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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秀水村之前,秦羽瑶曾经给秦氏立了一座衣冠冢。就在秀水村后的天珠山,其中的一座峰顶之上。
因着秦氏所拥有的东西并不多,故而秦羽瑶便只取了一套秦氏的破旧衣裳,以及秦氏惯常挽发的一根已经磨得看不清纹理的木簪子。又取了一块木牌,上面刻着数字:“秦氏之墓。”
并没有冠以头衔,譬如贤妻、良母等等。因为秦羽瑶思来想去良久,终是觉着自己没有资格。故而,当日立起坟冢之后,秦羽瑶便暗暗对秦氏说道,等来日请得宇文轩,让宇文轩为她立碑。而今日,机会却是恰好。
因着木掌柜的一番搅合,秦羽瑶不得不抛开秦氏的身份,日后再不承认是秦氏,而是以新的身份立足于人前。巧而又巧的是,恰好这时宇文轩来了,为她解了围。且,秦羽瑶已经将自己的来历,告诉过宇文轩。最大的阻碍已经不存在了,故而这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于是,秦羽瑶心念微动,走出布艺一条街之后,便领着宇文轩一路往城外走去。宇文轩竟也未问她,仿佛不论她领着他去哪儿,他都应从。
于是,秦羽瑶一路领着宇文轩来到秀水村,又绕过村民们居住的地界,往山上为秦氏立碑的地方而去。两人都有武功在身,爬山并非难事,很快便来到峰顶。站定在一片粗粝山地上,宇文轩低头看着地面上,高度只及膝盖处的一块凸起,以及那块刻着字的木牌。
秦羽瑶带他来这里做什么?宇文轩看着身前脚下的坟丘,心中疑惑。待得定睛一看,辨清上面的字迹后,才知这里原来竟是秦氏的墓。微微怔了一下,偏头朝秦羽瑶看过去。
秦羽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指着秦氏的墓,对他说道:“你欠她一个道歉。”
宇文轩愕然一下,看着她,久久没有开口。
秦羽瑶不由有些讶异,问道:“你不向她赔罪吗?”
可以说,若非宇文轩做出那件事,秦氏未必就是今日的下场。没有宝儿的出生,哪怕顾青臣依然休了秦氏,那么秦氏也能够再嫁,说不定还能过上不错的日子。而不是带着宝儿辛苦三年,最后被一个下人踹在胸口,脑袋撞在墙上毙命。
然而,宇文轩的薄唇抿了抿,却道:“我没有对不起她。”
宇文轩已经知道了,秦羽瑶带他来此的目的是什么——她想叫他向秦氏道歉。
瑶儿,可真是一个善良的人,宇文轩心想。她对占据了这具身体,一直心中愧疚,便想尽力弥补这具身体的原主。比如,叫他向原主道歉。
可是,宇文轩并不觉得亏欠秦氏。如果秦氏落入水中的那个晚上,他没有救起她,那么她已经死了。是他,多给了她几年的生命。他救了她一条命,只是要她一晚,算起来秦氏并不吃亏。
何况,难道秦氏是清白的,就能有好下场吗?秦羽瑶对于古人的认识,终究不够透彻。而宇文轩作为大顺朝土生土长的男子,且是身家利益为重的皇家,对人心的凉薄与黑暗最是懂得。
顾青臣既然考得上状元,就必然会被蒋明珠看重。而秦氏生了“顾青臣”的儿子,虽然蒋明珠想害死她,却不得不顾忌顾青臣的面子,只败坏她的名声休了她,却不敢立即杀死她。
倘若秦氏并没有生育,则顾青臣对她必然毫无感情,连一丝面子情也不会有。基于顾青臣的这般态度,蒋明珠会如何做,便一目了然了。故此,秦氏能够多活三年,是因为宝儿之故,也是因为宇文轩之故。
在宇文轩的眼中,他对秦氏的恩,远远大于歉。所以,叫他向秦氏道歉,他做不到。
哪怕再相熟的人,也不见得就全无隔阂,永远观念相似,立场一致。何况,是隔着遥遥空间与时间的两颗灵魂?
