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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云坊里,场面火爆。人群挤挤攘攘,从来没有过的热闹。
“掌柜的,下个月的桂花节时,就开始卖这样的衣裳了吗?”一个打扮得文静秀气的妇人问道。
陆掌柜便答道:“不错,桂花节当天便接受订购,定金为三两银子,实际购买金额依据样式要求再定。”
“掌柜的,何必非要等到桂花节呢,咱们今日就开始订购吧?”旁边,一个年轻的男子说道,一只手揽着那妇人,似是那妇人的夫君。
“是啊,掌柜的,桂花节可是咱们大顺朝最有意义的节日,那日我们都想穿着这样漂亮的衣裳应邀赴会呀!”挤在柜台前头的一个小丫鬟说道。
陆掌柜只得道:“那是不行的,我们原本打算就在桂花节那日开始销售的。”
“掌柜的,怎么如此刻板呀?”闻言,人群中爆发出阵阵不满的声音。
“就是,到那时候什么都晚了呀!”其余人都附和道。
陆掌柜与小伙计站在柜台后面,望着挤在柜台前对曲裾无比热情的人群,一面护着曲裾不被碰坏,一面解答着众人的问题,一时间忙之不迭,只恨爹娘只给生了一张嘴巴两只手。
然而人群却不仅没有消停,反而愈发挤挤攘攘了起来。直累得陆掌柜一头大汗,心里又惧又妒。惧的是险些就被秦记布坊给开起来,抢了闲云坊的生意。妒的是秦羽瑶设计得出这样令人疯狂的衣裳款式,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不论怎样,如今这曲裾的样式,已经被他占尽先机,所有的名头全部归于闲云坊。想到这里,陆掌柜心里有些得意起来,多亏那两名蠢姑娘,亲手将先机送到他手里。
“顶着偷来的名头,在这里耀武扬威,陆掌柜很是风光呀?”喧闹的声音中,突然出现一个清冷的声音。仿佛滚沸的一锅开水中,猛然浇下一瓢凉水,瞬间浇熄了翻滚的热气。
闲云坊里,原本热闹喧嚣的人群,此刻全都寂静下来。纷纷回首,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只见闲云坊的门口,走进来一位年轻女子,五官生得柔媚,气质却沉静冷然。身上穿得倒不花哨,十分简洁大方,一头如云乌发仅仅用一根镶嵌着红玛瑙的银簪子挽起来。
她的身后跟着秀兰和秀茹姐妹,缓缓走进店里,目光直直朝陆掌柜望去,声音冷然:“陆掌柜,别来无恙?”
“秦夫人。”陆掌柜心中暗道不好,秦羽瑶与秀兰、秀茹姐妹可不一样,秀兰、秀茹姐妹都是没有经过事的小姑娘,单纯好哄。
而秦羽瑶,自从一开始见到她,陆掌柜便未觉着她是个简单人物。能被柳闲云看重,又将三秀赠予的人物,又能有多么简单?
“方才你的两个丫鬟,在我这里吵闹,我念着你与老方的交情,并没有难为她们。既然你来了,便把她们领走吧,回去后好好嘱咐她们,往后再不可如此莽撞。”先机已经在他手里,陆掌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行占据制高点。
秦羽瑶带着秀兰和秀茹缓缓走进,分开人群,往柜台前边走来:“陆掌柜此言甚是,回去之后,我却要嘱咐她们。日后再碰见不要脸皮之人,千万不可莽撞行事,务必回家之后告诉我,由我来收拾。要知道,人至贱则无敌,陆掌柜的这份功力,已经远非常人可敌。”
“噗嗤!”人群之中,骤然响起几声不合时宜的喷笑声。
一瞬间,陆掌柜的面孔犹如锅底黑。
“‘人至贱则无敌’,这说法倒是稀奇。”人群中,有位年轻男子朝秦羽瑶的方向看过来,“只不过,你这小娘子牙尖嘴利,也要站得住脚才是。方才我们都瞧见了,分明是你们偷了闲云坊的衣裳,怎么陆掌柜放过你们,你们却又找了上来?”
