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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后,四周便静悄悄地安寂下来。左邻右舍皆已睡下,来自街上的车水马龙的声音也渐渐匿了,只余下秋风裹着树叶刮过屋檐,发出呜呜的声音。
屋里的灯已经熄了,秦羽瑶平平地躺在床上,入目是昏黑的一片,耳边是宝儿微微的呼吸声。明明应该睡意浓浓,偏偏整个人都十分不自在。
就在宝儿的身体另一侧,此刻躺着一个男人。一个生得俊美不似凡人,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灼灼之意的男人。而他轻浅的呼吸声,则不时地传入耳中,令秦羽瑶攥起拳头又松开。
自从晚饭后,秦羽瑶给柳闲云写信时,一时不察说出那句话,宇文轩便仿佛变了个人。从前隐在目光深处的缠绵,一下子迸发出来,明亮灼人。哪怕不去看,也能够感觉得到那灼灼的烫意,直叫秦羽瑶浑身都不自在。
秦羽瑶不禁十分后悔,她怎么就放松警惕,说出那样暧昧的话?后来虽然解释过了,可是宇文轩根本不信,只觉着她是在欲盖弥彰。甚至每每用腻死人的微笑看着她,仿佛要将她融化了去。
这且罢了,最过分的是,秦羽瑶明明没有留他过夜的意思。偏偏他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哄了宝儿,使得宝儿央着她,非要留他过夜不可。
一大一小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同时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杀伤力之强,简直让秦羽瑶几乎无法抵挡。
然而秦羽瑶没有答应,因为她不想让宇文轩误会更深。哪里想到,宇文轩竟然赖皮地蹬掉鞋子,抱着宝儿滚到床里,死也不肯下来。直是叫人生恼。
就在秦羽瑶气恼之际,只听床里面传来一声:“瑶儿?”
声音温雅悦耳,使得秦羽瑶浑身一僵:“做什么?”
仿佛感受到她的僵硬,里头响起一阵闷闷的笑声,低低的,沉沉的,仿佛乐手敲击着名贵的乐器,发出的悦耳清音。
秦羽瑶直咬牙,冷冷地道:“有事便说。”
宇文轩这才止了笑声,只不过声音里仍旧充斥着满满的笑意:“我想明日接宝儿进京,让他去咱们家里玩一天。”
谁跟你咱们?秦羽瑶费了好大力气才没脱口而出,冷冷地道:“你便是用这个诱惑他的?”
宇文轩则道:“这么多年,我总也没接你们回去,实在对你们不住。不如明日,你也随我和宝儿一起可好?”
谁要你对得住了?秦羽瑶下意识地想反驳,蓦地又想起来,她确实不需要宇文轩的解释和道歉。因为真正需要他解释和道歉的人,是秦氏。
一时间,心里沉了下来。
无论秦羽瑶再怎么折腾宇文轩,无论宇文轩再如何妥协,到最后弥补的也不是秦氏,而是入住在秦氏身体中的秦羽瑶。想到此处,不由得握了握手掌。
一时间,空气中沉默下来。
宇文轩敏感地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却只是温柔地问道:“瑶儿与我们一起可好?宝儿最是喜欢你陪着。”
秦羽瑶沉默了下,道:“我就不去了。”
本来,秦羽瑶是应该去一趟的。去替秦氏看一眼,本来应该属于她的地方。可是,这般让秦氏名不正、言不顺地去瞧,却叫秦羽瑶十分替秦氏心疼。
秦氏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爱错了人,本是满腔感恩地报答,却养出一只白眼狼出来。直到最后,秦氏也不曾接受,她爱的人竟是不堪的。她一直都以为,是她不好,是她配不上他,才会如此。
