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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厢里,享受着难得的宁谧。春日的暖风一阵接着一阵,连阳光也变得有些扎眼起来。太平抬手挡住眼前的阳光,轻声问道:“你说,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洛阳?”
薛绍笑问道:“怎么,公主心急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侧过身,替她挡住刺眼的阳光。太平放下手,轻声说道:“我倒是不心急。只是你看外间那些人,王公、重臣、贵戚,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这回我单独带他们出来——”她话音未落,外间忽然响起了尖锐的唿哨声。
薛绍下意识地将太平按在怀里,另一只手则按住了腰间的陌刀。
这回他们从长安城里出来,人多目标大,难免会在路上撞上一些宵小之辈。
但是在这世上,胆敢打太上皇和镇国太平公主主意的人,实在是不多。
太平在薛绍怀中挣扎几下,有些闷闷地说道:“……有些人想要带走那位钦陵大将军,有些人想要自己仇家的命,有些人想要明火执仗半路打劫,这一路走来,肯定会碰上许多意外。阿耶刚刚才许诺过,准许我设置六百的府卫亲兵——嗯,这回恰好派上用场了。”
薛绍无暇分心去顾及她的胡说八道,他正全神贯注地听着车厢外的动静,分辨那些唿哨声和明显的厮杀声来自哪个方向,以及是否靠近了车厢。
太平幽幽地叹息一声:“我猜,这样沉不住气的,肯定是吐蕃人。”
此时距离他们出长安不过短短半日,这里距离长安城也只有百十里地,若是想要暗杀或是打劫,肯定会选择偏僻的小路下手。只有吐蕃人,他们人生地不熟,而且心焦,只能速战速决。
薛绍的回应是,更加用力地将她按在怀里,另一手握紧了腰间的陌刀。
太平有意无意地抚上腕间红痕,然后从薛绍怀中探出头来,透过被暖风吹得一荡一荡的车帘,窥探外间的动静。拦路打劫的那些人似乎不爱说话,外面只剩下一片沉闷的刀剑交撞的声音。偶尔有一些隐隐约约的惊呼,也是宫人们在尖叫着保护陛下。
太上皇陛下周围围着整整一圈的金吾卫和千牛卫,简直如同铁桶一般牢固。
渐渐地,那些声音变得小了,也稀疏了。负责护卫的亲兵策马来到太平车辇前,向她禀报外间的情状和伤亡。对方被擒或者败落之后,无一例外地,全部服毒身亡了。
薛绍略微松开手,让太平从他怀中探出身子来,隔着车帘问道:“那阿耶呢?阿耶可好?”
“回公主话,太上皇并无大碍。”亲兵回道,“只是太上皇他——传召公主过去一趟。”
“我晓得了。”太平点点头,轻声说道,“你告诉给阿耶听,我这就过去。”
她抬手想要掀开车帘,却被薛绍抓住了手腕。薛绍回头望她,缓缓地摇头阻止,然后探出了陌刀的刀鞘,一点一点地将帘子掀开。方才外间的交锋这样激烈,需得小心提防。
太平被薛绍拦在身后,也不恼,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等着。
刺眼的光亮从车帘外头照了进来,也赫然显出了外头的一地狼藉。方才短暂的交锋甚是激烈,非但横七竖八地在地上躺了许多人,而且明显可以看出地上的血迹。一位亲兵随侍在车辇旁,行礼道:“公主,驸马。”
太平点点头,示意他在前头带路。
薛绍转头望了太平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先她一步下车,确认外间安全无虞之后,才向太平伸出了手。太平扶着薛绍走下马车,跟着亲兵一道走到太上皇的銮驾前。薛绍沉默地跟随在后,距离太平一步左右,手一直不曾离开过腰间的陌刀。
太上皇经历了一场有惊无险的劫掠,精神似乎萎靡了些,正卧在车辇里小憩。
太平走到銮驾跟前,轻声询问随侍的侍医:“阿耶身子可大好了?”
侍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一人隐晦地说道:“太上皇的身子已大好了,也可以说是更加糟糕了。公主。太上皇这是——心病。”
心病?
太平微一皱眉,提裙走上马车,轻轻唤了一声阿耶。这两年高宗身上隐疾顿消,又养了三两个月的伤病,身体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但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以来都算不上太好。
高宗本是在阖眼小憩的,听见太平过来,便指着身旁的蒲团说道:“坐。”
太平瞅了一眼那张软绵绵的蒲团,侧身跪坐下来,轻声问道:“不知阿耶唤我过来,所为何事?”
高宗静静地望着这个女儿,像是在看一件珍爱的瑰宝,又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人。太平安安静静地跪坐在他的身侧,垂眉敛目,等待着父亲的训示。
良久之后,高宗才低声叹息道:“你这个孩子……你可知道,为人君者,最紧要的是什么?”
太平一怔,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轻声说道:“女儿驽钝。”
高宗指着她说道:“你又揣着明白装糊涂。朕默许你掌兵权,为的就是分你阿娘的权,用你来镇住武家,你若是不明白,怎么会绕过武承嗣,借着你哥哥的名义去调动东宫左卫率?这一步你做得很好,比你哥哥要好。”
太平心中咯噔一声,接着深深地垂下头去:“太平不敢。”
“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事情么?”高宗摇摇头,叹道,“无论你是为了敷衍朕,还是为了蒙骗别的什么人,朕都随你。起先朕还想不通,为什么你要带着钦陵那个沉睡的——家伙上路,直到今日朕才明白,你是想要潜伏的吐蕃人引出来,斩草除根,这很好。”
——只可惜,你生做了女儿身。
高宗摇头叹息一声,从枕下取出一封军报来,递到太平跟前,道:“你看一看。”
太平接过那封军报,看见上面只写了短短的九个字:阿史那骨笃禄犯朔州。
她搁下军报,凝神望着高宗,等候他的下文。高宗轻笑一声,道:“怎么不说话?我记得原先在长安时,你一见边关军报,便会两眼放光。”
他抬手按在那封军报上,望着太平,一字字说道:“朕年纪大了,但有些事情,还是能看清楚的。你费心将诸位亲王郡王带到洛阳去,就是害怕他们趁乱谋_反,对么?还有那些贵戚,那些平日里和善但喜欢玩弄小心思小计谋的人,也是同理。阿月,你很聪明,也很懂得为君之道。”
他一字字地说出为君之道那四个字,目光牢牢地盯着太平,像是在看一件有瑕的和氏璧。
太平恭谨地垂下目光,道:“阿耶谬赞。”
高宗将那封军报推到太平跟前,沉声说道:“这些天朕想过很多事情,包括让你做帝师教导你的侄儿,也想过让你假死扮男身冒充你弘哥哥的遗腹子,更想过将薛氏满门全部压在五品以下,然后让薛绍……但是这些事情,朕全部,都不能做。”
“因为破绽太多了。稍有不慎,便会倾覆整个大唐。”
他躺回到榻上去,有些疲惫地说道:“阿月,朕要你替显戍守边关,击退阿史那骨笃禄。”
“若是做到了,你从此便是飞天的凤凰,谁都阻拦不了、也倾覆不了你。若是你不能做——阿月,朕晓得你不通兵法,也晓得你名下的右威卫如今正在剑南和吐蕃人鏖_战。若是你不能做,那么从今往后,你便如同临川公主一般,享受一世贤名罢。”
“镇国二字,朕能加封在你的身上,也能从你的身上,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