秦羽瑶闻言瞧去,只见是一位穿着打扮都不俗的年轻公子,他身边站着一位与他容貌相仿的年轻姑娘,此刻转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过来,仿佛十分有趣儿。秦羽瑶听得真切,方才第一个发出笑声的人,就是这位姑娘。
“孰是孰非,口说无凭。”秦羽瑶走到柜台前,扫了陆掌柜一眼,抬手抓过一件曲裾,展开来面向人群:“我的两个丫头,最是实心眼的手艺人,跟陆掌柜这样老奸巨猾的商人打交道,难免口上吃亏。我是她们的主子,平生最恨欺侮老实人的奸商,此事就由我出面,与陆掌柜论个是非黑白。大家伙儿不妨在这里,与我们做个见证。”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秦羽瑶的这两句话,头头是道,瞬间勾起了人群的好奇心,纷纷各自站了舒服的地盘,抻着脖子看起好戏来。
柜台后面,陆掌柜出手慢了一些,便被秦羽瑶将一套曲裾抓走。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莫名有些不妙的预感,强撑着不在意地道:“不知秦夫人口中的凭证,却是什么?”
秦羽瑶偏头瞧了他一眼,没有搭腔,转而对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道:“这三套衣服,名叫‘曲裾’,是由我亲手设计出来,由我的两个丫头没日没夜地绣出来。这里头的标记,再没有人比我们更熟悉。”
她的声音清冷淡然,不卑不亢,但是听起来格外有说服力:“整个大顺朝,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地方,有这样的东西。我早就想到,会有某些奸商模仿,故而在其中做了防伪标记。”
陆掌柜听到这里,不由得眼皮剧烈跳了一下,秦羽瑶居然有这份心机?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地方,直是暗道好险,若非之前让绣娘研究的时候,对其进行了详细的分析,此刻便要出丑了。
他思索了下,心里有了底,面上波澜不惊地道:“秦夫人,你与老方有些交情,我不愿为难于你。可是你却咄咄逼人,用心太也险恶。你们几人偷了我们的衣裳,不知在家里研究多久,便是摸透了我们闲云坊特意做出来的防伪标记,又有何出奇?”
这番老神在在的模样,使得秀兰和秀茹顿时气得满脸涨红,然而她们想起方才吃的亏,便死命攥着手心,死死咬着嘴唇不吭声,只是用力瞪着陆掌柜,恨不得在他的脸上瞪出一个窟窿来。
“口中说得再好,若是拿不出真凭实据,却也没有用。”秦羽瑶不急不躁地举了举手里的衣裳,看向陆掌柜问道:“这里头有两处防伪标识,陆掌柜能够找出几处?”
“我……”陆掌柜回忆了下,却是有些噎住。他看了看秦羽瑶手里的衣裳,只见衣袍下角有一朵小小的四叶草,用浅色绣线标识着,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植物。这个约莫就是秦羽瑶口中所说的防伪标识了。
想到此处,陆掌柜说道:“倘若我全都说了出来,岂不是没有比对?这样,我说出一处,你说出一处,如何?”
