是相信自己终能够打动她的芳心,让她明白除了铁勒外,她有更好的选择,只要她好好看着他,只要她肯真心拨一眼给他。
努力隐藏的心伤被人不客气地刨刮出来后,蓄势待发的庞云,忍不住要铁勒和他一样也来个鲜血淋漓。
“我承认她并不爱我,但至少我能给她的都是天经地义,你呢?除了抬不起头还要受众人唾骂外,你能给她什么?”要说劣势,铁勒的情况比他来得更险恶,即使恋姬所爱的人可能是铁勒好了,在外在的因素下,恋姬就算是想爱也不能爱。
铁勒怔了怔,别过头下想承认“她不会在乎那些的。”
“她不在乎?若是她不在乎,她还会同意下嫁于我?”占着理直、傍着气壮,他乘机步步进逼。“清醒点吧,你们在一起根本就是个错,你只会让她痛苦而已,唯有把她交给我,她才能好过!”
“住口”铁勒的双眼狂猛地锁住他,忍抑地自口中进出话。
他无惧地继续直前“少用武人那套来威吓我,我不吃这套!”
一杯羹,难两尝,他们都因爱而恨,因恨而想毁灭对方。这是一座恋姬亲手辟的战场,他们这两个已经入局的沙场走卒,自踏入后便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为什么会这样呢?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两人,在悬宕的气息中,无言地凝望着彼此的眼眸。
除去身份不谈,铁勒只是爱上个女人,他没错。
庞云也只是爱上个让他魂萦梦牵的女人,他也没错。
那,究竟错的是谁?恋姬吗?
他们都不会承认的,就是因为爱她,因此他们绝不承认她有错,即便这是她一手造成的,他们还是情愿怪罪对方也不把一丝丝的罪责让她承担,因为太珍贵、太得之不易,这世上,就只这么一个恋姬,而爱情,则是条仅能容下一人的狭路。
铁勒阴沉地开口“天色,把他拖出去,别再让我见到他的脸。”他不想去考虑后果,也没什么好考虑的,留下庞云,日后只会成为大患而已,难保恋姬不会有回头的一天。
冷天色必须考虑一下“确定?”听说这家伙的老爹和叔伯们,全都是太子跟前的太子太保、太傅,若是要说来头,他的来头的确不小。
铁勒冷瞪他一眼“再罗唆你也给我滚。”
“好吧。”冷天色摸摸鼻子,识相地朝两名铁骑兵摆摆手。
“慢着。”在庞云被扯拉向殿外时,收到舒河给的消息而赶来的卧桑,及时拦住那些正准备顺铁勒意的人。
冷天色没得商量地向他摇首,为难地指指身后正怒火暗涌的铁勒。
“老二。”卧桑无奈地叹息“再怎么说他都是我手底下的人,你就卖我个面子。”虽然舒河已经尽力压住庞云两三日,但到底,还是让庞云跑来这了,他要是没赶来,他要怎么去向那一票太子太保、太傅们解释?
“把他撵走。”铁勒思忖了半晌,看在卧桑的份上,只好火大地改口。
遭人救了一命的庞云却不愿走,反而质问起卧?础?br>
“殿下,你就这般容忍他做出如此有辱国体之事?”他不训斥铁勒也不叫铁勒把恋姬交出来?为什么他要对铁勒睁只眼闭只眼?
“有辱国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心火骤起的铁勒转过身嘲弄地问,语中笑声刺耳。
卧桑赶在铁勒被惹毛之前,朝他伸出一掌要他忍忍,然后转身对另外一个也是愤涛难止的人开导“庞云,这是我们皇家的家务事,别扯到整个天朝去。”
“皇家的家务事?”庞云马上弄清楚了状况“你护短?”怪不得日前他会对外下那道太子谕,搞了半天,他是想让铁勒全身而退!
