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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的清晨,带着薄露的清寒。
空气里含着湿漉漉的清冽味道,吸进肺里犹如被冰水刮过一般,浑身激灵透了。天还未大亮,远处的屋脊连成一片,深深浅浅,犹如沉睡的成兽的脊背。
院子里面,晨风微微吹过,带动地上的枯叶慢慢爬行,发出沙沙的声音,愈发显得静谧。月华苑东边,一间屋子的房门慢慢开启,一小一大两个身影,从打开的一道狭窄门缝里麻利地钻出来。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踮起脚尖,贴着墙根悄悄往前面走去。绕到宇文轩的卧室外面,在窗台下方站定,悄悄靠着墙根蹲下,把耳朵贴在墙上,一动不动了。
半晌,不见里面传来一丝声音。
“王爷和那个女人还没起来?”澄儿扭头冲宝儿使眼色问道。
宝儿无声地回以眼色道:“不知道。往常这个时候,爹爹应该起了。”
“难道那个女人使了什么诡计?”澄儿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睛里闪动着怒意。
往常的时候,宇文轩只有在秦羽瑶忙里偷闲回来过夜的时候,才会偶尔晚起一会儿。那个女人,究竟给宇文轩吃了什么*药?竟然让宇文轩改变了生活规律,着实令人不解。
宝儿只是缓缓摇头,而后将耳朵贴在墙上,静静听起里头的动静。
澄儿见状,只好也收起怒意,抿起嘴唇倾听里面的动静。然而里面却变得安静下来,久久没有声音传来。
直到天光大亮,两人的脚都蹲得麻了,里头才传来一丝动静。宝儿和澄儿对视一眼,立刻将耳朵贴得更紧,聚精会神地听起来。
“嗯?天亮了?”最先发出声音的是那个女子,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一听就是才睁开眼睛。
紧随其后的是宇文轩同样睡意浓浓,略带沙哑的声音:“嗯,天还早,再睡会儿。”
什么?那个女人果然跟宇文轩睡在一起?宝儿和澄儿相视一眼,一个愣了一下,很快垂下眼睛,另一个则大睁眼睛,怒意浓浓。
“还是起吧,今天有许多事情要做呢。”女子的声音褪去了睡意,清晰了许多。
“不急,那些事情都不重要。”宇文轩答道,声音格外的温柔,含着浓浓的宠溺。
宝儿的呼吸声立刻变得不稳,他垂下的眼睑剧烈颤抖,按在墙上的小手也握成了拳头,紧紧抵着墙壁。
澄儿亦是咬起牙,眸中满是怒火。那个女子何德何能?竟然值得宇文轩如此温柔的对待!要知道,宇文轩只有面对秦羽瑶时才会如此温柔,便连对宝儿也没有过如此温柔宠溺的口吻!
澄儿有些替宝儿不平,几乎立刻就要站起来冲里面大喊质问。质问宇文轩,难道他忘了秦羽瑶吗?质问他里面那个女子有什么好,令他一反常态,如此温柔珍惜对待?
然而一只坚定的小手拉住了他。
澄儿偏过头去,只见宝儿依旧垂着眼睛,却对他摇了摇头。澄儿咬了咬牙,虽然心中不甘,却在宝儿的执意下扭过头。将耳朵贴在冰凉的墙壁上,继续听着里面的动静。
屋子里面却寂静下来,有一会儿没有传来说话的声音,勉强能听到窸窸窣窣的翻动身体的声音,隔着一堵墙壁,听不真切。
“快起吧,不然要被笑话了。”女子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软软侬侬,仿佛从喉咙里滚出来一样。
宇文轩低低“嗯”了一声,说道:“谁敢笑本王……打断他的腿……本王……嗯……”声音时断时续,含糊不清,仿佛被什么封住了嘴巴。
澄儿明白了里面的场景,立刻变了脸色,小脸涨红,双拳攥得紧紧,恨不能立刻冲进去分开里面的两人。他们竟然,竟然在做那种事!