“掌柜的,这样对你不公平。不若这般,拿出纸笔来,你们二人各写出来,然后比对一番,不是很好?”站在人群前头的兄妹两人,其中文质彬彬的哥哥说道。
只听陆掌柜呵呵一笑,面带仁义地摆了摆手:“秦夫人与我老友有旧,虽然秦夫人年轻不懂事,我却不好驳了老友的面子。就这样吧,我说出一处,秦夫人说出另外一处。”
对此,秦羽瑶不置可否,只是冷然说道:“便请陆掌柜先说吧。”
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不知道人言可畏的力量,陆掌柜在心中暗笑,只以为博得众人的支持,此刻面上愈发泰然起来。他背着一只手,另外一只手则指向秦羽瑶手里的衣裳:“在衣裳右下角有一处。”
“该你了,秦夫人。”那位文质彬彬的年轻公子说道。
“在双手袖口的内里各有一处。”秦羽瑶答道。
“我来瞧一瞧。”那位文质彬彬的公子身旁,与他相貌有几分相似的俏丽姑娘跑了出来,站到秦羽瑶的身边,捧起衣裳的裙角和袖口各检查一遍,然后说道:“不错,都答对了。”
“这就是秦夫人口中的证据?”那位文质彬彬的公子问道,“若是如此,却是没有什么效果。便如陆掌柜所言,你们穿着这套衣裳时日已久,摸索透了也不为奇。”
不知何时,这位文质彬彬的公子已然成为了人群中的公证人。
“陆掌柜,我说得可对?”谁知,秦羽瑶看了他一眼,却不答话,而是看向陆掌柜问道。
只见陆掌柜点了点头:“不错,答对了。”
“陆掌柜说,我答对了?”闻言,秦羽瑶的唇边露出一丝讥讽。
顿时间,陆掌柜的眼皮跳了一下,有些不妙的感觉。
果然,只听秦羽瑶继续说道:“其实,这衣裳里面有三处防伪标识,我找出一处,陆掌柜找出一处,还有一处,不知陆掌柜可能够再找出来?”
“这……”陆掌柜顿了一下,心里急速思索起来,“我不过是掌柜的,这件衣裳既不是我设计,也不是我缝制。等我将绣娘请来,让她来与你回答吧。”说完,回头对小伙计附耳说道:“去请绣娘来。”
“是。”小伙计应了一声,飞快跑出去了。
情况至此,仿佛已经陷入僵境。
在等待小伙计喊绣娘来的过程中,人群中又骚动起来,只见一人说道:“掌柜的,你说她们偷了你的衣裳,可是你这店里有着小伙计看着,她们不过是女子,又怎么偷的去?何况,这本是你打算下个月桂花节的时候才卖出去的,想来并没有挂在外头,怎么就被偷去了呢?”
“对呀,掌柜的,到底是怎么偷去的?”那人问得犀利,顿时有许多其他人也跟着询问起来。
秦羽瑶将手里的曲裾仔细叠起来,放在一旁的柜台上,然后抱起双手,饶有兴味地看向陆掌柜。
此时,就连原本心向陆掌柜的兄妹两人,也投向疑惑的目光。
“这,此事,我也不知。”陆掌柜方才在外面说的话,都不过是糊弄秀兰和秀茹的借口。他知道秀兰和秀茹好糊弄,没有找多么无缺的借口,此刻被问了出来,直是有些捉襟见肘。
想了想,面上露出苦笑:“你们问我,不如问这位秦夫人,她到底用了什么本事,竟然从我这里盗取了两件衣物?”
说来说去,又把问题踢回秦羽瑶身上了。
众人闻言,琢磨一番,也觉得有道理。若是偷儿的本事都叫人摸清了,还偷个什么劲?便又朝秦羽瑶问过来:“这位小娘子,不妨你来说一说?”
那人原本想说:“这位小娘子,你是如何偷去的?”然而看着秦羽瑶冷然抱手的模样,话到嘴边不知为何问不出来了。
秦羽瑶冷笑一声,斜睨陆掌柜一眼,说道:“他不要脸,还有什么可说的?”
闻言,人群中寂静了一刹那,随后只听“噗嗤”一声儿,那位大眼睛乌溜溜的姑娘又笑了起来。她躲在文质彬彬的哥哥身后,只探出一颗脑袋出来,瞧着秦羽瑶笑道:“你这女子,好生有趣儿。”
秦羽瑶偏头看向她,只见这姑娘生着一张鹅蛋脸儿,大眼睛圆溜溜,明眸皓齿,很是机灵漂亮,不由得也是心生好感:“就冲姑娘的这句话,赶明儿我秦记布坊开业,但凡姑娘来买衣裳,一律给姑娘便宜一成。”
“呀,当真?”那姑娘闻言,立时眼睛一亮。
秦羽瑶浅笑点头:“当真。”
那姑娘立时开心得笑了起来,摇晃着文质彬彬的公子的手臂,说道:“哥哥,你听见没有,这位夫人说给我便宜呢。”
那文质彬彬的公子闻言,却是面露诧异,看向秦羽瑶说道:“这位夫人,你仿佛对今日之事,格外有信心?”