秦羽瑶只见宇文轩这般态度,便心下明白了,他不肯道歉。
宇文轩便是这样的人,他不耍花腔,不拿架子。从来都是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譬如秦羽瑶叫他做什么,他若认为好,点了头就去做。而他若认为不好,再如何劝他也必是说服不了他。
便如此刻,他打心底里认为自己没错,并不亏欠秦氏,那么秦羽瑶叫他道歉,他是不肯的。
山顶的秋风有些剧烈,呜呜的声响在耳边盘旋。卷着一团又一团的树叶,打在秦氏的墓碑上。秦羽瑶默默收回视线,看着秦氏的墓碑,心下歉然。
诚然,倘若秦羽瑶拼尽手段,叫宇文轩道歉也是能够做到的。可是,那样是牺牲了她的尊严,也折了宇文轩的尊严。宇文轩爱她、敬她、重她,是有着一定基础的,那便是凡事不能超出他的行事准则与底线。
于宇文轩而言,他天生是一个骄傲的人,是非对错在心中自有一番衡量。叫他以王爷之尊,向一名小农妇道歉,而且是他施恩大于索取的小农妇,他是做不到的。哪怕,那名小农妇原应该是太傅之女。
宇文轩以为,让他向秦氏道歉,是侮辱他。这看起来似乎是他瞧不起秦氏的身份,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当初宇文轩与秦羽瑶相识之时,便对农妇身份的秦羽瑶有些看重,可见他并不以身份看人。
而是他思索前后,对软弱可欺、无能平庸的秦氏,毫无好感!甚至,宇文轩对秦氏很不满——有这样的母亲么,苛待自己的儿子,而去孝敬养母?
明明宝儿应该过上更好的日子,偏偏因为秦氏的软弱,而叫宝儿吃了许多苦头。这一点,每每想起来,都叫宇文轩对秦氏极为不满。
虽然他自己也有过错,但是那是因为他不知情,等到知情后他自是百般弥补。所以,综合各方各面,叫宇文轩给秦氏低头赔罪,是对他极大的羞辱!也就是秦羽瑶说了这句话,换了别人,宇文轩立马翻脸!
终究,秦羽瑶没有逼迫宇文轩。诚然,她负了对秦氏的誓言。可是,死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走下去。为了秦氏,让秦羽瑶跟宇文轩起龃龉,秦羽瑶是不肯的。
便在心底对秦氏默默地道:“是我对不起你,我负了对你的誓言。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日后,我怕是要对你不起更多。我将彻底将你斩去,从此彻彻底底是我自己。对于你原来的身份,我也不一定会用。说不得,还有可能跟他们不睦。”
“我先跟你通禀一声,倘若你在天有灵,就赶快显明阻止我、惩罚我吧。而我,不会妥协,不会退缩,只会一步一步坚持信念,在我认为对的道路上走下去。再见,秦氏。”秦羽瑶在心中默默告别。
最后,朝着那坟丘鞠了一躬,转身对宇文轩道:“走吧。”
宇文轩只见秦羽瑶没有逼迫他,心中也是有些触动。她并没有寻常女子恃宠而骄的毛病,她甚至极为护短。她情愿背负着背盟的罪名,也不愿折了他的尊严。
上天对他不薄,竟送了如此一名女子到他身边。这一刻,宇文轩打心底里感激起来。弯下腰,对秦氏的墓碑行了一礼。然而,却只是轻声说道:“谢谢。”
谢谢你走了,谢谢你让她来到我身边。
这一句“谢谢”,秦羽瑶也听到了。却没有追究其中含义,便让秦氏以为,他在感谢她对他的包容吧。
两人携着手,往山下走去。身后,一卷烈风袭来,将地上有些凌乱的脚印抹平,消弭了两人曾经来过的痕迹。而后,渐渐归于平静。
秦羽瑶与宇文轩携着手,下山后便往青阳镇上行去。回去的路上,便没有刻意压住轻功。空中的日头已经渐渐移至正中,已然就快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故而,便使了轻功一路飞回。
不多久,便回到家里。陈嫂和魏嫂已经做好午饭,焖在锅里就等着两人回来开饭了。只见两人一前一后回来,陈嫂便叫了一声:“爷,夫人,您们回来了。”
话音落下,三秀和宝儿也全都从屋里出来了,一齐围上来道:“夫人,爷。”
陈嫂和魏嫂从前都是轩王府的下人,虽然被宇文轩送给秦羽瑶,却也当他是主子。故而行礼的时候,便把宇文轩放在了前头。
而三秀却是秦羽瑶的丫头,自来跟秦羽瑶最亲近,又心知秦羽瑶最疼爱她们,故而也不顾忌宇文轩的身份,见礼的时候总是把秦羽瑶放在前头。
所幸秦羽瑶和宇文轩都不计较,便对三人点了点头,然后问陈嫂:“午饭可做好了?”
