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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徐正则,宁夏隐隐约约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着一股难以明辨的气息。虽然他依然冷吊着眼,但过去他眼底尚有余温,这次回来,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整个人仿佛淬过一层冰水,寒到人的心里。
他是在下午两点钟推门进来的。
彼时,众人都已各就各位,该忙什么忙什么,偶尔交头接耳,场面十分和-谐。
他一来,低气压暴走,所有人立刻缄默,仿佛嘴巴被强行贴上封条。
他第一个点金志良的名,声音近乎冷酷:“老金,为什么我不在饼房每天都被投诉?你们没有断奶么,我不在就一盘散沙!”
四周安静得只能彼此闻见自己的呼吸声。
金志良那张刚正不阿的面孔被数落得红白交织,但他吃的盐多,不怕眼下这点渴,他声线平稳,冷静客观地解释:“,投诉的客人问题都过于刁钻,这事不能怪大家。”
“我没怪大家。”徐正则冷冷一笑,“我怪的是你!一个优秀的团队需要一个优秀的领导,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厨师长,是从re出来的高级甜点师,不是需要我教你怎么来管理饼房吧?”
(注:re——巴黎蓝带高等厨艺学院,法国糕饼界的专业人才培训机构。)
这顶庞大的帽子扣下来,配上他一字一顿冰凉的语气,金志良两眼低垂,头皮麻得很。
宁夏把自己尽可能缩在角落里,徐正则像吃了炮仗,只差没长出两只牛角扮演怒目横眉的牛魔王。
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他突然下来转悠,饼房里每个有人工作的位置他都会上前视察。
宁夏头戴厨师帽,长发藏在帽尖,从背影看和瘦小的男人并无区别。
她窝在角落里,耳朵机灵地高高竖起,听着不断向这边靠拢的斥责声,心跳如擂鼓,口干舌燥。
要准备喝心灵鸡汤了,好无奈……
徐正则发现她,是注意到她赤条条露在外面的那双腿,笔直、纤细、白皙,明显不是男人的腿。即便刮干净腿毛,正常男人的腿哪怕再精瘦也是结实有力的。
他几步走到宁夏面前,眼眸眯起,“你怎么滚回来了?”
语调冰凉,在宁夏心头卷起一阵寒风。
她歪头,笑容天真懵懂,“我走了么?,我想你肯定对我有所误会。”
他鼻子里哼了声,忽然就压低了声音,“呵,二皮脸。”
“……”
宁夏觉得,她如果不继续装下去,都有点对不起他口中的“二皮脸”。
她二皮脸道:“,你不去你的工作间看看?我每天都把那里打扫得特别干净,不信你可以去检查。”
徐正则直直盯着她,眼神很奇异。
宁夏以为他会精力充沛地将战火引到她身上,可他居然没再继续追究,只是上下眼皮轻轻一碰,意有所指地说:“小猪,把自己喂得太饱是会被杀掉的。”
什么意思?宁夏迷惘错愕。
潜意识里她觉得这或许是一句别有用意的警告。
可警告的内容是什么?工作态度,还是工作能力?
***
艰难险阻的第二关似乎不是她硬着头皮闯过去的,冥冥中,她的直觉偏于诡异,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徐正则是有意放水。
王哥带头开玩笑恭喜她有惊无险,她脑海中的警铃却自始至终叮铃铃地响个不停。
会不会是她想太多了?
傍晚就餐时间,她一个人坐着发呆,餐盘里的饭菜都快冷掉。
有人在她对面坐下,前方余光里满满的荤菜,红艳艳得勾人食欲。宁夏抬头一望,居然是徐思齐。
她随口发出感叹:“这么多肉你一个人吃得完么?”
他笑得欠扁,“吃不完也不会赏给你。”
谁稀罕。
“你吃你的吧,我根本没胃口。”她撇嘴道。
徐思齐稀奇,“小猪还会没胃口?”
她吸一口气,立刻笑眯眯,“是啊,小猪吃那么多肉,早晚变成死肥猪。”
“……”徐思齐笑不出来了。
宁夏也忽然不再作声。
把自己喂得太饱是会被杀掉的……
她戳了戳米饭,凝眉思考,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仍在出神,又有一个人在她身旁坐下。那人目光对着她,眼底飘着两朵火烧云。
徐思齐轻咳一声,示意宁夏看左边。宁夏疑惑,头扭过去,直直地对上那人虎视眈眈的眼睛。
卢晓。
宁夏猛拍胸口压惊,“卢副总,你找我有事?”
她正儿八经的询问,看卢晓的眼神拘谨得像看陌生领导。
卢晓本来是要发火的,但很快注意到她给自己使的眼色。正值晚餐时间,餐厅陆陆续续有员工进来,周围不乏饼房的人,其中就有独自一人坐在圆柱旁的徐正则。
愣了愣神,卢晓急忙改口,嘲讽道:“我能找你有什么事,笑话。”
说着,她身体坐正,手机在桌上轻轻一搁。暗示她,电话联络。
宁夏有所会意,悄悄在餐桌下面做了个ok的手势。
卢晓斜着眼睛瞥见,这才满意地开始用餐。
宁夏一抬头,正对上徐思齐全程旁观的乌亮眼眸,心里哀叹一声,正欲装傻,徐思齐却挑眉对她笑,笑意里满满都是洞悉。
宁夏没办法,只好食指点向他,无声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他嘴角轻扯,带着一如既往的不屑一顾。
宁夏心头郁闷,将卢大小姐骂了数十遍都不解气。猪一样的队友!