在场之人,唯独他自己听了出来,秦羽瑶的那句话,其实表明了她的立场——今日之事,定然会解决,而结果就是她赢,并且秦记布坊顺利开张。
秦羽瑶微笑点头:“万事逃不开一个‘理’字。当日陆掌柜昧下我的衣裳,却拿出一盘子烧焦了的灰来蒙骗我,只说衣裳都被烧掉了。我又不是官老爷,没有权利搜查这闲云坊,才吃了一个闷亏。”
说到这里,偏头瞧了陆掌柜一眼:“今日他欺我家两个丫头,又有脸将东西拿出来,我若不将仇都报回来,岂不是枉费老天爷给我的这个机会?”
这一番话说出来,真是条理分明,诙谐有趣。那鹅蛋脸儿的姑娘听了,顿时对她的好感倍增,竟然松开文质彬彬的公子的手臂,跑过来同秀兰和秀茹说起话儿来。她们都是年岁相近的姑娘,又都生得漂亮可爱,低头凑在一处,很快说得投机起来。
陆掌柜站在柜台后面,被秦羽瑶时不时投过来的讥讽一瞥,刺得心里有些没底。秦羽瑶表现出来的模样,仿佛当真有什么底牌?可是若她真的有,为何方才没有一起拿出来?
她是在故弄玄虚,还是有别的企图?心里没底的陆掌柜,便只是微笑不语,每当有人问起,便大度回复一句:“等我家绣娘过来,才知真假。”仿佛秦羽瑶不过是跳梁小丑,当真人出现,她这个冒牌的就会灰飞烟灭一样。
而秦羽瑶则是每当旁人问起,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样好的宣传秦记布坊的机会,她哪里会漏下?
不多时,小伙计带着绣娘回来了。顿时间,众人眼前一亮,知道最终大戏就要开锣了。
“咱们家的曲裾,有三道防伪标识,我和秦夫人各找出来一处,还有一处你指给大伙儿瞧一瞧。”当绣娘走到身边后,陆掌柜对她说道。
“防伪标识?那是什么?”绣娘不明所以,疑惑地问道。
怎么是这个木讷的绣娘?陆掌柜不由得眼角抽了抽,朝后头伸手拧了小伙计一把,然后才朝众人笑道:“我家绣娘对这些术语不太通,并不是不知道。”然后看向绣娘,说道:“就是那个。”他怕绣娘再不明白,索性伸手一指那四叶草的标记。
这一下,绣娘知道了,她“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是,总共有三处,一处在裙角下方,一处在袖口内侧,还有一处在领口里头。”
只见绣娘全都答了出来,陆掌柜不由得有些得意,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然后看向秦羽瑶道:“秦夫人,不光你研究过这些,我们的绣娘是亲手绣过这些东西的,必然比你更清楚些。”
“是吗?”秦羽瑶挑了挑眉,并不紧张,因为她还有杀手锏没有使出来。
而陆掌柜只见秦羽瑶依然冷静如斯,心里头十分不屑,只道她全部都是装的,故弄玄虚罢了,便道:“难道还有第四处防伪标记不成?”
“不错,还有第四处。”谁知,秦羽瑶竟然点了点头。
至此时,陆掌柜该说的话都说了,该造的势也都造了。正所谓猪肥了就要宰,是时候将陆掌柜打得鼻青脸肿了。遂拿起一套衣裳,抖开来面向人群,说道:“如果第四处防伪标识,陆掌柜也研究透了,那么我无话可说。”
“果真还有第四处?”人群前面,那位文质彬彬的公子说道。此时,看向秦羽瑶的眼神,已经不像初时的质疑,而是有些深意。
“不错。”秦羽瑶扬声说道,“这第四处就是,请问陆掌柜,每一朵四叶草,分别用了多少针?”