秦氏,值得宇文轩的道歉。
然而若想叫宇文轩给秦氏道歉,却得秦羽瑶把自己的来历说清楚了才行。这般想着,秦羽瑶的心中挣扎起来。她不愿向宇文轩透露自己的来历。他是不同的,她既不能像糊弄宇文婉儿一般三分真七分假,也不能完完全全地道出来。
宇文轩听出秦羽瑶有些异样的情绪,心中有些疑惑,却没有多问,只是轻声答道:“好。”
如此贴心的回应,让秦羽瑶心中更加烦躁起来。翻了个身,面向床外闭上眼睛。
他总是这样,从不逼迫她,从不强迫她,永远都是沉稳的、安然的。仿佛,他就像一座稳重的大山坐落在背后,不论什么时候,他都在她的身后。
这种感觉,让秦羽瑶忍不住依赖。然而这种依赖,却是秦羽瑶早已融入骨子里的**,所最抵触的。
这一觉又到天亮了。秦羽瑶怔怔地侧过头,只见床铺里面已经空了,宇文轩与宝儿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只剩下她一个,一直睡到此时。一时间,不由怔了起来。
哪怕前世,在顾子清的身边时,秦羽瑶也从不曾睡得如此深沉。而有宇文轩在身边,她却如此毫无防备。秦羽瑶相信,如果有人趁机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结果了她的性命也是轻而易举。
心中叹息一声,秦羽瑶穿上衣服下床,给自己梳了一个简易的发髻,打开房门走出去。
三秀已经起了,此刻在院子里凑在一块,悄声说着话儿。只见秦羽瑶出来,同时抬起秀气的小脸,笑盈盈地道:“夫人早。”
三张一模一样的漂亮脸蛋,便如一丛开在春日里的明媚的花朵,让人的心情都忍不住轻快起来,秦羽瑶点了点头,笑着问道:“睡得可好?”
“自然是好的。”秀兰掩嘴一笑,指了指一旁的秀茹,“只不过某人么,却不是那么好了。”
秦羽瑶移过视线一瞧,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早叫你不要多吃,你偏不信。”
因为昨晚上吃了一肚子辣味,今早秀茹的鼻头上便冒了一颗大包,明溜溜的,看着都疼。只见秦羽瑶笑她,嘟起嘴不服气地道:“不光我一个人吃那么多,咱家爷也吃了不少,怎么他就没起包吗?”
秦羽瑶挑了挑眉,走过去拧她的嘴:“再贫嘴一句试试?”
“夫人饶我,下次再不敢了。”秀茹躲到秀禾身后,连忙告饶。
秀兰却往屋里瞄了一眼,道:“宝儿呢?怎么还没起吗?”
“跟他爹爹走了。”秦羽瑶答道。
秀兰“哦”了一声,聪明地没有再问。她们都已经知道宇文轩不是寻常人,且常常来无影去无踪,想来宝儿便是被他如此带走了。
“对了,陆掌柜最近可有透露,绣娘们何时到来?”秦羽瑶问道。
之前跟柳闲云商量的结果是,由他出人出资,大力支持秦记布坊的成衣业务。毕竟秦记布坊的成衣卖得火爆,却偏偏人手不够,白白流失市场,着实可惜。
秀禾摇了摇头,答道:“不曾提过。”
“这样?”秦羽瑶皱了皱眉,“等我去问他。”
秀禾不由笑了起来:“夫人何必如此心急?才不过多久,即便柳公子再迅速,一时间也集不齐绣娘们送过来。”
“竟是我心急了。”秦羽瑶想了想,顿时明白了。曲裾不同于一般的衣裳,且秦记布坊里头有许多秘密,一般的绣娘却是不成的。柳闲云既要挑本事好的,又要挑人品好的,还要送过来,一时半会儿却是来不了。
想到这里,不由笑道:“这几日布坊门口,排着队等着下单的人,还是那样多?”
秀禾只见秦羽瑶明白过来,也是抿唇轻笑,点头答道:“倒不曾少过。”
“那便好。”秦羽瑶点了点头。
“唉,可惜咱们人手不够。”秀兰听罢,却直是可惜,连连叹气捶手道:“不然得多挣多少银子啊!”
