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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关康天真的心头肉,让王三笑不得不严肃对待,他返回古今阁,张嘴刚要说这事儿,就见康天真鼻青脸肿地坐在椅子中照镜子,龇牙咧嘴地嘟囔:“大伯真是更年期了,我这么英俊的脸都打得下去,爱爱的时候万一宋文渊嫌弃我可怎么办啊,好烦……”
王三笑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面无表情道:“你可以选择关灯。”
“那怎么行?关灯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康天真捧着脸美滋滋地哼唧,“我们文渊渊身材辣么好,腹肌辣么硬,小弟弟辣么大……”
“……”王三笑对宋文渊的小弟弟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满心都是那幅糟心的《春江花月夜》,瞥一眼这货满脸荡漾的闺阁情怀,王三笑郁闷地转身走出古今阁,算了,还是先别吓唬他了,说不定魏老爷子那幅是假的呢。
南京去北京的飞机只要两个小时,下午五点,王三笑走出首都国际机场,迎面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人潮之中,他摸了摸下巴,分外感慨地对熊大点评:“虽然我找男人的眼光不咋地,审美还是很牛逼的,看看这两条大长腿,够玩儿一年的。”
熊大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满脸都是“我并不想跟你讨论男人”的正直表情。
魏琮迎了上来:“你来了。”
言语之中的欣喜让王三笑听到就添堵,心想我当然来了,难不成我还走了?淡淡地瞥他一眼:“画在哪儿?我约了两个专家,一起来看一下。”
“这……”魏琮犹豫了一下,“画还在父亲那里,你知道他的性格,你的那两个专家大概是不能进去的。”
王三笑十分小人之心地悄悄盘算了一下这货暗算自己的可能性,寸步不让地讨价还价:“你既然能让老爷子同意我看画,自然有本事把我的专家带进去。”
“不,”魏琮苦笑一声,“你太高估我了,我实在是没有这个本事。”
这好像是句实话,王三笑郁闷地舔了舔腮帮子:“废物。”
魏琮默默地忍了他的辱骂,抬眼贪恋地看着他,低声道:“42天了,三笑,我很想你。”
“说得好!”王三笑倏地竖起大拇指,笑容灿烂地看着他,嘲道,“请魏总牢牢记住这句话,待会儿去老爷子面前复述一遍,我很看好你哦。”
魏琮眼中涌上了深不见底的忧伤。
王三笑哈哈大笑着伸手往前一比划,优雅的举止中带着恶意满满的嘲讽,朗声道:“来,魏总,走着。”
两人走到车边,魏琮止住司机小跑过来开门的动作,亲自拉开车门,王三笑坐上车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熊大快步上前,拦住魏琮的司机,礼貌而坚定地将他挡在车边,自己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席。
司机看出魏琮对王三笑非常礼遇,识趣地没有争执,转头看向魏琮,魏琮一摆头:“没你的事儿了,让他开,”说完弯腰打算上车,却见车门被猛地按住,疑惑地抬头,看到熊二正吊儿郎当地拦住他,嘿嘿一笑,手背啪地一弹副驾驶那边的窗玻璃:“魏总,委屈一下,您得坐这儿了。”
魏琮吃了一惊,扭头看向王三笑:“你担心我对你不利?”
王三笑慢吞吞地剥了一颗开心果丢进嘴里:“那怎么可能呢,魏总德厚流光,我非常放心,”他抬头看向熊二,责道,“你也太不懂规矩了,魏总是何等身份?你至少得把车门给他拉开。”
“哎哟看我这脑子!”熊二在脑门上一拍,恍然大悟,连忙毕恭毕敬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谄笑,“魏总,阿要我搀您老人家上去?”
魏琮脸色阴沉,看了王三笑一眼,转身坐上副驾驶席。
熊二蹿到王三笑身边坐着,摸摸真皮座椅,赞道:“三少,你看人家魏总车真好,哎,我都没怎么坐过后座,这感觉和坐前边儿就是不一样,视野没前边儿那么开阔,但是有一种运筹帷幄的感觉……唔唔!”