此言一出,陆掌柜的心狠狠颤抖了下,一时间如同被巨锤砸下,哆嗦了起来。
“难道,这个也是有讲究的?”人群中发出奇异的声音。
秦羽瑶点了点头,说道:“每一套衣裳缝制完之后,都会交由我检查。而每一朵四叶草,都是由我亲手所绣。除我之外,连我的两个丫头也不知道。陆掌柜,如果你的绣娘能够说出来,那我便认了。”
自从秦羽瑶方才问出来之后,陆掌柜的眼皮便不停地打架。他此时勉强笑了一下,看向身边的绣娘:“你知道吗?”
那绣娘满脸木讷,抬起头呆呆地道:“我,我不知道。”
顿时间,陆掌柜的一颗心如坠冰窖。他怎么也没想到,秦羽瑶的心机竟是如此深沉!方才他说过那么多无法挽回的话,如果他赢了还罢了。可是眼下瞅着,他似乎是要输了。那些泼出去的脏水,下一刻便会如数泼回来,却叫他的脸往哪里放?
而东家知道此事后,又会如何处置他?想到这里,陆掌柜不由哆嗦得更厉害了。
“陆掌柜,倘若你不知道,我可要揭晓答案了。”秦羽瑶轻勾唇角,略讥讽地道。
顿时间,人群全都朝着陆掌柜看去。有人问道:“掌柜的,你家绣娘该不会真的不知道吧?”
“是啊,你不是说,这是你家绣娘的绣品吗?”又有人问道。
陆掌柜一句也答不上来,此刻脸色发白,鼻尖上已经沁出了汗珠子。他的嘴唇哆嗦着,很想说:“不过是几朵小花罢了,谁会仔细数着多少针?”
可是瞧着秦羽瑶自信的模样,分明是做了工夫的,不由得心中又惧又恨起来。惧的是秦羽瑶心机深沉,早先不说,直等到他什么脏水都泼出去了,才揭晓答案。说她不是故意的,谁又会信?
恨的便是秦羽瑶的这份企图,她故意等到人多了,才将场景一步步引到此处,她这是不将他踩到泥里不罢休啊!
“既然闲云坊的人不知道,那么这位小娘子,便由你来说吧。”之前一直做公证人的那位文质彬彬的公子说道。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朝秦羽瑶看过来。而秀兰和秀茹,此刻也好奇地看向秦羽瑶。只除了,站在身边的那位鹅蛋脸儿的姑娘,此刻扯着她们的袖子,却说道:“快给我数一数,这里到底是多少针?”
秀兰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声道:“别出声儿,别打搅我们夫人讲话。”
而秀茹则仰着头,满是仰慕地看着秦羽瑶。这就是夫人,她们如今的主子,简直就是女子当中,难得一见的英雄人物!
只见秦羽瑶站在最前头,手里拿着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衣裳,柔媚的面孔一派冷静,说不出的迷人:“这朵小花,其实并非花朵,而是一种叶子,叫做四叶草。世上出现的四叶草,大多都只有三片叶子,极其罕有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四叶。故而,这种四叶草代表着幸福和吉祥,凡是采到四叶草的人,都会被赋予幸福和吉祥的命运。”
说到这里,秦羽瑶顿了一下,翻起袖口,将一朵四叶草展示向众人:“每一瓣四叶草,都由三十三正针和三十三反针绣成,一共六十六针。总共四瓣,一共二百六十四针。若是大家不信,可以来数一数。”
她的语气坚定,眼神坦然,一百个人见了,一百个人信服。
顿时间,众人哗然起来,再看向陆掌柜的目光,便十分厌弃起来:“闲云坊如此大的店面,竟然昧下人家的衣裳,还贼喊捉贼,污蔑人家偷你们的衣裳。如此无耻之事,你们怎么做得出来?”
“说得是,这样腌臜的掌柜,想来平时不知道坑了我们多少银两,以后再也不来了!”