宇文轩和那个女人究竟什么关系?什么时候认得的?何时竟然亲密至此?为何他和宝儿都不知道?澄儿满肚子都是疑问,得不到解答,又恼又气,胸腔都快爆炸了。
他偏过头去看宝儿,却只见宝儿还把耳朵贴在墙上,十分努力地听着。顿时明白过来,宝儿的年纪要小一些,而且心性太过单纯,还不知道里面的人在做什么。顿时间,满肚子的怒气如被拔了塞子的木桶,哗哗泄掉了。
澄儿有些颓丧,张嘴想说什么,然而对着宝儿努力认真的小脸,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最终,只是掐着手心,硬生生把残余的怒意都憋在心底,听起里面的动静来。
“吃过早饭,便把灵柩送到太傅府吧?”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传来走动的声音,随后响起女子有些远的声音。仿佛走到床边的灵柩前,弯腰看里面的人说话。
什么?把秦羽瑶的灵柩送走?她昨晚才来,今天就要宇文轩把秦羽瑶的灵柩送走?她凭什么?这一回,就连宝儿也忍不住,双眼瞪得滚圆,小脸上满是怒意。
澄儿亦是睁大眼睛,只不过,这一次恐慌远多于愤怒。宇文轩不会同意罢?那可是夫人啊!他从前花费那么大的力气,保住秦羽瑶的尸身,好似秦羽瑶根本没死,终有一日还会醒过来似的。他费了那么多力气,不会就这样放弃罢?
只听宇文轩的声音响起:“我叫侍卫队护送过去。”
什么?宇文轩居然答应了?宝儿和澄儿都不敢置信地死命瞪大眼睛,两只小手全都攥成拳头,就连呼吸都屏住了。这一刻,谁也没有心思去感受屋里面的两人的口吻,也没管他们离得近不近,只是仔细倾听他们的对话。
“你不去吗?”女子的声音说道,“我以为你应该亲自去一趟的。”
她在以退为进?宝儿和澄儿的第一反应便是如此,一点也不认为她是好心好意。
“你说得对,或许我应该亲自去一趟。”宇文轩顿了顿,却缓缓说道。
爹爹/王爷居然如此听她的话?这一刻,宝儿和澄儿不约而同地想道。
“她毕竟姓秦。”女子的声音说道,“你先前强留她的尸首在此,本就不对。”
果然是居心叵测!娘亲/夫人的遗体留在这里有何不可?明明就是她看了碍眼,才叫爹爹/王爷送走吧?可恨!爹爹/王爷为何听不出来?竟然把她当成好人了!宝儿和澄儿的小身子几乎快要挤进墙体里面,拼命捕捉着屋子里面传来的声音。
“我以为……会回来,才……如此。”宇文轩低低地道。
“……回来了……再也……走了。”女子的声音亦是低沉,断断续续地传来。
“你回来……这件事……告诉……吗?”宇文轩低低的声音说道。
“不必……死了……没有关系……这样吧。”女子低柔的声音说道。
两人又说了些什么,可惜声音低沉,听不真切。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四下里开始传来嘈杂声,非常干扰。宝儿和澄儿恐怕院子里来人,被发现了不好,不舍地叹息一声,不得不起身离开。
幸好轩王府的规矩严谨,在宇文轩起床之前,没有人敢来打扰。否则,宝儿和澄儿早就被抓包了,又哪里听得到什么消息?
