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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宇文婉儿的英华宫走出去后,太子宇文景的脸色便沉下去,再没有好起来过。
可恶,不过是一个小小绣娘罢了,宇文婉儿怎么就不肯放手呢?还是说,她就是要看他的笑话?宇文景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不禁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一个公主而已,再受宠也是要嫁人的,趾高气昂个什么劲?宇文景脸色阴沉。不过就是仗着父皇的宠爱,竟不把他放在眼里,等到日后父皇驾崩,看谁还护着她?到时他荣登大宝,将她的驸马狠狠踩在脚下,看她还嚣张不嚣张?
想到这里,宇文景终于觉得出了一口气。只不过,眼前又浮现出两次见到秦羽瑶的情景,心里又不禁痒了起来。那个女子,绝对是极品佳人!
宇文景负着手,一路往自己所居住的怡景宫走去,心中思量着,如何才能把秦羽瑶弄到手里。他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是他的心腹,只见主子如此郁卒,心念转动,竟给那小太监想出一个主意来:“殿下,何不……”
小太监凑近宇文景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顿时,宇文景眼前一亮,抚掌大笑道:“哈哈哈,好,就这般!”
脚下一拐,却是偏离怡景宫,往皇帝所在的正阳宫去了。
此刻,正阳宫。
今日的午膳,帝后是一起用的。用完午膳,皇后坐在皇帝旁边,正在抱怨道:“皇上,臣妾实在没辙了。这两日婉儿来跟我请安时,我打探了她的口风,竟是不想嫁人的意思。可是天家公主,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因着格外怜爱她,已经是留她到了十六岁才开始挑驸马。可是这两日我跟她提起几个人选,她竟是一口回绝,臣妾实在难做。”
“你给她挑的什么人选?”年逾六十的皇帝此刻倚在榻上,张口享用着宫女给他剥好的紫莹莹的大颗葡萄,闭着眼睛说道。
皇后便答道:“有秦太傅家的嫡子秦辉,今年十九岁,臣妾派人打听过,生得很是不错,长身玉立,又极温柔小意。还有齐少卿家中的嫡子齐彬,年仅十八,听人回报说,那叫一个彬彬有礼,沉稳大气。这两人都是生得极不错的,脾气也好,房里又没有乱七八糟的人,最配公主了。”
“听起来不错。”皇帝微微睁开眼睛,思绪有些飘远:“想当年,秦太傅因为保朕,被先皇的势力屡次打压,数次有性命之忧。等朕的皇位坐稳之后,秦太傅便告老辞官,朕一直没有来得及感谢他。你再打听打听他家的秦辉,若着实是个不错的,就将婉儿嫁过去吧。”
皇后的眼中闪过一抹得逞,低头答道:“是,皇上。”
“禀皇上,太子殿下求见。”这时,一名中年太监走进来,捏着一股怪异的嗓音说道。
皇上闻言,缓缓坐起身来,朗笑着道:“快叫景儿进来。”
“是,皇上。”中年太监闻言便行礼出去了。
皇后不由得也笑道:“景儿就是孝顺,日日都来请安。”
皇帝听罢,便笑呵呵地道:“是啊,不愧是朕亲选的太子。”语气中透着一股骄傲,竟仿佛忘记了,他自己当年是多么的大逆不道。
不多时,宇文景进来了,先是请安道:“给父皇请安,愿父皇身体安康。给母后请安,愿母后万福金安。”
“快快起来。”皇后嗔了这个心爱的儿子一眼,连忙招手叫他起来:“你这孩子,又没有外人在,何必这么多礼?”
“多谢母后。”宇文景便直起身来,走到皇后指给他的椅子上坐下,口中连绵不绝地说着关切的话来:“这阵子,父皇和母后的身体可都好?”
