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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雄激愤,声讨者众,俩小姑娘直接吓懵了。
大家不仅劝卢栎离开,别管这档子事了,还趁俩小姑娘惊惧之际,将二人分开,问看起来不大聪明的周欣,“商巧巧死了,寿安伯府给了多少治丧银子啊?”
周欣此刻六神无主,别人问话,自然下意识答实话,“二十两。”
“小欣——”商敏敏尖声呼喊周欣名字,也没阻止得了她说话。当然,二十两是事实,并非不能说,只是现在情形……商敏敏隐隐约约明白,这是有人故意的,有人故意阻止她为姐姐伸冤,就像之前一样!
“哟,你拦什么啊,显是心虚了。”
别人抓住商敏敏空子,言语攻击更加尖锐,“这是承认了啊!嫌伯府给的银子少,便豁出脸皮出来闹!”
“就是,寿安伯府那么大府门,真做下这种事,拿大笔银子收买才是正理,只给二十两银子,是等着人非议么?当府里所有主子管事都是傻子瞎子呢!这明显就是人没做亏心事,所以不想花银子么。”
众人激昂声中,再一次出现劝卢离开,放手别管这摊事的话。
“总有些刁民眼皮子浅,想方设法欺负好人好人官,先生高洁大义,千万别往泥潭子里走啊!”
“就是啊,先生,刁民一向最爱扮可怜,先生可别看不透啊!”
真真是痛心疾首。
再有那好事者,开始要求商敏敏兑现誓言,“不是说若你错了,就找根绳子上吊么?你怎么还不动?”
……
形势越来越一边倒,越来越艰险,商敏敏无法,转身朝卢栎又跪了下去,“先生请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要说到古代后最难接受的,就是这动不动就跪的礼,卢栎叹口气,“你起来。”
商敏敏头重重抵着地面,眼泪砸在地上,根本不敢起身,下唇咬出了血,连声音都有些破碎,“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先起来。”
商敏敏担心卢栎被别人说动,不再帮她,“真的,我姐姐真的死的很惨……”
她不敢说什么卢栎不答应就不起来的话,她什么都没有,没有相报的东西,认真来说也没有跪在这里求卢栎的权利。卢栎只是仵作,不是堂官,是她听说卢栎技术高超,不畏强权,才厚着脸皮苦求……别人不帮她是本份,帮她是情份,是人人品高贵,她只想有个希望,不能让姐姐死不瞑目……
卢栎性格果然如传闻一样,果敢良善,不畏强权,姐姐的事终于有了希望,谁知道明明一切顺利,竟然场面变成了这个样子!一群人一起声讨她,口水都能把人淹没,她百口莫辨,唯一的希望就是卢栎相信她。
她抬头看着卢栎,目光里含着委屈,期盼,坚毅,决绝……
种种复杂深刻情绪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眼里看到,卢栎有些不忍心。这样年纪的孩子,不应该承受这些。
沈万沙也有些气,拉了拉卢栎衣服,低声问,“这是有人故意的吧?”
在人群中高声喊话,猜度商敏敏讹钱意图,诋毁商敏敏人品,拱火架秧子,促使两方口水战,订下赌约,顺便拖延时间……
到商家院子后,再次以尸体不见为由,引导舆论方向,认定小姑娘讹钱,逼小姑娘上吊,同时劝卢栎离开,别管这个案子……
沈万沙大胆猜测,尸体大概就是幕后之人指使转移,那些所谓的街坊四邻,没站出来替商敏敏说话,大概也得了好处,至于那个差吏,如果不是凑巧,大概也是故意安排。
速度够快啊……
卢栎唇角扬起一抹冷笑,“应该是了。”他的猜测与沈万沙差不多。而且关于尸体方面,有人说的不错,这年头有偷钱偷物偷人的,偷尸体是为什么呢?
看起来很不符合常理。寿安伯府既然归还商巧巧尸身,就是这具尸体并无甚紧要。可之前不紧要的,现在突然变的紧要……是怕他验尸么?
担心他看一看尸体,就能找出死者死因,揪出凶手?那么商敏敏到府衙告状时,当时仵作是真看不出死者具体死因,还是被人收买了?
