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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了,李苦儿依旧像是活在梦里,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对何未染的倾慕能得到情感上的回报,更不必说是这样永生永世的承诺。
只这一生,让我跟着你已然很好。
何未染还是像以往一般照顾她,教她烹煮菜肴,让她出门采买,只是在没人的时候,会亲昵地摸着她的脸蛋说:“我的苦儿长大了,一年前尚且水灵可爱,如今我瞧着,却多了些温婉动人了。”
李苦儿则会问她:“那何姐姐是喜欢水灵可爱的,还是温婉动人的?”
何未染不上她当,笑道:“只要苦儿还是苦儿,无论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李苦儿也问过她:“为什么?何姐姐,你为什么会轻易许下那样的承诺?毕竟我就是个凡人,和小曲,和阿缭,和这世上成千上万的穷人家姑娘一样。”
何未染唇角微勾,却透着几分苦涩,她答:“我活了那么久,孤独了那么久,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需要什么,也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缘在哪里。苦儿,你在我眼里和那些人不一样,你值得起我的等待。”
李苦儿却觉得,自己的一切与众不同,都不过是从认识何未染开始,是何未染带她触碰到人世的另一面,是何未染带她认识了那么多非人的朋友。
这一日,李苦儿接了活儿出去采买,路过鼎泰街,正巧碰上欢喜班又摆场子演杂耍。她算了算时辰,尚且宽裕,便打算偷个闲看会儿热闹。
依旧是那一班子人,表演着与前几日在王府里差不多的节目,再看一遍,依旧新鲜。李苦儿最是期待金小少爷出场,他的戏法随机应变,准不会是那日的摘柚子了。这一回,定要看出些破绽来。
只是等了良久,那日节目单子上金小少爷前前后后的杂耍都表演尽了,依旧不见他出场。
“娘,那天的小哥哥呢?”旁边一同看热闹的幼童从怀里取出一只金纸叠的小纸鹤,问他身边的妇人:“小鸟不会飞了,我还想叫他帮我把小鸟变活呢。”
妇人皱着眉左右张望无果,只能对幼童道:“娘也没见着,许是没来吧。”
倒是站前面的大伯转过头来:“还不知道吧?听说昨儿欢喜班在镇东王员外家搭台,那金老板的小儿子突然就不中用了。”
“什么不中用了?”
“打天梯上摔下来了,倒是没断气儿,就是醒不转了,当即就往川草堂送。本来今天是排了去徐大公子家的,只得推了,瞧,金老板没来吧,川草堂陪着呢,也不知救不救得过来。”
“哎呀呀,挺好一孩子。这口饭不好吃啊……小小年纪的就得受这份罪,还偏在咱们镇上。”
“可不?若是在京城倒还好了,名医大夫多,咱们这儿就一个川草堂,茅大夫虽也是本事人,但总归及不上大地方的。”
李苦儿听得有点儿懵,哪想得到前几天还出尽风头的金小少爷今天就趟川草堂醒不了了。她叹了口气,觉得这杂耍戏瞬时变得没什么意思。
买了菜回府,时辰正好。何未染忙着做午膳,小曲在边上算账。李苦儿一边帮着切萝卜花儿一边说起了今天听到的事,关于金小少爷的。
“这惨得,活蹦乱跳一小孩儿。”小曲啃着笔杆子,讷讷道:“难怪昨天翰采没功夫和我去买花布,原来是忙这个呢。”
“也不知道治不治得好。”李苦儿说完,便见何未染抬头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笑着又继续炒蛋黄南瓜。
李苦儿觉得自己操的这份心也是无聊,看,都被何姐姐取笑了。
“要不咱们今晚就去川草堂瞧瞧,那儿呀,我现在可熟了,他们都认识我。”
小曲说得得意,李苦儿却觉得她是在炫耀自己和方翰采有多恩爱。真是烦人……谁没对相好似的。她看了看何未染,问:“何姐姐你去不去?我们一起去吧,反正那么近。”
“我去算怎么回事?”何未染瞟了眼小曲,戏谑道:“小姑娘去探望情郎,还要带上两个闲人么?”