皇帝点头笑道:“甚好,吾儿不必挂心。”
宇文景便又说道:“前日听说父皇睡眠不甚安稳,儿臣问了太医,便叫洁儿给父皇缝了一只护颈枕,还差几针便完工了,完工后儿臣给父皇送来。”
“哈哈,好,吾儿甚好!”洁儿是太子妃陶致洁的名字,皇帝只听太子居然如此孝顺,不由得满心快慰。
当年他为了登上皇位,所作所为确实令人诟病。然而他却不怕自己也遭到那样的下场,只因为他年岁已长,而太子还年轻,完全可以等到他退位。
何况当年他也是等了二十多年,一直到四十岁的时候才行了那事。
哄完了皇帝,宇文景又开始哄皇后,却被皇后嗔笑着打断,道:“我哪儿都好,景儿不必挂心。对了,你这是从哪里来?”
“儿臣方才去了婉儿的宫中,与她说了会儿话。”只见话题终于转到正题上了,宇文景面上不由露出笑意,立时答道。
“哦?婉儿的心情如何?”皇帝一听,不由来了兴致,“方才听你母妃说,婉儿近来抵触嫁人,心情很不大好?”
宇文景沉吟了下,道:“婉儿今日上午,的确责罚了一名宫女,且是亲手责罚,险些将那宫女打死。”
“怎会如此?”皇后拧起眉头,“那宫女呢?可死了?”
皇帝也皱起眉头,看向宇文景。
只见宇文景摇了摇头,答道:“并未。说来多亏一个人,竟是她亲手握住婉儿的鞭子,救下那宫女的性命。”
“哦?”皇帝和皇后纷纷惊讶地瞪起眼睛,他们都知道宇文婉儿的脾气,早年最暴躁的时候,一日打死两人也是有的。这几年长大了,略微好了些,不仅死的人少了,而且也不大自己动手了。
今日忽然动手了,或许是因为招驸马的事。可是竟然被人劝阻住了?听起来着实稀奇。
皇后的眼神却闪了闪,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婉儿已经这般年纪,怎么还如此控制不住自己?都是我们,这些年竟把她宠坏了。”
只见皇后并不依着自己的心愿,问起那名劝阻住宇文婉儿的人,宇文景有些急了:“多亏了那名绣娘,她是个胆子大的,竟敢跟婉儿直言相劝。否则,那小宫女只怕立时就死在婉儿的鞭子下了。婉儿即将招驸马,再爆出打死宫女的传言,着实有些不好。”
此言一出,帝后二人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去:“那名绣娘?怎么回事?”
宇文轩趁机答道:“父皇、母后有所不知,前两日婉儿从宫外寻来一名绣娘,竟是给婉儿做高跟鞋的那位女子。听闻今日是她听说婉儿要打死宫女,便冲了进去拦住了婉儿。也不知道她都说了什么,婉儿竟然十分听她的话,果然放过那小宫女。”
“哦?如此说来,那名绣娘倒是有些本事。”皇帝点了点头,有些欣赏之意。
皇后却皱起眉头,说道:“只是太没有尊卑之分了,婉儿乃是天家贵女,岂能容得她一个小小民妇指手画脚?”
皇帝闻言,面上那丝欣赏之意便淡了下去,略一沉吟,说道:“不如叫那绣娘来,我们打量打量?”