“做好了,夫人。”陈嫂笑着答道。
“娘亲!”宝儿抱着秦羽瑶的手臂,撒娇地叫道:“你和爹爹去了哪儿?怎么不带宝儿?”
秦羽瑶摸了摸小家伙的脸蛋儿,抬头对陈嫂道:“摆饭吧。”然后低下头,问宝儿道:“你的大字写完了吗?”
“早就写完了。”宝儿道。
秦羽瑶牵起他的手,一路进了院子,往屋里走去,又问道:“可淘气了没有?”
宝儿摇头:“宝儿可乖呢。”
秦羽瑶便忍不住好笑,却是偏头看向秀茹,问道:“他今日闹你了没有?”
秀茹有些忌惮地看着宝儿,摇头道:“倒是没有。”这些日子,宝儿每日都要捉弄她两回。今日都过半了,宝儿还没闹她,倒让秀茹有些警惕起来。生怕哪一会儿不当心,就着了小家伙的道儿。
宝儿则满脸正经,说道:“宝儿如今长大了,再不会胡闹了。”
秦羽瑶忍不住轻笑一声,伸指轻轻弹了下他的脑门:“你知道就好。若是惹恼了秀茹姐姐,以后都没人同你玩了。”
宝儿偏头看了看秀茹,脆生生地道:“不会的。秀茹姐姐最心疼我了,才不会不跟我玩。”
秀茹抬起下巴哼了一声,道:“谁心疼你?你再惹我一回试试,我再不同你玩,我说到做到。”
宝儿的眼珠子转了转,没有吭声,只是乖巧地低着头,随着秦羽瑶走上台阶。
屋里,陈嫂和魏嫂已经快手快脚地把饭菜摆上,桌椅都是摆好的,于是秦羽瑶领着宝儿坐下。宇文轩则坐在宝儿另一边,三秀、陈嫂、魏嫂、思罗和小黎也都按照位置分别坐下。
自从来了魏嫂和宇文轩之后,原来的桌子便坐不开了,故而秦羽瑶叫人打了一张桌子,拼起来形成了一张长条形的大桌,大家还是围在一起吃饭。
秦羽瑶的心中并无主人和仆人不可共用一桌的念头,她颇为喜欢热热闹闹的,故而连冷淡的思罗和小黎都被她拉来一起。
至于宇文轩,也无不可。小的时候,就连老宫人都不屑跟他一个桌子吃饭呢,日子不是照旧过?故而,这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只要有秦羽瑶和宝儿,只要秦羽瑶和宝儿开心,他是怎样都可以的。
一桌人落座后,秦羽瑶便喊了一声:“开饭吧。”
于是,众人纷纷开动起来。今日桌上做的饭菜,倒有一半是辣菜,却是自从秦羽瑶做过一次之后,大家都喜欢吃。故而秦羽瑶教了陈嫂,陈嫂又教了魏嫂,日日变着花样做给众人吃,大家都很喜欢。
且,宝儿竟也喜欢,且顿顿多吃小半碗饭。一张小脸儿,愈发晶莹,如那糯米团子,剔透得可人。秦羽瑶便十分欢喜,宝儿爱吃饭是好事,这样才能长得健壮。便只是饭后督促他多喝些水,免得上火。
一顿饭罢,宝儿竟是十分乖巧,只是香甜地吃着饭。偶尔说两句话,也是逗趣又可爱,竟是难得回到了从前的模样。
陈嫂和魏嫂撤下了碗碟,又摆上茶壶茶杯。秦羽瑶倒了杯茶给宝儿,打趣他道:“你怎么这样乖巧了?”
