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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迟到了。
继白天的祭祀郊游之后,夜晚的离宫水榭楼台衣香鬓影,灯火辉煌。今晚,这里将举行一场小型的宴会,用来招待跟随御驾一起来上林苑的宗亲外戚,国朝大臣。
而馆陶翁主陈娇,却迟到了。
作为帝国长公主的女儿,阿娇翁主本应该和窦皇太后在同一时间进场的。事实上,阿娇翁主也的确陪着祖母一起到了——在半个时辰之前。
可刚踏进宴会大厅,遥遥的与皇帝陛下才一碰面,阿娇翁主就被舅舅批评了。皇帝舅舅对姐姐女儿的穿着打扮大为不满,连呼与上巳节的节日氛围严重不符,坚决要求侄女儿回去换套喜庆明艳的服饰再来。
天子的意志,谁敢不遵?
于是馆陶翁主阿娇只能打道回转,重新换衣裳,重新梳妆。等一切齐备,再次走到举行宴会的水榭正厅门口,里面已经开始好一会儿了。
此时夜已全黑,
湛蓝湛蓝到的天幕上,群星在云层间忽隐忽现。一个天上,一个人间,迷离的星芒与摇曳的离宫灯光遥相呼应,悠闲地旁观着在游廊上宫室间奔忙不休的宫女宦官,还有满身盔甲如泰山般伫立不动的侍卫们。
站在半架在水面上的多曲廊桥上,阿娇翁主的一边水面如镜,波光粼粼;另一侧,灯火闪烁的朱楼玉宇,珠宝溢彩,冠带如云。
‘其实,哪有那么严重啊!’
对皇帝舅舅的不悦,娇娇翁主是颇有些小委屈的;但也不敢强辩,毕竟藕色素面锦的曲裾袍配粉白色小菱纹衬裙用在出席宴会上,的确素了些——但素,这不是小型的非正式宫宴嘛?
再说了,阿娇翁主现在很不愿引人注意,尤其是——皇太子刘荣及其亲友团的注意。
自初到上林苑那天的偶遇后,娇娇翁主就在自觉不自觉地躲着那位尊贵异常的皇太子表兄。
尤其当第二天,栗夫人在按惯例去窦太后住处请安的过程中,对大姑子的女儿表现出与往常态度大相径庭的亲切和殷勤后,馆陶翁主阿娇心中的违和感就越发强烈了。
如果可以,娇娇翁主根本就不想参加今晚的宴会。
当然,这是不可能滴!所以阿娇翁主起了个鸵鸟心思,希望不起眼的服饰能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可惜,如意算盘皇帝舅舅一榔头打破了。
而祖母窦太后在听到女官对孙女穿戴的形容后,竟然也附和天子舅父的意见,这实在是令阿娇翁主相当无语。
‘今晚应该不会很愉快吧!竟然连祖孙间惯常的心有灵犀,也意外失效了。’
微风吹拂起女孩的裙角,
由金丝压线攒成的只只飞凤随着衣袂飘舞,仿佛将乘着风势展开双翅,挣脱蚕丝的束缚。
“翁主,”
或许是停顿的时间太长了,端木女官走上前半步,在少女主人耳后轻轻提醒着——该进去了。再不进去,天子和皇太后又该派人来催了。
“流珠,流珠!”
情知端木女官所言不虚,娇娇翁主没奈何地耸耸肩,挪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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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母,大母也不肯帮忙……’
在侍女不断的催促中,阿娇翁主边小小腹诽着,边踏入大厅。
大厅内,窦太后和大汉皇帝高踞主座之上,母子俩其乐融融,时不时交谈些什么。
两边的客座上,宫廷贵妇们穿着适合晚宴的或浅色或艳色宫装,在灯光和珠光的掩映中相互交换着宫里宫外的奇闻轶事,家长里短。
宴会正慢慢进入j□j,高官和贵族们在最初的一本正经后,纷纷起身离座,找朋友的找朋友,寻亲戚的寻亲戚,会同僚的会同僚,人们组成三三两两的小圈子低声交谈。
得益于栗太子头顶束发黄金冠上那颗光芒四射的鸽蛋大珍珠,阿娇能很轻易地发现刘荣表哥正在东南边的一个角落与几位重臣聊着什么。
娇娇翁主松了口气,故意没走中间,加快脚步从西侧沿柱子向里走。
没走几步,迎面就遇上老熟人——大汉的胶东王。
刘彻一见陈表妹,张嘴就‘哇’了一声,然后就是围着阿娇‘噔噔噔’转圈子;嘴里更是没闲着,“啧啧”个不停。
把个娇娇翁主恼得几乎不顾大庭广众,狠狠踹他一脚。
还好,另一位窦表姐的适时加入于无意间为胶东王刘彻解了危局。
窦菇窦昭君,是魏其侯嫡出的小女儿,和阿娇素来关系不错;这时正抓着阿娇表妹的手连问为啥没把宠物兔带来?她找了半天胡亥,后来才听平度公主讲给留在京都了。可为什么不带来上林苑啊?小小的乖兔子,放马车上也占不了多少地方。
因为怕被当猎物射杀啦啊!谁都知道,如今的上林苑充满了喜欢搞偷猎的嗜血之徒!