皇后心中也有此意,她正要拿捏宇文婉儿,若是宇文婉儿身边出现一个能左右她行事的人,却是大大不妙。
刚要开口,便被宇文景截住:“不过是一名绣娘罢了,如何劳动父皇、母后打量?如此简易之事,不如交给儿臣来办。左不过婉儿是儿臣的亲妹子,为亲妹子把把关,也是儿臣分内之事。”
皇后一听,也是这个道理,她贵为一国之母,哪有这些空闲?便偏头看了看皇帝,只见皇帝面上并无异议,便点头道:“那就交给景儿了。”
得到二人的首肯,宇文景心中狂喜,面上却用力按捺住,笑着说道:“婉儿将那绣娘看得紧,只怕儿臣见不到。不如父皇、母后叫婉儿来说一说话,顺便教导她两句,不要随便拿奴才出气。儿臣正好去问一问那绣娘的来历,一举两得。”
一番话条理分明,听得皇后满目骄傲,而皇帝也满意地直点头:“吾儿愈发有君王之风了。那便依你。”说罢,抬手朝外唤道:“来人,去唤公主过来。”
“是,皇上。”方才那名进来通禀的中年太监应声,便亲自去了。
宇文景只见事情已成大半,心里等不急要去见秦羽瑶,便起身道:“那儿臣也出去了,免得婉儿一会儿来了,说我告状。父皇、母后都疼她,再反过头来骂儿臣,儿臣可就冤枉了。”
一番话逗得帝后二人直是嗔笑不已,连连挥手道:“罢,罢,你快去罢。”
且说宇文景心愿达成,心满意足地从正阳宫离去。那厢,英华宫的宇文婉儿接到太监传话,心里头有些打鼓。她今日确实冲动了些,父皇该不会骂她吧?
哼,都怪皇后那个老妖婆,天天跟她说什么招驸马,她一流露出不愿意的意思,便被压着劝。什么女孩子大了总要嫁人,什么再不嫁就挑不到好的了,什么眼下这几位都是极好的男子,辩又不能辩,直听得她火大。
宇文婉儿随着大太监出了英华宫,一路往正阳宫走去。进了正阳宫,果然只见皇后也在,顿时眼中流露出戾气。这个老妖婆,竟然告状到父皇面前了。
“婉儿给父皇、母后请安。”婉儿行了一礼,便怏怏地走到皇帝跟前,一屁股坐在地上,盘起双腿低下头,道:“父皇骂我吧。”
不同于宇文景的恪守礼仪,嘴甜讨巧,宇文婉儿素来是不讲究什么的,十分任意随性。很多时候,又恣意妄为地过了头,比如打死宫女、砍下人的头等等。
偏偏,皇帝就喜欢宇文婉儿这副模样。无他,只因为仅剩的皇子们,一个比一个安分守己,孝顺体贴。换作寻常人,对此都觉得欣慰无比,可是皇帝当年所做之事,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虽然也欣慰儿子们的可心,然而内心深处,却又隐隐有些不喜。
不知不觉,便把性格残暴、任性妄为的宇文婉儿喜欢上了。仿佛只要宠着宇文婉儿,便是对当年之事不悔的一种肯定。
这些事,宇文婉儿是不知道的,她素来不爱想这些复杂事情,因着今日冲动了,落在皇后的眼里,便索性坐认错,坐在地上低着头,等着皇帝处置。
只听皇帝慈爱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天冷了,婉儿快起来,莫坐在地上冻坏了。”
皇后一听,眼中顿时闪过不喜。然而她撇了撇嘴,却也没有说话。若有什么必须开口的,她再说也不迟。
只听宇文婉儿低着头道:“冻坏就冻坏吧,总归冻死了就好了,再也没人惹麻烦给父皇添堵了。”
皇帝一听,不由得啼笑皆非,弯下腰伸手去扶她:“说得什么话?父皇最喜欢的就是婉儿,怎么会嫌弃婉儿?不论婉儿做什么,父皇都会一如既往地喜欢婉儿。”
“父皇此言当真?”宇文婉儿抬头问道。
只见皇帝点了点头,道:“自然当真。”
宇文婉儿立时便笑意爬满艳容,顺着皇帝搀扶的力道起身,笑盈盈地道:“那太好啦,那婉儿就可以一直不嫁人啦!”