卧桑不承认也不否认“我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无论说得再怎么冠冕堂皇,即使是傻子也听得出来,卧桑也站在铁勒那边是个铁铮铮的事实,庞云终于知道,如今,他是四面楚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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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云。”卧桑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他有些同情。“圣上已做出圣意。”今日在铁勒亲上翠微宫后,圣上已接受他所提出来的提议了。
“什么圣意?”
铁勒微笑地接口道出他今日去翠微宫的收获:“你与恋姬的婚事,就此告吹。”
“什么?”他万万没想到,连忙拾首看向一旁的卧桑“殿下?”
卧桑感慨地拍拍他的肩“父皇已颁旨了,你进翠微宫领旨吧。”
“圣上要压下这件事?”除了卧桑外,就连圣上也要忍气吞声?
“对。”他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父皇别找铁勒的麻烦,免得他们父子之间的小事,会对天朝造成无可弥补的大事。
庞云心灰意冷地看着他“你没阻止圣上这么做?”
“别怪我。”卧桑无能为力地摊摊两掌“你该知道我的为人的,个人之事,我向来是摆在家国之后,为了朝野的稳定,我不能阻止圣上。”
庞云听得举步腾腾后退。说得真好听,个人在家国之后?为了朝局着想,卧桑当然是选择私了,但实际上,卧桑不过是为了保护与他手心手背皆是肉的皇弟而已。
“你等着,这件事我下会善了也不会放弃。”他再抬首看居高临下的铁勒一眼,两手挣开身旁的铁骑兵举步离开。
“你来做什么?”庞云才走下久,铁勒马上就想把卧桑也赶回去。
“父皇要我来问你的答案。”卧桑疲惫地梳着发“你要接受哪个条件?是要与恋姬一起离开国内,还是把恋姬交出去?”
他毫下考虑“我不会留在国内,往后也不会与恋姬一同出现在京兆。”
他还记得今早在翠微宫里的情形,当他站在下头,亲耳听父皇在众臣面前,说出爱子、爱才,所以不得不忍痛割舍他时,他想冷笑。
亏父皇在人前扮得那么真,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父皇刻意如此,不过是为了替自个儿找个台阶下,所以才特意作戏给众臣与众皇子看的,既然父皇愿演,那他也乐得配合,反正他们父子俩早就无法共处于同一座皇城,他的离开,对他、对父皇都好,而且父皇正可松口气,不必再日夜提防他将铁骑大军带回朝,是否有不轨之心,或是想图谋窜位。
为人臣、为人子如此,夫复何言?他走便是。
“你打算何时起程?”也希望他选这个答案的卧桑解脱地吐口大气。
“我会尽快。”多留一日,便危险一日,谁晓得父皇会不会变卦?谁又知道不甘的庞云想做些什么?为免夜长梦多,他必须快点带着恋姬离开。
卧桑只头痛一个问题“恋姬愿跟你走吗?”
他心意已定“我并不打算给她机会选择。”即使她会恨他也好,他已是起手无回了,她不能不跟他走。
“老二”叹息连天的卧桑就是怕这样。
铁勒不想多听一句,只在往里头走时撂下一句话“叫那个姓庞的离恋姬远一点,否则,下回可别怪我不卖你面子!”
“殿下?”在铁勒走后,冷天色走至他的身旁,好奇地看着他仰天长叹的模样。
“往后,帮我看着他们两个。”卧桑拍着他的肩头谨慎地交代“帮帮恋姬,也帮帮铁勒,别让他们伤了彼此。”铁勒到底知不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啊。
“放心,我会的。”善体人意的冷天色,明白地朝他颔首。
***
午后的大明宫很宁静,熏人的风儿在长长的木质殿廊上徐拂而过,铁勒亲手为她悬于檐下的风铃,铃下随风摇曳的纸片,带来了叮咚叮咚清亮响音,坐在殿廊上的恋姬一声声听着,感觉那声音与铁勒的心跳很类似,都是遥远的,都是经历过风霜的。
住饼啸月夫人府上、凤藻宫,或偶尔去太极宫住上两三日的她,最喜欢的是这座大明宫,在这里,清静无忧,没有烦人的人与事,有的只是宁静,这座宫殿和它的主人一样,都是空荡荡的,好似没有灵魂一样。
正被铁勒软禁在此的她,是不该有闲情逸致来想这些的,她应该想办法离开这里,也该快些回到凤藻宫不让众人为她担心,可是自来到这后,她变得不想走不想离开,她只想暂时拋开令她左右为难的那些事,短时间内不去想得太多,只用一双眼专注地看着铁勒就好,至于其它的事,她还不想去面对。
清脆的铃声中,身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她皱了皱眉,听出那并不是铁勒的脚步声,微撇过螓首,就见一群宫娥正忙碌地收拾着东西。
她纳闷地看着“你们在做什么?”从昨日起这些宫娥就忙进忙出地打点着各种东西,到底是大明宫的什么人要出门远行?