只不过,虽然听到了些,却不是什么好消息。宇文轩对那个女子的顺从与宠溺,远远超出了两人的预料,这让两人的心里都沉沉的。
蹲得太久,以至于腿脚都麻了,宝儿和澄儿互相搀扶着往回走。推开屋子的门,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床边走去,“扑通”“扑通”两声,各自将身体摔进了被褥中。
“澄儿。”沉默良久,宝儿率先扭过头,看向旁边的澄儿,开口道:“我爹爹他,很喜欢那个女人。”
宝儿在心里将方才听到的对话,在心里反反复复琢磨了几遍。除却对话本身的意思,又琢磨了他们说话的口吻,以及其他一些细微的东西。任何细节都显示,宇文轩对那个女子,是真正的体贴与亲近。
这让宝儿感到十分迷茫。他一直以为爹爹会爱娘亲,一直到永远。哪怕娘亲去世了,爹爹也会在心里怀念她。哪怕往后再娶别的女人,但是在他的心里,娘亲永远是第一位。
宝儿没想到,才过去半年而已,宇文轩居然就忘了秦羽瑶,对别的女人那么好。这让他不能接受,甚至开始同意起澄儿的观点来——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她长得一般般,谈吐一般般,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本事,爹爹为什么如此喜爱她?
何况,她还留着一头奇怪的短发,一看就古古怪怪的,究竟凭什么代替娘亲在爹爹心中的位置?
“你打算怎么办?”澄儿也转过头来看向宝儿问道。
宝儿的眼中一片茫然,不知不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不高兴爹爹那么喜欢她,他现在对那个女人讨厌极了,他甚至无法用之前的态度对待宇文轩了——“相信他的意志,尊重他的决定”。
他现在不光不喜欢那个女人,他甚至连宇文轩也一起不喜欢了。
可是,他却不知道怎么办。这一切对他而言,太过梦幻了。就在昨天晚上之前,一切还是熟悉的。但是,那个女人突然出现了,兜头将他打得懵了。
“她会抢走爹爹吗?”宝儿的声音带着飘忽,没有底气地问道:“爹爹也会听她的话,将我也送走吗?”
宝儿虽然单纯,也知道一些龌龊事。比如填房生了孩子后,会将元配的孩子打发走,或者疏于教导,总之不会一心一意地对待。
那个女人如此得宇文轩的宠爱,日后也会生孩子吧?到那时,还有他的立足之地吗?宝儿或许对钱财权势并不迷恋,但是他在意宇文轩的宠爱。他已经没有娘亲了,他不想再没有爹爹。
这个想法像野草一样迅速生长,很快占据了他的心中。恐慌随之滋生,宝儿大大的眼睛里噙满泪水,呜呜地道:“爹爹不会不要我的,对吗?”
澄儿的目光接触到宝儿的眼泪,如被烫了一般,迅速别过头去。他悄悄攥着拳头,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在心中拼命对自己说,这是一个好机会,利用宝儿撵走那个女子的好时机。
顿了顿,干巴巴地道:“宝儿,如果王爷接纳她,那么他们一定会有许许多多的孩子的。”他怕宝儿不明白,只见宝儿不吭声,又补充一句:“到时候,属于你的宠爱,就会被分成许许多多份。”
宝儿听罢,泪水顿时从眼眶里滚落出来,顺着粉嫩嫩的脸颊滑下,消失在被褥中:“呜呜,不要,爹爹不会不要我的。”
爹爹不会让别的女人生孩子的。
就算爹爹有许多孩子,在爹爹心中,他才是最乖巧可爱的那个。
他跟爹爹长得一模一样,不是吗?
宝儿在心中对自己说,他才是爹爹的心肝小宝贝儿。可是回想着方才听到的话,宇文轩对那个女子说话时的口吻,不由得格外伤心起来。爹爹只对娘亲那样说过话,就连对他都没有过,可是爹爹对那个女人那样说话。
“宝儿……”澄儿听宝儿哭得伤心,不由得也很难过。想要安慰宝儿,张口却发现不知如何安慰。就在这时,宝儿翻了个身,埋头在被褥间,低低呜咽起来。澄儿心中一堵,更加难受起来。
目光透过墙壁,遥遥看向宇文轩的卧室的方向。
宇文轩对那个女人,太过了。在澄儿看来,对宇文轩而言,那个女人不仅仅是一个女人而已,她更是可以睡他的床、与秦羽瑶的灵柩共处一室的女人。这样一个女人,如果与宇文轩生下孩子,还有宝儿的立足之处吗?