事后,两人通话。卢晓反过来恶人先告状,指控她不接电话不回短信,玩人间蒸发。
宁夏单刀直入,把在餐厅的怨言一股脑发泄出来:“诶,我说。你脑袋瓜子只是个装饰吧?我进万斯年本来就和你关系不清不楚,你当那么多人面坐我旁边是想把传言坐实么?”
卢晓说:“坐实了又怎样?徐正则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我的人。”
“请注意措辞,我不是你的人,谢谢。”这话听起来真别扭。“还有,我明确提醒你,他知道是一回事,你不收敛是另一回事。我不知道你让我进西饼房究竟有何目的,但我奉劝你,徐正则这个人可一点都不好对付。”
“谁想对付他了!你只需要把他拉拢到我这边!”
拉拢?
“你等等,你拉拢他找我干嘛?”
假如她想和一个人建立融洽关系,一定会亲自出马寻找机会。
但很显然,卢晓的思考方向和她不同。
卢晓说:“只有你先打探清楚他的喜好,我才能对症下药。”
她说得有理有据,可宁夏却倒竖起眉毛,“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拖到现在有意思?”
“我不信任你呗。”卢晓永远这么理直气壮,“恭喜你通过了我的考察期。”
还考察期……
作成这样就不要再找理由了吧。
这边厢她翻白眼沉默,那边厢卢晓却有一大堆问题。“宁夏我问你,你和叶昭觉是什么关系?”
宁夏莫名其妙,“什么什么关系。”
“别装蒜,你们明明住一起!”
宁夏说:“既然知道住一起,不就是邻居咯。”
“除了邻居呢?”
“关你什么事。”宁夏语气漠漠。
卢晓脖子一梗,“阿觉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天。”宁夏惊叹,“你究竟同时倒追了几个人?”
卢晓抓狂,“你少胡说八道!”
宁夏笑得越发促狭,“你没追人家,管那么多干嘛。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你家里人知道么?”
“……”卢晓气得脑袋里火花四溅。
***
其实收集一个人的喜好并不是一件难上天的事,观察他平日喜欢吃什么、每天穿什么类型的便装、开哪一款的车,这些都和喜好有关。
可惜这些又都停留在表层,真正想要了解一个人,还是得从更细微的地方入手。
徐正则的私人工作间有一张长长的柚木办公桌,和金志良的休息隔间不同,虽然各种设备齐全,但除了这些,整个桌面干干净净,空荡得足以供一个人躺倒。
宁夏每天擦擦抹抹,除了不好意思翻抽屉侵犯*,各个角落都摸索了好几遍。
她可以很负责任地确定,徐正则不仅有狂躁症,而且十分洁癖。另外,他还患有严重的强迫性障碍。每一样物品都必须放置固定地点,她打扫卫生的时候一旦疏忽,第二天绝对躲不过正则牌“心灵鸡汤”。
总之,这个男人是个不正常的危险人物。
叶晓凡十分八卦地和她探讨徐正则的性取向问题,最终两人得出共同结论,即便他是直男也不会有女朋友。
试想一下,谁家宝贝姑娘愿意长期忍受一个间歇性发疯的神经病?
可叶晓凡的言情细胞却提醒她,或许,他只对喜欢的人温柔呢?
宁夏对此持保留意见。她拿姜熠然举例,在她家酱酒的字典里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温柔”这个词。不过,酱酒比徐正则正常多了。
叶晓凡不赞成她拿*型案例做参考,宁夏说:“那你说举谁?”
“我大哥呀!你别看他好像冷冰冰的,其实他心可热乎呢。不过前提是,你得入他眼……”说到这里,叶晓凡后知后觉地闭上嘴。她猛然想起自家大哥对宁夏的冷淡来。
宁夏托腮,小小地催促:“入他眼之后呢,继续说。”
叶晓凡连忙摇头,“不要。我再说下去,万一你讨厌我大哥,我找谁哭去!”
“……”
宁夏心说,怎么会讨厌,难得她已经入他眼。现在在公寓楼遇见,他也是会主动颔首微笑的。
其实她根本不清楚自己是以怎样的方式获得了他的认可,当她糊里糊涂接受的时候,一切都仿佛早已铺垫好。
这个叫叶昭觉的男人似乎自带一种魔力,他对她冷淡,她便自动疏离,他对她温柔,她便坦然受之,连心理过渡都直接省略。
转眼到了九月。
整个万斯年都在全力筹备商、叶两家的订婚宴事宜,西饼房这边,徐正则也早已推出订婚蛋糕的六款备选。
九月十号,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