王三笑一颗开心果塞进他的嘴里:“就你他妈话多!”
“嘿嘿,”熊二快乐大嚼,从王三笑手里接过纸袋,一颗一颗飞快地剥了起来,等下车时,半斤开心果已经全部剥得干干净净,盛在一个黑色的小方漆盒中,浑圆小巧,看着就食指大动。
王三笑走下车,随手抓起一把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哼哼:“吃坚果的乐趣就在于这个剥的过程,你把全剥光了,我就没乐趣了,知道吗?”
熊二扣上了盒子,不爽道:“那你别吃了,自己剥去。”
“嘿,我一句善意的批评,你竟然还闹脾气?”王三笑瞥他一眼,笑骂,“信不信我剥夺你剥开心果的权利?”
魏琮候在旁边,神情淡然地看这二人打打闹闹,幽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半晌,待两人闹得差不多了,才含笑出声:“来吧,我已经实现和顾姨说过,她会将画提前从收藏室里拿出来。”
王三笑跟在他的身后进了魏家老宅,时隔一个月,重新踏入这个地方,他心情不可谓不复杂,阴郁地抬眼扫去,只见一切陈列摆设都没有变,只有窗前的几盆开谢了的兰花显出了一丝衰败之色。
顾姨端着一盘茶水往书房走去,和魏琮微笑着点点头,进门说了句什么,魏老低哑的声音从门内响了起来:“人来了?”
“是,”魏琮笑道,“三笑来了。”
王三笑走进书房,看到老爷子拄着手杖站在画案旁,正低头认真地看着一幅半展半掩的古画,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对襟褂子,满头稀疏的白发在满书房古董的映衬下越发显得老态龙钟。
他吃惊地发现这个老人比之一个月前有了明显的衰老,想必这段时间,魏家的孝子贤孙都没怎么让他省心。
“老爷子,多日不见,还是这么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王三笑喜气洋洋地走进去,恭维话张嘴就来,一脸光明磊落地拍着狗都不信的马屁。
魏老呵呵地笑起来,招了招手:“我听说你的朋友买到一幅赝品,连你都骗过了?”
哎哟老爷子,您这么幸灾乐祸就忒不厚道了,王三笑腹诽着,笑道:“那幅画无论笔锋还是纸质,都很有说服力。”
“来看看这一幅吧,”魏琮递过一个放大镜。
王三笑接过来,俯身在画上仔细研究纸张纤维和着墨的痕迹,随着他一点一点地看下来,魏琮将半掩的画轴慢慢展开,眼神淡然地盯着他握着放大镜的修长手指,他的手非常漂亮,指腹细腻柔软,五指匀称有力,他脑中不由得回想起这双手在自己后背上迷乱抓过的感觉,惨痛地闭了闭眼,用力咬了下舌尖,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古画上。
看到王三笑已经鉴赏完,关切地问:“怎么样?”
“宋文渊手里的果然是赝品,”王三笑淡淡一笑,眸子中却毫无笑意,他无意识地揉搓着放大镜,低声沉吟,“这幅画已经散佚很多年……老爷子,冒昧地问一句,这画是什么时候到您手中的?”
“得有二十多年了,”魏老思索着说,“是一个古董商送上门来的,当时收藏还没有现在这么狂热,我出得起好价格,古董商都愿意到我这里来碰碰运气。”
“那您记得是哪位古董商吗?”