秦羽瑶便笑道:“你这个小财迷,夫人我都没有心急呢,你可急得什么?”
秀茹一向最爱跟秀兰打擂,何况方才秀兰笑她鼻尖上的大包,只见报仇之机到了,连忙飞快说道:“夫人有家有业,有夫有子,自然不急。可是我们秀兰姐姐已经到了嫁人说亲的年纪,还没有攒着嫁妆呢。”
“我撕了你的嘴!”秀兰又惊又羞,叫了一声,便朝秀茹扑了过去。
秦羽瑶哈哈一笑,摇了摇头,恰时陈嫂做好早饭,便抬脚往屋里去了。
吃过早饭,三秀便出门到店里去了,秦羽瑶却看着地上的落叶,感受着空气中日渐浓郁的寒凉,打算给宝儿做件夹袄。
总归是开布坊的,家里布匹、绣线等东西都是现成的,也不必专门去外头买。想到便做,秦羽瑶搬了椅子到檐下,取了宝儿喜欢的一匹湖蓝色绸子,抱着箩筐和针线,便开始做了起来。
宝儿近日又有增高之势,秦羽瑶比划着宝儿的身量,剪裁起来。因着无人打扰,竟然做得很快,一上午的工夫便做出来了。等到中午三秀回来吃饭,见了这夹袄,也都夸赞好看。
秦羽瑶便微微一笑,仔细折起来放进屋里的柜子里,等着宝儿回来给他看。做完宝儿的夹袄之后,那块布料还剩下许多,秦羽瑶心念一动,本想放回去的,却又捡了回来。
晚饭时分,宇文轩带着宝儿回来了。
刚一进门,宝儿便急冲冲地跑到秦羽瑶的身边,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面满是兴奋的神色,说道:“娘亲,咱们家好大!爹爹带着我飞了一圈,用了好久好久!”
“宝儿很喜欢?”秦羽瑶低头看着儿子兴奋得有些发红的小脸,不知怎的,心里有些涩涩的。却不忍打破他的兴奋,便笑着问道。
宝儿直点头道:“有好多小亭子,还有一片池塘,里面种着莲花,爹爹划船带我采莲蓬了呢!”
虽是已经入秋,然而荷塘里毕竟存余少许莲蓬,宇文轩带着宝儿划着小舟,竟然采了几只尚未老去的。
宝儿一边说着,一边仰头看向宇文轩:“爹爹,莲蓬呢?给娘亲带的莲蓬呢?”
宇文轩便把手里拎着的一只小巧包袱递过来,笑道:“宝儿采了几只,竟是舍不得吃,也不给我吃,非要留给你不可。”
宝儿闻言,有些害羞地红了脸,却是认真地打开包袱,捧到秦羽瑶面前道:“娘亲你瞧,香香的呢!”
秦羽瑶俯视着宝儿认真的脸颊,不由心头一热,方才那点子莫名的酸涩,此刻全然无踪。把莲蓬接过手里,笑着说道:“恰时我有一道菜,是用新鲜莲子做的。这下可好,可以吃上了。等明日早上,我做来给你们尝鲜。”
谁不知道秦羽瑶做菜好吃?闻言,一屋子人全都欢呼起来。
吃过晚饭,宇文轩又不肯走。秦羽瑶和宝儿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也不说话,就那样目光灼灼地盯着秦羽瑶。
秦羽瑶直被他盯得发毛,且未理清对他的心意,便有些不耐烦,总也不想正眼瞧他。因而抱了宝儿到屋里,并不理他,只对宝儿道:“娘亲上午给你做了件夹袄,你试试可正好?”
说着,为宝儿脱下外衫,从柜子里拿出新做好的夹袄给他套上。
宝儿乖巧地穿上,跳下床来伸伸胳膊扭扭腰,快活地道:“真漂亮!谢谢娘亲,娘亲辛苦了!”