“胡闹!”皇帝不料她竟是抱着这种心思,不由得看了一眼皇后,只见皇后此刻正无奈地看着他,便转过头来对宇文婉儿道:“女孩子大了总要嫁人的——”
话没说完,只觉手臂一沉,却是方才还笑盈盈的宇文婉儿忽然沉下脸,一屁股坐回地上:“说来说去,父皇还是要我嫁人才喜欢我。既然如此,方才又为何那般哄我?我只以为全天下只有父皇和母妃是真心喜欢我的,原来这天下竟没有一个人真心喜欢我。”
说着,不由得带了悲意,大大的桃花眼眨了眨,瞬间就红了眼眶,扑簌簌地掉下泪来。唬得皇帝一阵心疼,连忙起身扶她起来:“父皇的好玩婉儿,乖婉儿,父皇何时说过不喜欢你?”
旁边,皇后的眼中闪过冷意。“父皇和母妃?”却是把自己给撇下了。好得很,既然她说自己不疼她,那自己便得对得起这句话才是。
皇帝只见宇文婉儿愈哭愈伤心,不由得心疼起来。到底是从小疼到大的孩子,长这么大就没受过一丝委屈,今日哭成这般,委实叫他心中不忍,连忙道:“好,好,婉儿不想嫁人,咱就不嫁人。等到婉儿什么时候想嫁了,咱们再说。”
皇后心中冷笑,面上却一派贤淑模样,微微皱起眉头,温声劝诫道:“皇上,等到婉儿年纪大了,那好男子也都成家了。”
宇文婉儿一听,立时瘪起嘴,又要哭。
皇帝连忙哄道:“怕什么?好小伙子就如那田里的庄稼,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咱家婉儿想嫁人还不简单?朕去收来百八十个,进宫选秀,随便婉儿挑。”
“扑哧!”宇文婉儿不由得破涕为笑。
皇帝便松了一口气:“笑了就好,笑了就好。婉儿快快起来,莫在地上冻坏身子。”
宇文婉儿“嗯”了一声,顺势起身。她这些年来荣宠不衰,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她知道什么时候适可而止。
“婉儿,听闻你宫中新来了一名绣娘?”这时,皇后看过来问道,“我听闻她似乎冲撞了你?可有此事?”
宇文婉儿不由愣了一下,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嗯,原先给我做高跟鞋的那绣娘,终于被我找来了。却不知,她冲撞我的事,母后从何而知?”
皇后便淡淡一笑,说道:“我们从何而知不重要,重要的是婉儿怎么能容忍一个民间妇人冲撞你?太有**份,没得叫人看轻了你。”
宇文婉儿顿时便知,这其中有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宇文婉儿多聪明啊,心念转动之间,已经有些猜到,皇帝叫她过来并不是责问她不肯嫁人的事。便笑盈盈地看向皇后说道:“谁敢轻瞧了我?本公主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你这小调皮,还敢提此事?”并不知皇后苦心的皇帝,此刻横插一脚,瞪起眼睛凶起宇文婉儿来:“今日若不是那绣娘拦着你,你是不是就把那宫女打死了?”
宇文婉儿便吐了吐舌头,歪头瞧了皇后一眼,撒娇说道:“都怪母后,日日叫我嫁人,我烦死了,不是打死别人便是闷死我自己。父皇,你是想叫别人死,还是想叫婉儿死?”
“什么死啊死的,不许胡说八道!”皇帝瞪起眼睛道。虽然看似凶巴巴的,然而目中何曾有一丝怒意?分明满满都是宠爱。
皇后气得险些掐断指甲,站起身道:“好,好,都是我的错,从此往后婉公主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满面怒容,气冲冲地抬脚走了。
宇文婉儿顿时愣在原地,想追上去道歉又不敢的样子。
皇帝此刻也有些愣住了,冲着皇后的背影唤道:“莲儿?何必同小孩子家家动气?”然而皇后走得飞快,很快就走出殿外,仿佛充耳不闻的样子,只把两人都甩在身后。皇帝喊不应,便朝宇文婉儿看去:“婉儿——”
“母后生我气了。”宇文婉儿打断他道,咬着嘴唇,泪眼汪汪地走到皇帝跟前,蹲在地上把脸蛋贴在皇帝的手臂上,可怜兮兮地道:“父皇,婉儿就这么招人嫌吗?”