澄儿是见识并经历过惨烈的妻妾相争、嫡庶相争的,故而在这种事情面前格外敏感。澄儿认为,宝儿如今的处境可谓大大不妙。于是,不论从私心而言,还是出于对好朋友的关心,他都要劝宝儿撵走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长得漂亮吗?”澄儿问道。
宝儿摇头,闷闷的声音从被褥间传来:“不。”
“她有迷人的风姿仪态吗?”澄儿又问道。
宝儿再次摇头,闷声答道:“没有。”
“她像是本领通天之人吗?”澄儿继续问道。
宝儿依然摇头:“不像。”
“既然如此,王爷有可能是被她的魅力所折服,真心喜欢她吗?”澄儿扳过宝儿的身子,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宝儿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笨!”澄儿不由得伸手敲了敲他的脑门,“她是一个再普通也不过的女人,王爷怎么可能恋慕她?必然是被她使出什么诡异手段,王爷被蛊惑住了!要知道,自从夫人去世后,王爷的精神一直不大好,被蛊惑了也有可能。我们的当务之急,便是查出来!”
宝儿听罢,立时觉得有道理,方才迷茫的神情不见了,两只哭过的眼睛变得神采奕奕,连忙点头道:“嗯!我们要查出来,她是怎么迷惑爹爹的?”
对宝儿而言,情愿相信宇文轩是被迷惑住了,也不愿意相信宇文轩爱上了别人。所以,擦掉眼泪,与宝儿嘀咕一阵,有了初步的打算。
“别,眼睛这样就正好,不要弄掉。”澄儿拦住宝儿抓着冷毛巾,要消去红肿的眼睛的手,勾了勾唇角,拉着他往前面宇文轩的院子里去:“咱们这就过去!”
两人来到前面的时候,宇文轩不在,只看见那个女子顶着一头怪异的短发,在花坛边上懒散地走动。时而俯身闻花,时而眯眼伸着懒腰,表情别提多惬意了,仿佛她就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见到这一幕,宝儿和澄儿别提多生气了。两人气呼呼地走到她的面前,仰起脸来望着她:“喂,你叫什么名字?”
“你又叫什么名字?”她微微挑了挑眉梢反问道。
“我先问的你!”澄儿倔强地道。
她勾唇笑了笑,没有回答,转动目光落在宝儿的脸上。当看到宝儿红肿的明显哭过的眼眶时,神情似乎沉了沉:“你的眼睛怎么肿了?”
本来应该极讨厌、极厌恶、极不喜她的宝儿,听到这个声音后,不知为何,竟然心头涌起一阵委屈。这一阵委屈堵在他的心口,让他说不出话来,不由得泪水涌满眼眶,吧嗒吧嗒地落下来。
“我,我想我娘亲了。”被澄儿暗暗掐了一下,宝儿低下头呜咽着道。他一心沉浸了伤心与难过中,不觉忽略了来自头顶上方的担忧。
头顶上方沉默了良久,而后传来一声淡淡的声音:“吃过饭了吗?想吃点什么?”
嗯?宝儿愣了一下,对她的这个反应有些奇怪。她既没有假惺惺地安慰他,也没有志得意满地耍弄他,而是问了这么一句。宝儿扭过头看了看澄儿,只见澄儿也懵了一下。然而澄儿到底比他聪明,立刻答道:“我们还没吃呢。怎么,你会做饭吗?”
宝儿想起来时的计划,连忙擦掉眼泪,抬起头看过去。
只见她似乎是笑了一下,随即淡淡点了点头:“会一点。”
“我们点什么菜,你都能做出来吗?”澄儿紧跟着又问道。
她的目光从宝儿的脸上移开,转而落在澄儿的脸上,抱起手臂懒洋洋地道:“不。我可以做几道我喜欢的菜,你们爱吃就吃,不爱吃拉倒。”
她一点儿也不给他和澄儿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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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们,春节快乐!
祝大家学业有成,事业顺利,财运滚滚,桃花朵朵开!
心想事成,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