这孩子,自从跟了宇文轩,便嘴甜得不得了。从前那个容易害羞的小孩,到哪里去了?秦羽瑶想着,忍不住瞪了宇文轩一眼。偏偏宇文轩满眼缠绵之意,直叫秦羽瑶打了个颤,连忙扭回头。
“喜欢就好,这几日还穿不着,等再冷些就给你穿上。”秦羽瑶笑着招过宝儿,就想给他脱下。
偏偏小家伙穿着新衣裳,有些舍不得脱下,直是扭捏地道:“娘亲,我再穿一会儿。”
“好冷啊!”就在这时,忽然宇文轩叹息一声。
秦羽瑶和宝儿同时朝他看去,只见他穿着单薄,浅色的衣裳显得他尤为削瘦,那张俊雅的面孔有些苍白,仿佛当真冷得不行。
“我家里却是冷得很,轩王爷不如回去吧。”秦羽瑶冷冷地道,趁机撵人。
宇文轩便朝宝儿看去:“儿子,爹爹很冷,你把新衣裳借给爹爹穿可好?”
宝儿抓着身前的衣裳,有些纠结起来。这是娘亲给他做的,他舍不得给别人。可是爹爹又不是别人,到底给不给呢?
只听秦羽瑶气道:“轩王爷的脸皮怎如此厚?宝儿的衣裳你也穿得?套得住你一条手臂么?”扮可怜扮到这份上,秦羽瑶也是服了。
只听宇文轩可怜巴巴地道:“有一点是一点,总比一点也没有的好。”又看向宝儿道,“外面起风了,爹爹一路飞回去,明日便要冻病了,就不能来看宝儿了。”
宝儿顿时心软了,刚想解开衣裳,忽然瞧见宇文轩朝他眨眼睛,瞬间福至心灵,扭过小身子往秦羽瑶的怀里扭起来:“娘亲,给爹爹也做一件吧?”
秦羽瑶挑了挑眉,抿着嘴不吭声。
宝儿便不停地扭来扭去,软糯糯的声音央求着道:“娘亲,就给爹爹做一件吧?爹爹今日带着我飞来飞去,很是辛苦。”
“娘亲,爹爹不能冻病了,若是冻坏了爹爹,谁给咱们挣银子?”
“娘亲,爹爹没有衣裳穿,今晚上就只能睡咱们家了。咱们的大床都被他占了,宝儿晚上挤得慌。”
秦羽瑶不由气得指着他的脑门子:“是谁非要叫他在咱家过夜的?”
“娘亲?”宝儿抬起脸来,可怜兮兮地扯着她的衣角,乌黑的大眼睛里闪动着央求:“就给爹爹做一件吧?”
秦羽瑶有些气闷地推开宝儿,站起身往衣橱跟前走去。打开衣橱的门扇,从中取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湖蓝色夹袄,没好气地丢到宇文轩的身上:“给你!快走吧!”