爱女已经成为习惯的皇帝,闻言连忙说道:“自然不是,婉儿是父皇最漂亮可爱又贴心的小女儿。”
宇文婉儿这才破涕为笑,站起身搂住皇帝的脖子,撒起娇来。
皇帝此生唯宇文婉儿一个女儿,难得享受这种依赖,心里十分满足,便格外宠溺着她。忽然只听宇文婉儿说道:“父皇,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皇帝不意宇文婉儿竟有此一问,愕然片刻,问道:“婉儿如何有此一问?”
宇文婉儿撅起嘴道:“这两日闲着无趣,便看了些话本子。那其中有一本讲的是,一个女子为了嫁一个倾慕的男子,便做低伏小,尽情作践自己,并且坚信,哪怕男子这一世不喜她,经由她这辈子的心甘情愿的付出,下辈子那男子必然会喜欢她了。”
其实宇文婉儿问出这个问题,原意是对秦羽瑶的话有些疑惑,她心知皇帝读书最多,见解最透,便思了一个缘由,对皇帝问了出来。谁知,只听皇帝嗤笑一声,却道:“愚蠢!这辈子尚且得不到的物事,何谈下辈子会有?不过是愚人说梦罢了!”
宇文婉儿本意不是问这个,便晃着皇帝的脖子问道:“父皇,你说有没有前世今生嘛?”
“怎么?婉儿也看上哪个男子,但是他却敢瞧不上你?”皇帝不由怒道,“告诉父皇,父皇绑了他来送给你!”
宇文婉儿顿时有些羞恼,艳丽无双的脸儿浮现出红霞,道:“谁瞧上那些人了,婉儿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不由奇道:“那婉儿是什么意思?”
显然,皇帝以为宇文婉儿小女儿心态复萌,却是想左了。
宇文婉儿不由憋闷不已,若如实说来,只怕秦羽瑶性命不保。可是再叫她胡扯下去,又不耐烦了。罢了,总归秦羽瑶尚得自己喜欢,且就信了她。想了想,又问道:“父皇,你觉得婉儿有朋友吗?”
皇帝闻言,却是偏过头,仔细将宇文婉儿打量一番。然后抬手摸向宇文婉儿的额头,煞是好奇地道:“婉儿今日怎么了,问的尽是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宇文婉儿便跺脚道:“都说了是看了话本。那话本很奇怪,里头也有个公主,竟然跟和尚、道士、下九流的人物交好,并言称那才是真正的朋友。说什么,大家闺秀都是虚伪的,并不是真正的朋友。”
作为集宠爱于一身的宇文婉儿,这些年来做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叫宫女从外头给她捎话本子看,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此刻正好拿来试探皇帝,却是一举两得。
只听皇帝哈哈大笑道:“朕的婉儿从来不是如此爱胡思乱想之人,怎么最近如此多思?”
在宇文婉儿不依不饶的撒娇下,皇帝哈哈大笑,很是得意地教导起来:“那话本上的公主,我不知那和尚、道士都是什么做派,倒不好评断。只不过,身为公主,所交朋友一定是身份相当之人。譬如将门之女,譬如书香世家的小姐,这才是身份相当。而和尚、道士,若是有真才实学,可以虚心求教,以礼待之,做朋友却是不当。”
宇文婉儿撅起嘴巴:“若是那些小姐们实在无趣,同她们玩不到一处呢?”
皇帝便道:“若是志不同道不合,便只维持面子关系即可,情愿孤独一生,也不能自降身份同些凡夫俗子交朋友。”
宇文婉儿微微有些嘟嘴,心底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却是点了点头,移开了话题,与皇帝说起别的来。
英华宫中,宇文婉儿前脚离开,宇文景后脚便到了。他抓住一个小宫女,问道:“秦绣娘呢?叫她来见本殿下。”
好巧不巧,被宇文景抓住的小宫女正是青儿。她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便跑去绣院,叫秦羽瑶了。
绣院,秦羽瑶刚同绣娘们讲完,这套衣裳要如何缝制,哪些地方格外注意,并给她们详细说了宇文婉儿的要求。刚出了绣娘们做活计的屋子,便只见宫女青儿跑了进来,口中喊道:“秦绣娘!秦绣娘!”