“不来了,再不来了!”说着,众人纷纷走了出去。
也有人临走之前,唾弃了一口:“腌臜!”
秦羽瑶则仔细叠起手里的衣裳,又将柜台上的另外两件拿过来,递给秀兰和秀茹:“收着吧。”
“嗯!”秀兰和秀茹接过来,摸着亲手绣出来的,寄予了厚望的,被陆掌柜昧下的,最终又被秦羽瑶寻回来的三套曲裾,直是激动不已。
秀兰咬着嘴唇,用骄傲又厌恨的目光看向陆掌柜,她们方才吃了陆掌柜的亏,此刻虽然被秦羽瑶找回场子,但是心中的恐惧还没有消去,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用目光狠狠瞪过去。又嘲讽,又轻蔑,又骄傲,又得意。
陆掌柜此刻脸色苍白,鼻尖上的汗水早已流了下来,忽然觉得眼睛一涩,原来额头上不知何时也流下汗水,竟然淌进了眼睛里。他不适地眨着眼睛,看着秦羽瑶走过来,声音有些木然和苦涩:“你还想怎样?”
“第一,你昧下的二百两银子还我;第二,你的小伙计骂了我的丫头,又泼湿了她们的鞋子裙子,赔一百两银子来。”秦羽瑶伸出一只手,搁在柜台上,淡淡地道。
虽然声音不大,然而格外有气势。陆掌柜听了,直是苦笑不已,看着空空荡荡的店里,又想起刚才走出去的客人的厌弃目光,心里有些后悔起来。他为什么要心生不满,招惹秦羽瑶?
虽然不情不愿,然而到底怕了秦羽瑶的手段,未免待会儿再中招,陆掌柜乖乖地拿出三百两银票,交到秦羽瑶的手中。秦羽瑶见他还算利索,冷冷丢下一句:“好好地做你的生意,那些歪歪肠子全都收好了!”
说着,一招手,叫上秀兰和秀茹出去了。
临走出去之前,秀兰和秀茹回首,对陆掌柜和那小伙计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夫人,你真是厉害!”刚一出门,秦羽瑶便被那位鹅蛋脸儿的漂亮姑娘拦住,笑吟吟地说道。
秦羽瑶微微一笑,说道:“只是因为道理在我这边罢了。”
“好一句‘只是因为道理在我这边’!”鹅蛋脸儿姑娘的旁边,那位文质彬彬的公子赞道,“这世上多少人有理,却斗不过无理之人?夫人能够反败为胜,这份手腕令人佩服!”
秦羽瑶淡淡一笑,说道:“不敢当。不过是吃的苦头多了,才总算学会些许防备。”
这句话落在兄妹两人耳中,不由得同时一怔。那文质彬彬的公子,眼睛闪烁片刻,忽然抱手一礼:“在下齐彬,京城人士,来此散心,听了夫人一席话,受益匪浅。他日倘若夫人来京,若是有缘遇到,齐彬必然请夫人吃酒。”
“夫人,我叫齐颖,齐彬是我哥哥。如果夫人到京城来,我请夫人赏花。”齐彬话落之后,鹅蛋脸儿的姑娘笑吟吟地说道。
“好。”秦羽瑶点了点头,看向齐颖说道:“我说话算话,他日我的秦记布坊开到京城之后,如果你来买衣裳,我全都给你便宜一成。”
闻言,齐姓兄妹不由得怔了一下,而后齐彬怔怔地道:“夫人真是有大志向。”
秦羽瑶但笑不语,点了点头:“就此别过。”说着,便抬脚从两人身边擦了过去。
这两人穿着打扮都不俗,只说了名字,连家世都没有提,想来不是寻常百姓家。不提便罢,秦羽瑶也不是刻意结交攀附之人,以后有缘自然能够见到,若是见不到,此刻热络也无甚意义。
刚走开两步,谁知却又被人围住了:“这位秦夫人,不知你的秦记布坊何时开张?”