宇文轩接过夹袄,摸着柔软的面料,又见这夹袄的面子和宝儿的那件是一样的,显然是出自同一块布料,不由得心头涌上一股奇异的感受。原来,她早就给自己准备好了。
对于秦羽瑶撵他快走的话,却是充耳不闻。解开外衫,套上秦羽瑶给他做的夹袄,学着宝儿的模样伸伸胳膊扭扭腰,直是满意地点头:“很合身。瑶儿真是厉害,不曾量过我的身型,便做得如此合适。”
秦羽瑶天天见他,哪里不记得他的身高胖瘦?只见他穿着夹袄,一会儿扭头瞧后面,一会儿低头瞧前面,美得不行的样子,忍不住撵他:“暖和吧?暖和就穿着快走吧。宝儿可是说了,你晚上挤得他难受。”
宇文轩便抬头笑道:“不碍,改日我命人打一架更大的床来。”
说罢,走到宝儿身前,两人互相看着对方,不由得会心一笑。
宇文轩抱起宝儿来到镜子前,父子两人极有默契地同时挑了挑眉头,又同时挤了挤眼睛。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此刻穿着同样款式的夹袄,俊雅灵秀的模样,直叫秦羽瑶心头急跳,连忙别过脸去。
最终,宇文轩到底是走了。来日方长,他却犯不着为这一日的去留而斤斤计较。等他走后,宝儿才恋恋不舍地脱下夹袄。此刻已经有些热得出了一层薄汗,只见秦羽瑶神色不好,便乖乖地铺在床上,叠了起来。
然后趴到秦羽瑶的跟前,讨好地道:“爹爹这回占了大便宜,娘亲可不能放过他,下次叫他给娘亲买好多好多衣裳。”
“你这个小鬼头,哪里学得这些好听话?”秦羽瑶好气又好笑,伸出手指点了点宝儿的额头。
宝儿十分正经地道:“宝儿说得都是真的。爹爹可有钱了,他住的地方那么大,那么漂亮,叫他给娘亲买些好看的衣裳才是应当的。”
秦羽瑶不由面露古怪,她捧起宝儿的小脸,仔细端详起来。短短几日,宝儿仿佛长大了许多,让她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也被别的小鬼占了身子?
然而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分明清澈见底。秦羽瑶便往床脚一招手,道:“小白,过来。”
不知怎的,小白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害怕宇文轩。每每宇文轩来了,它总是瑟缩地蜷成一团,躲在床脚不敢出来。
只见秦羽瑶唤它,便“吱吱”叫了一声,弹爪跳了起来,一跃落在宝儿的肩膀上。亲密而熟悉,显然宝儿并没有换了芯子。
秦羽瑶可以不相信自己的感觉,却不能不相信小白的直觉。毕竟一开始,便是小白跟了宝儿,自动认他为主。
“你这小鬼头,可千万别有了爹爹忘了娘才好。”秦羽瑶咬着牙,有些泄愤地揉捏着宝儿的脸蛋说道。
此刻,轩王府的下人房里,却炸开了锅。
“今日主子带来的那小男孩是谁?”
“怎么长得与主子一般无二?”
“该不会是主子的血脉吧?”
“主子吃饭的时候都把他抱到腿上,又亲自划船带他采莲蓬,若不是主子的血脉,主子怎么有如此耐心?”
“说得很是,主子腿脚不便,竟不怕危险,令人抬了他的轮椅上船,划了一整个下午。咱们在轩王府做事这么多年,何曾见过主子这般纵着人?”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宝儿是宇文轩的儿子。而这个消息,渐渐的也传了开去。
轩王府中惊现三岁稚童,面目与轩王一模一样,疑是轩王亲子。这个消息最快传到周千娇的耳中,因为她三天两头往轩王府跑,跟轩王府的下人们已然熟悉。
自然,这是周千娇一厢情愿的想法。实际上,轩王府的下人们虽然熟悉她,却全都不喜欢她,他们都觉着她配不上他们主子。故而告诉她说:“我们王爷是有儿子的,我们王妃比你漂亮一百倍,周小姐还是放弃吧。”
自然,这是委婉的说法。在他们心里,真正的原话却是:“疯婆子,快死了这条心吧,我们王爷早就有王妃啦,我们王妃还给我们王爷生了一位彬彬有礼的可爱小王爷呢!”
什么?俊美若谪仙的轩王爷,竟然有王妃啦?不仅如此,还有一个儿子?这不可能!于是,周千娇在轩王府的门口大哭大闹起来:“我要见王爷!你们不许拦我!”
而其他人遵了宇文轩的吩咐,并不肯放周千娇进去,于是周千娇在门口闹了半日,最终也没有进去,只得回家了。回到家后,周千娇又大闹一场。
周尚书闻得此事,却是皱起眉头:“轩王爷双腿残障,人又不爱露面,这些年莫说皇帝赐婚不应,便是皇后赐予他的婢女,也是前脚赐了后脚便遣了。怎么可能有儿子?”