爆娥们相互交视了一眼,有默契地全都保持缄默,手边的动作片刻也没停。
“回答我。”恋姬愈来愈觉得大明宫里的人都像个木偶似的,不会答腔也不说话,铁勒手底下的人除了冷天色比较聒噪外,其它人全都是这个样。
殿里仍是静默一片,忽然间,殿外的一名宫娥脸色苍白地跑进殿内,与殿里的掖庭交头接耳地说了一会,就见掖庭沉肃着一张脸,命她快些去云霄殿向正在议事的铁勒通报,宫娥前脚才走没多久,阵阵又急又重的脚步声随之在殿廊的远程传来。
恋姬站起身再度侧耳细听。这步音也不是铁勒的,今日大明宫怎会这般热闹?
在她还未猜测出宫里是来了哪位贵客时,为皇后摆驾的东内掖庭已开道来至殿廊上,接着在后头出现的皇后,再也不是素来雍容华贵、落落大方的皇后,此刻她的脸色看来,令人有些悸怖。
“母后?”恋姬不明所以地望着她铁青的脸庞。
“你”皇后愈走愈快,快步直定至她的面前,手起手落间,使劲地将一巴掌掴向她,语带愤恨地进出“下贱!”
“公主!”大明宫的宫娥们慌忙扶抱住软坐在地的她。
漫天的晕眩充斥着脑海,坐在地上的恋姬怔讷得无法言语。
自小到大,她从来没听过如此恶毒的言语,更遑论这话是出自于自己的母后、贵为一国之母的皇后娘娘。她一手抚着麻烫得没有感觉的脸颊,无从明白地抬首望着勃然大怒的皇后。
皇后气得咬牙切齿“好好的公主你不当,竟做出这种败德毁誉的丑事来”
“我我做了什么?”神智还下能拢聚的恋姬茫然地问,完全不晓得自己是做了什么而招来她那么大的怒气。
皇后踩着忿忿的步子在她面前走过来又走过去,未了,两脚停定在她的面前瞪眼喝声怒斥。
“驸马是哪一点待你不好?他是哪比不上铁勒?你居然放着驸马不要情愿跟他走?”当初庞云与女儿的亲事是由她牵线,可万万没料想到,恋姬居然私恋自己的兄长,这几日来不但与铁勒同寝同居一室,还闹得全朝皆知,使得圣上不得不毁婚退约,这要她怎么给庞云一个交代?
苞他走?跟谁走?铁勒吗?恋姬的水眸不定根地飘摇着。
眼里看着母后憎恨恶毒的面孔,耳里听着跟着母后来的那些掖庭的耳语,太多的话语充斥着她的耳鼓,使得她一时分不清事情的原委,更不知她究竟做错了什么,颊上的热度稍微退了些,阵阵锐痛像在脸上扎刺着,令她难受得只想找个地方喘息。
熟悉的大掌匆地抱揽住她,让她倚进他的怀里圃瓶,有些晕茫茫的她抬眼一看,见到来者是铁勒,忙想离开他的怀抱,但他不让她退开,反而将她抱得更紧,并将她的每个举动皆看进眼底。
他两眼朝旁微微一瞥,马上明白恋姬所忌讳着的人,正是那名跑来这里赏了她一记耳光、脸色气得匆青匆白的皇后。
“天色,送皇后娘娘回凤藻宫。”音调低寒的他朝身后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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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来只听从一人命令的冷天色,半分执行命令上的困扰也没有,硬是当着将下颔高高扬起的皇后面前,先是吓走了一票掖庭,再慢条斯理地朝皇后靠近。
恋姬看了急忙大喊:“冷天色,不许无礼!”