这一声落下,不光秦羽瑶站定脚步,便连屋里的其他人都纷纷看了过来,满眼都是亮晶晶的神色。好家伙,秦羽瑶一天要被公主喊上几次?
只见青儿惨白着脸,嘴唇有些哆嗦地道:“太子殿下来了,说要见你。”
太子殿下的荒淫是人人皆知的,偏偏他身份尊贵,又嘴甜会讨巧,皇帝与皇后都喜欢他,别人拿他也没法子。
何况,不就是爱玩女人吗,贪花好色是人之常情,太子殿下又没有其他不良嗜好,这一点完全可以忍。故而,便对太子荒淫一事,朝中大臣在以宁国公、蒋丞相为首的引领下,竟然大部分都选择忽视了。
且,许多官员挑拣了家中年轻漂亮的女孩儿,主动送进太子的东宫之中,试图得到些许名分。
但是,也并非人人都是如此观念。宇文婉儿向来是极瞧不起宇文景这一点的,在她的潜移默化下,英华宫中的小宫女也都很瞧不上。青儿只见宇文景点名要见秦羽瑶,生怕是为了这事,直是担忧无比。
秦羽瑶听闻后,心下却有**分确定,宇文景就是看上她了。思及至此,不由有些头痛起来。
前世的秦羽瑶生着一张普通的面容,从未遭遇过被登徒子搭讪的事情。而这一世,进驻了秦氏的躯壳,生着一张颜值足有9分的面孔,竟屡次引起旁人的觊觎。先不说在青阳镇上被那斗鸡走狗的大福给拦住过,便是此刻进了宫,不想竟又被太子给惦记上了。
“公主呢?”秦羽瑶想了想,还得通过宇文婉儿从中调解,便问青儿道。
只见青儿满脸焦急,语气飞快地道:“公主被皇上叫去了,此时不在英华宫中!”
这么巧?秦羽瑶微微一怔,不由心想,莫非宇文景是趁着宇文婉儿不在,特意绕过来的?毕竟,秦羽瑶两次遇见宇文景的时候,宇文景眼中那**辣的神情,都叫她的印象十分深刻。那眼神不是别的,正是一个男人看上一个女人的时候,而充满占有欲的眼神。
想了想,秦羽瑶说道:“烦请青儿姑娘转告太子殿下,就说秦氏只不过是公主宫中的一个小小绣娘,没有公主允许,是不得出绣院的。如果太子殿下有什么事情,便转告给公主吧,等公主回来后再行定夺。”
青儿方才急匆匆地跑过来,便是怕秦羽瑶吃亏,此刻只见秦羽瑶并不如何慌张,慢慢也镇静下来,心中佩服不已,点头应道:“那我便去回了。”说罢,提起裙子转身往回跑去。
屋里的其他绣娘们,已然把这一番话听到耳中,此刻人人的眼睛都瞪得犹如铜铃一般大——好个秦绣娘!被公主器重还不够,竟然又入了太子殿下的眼!
太子殿下是谁?那可是未来的皇帝,若是跟了他,日后被封个一妃半嫔,还不是荣华富贵,一生享之不尽?一时间,人人看向秦羽瑶的眼神,都恨不得把她吃了一般。凭什么,秦绣娘就有如此好运气?