忽而又想,毕竟是年轻男子,怎么忍得住女子的诱惑?轩王爷只是双腿残障,生育能力或许未损也未可知?便遣人去暗中打听。
不日果然收到消息,日前轩王府中确实出现过一个三岁稚童,生得与宇文轩一般无二,且宇文轩十分疼爱他。只不过,第二日便不见了,不知送往何处。
“这却是奇了。”周尚书皱眉捋须,不解地道。他对女儿周千娇缠上宇文轩之事,本来是不同意的,他好端端的女儿,却要配个瘸子,怎么能够呢?
可是周千娇是个倔性子,越拦着她便越拧巴,于是索性放她去。只等着她闹罢了,死心了,再给她正经安排亲事。这几日,他和周夫人确实相到一个不错的年轻公子,准备给周千娇说媒呢,谁知就出了这一档子事。
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轩王爷此事办得好。周尚书心中暗乐,自去劝说周千娇不提。
且说宇文轩有儿子了的事,渐渐也传到宫里。皇帝皱起眉头,极是诧异:“怎么可能?”他对宇文轩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沉默寡言的文静王爷的上面。便道:“去打听打听。”
当听说宇文轩为了给儿子划船,竟然连命都不要,叫下人们连人带轮椅把他搬到船上去,不由愕然。莫不真是宇文轩的儿子?
这几年,国库吃了不少柳家的上供,渐渐的皇帝对宇文轩的印象有些好转。罢了,总归他已是那般模样,便是有个儿子又何妨呢?自己的儿子们,哪个拿出来不胜他许多?
其他皇子们听说此事,倒是有兴致去瞧,尤其太子宇文景,更是诧异:“本殿下就说,他不过是断了双腿,于那物件儿却是无碍,怎么就玩不得女子?三年前本殿下给他吃那酒,他还忍了一夜,哈哈!”
却是并未把两件事联系起来,笑过一番便叫了人去轩王府,打算瞧一瞧自己的那位新出炉的堂兄弟。
宇文轩虽然比宇文景长了一辈,然而年纪竟是比宇文景还小上半岁,故而宇文景从来不曾尊敬地叫过他一声皇叔,竟每每指名道姓地叫他,全无恭敬之意。
这一回,宇文景领了几位皇子到轩王府,见了宇文轩便道:“不是说你有个儿子?却在何处?”
“太子殿下如何得知本王有儿子?”宇文轩坐在轮椅上,此刻正在月华苑中,双手捧着一颗檀木手珠在打磨。如此闲适不恭,倒是全然一派散漫无为的模样。
宇文景低头瞧着这位比他还要小上半岁的皇叔,只见他面上冷冷清清,一头乌黑长发披散而下,一副冷然不可亲近的模样。若非是名男子,竟比他的王妃陶致洁还要俊美一些。
“到处都传遍了,说你有个儿子,生得跟你一样。”宇文景道。
宇文轩仍然是低头打磨着手珠,反正他是个王爷,身份不比他们来的任何人低。何况,今时已非往日,便也懒得做表面功夫,只冷冷地道:“本王连王妃都没有,何时有的儿子?”
“呵呵,原来如此,你是从哪里弄了一名婢女,生了儿子是吗?”宇文景猜测道,“不知是什么身份,竟叫你不敢禀了父王,给她一个正经名分?该不会是青楼楚馆里的姑娘吧?”
宇文轩打磨手珠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抬起头来,一双幽深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宇文景:“好走不送。”
“怎么?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宇文景丝毫未把宇文轩的警告放在眼里,只以为猜中了,恣意地笑了起来:“怕什么?又不指望你荣宗耀祖,你若看上谁,只管娶了便是。”
宇文轩虽然打定主意晚上叫千衣好好收拾他,然而此刻听得他对秦羽瑶不敬,却也是恼了。定定地望着宇文景,忽然好奇地道:“是本王的眼睛花了还是怎样,为何瞧着景儿的面上有许多灰色斑点?”