冷天色犹豫地看了铁勒一眼,在铁勒不情愿地颔首后,他这才止住脚步。
“别藏着,让我看。”铁勒将她的小脸转回来,心疼地想拉开她紧覆着不放的掌心。
她惶然地拉紧了他的衣襟“二哥,你做了什么事?”母后会如此震怒定是有原因,而原因,似乎就出在他的身上。
听她叫得如此亲昵,皇后心焰更是无法遏止地熊熊蔓烧。
“你还有脸叫他二哥?”这个称呼此时听来格外刺耳,都做得了这等好事,他们还以兄妹相称?
两眼直视着恋姬脸上明显掌迹的铁勒,缓缓侧过首,清冷愤懑的眼眸直盯上皇后“皇后,此乃大明宫,不是您可以为所欲为的凤藻宫,下回您要动手前,请您先考虑清楚。”
他的眼神,令皇后结结实实骇了一跳,但顾着自己的身份,她又硬撑着不软弱败阵下来。
她厉眼相对“你威胁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眼底还有没有她这个尊长?
铁勒低声冷哼“难道我在和您说笑?”他说得还不够白吗?
“别这样”眼看大势不妙,恋姬忙想摀住铁勒的嘴,急急转身代他圆场“母后,二哥不是有心的,您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然而铁勒并不领情,依然正视着皇后“父皇已答应我与他之间的协议,今后,恋姬便是我的人,除了我外,谁也不许碰她一根寒毛。”
皇后紧咬着牙“你”这么多年来,她与西宫娘娘之间的旧怨还未了,如今再新添一桩,就算往后圣上再怎么说项,东内与西内的宿仇她绝不轻易言和!
恋姬怔在铁勒怀中,一时之间还无法回过神来,直到怒气冲冲的皇后离开后,她才缓慢地眨了眨眼。
“什么协议?”她仰起螓首,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将她瞒在鼓里的他。
铁勒睨了她一眼并不答腔,伸手接过冷天色递来的湿绫巾,沉默地替她敷着红肿的面颊。
“冷天色,回答我。”在他的身上找不出答案,她又转向另一人。
冷天色为难地僵着眉心“这个”让她知道还得了?要是她因此而不肯去怎么办?而且铁勒都下令三缄其口了,谁敢说?
迟迟得不到答案的恋姬,在总结了皇后的反应与他们的沉默后,汇聚在她脑中的结果,形成了一种让她感到恐惧的害怕。不等他们的回答,她推开铁勒的臂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后,镇压下脑中挥之不去的昏茫,撩高了裙摆便快步地往外跑去。
“十公主”冷天色为她捏了把冷汗。
“让她去。”铁勒知道她会去找谁,他站起身询问一旁的宫娥:“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
“都收拾好了。”
他弹弹指“把东西都放上车,待会就出发。”
“可是公主她”冷天色犹疑不定地望着外头,不知道是否该先去把恋姬捉回来。
铁勒沉默了半晌,边向他吩咐边往外走“马上去准备上路,我们随后就到。”
在大明宫宫外,自巡守的卫兵那边抢了匹马后,在奔驰前往太极宫的路上,指着她交头接耳的人们纷纷不绝,这让孤身前往太极宫的恋姬更是忐忑难安,就怕已发生了什么她没来得及阻止的事,使得她不住地加快速度,在抵达太极宫后,不及宫人通报,也无视于拦阻的人们,直朝卧桑所处的含凉殿而去。
“十公主?”离萧愣看着她自他的身边擦身而过。
“大哥!”