——讲到这儿,娇娇翁主还不忘用力白了刘彻一眼。
一听见‘偷猎’二字,刘彻果然老实了,垂头拱手的再没啰嗦半句,直到被窦菇贵女殷殷勤勤地找借口拖走为止。
笑眯眯看着刘彻渐行渐远的背影,
阿娇翁主强忍住扮鬼脸的冲动,改成躲在垂胡袖后文雅地偷笑。
转眼,瞥到陪席末座上的梁良人正在看自己。阿娇急忙放下袖子,双手交握放在腹前的位置,冲前保姆鞠了一个十五度的躬。
梁女看到了,微微点头,回礼,还露出一点微笑。
阿娇大为高兴——这是近两年来第一次在梁女脸上看到笑容啊!
不过现在她要先向祖母舅舅报到,无法深谈,所以阿娇翁主向旧日侍女送出个大大的笑容,还比了个‘回头找你聊’的手势。
汉宫良人梁氏缓缓点头,表示知道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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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能看清楚祖母和皇帝舅舅衣襟上装饰花纹了,一个人影突然横进来,挡在前头。
“阿阿……娇,阿娇细……细君。”
结结巴巴的口音一入耳,阿娇翁主都不用抬头,就确认了来者是谁:“呀,鲁王从兄。”
“阿娇呀……”
程夫人的长子刘余呆呆地看着馆陶姑姑家的表妹。
明黄底色的缕金三绕曲裾袍上,用黄金线和明黄丝线错落地绣着写意的缠枝桃花;无数宫灯的映照下,只觉文彩绚丽、光华缭绕,将本就明眸皓齿的少女衬托得益发冰清皎皎。满头浓密的秀发向两边梳成少女的云鬟,发环上间错地缀着数十颗珍珠,大的譬如龙眼,小的小如黄豆,颗颗饱满滚圆,在乌发间散出五彩的晕华。娇娇翁主身上的这款曲裾袍是长款的,前头盖住脚面,后头在地板上拖曳出两三尺,盈盈走来,饶是见多识广、王宫中丽色如云的大汉鲁王也暗自感慨风姿绰绰,逶迤悦目。
楞了好一会儿,几乎要失态了。
鲁王刘余总算及时收拢住心神,裂开嘴,开心地笑着,心情愉悦之下连话都讲得流畅些了:“阿……阿娇,上巳之期,令月吉日,愚兄略备薄……薄礼……”
说着,鲁王向后转,从亲信宦官手中取过一只扁圆扁圆的漆金礼盒,双手递出。
向东南方向扫上两眼,见刘荣太子似乎已结束了和大臣们的谈话,正脱身出来……
‘哎呀,得赶紧!’阿娇行动迅速地双手接过礼物。分量很轻,猜不出里面装了什么,但至少漆盒看上去就很贵重。玄黑底色的盖面上用朱砂绘满了流丽纷繁的鸾凤纹,期间参杂着点点金星;礼盒侧面做成了北斗七星图案,大颗的星星是珍珠,小粒的则是碎玉片。
心里惦记着栗太子那边的动态,馆陶翁主阿娇也顾不上问鲁王表哥到底送了什么,急切切地弯腰鞠躬,感了又谢;然后,马上告退。
抱着漆盒走上祖母窦太后就坐的高台,阿娇很庆幸地发现皇太子刘荣还没走到中线就被梁王舅舅家的刘买王太子和彭离王子拦住了。堂兄弟们碰头了,自然免不掉好一通的寒暄客套。
‘从来不知道……’
把漆盒随手塞给女史,阿娇依着窦太后坐了,低头无声地笑起来:“阿买表哥,彭离表哥……竟然也会这么样可爱!”
窦太后感到孙女身体的震动,好奇地回头问:“阿娇?”
娇娇翁主干脆趴到祖母肩膀上,娇笑连连。
天子听到母亲的问话,从和大臣的谈话中抽空回顾:“母亲?”
一眼看到母后身旁的姣人儿,天子陛下不由眼睛一亮,捋着胡须频频点头,评价道:“佳妙,佳妙!”
‘就是您多事!害我这通麻烦哦……’
嘟着小嘴,阿娇躲进祖母的怀里,冲至尊至贵的皇帝舅舅偷偷扮个鬼脸——当然,除了娇娇翁主自己,谁都发觉不了。
===================================癸巳年九月十七日,上海苏世居(2013年10月21日,星期一,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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