宝儿抱着水杯,低头只是饮着,并不说话。然而秦羽瑶分明看见,他的眼珠子在骨碌碌地转动。不由挑了挑眉,弹了弹他的眉头,说道:“又想什么坏主意呢?”
宝儿抱着水杯,往后挪了挪,只是抿着小嘴摇头:“没有。”然而,眼神闪烁着,不时往秀茹身上瞥去。顿时间,让众人看了个清楚。
秀茹左思右想,她一直警惕着,并没有中招的样子,便倾身瞪他道:“喂,你看什么呢?是不是又想坏主意呢?我告诉你,你若再将坏主意打到我身上,哼,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宝儿便如拨浪鼓般摇着头:“没有。”
秀茹这才放下心,又跟着大家一起打趣起宝儿来。歇过一程,众人便起身,却是都知道秦羽瑶有午休的习惯,不打算再扰她。
谁知,便在秀茹起身后,秦羽瑶看着她的背影,猛地睁大眼睛。而后,转过头看向宝儿。只见小家伙抱着杯子低着头,小肩膀一抖一抖,显然是乐不可支的模样。
顿时间,秦羽瑶直是气啊,拎起小家伙的耳朵,道:“你不是说不惹秀茹姐姐了吗?”
宝儿便咯咯地笑了起来,也不管秦羽瑶拧他,抱着喝尽了水的空杯子,滚进秦羽瑶的怀里,咯咯笑个不停起来。
然后指了指秀茹的座位,一边咯咯直笑,一边断断续续地道:“秀茹姐姐……笨……糖印……咯咯!”
秦羽瑶便凝神望向那座位,只见漆着深色漆的木凳上,有几点光泽隐隐反射出光泽。且,仿佛竟是呈一张笑脸的模样。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
宝儿,何时竟然变得如此古灵精怪?抬头看向宇文轩,心里直是起疑,是宇文轩教他的,还是宝儿本来就有这些基因,从前只是没有显露出来罢了?毕竟,宇文轩没有住进来的时候,宝儿是极文静乖巧的。
宇文轩只是轻轻刮着茶水,优雅地低头轻啜,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秦羽瑶收回目光,又看向怀里咯咯直笑的宝儿,直是好气又好笑。一把推开宝儿,道:“我管不了你了。一会儿秀茹姐姐过来收拾你,我可不帮你。”
“娘亲?”宝儿连忙把茶杯放在桌上,扑过来抱秦羽瑶的手臂:“娘亲,咱们睡午觉去吧?宝儿困了。”
秦羽瑶只是斜睨着他,并不搭腔。耳朵竖起,仔细听着东厢房的动静。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刚数完三声,只听东厢房里响起一个高亢的尖叫声:“啊!”
随即,一个娇小的身影冲了进来,漂亮的杏眼飞快落定在宝儿身上,而后怒气冲冲地道:“宝儿!我跟你没完!”一边说着,一边撸起袖子往这边跑过来。
秦羽瑶一早便起身走开了,只把宝儿落在凳子上。只见秀茹双眼圆瞪,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脸色极为难看,宝儿连忙跳下凳子绕过桌子,往外头跑去。
秀茹一见逮他不住,愈发恼火,直是尖叫道:“你还敢跑?等我抓住你,与你没完!”
一小一大两个身影,先后跑出了门。
秦羽瑶看着秀茹的背影,只见屁股上印着十数个彩色的小点点,好巧不巧,正好摆成一张笑脸的模样。偏偏秀茹今日穿着一件素白的衣裳,竟使得这彩色的笑脸格外鲜艳。
院子里头,秀兰与秀禾也都出来了,站在屋门口笑着看向一追一跑的两人。秀兰只嫌闹得不够大,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给宝儿打气:“宝儿加油!宝儿好样的!宝儿真厉害!”