“你来这里做什”卧桑在听见她的声音后皱眉地抬起头来,随后讶愕地瞪着她肿了一边的脸颊怒问:“你的脸!谁打的?”
“父皇与二哥有什么协议?”恋姬不理会他,求知若渴地捉紧他的衣袖。
卧桑哪看得下去“我先找人治治你的脸”她长这么大,就连父皇、母后都舍不得打她一下,怎会在铁勒那边受这种委屈?
“大哥,告诉我。”她在他欲招手叫人来时拉下他的手,不死心地望着他的眼眸。
“你先告诉我谁打的。”他不是已经明令谁都下许上大明宫找碴的吗?是谁去那里闹的?
“是母后。”她随口应着。“他们之间的协议是什么?”
知道是谁动的手后,卧桑满腹的怒火瞬间沉淀下来。
低首看着她的模样,他已能大略地猜出她在大明宫出了什么事,也知道铁勒并未将她即将去北狄的消息告知于她,所以她才会跑来这找他。反正早说晚说,迟早都是要说,与其让铁勒那个不会解释的人来向她说明,还不如就由他来为铁勒解释一番。
“条件一,你与铁勒即刻离京,往后不许你们俩同时出现在京兆。条件二,铁勒必须放你走,往后也不许纠缠。”他叹口气,心疼地抚着她的脸“只要铁勒择其一,父皇就对你们的事不予追究。”
恋姬愕然地张大了水眸“为何要有这道协议?”她还以为这阵子她在大明宫里过得风平浪静,岂知,在大明宫的外头却是巨浪滔天。
“全朝都已知道你们的事,不这么做,父皇颜面荡然无存,铁勒也难逃削爵之祸,这是万难中的两全其美之法。”他在想,也许是父皇看出了他想保全铁勒的心态,故而才会答应得那么快,往后,或许是该轮到他多提防父皇一点了。
“那庞云呢?”脑海中的思维纠结成一团,她一手抚着额,试图凝聚起心神。
卧桑不自在地撇过脸“他已不再是驸马。”保得了铁勒,他就势必要对不起庞云。
恋姬呆立在原地,好半天没有任何反应。
耳边,彷佛可以听见满朝文武的窃语频频,和流窜在大街小巷的流言蜚语,种种声音混杂成一种庞大刺耳的耳语,就算是铁勒那夜留在她耳畔的柔情低喃,也抵挡不了它们这般蛮横地入侵她的双耳。
颊上依然闷痛发烫,她伸手轻抚。怪不得母后那般鄙视憎恨,怪不得会那般不遗余力地打她,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无法容忍了,那天下人呢?天下人又将如何看铁勒?
一步已是错,再步步走下去,她要错到何时?
她茫然地启口“我不去北狄。”
世人要怎么唾骂她都可以,但这个罪别落在铁勒的头上,他辛苦奋斗了那么多年,他的每一分荣耀都是他应得的,别让他因她而成为千夫所指的对象,别让他因她而失去。这个罪也别让庞云去承担,庞云只是痴心爱她而已,他还那么年轻,前程一片灿烂,往后在朝中大有可为,万不能因她而断了他的仕途。有错的人,不是他们,别让她离开这里去北狄,让她留下来弥补如果,她真能在每个人心房上的那道缺口弥补些什么的话。
“父皇已下旨了。”早料到她定是这种反应的卧桑,叹息之余也只能要她面对现实。
恋姬心急如焚地转身想去翠微宫找父皇说清楚,但未走两步,她又生生地扯住脚下的步子,静看着追来太极宫的铁勒。
铁勒朝她伸出手“该起程了。”
“大哥,救我”她心慌意乱地摇首,忙不迭地奔回卧桑的面前向他求援。“我要留在京兆,我不能去北狄的!”她要是去了,那么他们三人的纠结就再也解下开了,而她往后将背负些什么、将过着怎样的日子?