李苦儿掩着嘴呵呵呵地笑,小曲搁下笔,嘴巴一撅,道:“哎呀何姐姐这是取笑我呀!其实有什么呀,就说我们三个一起出来逛夜市,路过川草堂就想进去瞧瞧呗。”
李苦儿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又去求何未染:“去吧何姐姐,去吧去吧。”
何未染无奈妥协:“罢了,顺道去买些药材也好,入秋了,该做药膳给王爷王妃补补。”
晚饭之后,三人便拐去了临街川草堂。
方翰采一个人坐在柜前,没人抓药,正用功地看着医术,连她们三个来了都不知道。小曲猫着腰躲在柜台下面,猛得跳起来喊了他一声,便把他吓得书都掉了。
“还不能走啊?我和苦儿跟着何姐姐遛弯呢,外头热得很,来歇歇脚。茅大夫呢?”小曲一边问着一边往里张望。
“师父在给人瞧病呢。”方翰采答着,又看向了李苦儿和何未染,打了招呼,请她们在堂屋坐坐,还倒了凉茶。
“正巧,我顺道来买几样药材,单子在这儿,还得劳烦方公子。”何未染从袖带中摸出一张纸,递给方翰采。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方翰采低头细看一遍,便转身抓药去了。
小曲明知故问:“茅大夫给谁看病呢?”
方翰采丝毫不隐瞒,告诉她:“是位小公子,外乡人,好像是那个什么……什么……”还真是个书呆子,连最近镇上最热闹的事儿都不知道。
“欢喜班?”小曲急性子,忍不住替他说。
“对,对。”方翰采木讷地点头,又反应过来:“诶?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
小曲强硬,他也没有什么说辞,继续抓药。
何未染在李苦儿耳边说:“这俩人还真登对。”李苦儿接话:“这镇上怕只有方公子能受得了小曲吧。”
何未染笑了笑,啜饮一口凉茶,又将茶碗放在手边,才问方翰采道:“人治得怎么样了?”
那边答:“外伤倒不碍事,没断骨头没伤筋,想是受了内伤,施了针,熏了药,却不见好转,师父也犯愁呢。”
小曲望向里屋的门帘,一边起身过去,一边说:“我去瞧瞧。”
方翰采不想她打扰师父看病,正想阻止,小曲已经掀开了门帘将脑袋探进去了。李苦儿也跟着去张望……
屋子里烛光幽暗,药香袅袅,茅大夫正在床边桌案上翻医术,床榻之上,金小少爷浑身都是银针,细细瞧去,脸色泛白,嘴唇干燥,往日的朝气丝毫不在。
“别瞧了,走吧。”何未染也到了她们身后,只看了一眼,便轻声提醒她们回去坐着。
“这都扎得跟刺猬似的了,能有用么?。”李苦儿小声嘀咕。
“嘶,我看着都疼,那金小少爷竟一点儿知觉没有。是我的话,在梦里都得疼醒。”小曲害怕地搓了搓手臂,又问方翰采:“对了,他爹呢?就这么把孩子搁这儿了,也不陪着。”
方翰采包着药材,答:“给徒弟劝出去吃饭了。”
正说着,突然又进来三人。李苦儿转头看去,一个是欢喜班的金老板,后面跟着个穿短打的青年,似乎是上回府里演杂耍戏见过的,估摸着就是金老板的徒弟,而那第三人……李苦儿忍不住皱起眉头……竟是街尾那瞎子道人章半仙。
她对章半仙没什么好感,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净糊弄人,敛财贪肉,黑心得很。
何未染见她一脸戒备,将凉茶递予她:“喝点儿。”又凑到她耳边道:“皱什么眉头呢,这事儿啊,与咱们无关,只需看着便好。”
李苦儿不解地将目光从章半仙身上扯回来,看着何未染高深莫测的神情,忍不住多了些猜测:“何姐姐……该不会又是妖怪作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