宝儿被秀茹撵着在院子里跑了几圈,渐渐有些撑不住,小脸上有些冒汗。又听秀兰给他打气,也知道秀兰和秀茹往日里最是不对付的,便机灵地往秀兰的身后跑过去:“秀兰姐姐帮我!”
“好家伙!”秀兰将手里的瓜子往窗台上一搁,便伸出双手,将袖子一甩,把跑过来的宝儿揽进怀里。
宝儿只觉得脑后有一只柔软的手,在温柔地为他擦汗,不由得心下微定。正想转过身,给秀茹来一个鬼脸,忽然只听头顶上秀兰笑吟吟地声音响起:“呶,给你抓住了。”
嗯?好像不对?宝儿微微一惊,刚抬起头,便只见秀茹微微狰狞的脸孔。弯下腰掐住他的腰,一把将他举了起来,嘿嘿冷笑道:“你还跑?你再跑啊?”
宝儿“啊啊”直叫,踢蹬着小腿儿,满脸不服气。又偏头看向秀兰,叫道:“秀兰姐姐骗人!”
秀兰把方才搁在窗台上的瓜子,重新拢进手心里,吹了吹灰尘,一边嗑起来,一边笑吟吟地道:“我骗你什么?”
方才宝儿只听秀兰给他打气,还以为秀兰定会护着他。谁知,竟全然不是。可是若说秀兰骗人,又不对,秀兰可没亲口叫他过来,保证她保护他。想到这里,宝儿便嘟起小嘴儿,悻悻地不说话了。
秀兰反而过来逗他,剥了一粒瓜子,喂到他嘴边:“叫你总是捉弄人呢?也被我们捉弄了吧?”
宝儿把脑袋一撇,不肯瞧她。小脸上气呼呼的,还有些微微的喘。
秀茹便恶狠狠地道:“还耍脾气呢?姐姐,我抱着他,你呵他痒!叫他总捉弄人,今日收拾他一顿狠的!”
“好!”秀兰脆声应着。作势便要把手里的瓜子重新搁窗台上。
这一动作,可把宝儿吓得哇哇大叫起来:“不要!不要呵痒!你放我下来!不许碰我!”小魔星什么都不怕,唯独怕呵痒。听得此言,哪里肯消停?直是掰着秀茹的双手,小腿儿连连踢腾起来。
秀兰瞧得有趣,便作势挽起袖子,慢吞吞地朝宝儿的腰间挠过来。宝儿吓得脸色都变了,口中连连叫起来:“娘亲!爹爹!快救救宝儿!”
“你喊呀!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秀兰坏心眼地学着狼外婆的腔调,阴森森地吓唬他道。
“哼,没有人会来救坏小孩的。”秀茹只见宝儿害怕的样子,甚是解气地道。
宝儿“呜呜”叫着,看向门口,双手垂在身侧,好整以暇看戏的秦羽瑶,委屈地道:“娘亲,快来救救宝儿。”
秦羽瑶装作没听见,只把手掌翻转,遮在眉头上,抬头朝天上看去:“哎呀,今日的天气真不错呢。”
于是,宝儿便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最终从秀茹的手中脱身时,却不知痒得还是气得,竟然是眼眶里闪着泪花,而那眼角竟然真的挂着泪珠。他刚得下地,便推了秀兰一把,撒开小腿跑了。
秀茹揉着因为抱着他而有些发酸的手臂,解气地道:“看他还敢捉弄人不敢了?”
这件衣裳可是她极喜欢的一件,被宝儿弄了一屁股糖汁,也不知洗得掉洗不掉了?直是愁得皱起眉头。
此刻,宝儿跑到秦羽瑶的跟前,咬着嘴唇抬头有些怨气地看着秦羽瑶:“娘亲,你都不帮宝儿的。”
秦羽瑶挑了挑眉:“你们在闹着玩,那样开心,我帮你什么?”