“我”卧桑试着出声,但到底,还是把到了舌尖的话收回来。
“我不去,我下跟你去北狄”眼看着铁勒一步步定来,她忙躲至卧桑的身后。
铁勒停止了步伐,淡看卧桑一眼。
“小妹,别这样。”卧桑探出一双大掌,将躲在身后的她拉出来,并且在她不肯松手时拉开她。
恋姬错愕地看着他拉开的手“大哥?”
“圣谕已下,听话,别让大哥难做。”卧桑在她的掌心上拍了拍,并轻轻把她推向铁勒。
她空洞地问:“你帮他?”不伸援手不要紧,他怎可以支持铁勒这么做?为什么他要和父皇一样睁只眼闭只眼?
神情复杂的卧桑不语,藏有千言万语的眼瞳直视向她身后的铁勒。
“我要去见父皇和母后”望着默然的他,她不敢置信地颠退了几步。
铁勒一手勾抱住她的腰肢藉以稳定她颠簸的身势,然而她却颤缩了一下,赫然明白,无论她是否同意,他们都决意强迫她去北狄,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
“放开我!”她在他的怀中挣扎着。
为免她会伤了自己,也可顺道免去她前往北狄路上的舟车之苦,铁勒点了她的穴并将她抱至自己的身上,抱牢她后便转身准备前往白虎门与冷天色会合起程。
卧桑一掌搭上他的肩头“待她好一点。”
铁勒的脚步顿了一会,朝他重重颔首后,又复迈开,直朝明亮的宫门而去。
***
入夏的北狄,没有京兆年年进入盛夏后燠人欲窒的熏热南风,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在风势中,绿波伏倾千里,荡漾成一波又一波的碧色?耍翟诓菰系姆缍顾逑剩樽徘嗖萸呷说南阄叮萌嗽谖绾笫狈质媸实没杌栌?br>
然而,恋姬却再也睡不着。
自强行被带至踏上北狄的路途后,一路上,她能醒来的机会并不多,每回在路上醒来,不多久,又被怕她想回京的铁勒再度带入睡海,直至他们走得够远,即将来到铁勒部署在北狄边城外的铁骑大营,铁勒才让无法独自回京的她重获操控睡眠的自由,可是她却从那日起,变得夜夜无法入寐,镇日里也清醒异常,她好像已经把未来十数年的睡意全都睡尽了。
为了她突来的病,铁勒缓下大军回营的速度,全军暂歇在边城外以利铁勒寻找大夫为她治病,然而就在大军停下来后,恋姬却变得焦躁起来,无法再这么任由他一意孤行地带她回营。
伸指悄悄拨开帅帐的帐帘,恋姬在缝隙中朝外看去,发觉知道她有回京之意的铁勒将她看得很紧,外头全是来来回回的卫兵,就连冷天色这号手下大将,都亲站在帐门前看顾以免她会逃跑。
她不是他的人犯。
放下帐帘,她思索地在帐中踱来踱去,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可以离开这里,不意望见放在帐中的兵器,不假思索地,她伸手拿起一柄放在架上的短刀,直至指尖触及冰凉的刀面时,她回过神来,不明白自己怎会有这种念头,她是想拿刀威胁谁?看守在外头的冷天色?还是铁勒?但一想到只要大军越过了边城,就再也没机会回京兆了,她就怎么也没法放下手中的短刀。
“恋姬”当她仍在犹豫时,铁勒一手揭开帐帘,端着特意为她所熬的汤葯走进来。
被他吓了一跳的恋姬倏然回过身,手中的刀尖也不由自主地直指向来者,铁勒因她的举动定立在帐门处,望着她的黑瞳里闪烁着讶异。
“我”作梦也没想到她会有拿刀面对他的一天,她不知该怎么解释,两手抖颤得厉害。“我也不想的,我只是想回京”
铁勒看着她哆嗦的小手许久,黑眸再缓缓游移而上,来到她因久日无睡而憔悴许多的玉容上,美丽的水眸盛满了惊惶,嫣唇也微微地打颤着,半晌,他冷静地将葯盅搁至帐里的小桌上,再转身面对她扯开自己衣领领口。