当然,内里也有商敏敏说谎的可能性,若她说谎做局,这事就更复杂……
内里疑问很多,卢栎非常好奇。起初他只是被商敏敏凄情打动接了这件事,现在则是发自内心的更想弄清楚了。
……
“寿安伯府?”沈万沙大眼睛忽闪,摸着下巴看着远处,“可惜瞧不出哪个是他们的人。”
“这里都是小角色,”大半是用钱买的不明事实民众,看不出来正常,卢栎眉梢微挑,唇角微勾,“想不想去寿安伯府看看?”
沈万沙双眼放光,“要去!”过去看看就更明白了!
二人小声讨论着做了决定,卢栎去拉商敏敏,沈万沙则往前站出来,“吵什么吵,都别吵了,吵的少爷耳朵疼!”
沈万沙身份气势在那摆着呢,众人敢与俩小姑娘对峙,却没谁敢对他大小声,现场顿时一静。
“事情到底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去伯府问问不就知道了?”沈万沙抬着下巴傲娇的环视一周,“也值得你们吵的脸红脖子粗?”
有人意有不甘,“可是……”
“可是什么?是你家的事?是你家死了人?”
“这个……不是。”
“不是拦什么路!你是堂官还是差吏啊!”
都不是……
少爷板着脸几句话砸下去,就没人敢再反驳,人群主动散开,让出一条道理。
商敏敏与周欣手拉着手,看着面前这一幕,差点再次懵了。
卢栎微微笑着,问两个小姑娘,“我欲往寿安伯府一行,你们敢不敢?”
“当然敢!”商敏敏声音洪亮坚定,她姐姐死在那里,她想为姐姐伸冤,怎么会不敢!
周欣看看商敏敏,又看看卢栎,捏着衣角,“我也敢的……巧巧姐姐真的好可怜……”她扁着嘴,神色很有些失落,“本来我不久就可以有嫂子的……”
既然如此……卢栎利落一甩袍角,大步朝前走,“我们走!”
商敏敏咬咬唇,拉着周欣的手跟上。
卢先生没有拒绝她,她还有希望!
……
时值正午,阳光热烈,暖风微熏,卢栎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长街,往寿安伯府的方向走去。
正好寿安伯府离的不远,卢栎与沈万沙也早锻炼出来了,并不是娇气的人,没叫马车,就这么大剌剌带着所有人,走路。
这么多人走在大街上相当显眼,临街的茶楼铺子都炸开了,尤其之前没看到商敏敏当街求助的,立刻激动起来:这是怎么了!
打头的少爷一身金灿灿几乎能闪瞎人眼,连手里摇着的都是太阳底下会发光的泥金扇子,少爷穿这一身金,非但不庸俗市侩,还衬的整个人肌肤如玉,神采飞扬,那叫一个好看!
这么明显的标志,上京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不是沈府少爷么!家里下人倒座房都铺金砖的富豪!
至于和他并排的那一个,啧啧,更不得了!
丰神如玉,挺如修竹,气质温润,公子谦谦,还有那画一样的眉眼……别说了,能把阎王敌鬼见愁给迷住的,能是一般人么!这身形,这气质,这美感,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这二位带着一群人……是要干什么?
大家都非常感兴趣。很快有消息灵透的打听出来,这是又碰上了案子了!
少女当街拦人喊冤告状,拦的是平王爱宠,告的是豪门寿安伯府……一传十十传百,更多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并且津津有味的看起了热闹。
上京城难得出几件新鲜事,卢栎出现,迅速成为平王爱宠,随身携带鬼斧神工的剖尸验死本事,与沈家少爷一起,随时撞到命案……样样都值得关注!
……
一行人很快抵达寿安伯府。只是这寿安伯府大门,并非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围观群众只得望而却步。
卢栎与沈万沙带着身边下人,并商敏敏周欣两个姑娘,叫开了寿安伯府大门。
门房一路小跑,不到盏茶时间,就带着他们到了外院的会客厅,伯府出来会客的是世子郭阳。
郭阳颠着一身肉,笑眯眯与卢栎沈万沙拱手行礼,“两位真是稀客,不知今日过府,有何贵干?”