秦羽瑶还没来得及回答,只见周围又挤过来几人,竟然是方才从闲云坊出去的,并没有散去的人群:“是呀,秦夫人,这样漂亮的裙子,夫人该不会也要等到桂花节才卖吧?”
“不会。”秦羽瑶干脆地答道,回身往闲云坊旁边一指,说道:“我的店面已经盘好了,就在这里,后日就开张,当日前十位客人,每位赠送一条我的丫头亲手绣的手帕。”
闻言,一人笑道:“这可不够。若夫人当真有诚意,应该送我们你自己绣的才是。”
秦羽瑶笑道:“你们有所不知,我的丫头的绣活比我好。实不相瞒,我身边的丫头是我从闲云坊挖来的。闲云坊有三位顶顶棒的绣娘,内部称为‘三秀’,因为她们是三胞胎姐妹,生得一般模样。我身边的这俩丫头,就是其中两人。”
“哦?这样神奇?”众人纷纷惊呼道。
秦羽瑶点头笑道:“正是如此。大家看我手里的衣裳,还有她们身上穿着的,都是她们自己绣的。这份绣功,想必大家都看得出来。所以我那十块绣帕,可是价值不菲的。”
“呀,那我们可得早些来呀!”听得秦羽瑶的这番解释,众人纷纷高兴起来。
就在她们身后不远处,陆掌柜站在闲云坊的门口,看着空空的店铺前面,想起满眼仰慕地进来,却满脸厌弃地离开的客人们,直是满面衰色。
“掌柜的,不能叫她们开张!”这时,小伙计从后头走了出来,看着秦羽瑶三人,满眼嫉恨与不甘。
“还说?都是你!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怎么会有今天这一幕?”陆掌柜不听则已,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挥手朝着小伙计的后脑勺扇了过去:“尽出馊主意的小崽子,你再说一句试试?”
“哎哟!”小伙计被打得直抱头,却是不松口道:“掌柜的,我说得没错呀!当初若非如此,她们的秦记布坊早就开起来了,而曲裾的名头也早就打响了去,咱们之前做的那些,都是有效果的呀,都阻拦了她们的步伐呀!”
陆掌柜挥手打他后脑勺的手,不由得顿了一下。
那小伙计只见陆掌柜心动,连忙又道:“一时的失策并不代表什么,咱们可是为闲云坊谋福利呀,掌柜的!秦记布坊虽然今日出了名,但是相比之下,还是推迟了很多呀!咱们做的都是有用的!”
“你刚才说,不能叫她们的店铺开张?”陆掌柜心里思量几圈,将扇打小伙计的手掌收了回来,微微眯起眼睛道。
“不错!”小伙计只见陆掌柜听进去了,连忙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道:“那秦记布坊倘若开张,一定是咱们的大敌,掌柜的方才听见了,那秦夫人说后日就要开张,我们一定要阻止她们呀!”
对于这些,秦羽瑶并不知晓。她带着秀兰和秀茹,一路往城东的家里走去。
一路上,姐妹两人抱着衣裳,低头跟在秦羽瑶的身后,一句话都不敢说。而秦羽瑶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也是不发一语。
来到家门口,推开门走进院子,秦羽瑶一路往堂屋里走去,走上台阶之前,淡淡抛下一句:“陈嫂给你们留了饭,去吃吧。”
“是,夫人。”秀兰和秀茹低声答道。将三套曲裾送回屋里,然后走到厨房,找出陈嫂留给她们的饭菜,闷头吃了起来。
秦羽瑶走进堂屋里,往堂上一坐,以肘支腮,叹了口气。幸亏她拿到衣裳时,灵机一动,埋下这样一个特殊点。否则,今日之事,还真不知如何收场。
陆掌柜是个老狐狸,想与他斗,一百个秀兰和秀茹都不够数。而闲云坊家大业大,在镇上拥有许多老客户,信誉还是很好的,想叫众人相信她,简直是难之又难!
就差一点,今日这一仗就打输了!