秦羽瑶却是在说完之后,便转身回了屋子。还有宇文婉儿的两套曲裾,贵妃娘娘的一套曲裾待完成,离桂花节还有四日,时间已经十分紧张。
对于这三套衣物,秦羽瑶心中已经有了初稿。其中宇文婉儿的一套,便用曾经设计的一套即可。另外一套却可以与贵妃娘娘做成母女套装,既节省了设计的时间,又拉近了宇文婉儿与李贵妃的关系。
如此一来,就算李贵妃在桂花节时不穿,因着这层关系在,日后也会穿上一次两次。以李贵妃在宫中的身份,这就够了。曲裾的样式早晚会流传出去,给她的秦记布坊打响名头。故而,秦羽瑶心中满意地铺开纸张,研墨继续画了起来。
谁知不过多久,只听院子外头传来一个男子朗朗的声音:“秦绣娘可在?”
这声音,是太子的?秦羽瑶一怔,不由得手腕一顿,一滴墨迹从笔尖滴落下来,掉在下方的纸张上,霎时间晕染开来,糊了一团画作。
秦羽瑶想起宇文轩的话,若是不见太子还好,若是见了,日后必无宁日。一时间,脑门有些突突的。然而宇文景已经找上门来,躲也躲不过,索性放下毛笔,抬脚迈步出去。
隔壁的屋子里,另外的绣娘们也都纷纷出来了,乱七八糟地跪了一地:“参见太子殿下。”
宇文景却是瞧也不瞧她们,此刻望着走来的秦羽瑶,只见日头擦过屋檐斜斜打下来,恰好落在秦羽瑶的半边脸上。使得她的半边脸庞露在日光下,明媚艳丽。另外半边脸庞则隐在阴影中,沉静秀美。
偏偏她的肌肤白嫩光滑,犹如刚剥了壳的鸡蛋,衬得那乌鸦鸦的青丝如云,朱唇一点格外娇媚。顿时间,宇文景的心里痒得不行:“秦绣娘,与本殿下走一趟吧。”
秦羽瑶福了福身,并没有行跪礼,面目沉静,只道:“禀太子殿下,民妇乃是公主招来的绣娘,奉命为公主制作桂花节时穿用的衣裳,平日不得离开绣院。”
话音刚落,只见地上跪着的孙绣娘扭过头来,酸溜溜地道:“秦绣娘,在太子殿下面前,你就别端着了吧?被太子殿下看上,是你的福气,难道还要太子殿下三请四请你不成?”
话音刚落,顿时只见宇文景的目光落下来,竟是森然冷厉:“掌嘴!”
孙绣娘不由愕然:“太子殿下?民妇——”
她话没说完,便被太子殿下身边的小太监走过来提起衣领,“啪啪”正反扇起了嘴巴子。一口气扇了十下,直打得孙绣娘的脸肿成了发面馒头,嘴角都破了才罢手。只听宇文景冷声说道:“本殿下此来,是奉皇上之命,盘问秦氏冲撞公主一事。”
此刻,宇文景心中那叫一个憋气呀!他确实是看上了秦羽瑶的美貌,想要带走她无疑。可是先有宇文婉儿捅破在前,后有孙绣娘不懂事捅破在后,直叫他脸上很是没光。
宇文婉儿就罢了,她自小就是整个宫里最受宠的公主,说些不合时宜的话可以当做是小女儿任性。可是这个干巴巴的丑婆娘,有什么资格对他评头论足?宇文景心里恨不得将孙绣娘打杀了,然而却也知道这是在宫里,如此做并不合适,便只叫小太监赏了她十个耳刮子作罢。
经由此事,其他心里还有些歪心思的绣娘,纷纷都熄了。荣华富贵再好,也得有命享受才行。便纷纷跪在地上,把头垂得低低的,再也不敢胡乱四看。
“秦绣娘,跟本殿下走吧。”宇文景负着双手,微微昂起下巴,看向秦羽瑶问道。
若是宇文景只是看上她了,秦羽瑶定然不能跟他走。若是宇文景奉了皇上之命,来查她劝阻宇文婉儿的事,秦羽瑶就更加不能跟他走了。开玩笑,在这个皇宫中,唯一护着她的人就是宇文婉儿了。至于其他人,全都是危险分子!于是,低下头道:“禀太子殿下,恕民妇难以从命。”
宇文景不由得皱起眉头,朝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便道:“秦氏,你可知道,此乃抗旨不尊,其罪当诛!”