“少爷到你府上,你不上茶不上点,直接问我们什么事,是想赶人呢?”沈万沙手中扇子‘刷’的打开,似笑非笑的斜睨着郭阳,“我倒没什么关系,不过平王的心尖尖若在你这里受了委屈——你能担待的起?”
平王心尖尖……
再次听到这种暧昧的,狐假虎威的话语,卢栎有点脸红。
不过这话显然很是有效果,郭阳一听到‘平王’二字,脸色就变了,热情的指引两人入座,呼喝下人好茶伺候。
郭阳上座,卢栎沈万沙坐到下首客人位置,他们身后下人,以及商敏敏周欣,自然是没资格坐的。
商敏敏一见郭阳面,熊熊怒火便在眸中燃烧,浓浓恨意似能化为实质,恨不得亲手为姐报仇,上去掐死这黑胖子。周欣吓白了脸,狠狠攥住她的手,用力摇头让她不要动。
商敏敏也知道场合,看了看卢栎沈万沙,咬着唇默默退回去,只是瞪向郭阳的目光恨意不减。
郭阳就像没看到似的,微笑着与卢栎沈万沙寒喧,请他们品茗伯府新茶……
茶行过一盏,卢栎沉下心神,缓缓开口,“今日叨扰贵府,确系有事相询,希望世子行个方便,为我等解疑。”
“自然,先生的忙我伯府一定竭力相帮!”郭阳嘴角扬的老高,“不知道先生有何苦恼?”
卢栎也不废话,看着郭阳眼睛,“敢问世子,府里是否有一名叫商巧巧的女婢?”
郭阳摇摇头,“没有。”
商敏敏立刻跳出来,“你敢说没有!我姐姐在你府中为婢已有五年,近一年更是专司外院书房,常与主子见面,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是谁?”郭阳看着商敏敏,目光茫然。
商敏敏更气,“我是商巧巧的妹妹!你杀了我姐姐,还想抹清一切么!”
“我如何会杀你姐姐?”郭阳表情更是糊涂。
卢栎敲敲桌子,示意商敏敏别太激动,再次看着郭阳,“你府中的确没有名叫商巧巧的婢女,从来没有过?”
“看我这脑子,”郭阳笑着敲了敲头,“先生倒是提醒我了,我府中之前的确有一名叫商巧巧的婢女,不过数日前此婢已赎身离开……遂我府中现在,自是没有商巧巧的。”
“几日前?”
“我想想……得有十几日了吧。”
郭阳话音刚落,商敏敏立刻厉声反驳,“你说谎!家姐一直在你府里做事,一直想赎身,你们一直压着不让!而且家姐四月初十得休沐回家,当天下午返回伯府,第二日尸身就被你府下人送回,离现在不过四日,怎可能十几日前就离开伯府了!”
郭阳没理她,好像没听到她说的话一样,直接问卢栎,“先生为何劳师动众,到我府里来询问一个下人下落,莫非这人……出了什么事?”
卢栎眼梢微扬,打量着郭阳神色,“嗯,商敏敏说她姐姐死于伯府。”
“这怎么可能!”郭阳眉扬眼睁,神情好似十分震惊,“她十几日前就拿着身契离开伯府,我府中所有下人都看到的!”
商敏敏差点哭出来,“我刚刚说了,家姐四月初十得休沐回家,当天下午返回伯府,第二日尸身就——”
“小姑娘,”郭阳阻了商敏敏的话,危险眯眼看她,“我怜你年幼无知,才不与你计较,你可别得寸进尺!”
“我姐姐勤善淑良,无故命丧你府,莫非你还妄图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不准人说么!”
郭阳转着手里茶盅,嘴角笑容险恶,“你与你姐姐亲近,觉得你姐姐不会与你说谎,什么都是对的……其实你姐姐手脚不干净,惯爱便奸耍滑,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人啊。”
商敏敏瞬间脸胀的通红,“不可能!”
周欣这时也终于有勇气跟着反驳,“巧巧姐不是那样的人!”