他干脆为她提供目标“你只有这次机会。”
脑中匆地一片空白,恋姬怔怔地望着他,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做。
“别过来”在他开始走向她时,面色苍白的她微弱地轻吐,双腿不听使唤地频往后退。
铁勒充耳不闻,依然朝她前进。
“你别过来!”她害怕地看着他逐渐缩短两人间的距离,颤抖的小手几乎无法握稳手上的刀。
眼看他赤裸的胸膛就要抵上刀尖,他却丝毫不改初衷,这让她掩下住的脆弱将她整个人笼罩住。
“不要!”手中的短刀当啷坠地,恋姬将小脸埋进掌心里,浑身泛过一阵阵的哆嗦。
“爱我,真有那么痛苦吗?”他心疼地问,将她的爱恨都看得那么清楚,而她想回京的心情,也令他感到丝丝心灰。
她的低咽自指缝间逸出“你是我哥哥,你的爱是下被允许的”
“住口。”最是让他感到沉痛的伤口又被她揭起,铁勒怒眉一敛,拉开她掩面的双掌不让她说下去。
“二哥”她呻吟地仰起脸庞,晶亮的泪水滑过她的面颊。
“别叫我二哥。”他凶猛地扣握住她的掌腕,以唇止住她的话语,将她的心酸全都代她咽下。
就连兄妹,他也不要她当。她明知道的,他要的不是兄妹之情。
兄妹是不会这般亲昵地亲吻的,他用他重重的吻告诉她。分开她的唇瓣探入她口中的舌尖是缠绵的,与她交缠的身躯是火热的,当她节节败退之时,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吻势变得柔润温暖,像是小心翼翼地将她捧放在掌心上的怜惜,让她急促的气息变得孱缓,一点一滴收受他所给予的,但在这心跳交击呼应的片刻,他却怎么也下能忘怀她想回京的念头,深恐她为他停留的时间,就只这么短暂而已。
“我给你三个愿望。”他在她耳畔沉稳地述说着“除了不许离开我之外,只要你说得出,我便做得到。”
恋姬听了,闭上眼埋首在他的胸前,脸庞贴在他温暖的肌肤上,无法汲取泪水的胸膛因此而染上了一层亮泽。
她什么愿望也不要,现下,她只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回到未见过这片美丽的草原前,回到春暖花开的京兆,在那个暖日融融的午后,当他,第一次在林间亲吻她的指尖。
铁勒将倦累的她扶抱至榻上,她别过脸不看他,他走回小桌前自葯盅里倒了碗微温的葯,再回到杨边坐至她的身旁,见她不搭理,他遂将她抱至怀里,仰首将葯汁饮至口
中再喂渡给她,当她睁亮了一双水眸时,他的指尖轻轻抚过她嫣红如云的面颊。
“试着睡一会吧,你很久没睡了。”铁勒将空碗搁至一旁,把她安稳地置妥,再拍哄着她入睡“睡吧,我在这里。”
苦涩中渗着点酸甜的葯汁还停留在舌尖,草葯浓烈的气味在口鼻间徘徊不去,加入了他的拥抱和体温后,蒸腾成一种昏昏然的氛围,她突然觉得很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灵。
聆听着一声声稳定的心跳,她的思绪浮荡得像水面上逐波摇摆下定的浮萍。她觉得有时候,铁勒像是变了个人,成了个囚禁她的男子,然而就在她想回避的时候,那个记忆中疼爱她的二哥又会走回来,会让她贴着他的心房倾听他心音,让他的心告诉她,依然温柔、依然熟悉的铁勒也仍是他。
走与不走皆不是,她不想再选择。她沉沉地合上眼睫,试着去迎接久未来临的睡意。
帐帘外,草原上风儿高低的音韵,听来很孤寂空旷,漫无边境似的,彷佛再怎么吹拂,也到不了天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