这一去容易,再想回来可就难了,秦羽瑶仍是不松口,只道:“民妇谨遵公主吩咐,需留在此处制作公主和贵妃娘娘在桂花节时穿用的衣裳。太子殿下之命,恕民妇难以遵从。”
这一回,秦羽瑶特意点了“贵妃娘娘”出来。
果然,太子殿下皱了皱眉,眼中有些不耐烦的情绪,朝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立时便绕过地上跪着的绣娘们,朝秦羽瑶抓过来。
就在这时,闫绣娘忽然磕了个头,大声喊道:“请太子殿下饶命!”额头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
那小太监的脚步一顿,宇文景也不由得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只听闫绣娘大声说道:“公主有命,任何人未经召唤,不得踏出绣院一步。太子殿下身份尊贵,高于公主,想来叫走秦绣娘并无碍。只恳求太子殿下叫上我们一起,否则等公主回来,必然饶不过我们的性命。”
宇文婉儿是那样残暴的脾性,今日还险些就打死一个宫女,若非秦羽瑶护着,只怕就丧了命去。而宇文婉儿发现秦羽瑶不在了,谁也说不准她会不会凶性大发,拿她们撒气。到那时候,唯一能够拦着公主的秦绣娘已经不在了,可不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其他人想通这个环节,连忙随在闫绣娘后头,纷纷磕头求饶起来:“求太子殿下饶命!”“求太子殿下恕罪!”“求太子殿下仁慈!”
乱七八糟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响亮,偏偏她们同时在喊,竟叫宇文景找不出一个出头鸟来。法不责众,若是宇文景处置了这一批绣娘,只怕宇文婉儿要跟他拼命。思及至此,不由得心烦意燥起来,怎么拐走一个民间妇人罢了,却偏偏如此麻烦?
有时候便是这样,越是有人拦着,便越是非要如此做不可。宇文景忽视地上磕头磕得起劲的绣娘们,对小太监道:“秦氏不遵圣旨,与本殿下强押回去!”
“是,殿下。”小太监捏着嗓子应了一声,便伸手去扯秦羽瑶的手臂。
秦羽瑶只见宇文景铁了心要带走她,心下很是无奈。若此时是晚上,周围没有人,她完全可以一展身手,将宇文景揍成一张猪头脸。可是此时偏偏是白日,又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却是叫她不好显露功夫。
便朝后一退,说道:“请这位公公自重。”然后抬头对宇文景道,“民妇并非刻意抗旨不尊,而是公主吩咐过,不得离开绣院。故而,太子殿下不妨留下一道旨意,交由公主身边的人,等公主回来后再行定夺。”
宇文景好不容易才在皇帝和皇后那里上了眼药,哄着宇文婉儿离开英华宫,此刻来这里抓秦羽瑶,又怎么会错过机会?他心里估算着时间,只怕宇文婉儿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心下着急,便自己走上前来抓秦羽瑶:“秦氏,乖乖跟本殿下走,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一句,是他走近了低声冲秦羽瑶说的。
秦羽瑶心下着急,连连后退,只道宇文婉儿怎么还不回来?面上却按捺住,只道:“请殿下自重,这里是英华宫,闹大了不好看!”
这一句,却是有些威胁之意了。
宇文景有些年头没有见过这般浑身是刺的冷美人,直是心里头痒得不行,想要得到秦羽瑶的念头愈发强烈了起来:“便是闹大了,你也脱不开跟随本殿下的结局,总归都是跟本殿下走,你又何必折腾呢?”
说到这里,竟然不由得笑了起来:“美人,跟本殿下走吧。日后吃香的喝辣的,本殿下必然不会亏待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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