原来,那日宇文景调戏秦羽瑶,被千衣汇报给宇文轩后,当晚便接到命令,给宇文景点颜色瞧瞧。千衣实在,便给宇文景下了一味毒药,令他浑身长满黑色斑点,直到近日才渐渐淡下去。
只不过,却是一点一点开始淡下去,而非一夜之间消失。故而,宇文景虽然出门之前被公孙侧妃敷了许多粉,却是仍未彻底遮掩住。只一眼,便被宇文轩瞧了出来。
其实其他皇子们也都瞧出来了,只不过碍于宇文景的威慑,不敢说出来罢了。此刻只听宇文轩捋了虎须,纷纷低下头装透明人起来。唯独三皇子的唇边,似乎闪过一丝笑意。
“住口!”只听宇文轩唤他“景儿”,宇文景却是恼了,“你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也敢唤我父皇母后才唤的名字?”
宇文轩便道:“你父皇是我皇兄,你是我皇侄儿,我便是唤你一声景儿又有何不可?若你不愿意听,便离了这里,自然无人污你的耳朵。”
“哼,当我稀罕来这里?鸟不拉屎的地方,本殿下再不会来第二次的!”宇文景说罢,便甩袖走了。
其他皇子们见状,也都向宇文轩行了一礼,而后随后而去。三皇子宇文翊最后一个离开,却是得了宇文轩一个点头示意的神色,便放心地离开了。
“千衣。”等人都走后,宇文轩唤道。
顿时,空气中微微一闪,一个银灰色如风一般的身影现身出来:“主子?”
“再给他点颜色瞧瞧。”宇文轩想起宇文景提起秦羽瑶时的不恭,语气便如寒冰一般冷然:“这次,多给他一点。”
“是。”千衣简洁地应了一声,便消匿下去了。
那厢,周千娇被周尚书使了各种法子劝,只是不肯死心:“我不相信,我要亲口问一问王爷!”
周尚书拿她没法,只好放了她,说道:“若王爷有子嗣一事乃是真的,则必然无你的事了,到时你再不肯听为父的话,那么你就也不必再回来了。”
“知道了。”周千娇一听周尚书放她,立时提了裙子向外跑去,却是一路往轩王府而去。
到了轩王府门口,两只手提着裙子站定,抻着脖子便开始大叫起来:“王爷可在?快去通报,就说我来了!”
这一番大喊大叫,直叫跟在她后头的周尚书家中的下人们十分无颜,一个个叫苦不迭。此处虽是京中的偏僻角落,然而毕竟是王爷居住的地界,周围哪有平民在此?都是些勋贵之家。
平日里各家的下人们也是有联络的,否则消息从哪里来?周府的下人们收到其他府邸的下人们投来的或笑着的或同情的眼神,直是恨恨地瞪着自家小姐,无不心说,若是自家有个这样的女儿,早早掐死算了。
他们只以为这回又要被拒之门外,再听周千娇大吵大闹半日,谁知这回轩王府的守门下人十分好说话,竟然立时进去通禀了。不多会儿,便出来笑着道:“周小姐请进,我们王爷有请。”
“哼。”周千娇仰着鼻子哼了一声,提着裙子飞快往里头跑去。并没有看见,那通禀的守门下人眼中露出的轻蔑与不屑。
周千娇熟门熟路地往轩王府里面跑去,心中只想着,待会儿见了王爷,一定要问一问他,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当她冲入月华苑中,却只见院中的轮椅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而那张俊雅容颜上,此刻却在温柔地笑着,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神情。一时间,不由得有些看得呆住了。
“爹爹,娘亲一定会喜欢的。”就在宇文轩的身前,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手中捧着一串檀木手珠,口吻极是认定地道:“既是爹爹送的,娘亲必然喜欢。”
宇文轩便笑着说道:“这可是你说的,若是你娘亲不喜欢,我可是要与你没完的。”
“爹爹,你若与我没完,我可不向着你了。”宝儿顶着一张认真的面孔,眼睛里却闪过狡黠。此时,那个曾经憨憨厚厚,又腼腆易害羞的小家伙,竟是再也找不见影子。
宇文轩心知这都是他教的结果,却仍旧有些哭笑不得,他只是想把宝儿变成他的同盟,哪里知道宝儿年纪不大,学得倒是快?这就懂得反要挟他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倒叫一旁看呆了的周千娇渐渐回过神来。她愕然地睁大眼睛,走近两人,只见一大一小,面容相似八分,不由惊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王爷,这,这是?”