“不是闹着玩,是秀茹姐姐欺负我!”宝儿撅起小嘴道。
“哦?我看你笑得开心,没想到是她在欺负你。”秦羽瑶淡淡地道。
“她就是在欺负我。”宝儿道。然而,只见秦羽瑶神色淡淡,没有哄他的意思,有些气闷地垂下头。
秦羽瑶淡淡地看了他一会儿,说道:“你也知道,闹着玩要有个度?怎么你捉弄起人来,却没有个度?”
宝儿咬了咬唇,低着头没有吭声。
秦羽瑶便又道:“你知道糖汁沾在衣服上,是很难洗掉的吗?你弄坏了秀茹姐姐的衣裳,她生气不生气?伤心不伤心?你捉弄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别人并不开心?”
宝儿的脑袋垂得更深了,碾着脚尖,抿着嘴唇吭哧半晌,道:“娘亲,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那你该怎么办?”秦羽瑶问道。
宝儿便噔噔跑下台阶,来到秀茹的跟前,愧疚地道:“对不起,秀茹姐姐,我不该弄坏你的衣裳。”
“哼。”秀茹双手抱胸,抬头看天。
宝儿便有些作难,眼神瞅向秦羽瑶的方向。
秦羽瑶便道:“你瞧我没有用。是你惹得秀茹姐姐不开心的,便应当你再哄她开心起来。”
宝儿挠了挠头,便开始思考起来,如何哄得秀茹开心。
秦羽瑶只见小家伙苦着脸,一本正经地思索起来,眼中闪过笑意,进屋午睡去了。
第二日,青阳镇上传出了一件轰动全城的事。绿荫阁的木掌柜,死了!
就在昨天晚上,木掌柜洗完澡准备睡觉时,一脚踩在沾了水的地板上,滑倒了!这一滑倒不要紧,竟然摔死了!直到第二日,小厮见木掌柜久久不起床,上前敲门不见应声,大着胆子推门进去,才发现趴在地上已经死透了的木掌柜!
一时间,木家乱了套。
木家的女婿,薛程仁命人请了大夫,却救不回来了——人都僵冷了,还救什么救?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
众人都不相信,木掌柜的身体好得很,怎么跌一跤就摔死了?然而事实便是如此,木掌柜身上并无伤痕,排除他杀的嫌疑。而屋里的状态,也排除了有他人来过的痕迹。
于是,便只能归结于,木掌柜就是这么倒霉,他摔死了!
木家人都不相信,而木如眉则想起来昨日在秦记布坊的门前发生的事。后来木掌柜回来后,曾经跟众人学舌,宇文轩有多么大言不惭,竟叫官府抓他。
会不会是秦记布坊的人动的手脚?这个怀疑刚刚升起,便被木如眉深信不疑,立即催着薛程仁去报官。
谁知,官府虽然来了人,却不是来调查木掌柜的死因。而是问道:“木掌柜还有三年牢狱没有坐呢,怎么就死了?”
话音刚落下,便被木如眉尖叫着接过话:“什么?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爹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坐牢?”
那衙役便道:“既然如此,死者为大,便让木掌柜入土为安吧。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木家还欠秦记布坊的银子,限三日内上缴。”
“什么?”木如眉一听,立时瞪起眼睛。嵌在她红肿的面孔上,格外丑陋。
“木家的主事人呢?怎么叫一个丑丫头来管事了?”那衙役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木如眉,偏头去寻找看上去还过得去的人。
这一句,便又惹恼了木如眉,立时尖叫道:“我是木家的大小姐,我就是主事人!你这官差,到底长没长眼睛?还是你拿了秦氏那贱人的银子,特意来污蔑我?”
不得不说,有些时候,女人的直觉是极精准的。这位衙役,却是受了某些人的叮嘱。只不过,不是秦羽瑶罢了。而是县太爷,为了巴结某位身份高贵的主子,特意嘱咐了衙役如此。
那衙役有县太爷作保,如何会怯木如眉?何况,木掌柜一死,木家便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没有男丁的木家,只有一个软蛋上门女婿,能有什么能耐?便把腰间大刀一拔,冷冷地道:“还请不要妨碍我办差。”
“唰”的一声,大刀被拔出来半截,亮闪闪的锋锐,险些耀瞎了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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