“夫人。”吃过饭后,秀兰和秀茹两人来到堂屋里,站在秦羽瑶的跟前,低头听从教训。
秦羽瑶抬起眼来,淡淡地看着两人:“知道错了?”
“知道了,夫人。”秀兰和秀茹低着头,闷声说道。
恰时,秀禾从外面走了进来,站在秦羽瑶的身后,为她揉捏起肩膀来。一面静静听着,她的两个好姐妹今日中午为何没有回来吃饭?
“错在何处?”秦羽瑶淡淡地问道。
秀兰便答道:“我们不该乱讲话,给夫人惹事。”
秀茹点点头,附和道:“夫人,我们知道错了,夫人责罚我们吧。”
两个如花似玉的娇俏女孩儿,就这样可怜兮兮地站在跟前,秦羽瑶哪里舍得责罚?只见她们确实知道错了,便叹了口气,说道:“我之前告诉过你们,做绣活才是你们的任务。叫你们出去行走,也是心疼你们劳累,叫你们出去散心。你们可好,没散心着,倒是叫人给堵了一肚子的气。值得吗?”
只见秦羽瑶如此心疼她们,两人都红了眼眶,秀兰说道:“那陆掌柜可恶,我们实在气不过。”
“气不过就是冒失冲动的借口吗?”秦羽瑶教训道,“想收拾人,先回来想招儿。你们刚来我这里的第一天,那层层为难的招数,使得多好?怎么今日行事,完全没有章法,全都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那,那天是,是秀禾教我们的。”秀茹说完,脑袋埋得更低了。
秦羽瑶直是好气又好笑:“你们也知道自己没心计?怎么不知道回来,跟秀禾学了招数,再去对付别人?”
一句话便露了馅儿,秀兰和秀茹都知道她并不是真的生气,一时间笑嘻嘻地抬起头,跑过来蹭到她怀里:“夫人,我们以后都不敢啦!”
“以后我们再生气,就先告诉夫人,叫夫人收拾他!”
“就是,夫人的功夫这样好,一拳头打落他两颗门牙下来!”
“少来跟我歪缠,都去干活去!”秦羽瑶确实喜欢她们年轻活泼,但是也拉不下脸来跟她们闹成一团,便板起脸来,撵她们做活去了。
不多会儿,大门外头跑进来一个小伙计打扮的人,进门便道:“夫人,我是方掌柜差来给您送信的。”
“哦?进来。”秦羽瑶道。
“夫人,我们掌柜的叫我问一问,两位姑娘都找到了吗?”那小伙计跑进门来,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
“都找到了,你回去告诉你们掌柜的,劳他费心记挂了。”秦羽瑶道。一边说着,一边叫陈嫂端茶过来:“快坐下歇一歇,怎么就跑着过来了?”
“谢谢夫人。”小伙计喘着坐下来,喝了杯水后,很快平复下来,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秦羽瑶道:“掌柜的还叫我送这个给夫人。”
“好,辛苦你了。”秦羽瑶说完,又叫陈嫂端来些自家做的小零嘴,抓了一把给小伙计:“替我谢谢你家掌柜的。”
“好嘞!”小伙计收好零嘴,笑嘻嘻地应了一声,便起身告辞了。走的时候,脸上带着满满的笑容。他是知道秦羽瑶做的东西有多好吃的,从当初秦羽瑶送八角到闲云楼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一趟送信得了一把零嘴,可把他乐得不轻。
送小伙计走后,秦羽瑶便打开信封,抽出信纸阅读起来。只见上面的字数并不多,然而字字都叫人欢喜。
原来,方承乾回去后就不知从哪里打听了陆掌柜的事,在信上写了陆掌柜的正房爱财,偏房妾侍善妒,以及陆掌柜一家大小主子这些年得罪过的人,等等事情。这可是好东西,秦羽瑶挑眉收起,对方承乾的这份心意十分感动。
这便算是一份小把柄,秦羽瑶心想,倘若日后陆掌柜再不老实,她便用这个来收拾他。
原以为很难用上这封信,谁知,第二日便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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