“南京的黄兴运,听说他现在开了个古董店叫小轩窗。”
王三笑顿时了然:“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鉴赏完古画已经到了饭点儿,魏老很是不情愿地邀请了一下晚饭,想起顾姨的厨艺,王三笑很想留下来大快朵颐一番顺便膈应一下魏老爷子,寒暄的话滑到齿间,刚要说话,突然看到魏琮期待的眼神,舌尖一转,硬是将原话逼进了肚子里,含笑拒绝:“不了,我还是回去吧。”
魏琮笑道:“这么晚了,还在留下吃个便饭吧,我刚才看到顾姨在做你喜欢吃的龙井虾仁。”
啧……用美食来勾引一个吃货略卑鄙啊,只是偌大一个北京城,难道我还找不到个吃龙井虾仁的地方?王三笑客气而疏离地一笑:“眼下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共享天伦了。”
走出别墅,王三笑脸上的游刃有余消失,冷着脸给宋文渊打去电话,说了一下自己的判断,宋文渊和康天真立即决定来北京找魏老买画,王三笑挂断电话,站在别墅前认真地发起了呆。
——刚刚才一脸正直地拒绝了人家的晚饭,现在走出不到一百步就折回去是不是忒没面子了点儿?
他大爷的!
王三笑思考了不到三秒钟就做出了决定,事关宋文渊和康天真的毕生事业,自己的面子算个屁!于是他转身,大摇大摆地原路走进了别墅里。
魏老正拿起筷子准备吃虾仁,一抬头,看到王三笑出现在餐厅门口,顿时脸就黑了下来:“嗯?你不是不吃吗?”
“老爷子盛情难却,我怎么能拒绝呢?”王三笑刚洗完手,甩着两手水珠子一屁股坐在魏老下首,一派自然地拿起筷子,笑靥如花道:“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啦。”
“……”魏老郁闷地夹起一枚虾仁塞进嘴里,暗自怀疑自己是什么时候传达出了“盛情”这样的误会,他根本不想和王三笑同桌吃饭:这个讨人厌的晚辈不但是个饭桶,而且是个话唠,每吃一道菜,都要演技浮夸地大力赞赏一番,每次留他吃饭,老爷子饭后都得吃好几片儿健胃消食片。
然而王三笑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讨人厌,他风卷残云地吃了一盘龙井虾仁,还用糖醋藕盒的酱汁沾着馒头,喝了两碗小米粥,放下饭碗,擦擦嘴,笑着对魏老道:“关于那幅《春江花月夜》……”
“不卖,”魏老言简意赅地打断他。
王三笑早在意料之中,笑道:“我那朋友知道您对古画痴迷,也知道自己贸然求购的行为比较唐突……”
魏老拉下脸:“知道唐突那就不要唐突。”
“爸,三笑不是没有分寸的人,”魏琮笑着打圆场,“您听他把话说完嘛。”
魏老不客气地说:“他无非是想买我的画,不论说什么花言巧语,都是想买画!”
知道这老头性格傲慢惹人嫌,王三笑只无所谓地一笑,他十几岁就混古玩行,在各个性格迥异的收藏家之间斡旋周转,曾被高高地奉为上座,也曾被深深地踩进泥里,什么难听的话都听过,根本不会往心里去,从容地笑道:“老爷子不愿意卖画,那换呢?”
魏老自负道:“除非你拿故宫博物院的珍藏来,民间的那几幅不入流的古画,我还没有一幅能放在眼里的。”
“古今阁孔家的收藏也不放在眼里吗?还有景德镇康家的稀世珍宝,”王三笑道,“我那朋友是孔、康两家的继承人,承诺只要魏老您同意交换,两家所有的收藏,任您挑选。”
魏老一顿。
王三笑露出自信的微笑,他知道这老头是动心了,毕竟古今阁百年收藏,没有人会不动心。
“你以为这样就能打动我?”魏老低哑的嗓音冷哼了一声,“古今阁名头是不小,但要我拿《春江花月夜》来换,你未免太小巧我对古代绘画的热爱了。”
王三笑皱起眉头。
“不过,”魏老又倨傲地瞥他一眼,“我对那幅赝品,倒是有点好奇,让你的朋友立刻送来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