宇文轩早已看见周千娇,这是他命人放进来的,故而早早瞧见了,只是一直没理她。只见她终于从那呆呆的蠢样中回神,便抬起眼睛冷淡地道:“周小姐,这是本王的爱子。”
“原来,外头传的那些,竟是真的?”周千娇看看宇文轩,又看看宝儿,不可置信地道。只见宝儿生得俊雅灵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机敏灵动。除却五官还有些未长开,活脱脱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宇文轩。
便是亲父子,也鲜有长得这般相似的。周千娇望着这一幕,哪里还不明白?顿时间,只听到一声“喀嚓”,仿佛什么在胸腔里碎裂了的声音。有些想哭,下一刻便哭了出来:“你怎么会有儿子?”
这次不等宇文轩说话,宝儿便开口了:“大婶,你不要在我家哭,叫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和爹爹欺负你了。”
周千娇的哭声刚响起来,便被宝儿的惊人言论打断,立时尖叫起来:“你喊我什么?”
“大婶。”宝儿又认认真真地喊道。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是诚恳:“你真的不要哭了,我们没有欺负你,你这样大哭,是想叫别人误会我和爹爹吗?你的心肠怎么这么坏?”
这一番言论,又叫周千娇怔怔的不仅哭不出来,就连脑子都有些转不过弯来,舌头仿佛打了结,良久才顺出一句话来:“我不是坏人。”
“可是你在陷害我和爹爹。”宝儿认真地道。
他曾经听爹爹说过,有许多女人自恃身份高贵,想给他当后娘。宝儿才不愿意,任何人都当不得他的后娘。他或许可以有后爹,却绝不可以有后娘。
便向宇文轩请教,怎么才能对付这些想当他后娘的女人?毕竟,娘亲已经很忙了,这些不必打架就能搞定的事,就交给他好了。
周千娇又哪里想得到,明明才三岁多的小家伙,竟是如此口舌犀利?直是舌头打结,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她看看宇文轩,只见宇文轩低头打磨着手串,时而抬起头给宝儿看一眼,竟是一眼也不曾看向她。
心里钝钝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然而此时就连宝儿也不理她了,父子两人的脑袋凑在一块儿,只是讨论着手串上雕刻什么花样更好看。
于是,周千娇再也受不住,捂着脸大哭着往外头跑去。
直到那讨人厌的哭声消失在远处,宝儿才抬起头来,皱了皱眉头,问道:“爹爹,别人会以为咱们欺负了她,来找咱们算账吗?”
“不怕,有爹爹在呢。”宇文轩道,此刻看向周千娇消失的方向,眸光有些深沉。
他的儿子,才不必怕任何人、任何事。
宇文景等人前来,宇文轩没有让宝儿露面,是为了保护宝儿。毕竟不论是宇文景此人,还是其他的皇子们,都不是什么干净的。宇文轩虽然自信能够保护好宝儿,却不愿这般早就将宝儿暴露出去。
他跟秦羽瑶的约定,是等到年后再让宝儿的身份告白于天下。唯一跟秦羽瑶的分歧是,他打算从现在开始,便露出些口风出去。如此等到年后,再放出确切的消息,因为人们早已有了怀疑,故而接受起来比较容易。
故此,周千娇便是宇文轩选中的,将这个信息抛出去的最佳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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