……
卢栎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两个小姑娘安静,问郭阳,“世子这话意思是——”
“商巧巧出身贫家,眼皮子极浅,但凡有什么好点的东西,主子不注意,下人们没看好,就被她拿了。因其家贫,又签了身契,偷的也不是多值钱的东西,府里就当接济人,没多管。只是上个月,她不知道发什么疯,把同屋婢女的私房全部拿了,婢女告上来,此事不能再估息,我们才退还她身契,令她离府。”
郭阳声音微缓,神情温和,“伯府对待下一向宽和,只让商巧巧退还同屋婢女银钱,并未施以强惩,不过这之后此人去了哪里,伯府却是不知。”
沈万沙翻了个白眼。也许郭阳说的话是真的,商巧巧的确早已离开伯府,但伯府对下宽和……骗鬼呢!他们这些高门大户,对下人管理最是严格,下人做错事,不发卖不打板子,还返还身契令其离开,根本不可能。
周欣下意识跟着郭阳的话问,“那巧姐姐去哪里了?”
“不,不可能!”商敏敏咬着唇,眸中透出倔强,“我姐姐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你在撒谎!”
郭阳眯眼,朝外面喊了一声,“请李总管过来。”
他下完命令,对卢栎解释,“李总管是府里外院总管,下人的事,他最知道。可能我平日里忙,有些事记的并不清楚,将他唤来一问便知。”
……
李总管姓李名正真,四十多岁,相貌普通,鼻头微红,气质沉稳严谨,有一双极宽大的手。他进来后认真行礼,听郭阳说卢栎几人是为商巧巧而来,面上略略出现不满之色,说起商巧巧此人。
他的话与郭阳一致,只是描述商巧巧为人时,更加细致一些。比如她喜欢与同屋婢女急风,别人有的她也要有,但凡没有就要闹;比如极会逢迎,喜欢在主子面前露脸,扮柔弱扮委屈,她能得到专管外院书房器物的差事,也是因为在主子面前使了好些手段,令主子另眼看待,特意许了这个差。
别的小事就更多,三言两语也说不完,反正在李总管眼中,商巧巧一无是处,与商敏敏描述的那个美好勤劳善良的姑娘一点也不一样。
商敏敏无力退后两步,摇着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和着你说的就都是对的,我就一直在说谎,你穷你有理是么!”郭阳不耐烦的将茶盅摔到桌上,脸阴沉沉的,显是动了真火,“把平日里与商巧巧走的近的,相熟的下人全叫过来,说说这商巧巧为人处事,让这姑娘听听!”
……
李管家动作很快,不到一柱香工夫,院前庑廊外就站满了人。李管家随意点着人,让人说说商巧巧为人,什么时候离开伯府,又是为什么离开。
众人说的话和郭阳李管家大致相同,只是部分细节不大一样……
看起来非常真实。
若不是周欣扶着,商敏敏几乎跌坐在地。她面色惨白,口中喃喃,“不……不可能……我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你说你是商巧巧妹妹,可曾听她提起过一同做事的熟人?”李管家缓声问道。
“有,有的!”商敏敏眼睛亮起来,“有大厨房的刘妈妈,内院的红秀……姐姐说她们都是好人,很照顾她。”
“很好。”李管家站在庑廊上扬声问,“刘妈妈,红秀何在?”
一个身材微丰的中年妇人和一个相貌清秀的十六七岁少女站出来,“奴婢在。”
李管家指着商敏敏,“她说你二人对她姐姐多有照顾,你们来说说,她姐姐商巧巧,是个怎样的人?”
中年妇人眼角一吊,盯着商敏敏,“你是商巧巧妹妹?”
商敏敏感觉有些不对,但还是点了点头,“是,我名商敏敏。”
“一个月前,你姐姐偷了我三百个钱,被我逮住后哭着给我下跪,说是家中妹妹病威,药钱很贵……”妇人将手伸到商敏敏面前,“现下我看你也好了,还钱吧!”
“我没……我没有……”商敏敏一时紧张,不知道说自己没生病,还是不知道这事,还是反驳她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红秀冷哼一声,走过来,“商巧巧说过些日子就有大钱了,怎么,现在是有了大钱,过来还我们这些姐妹的情份么?”
“你,你们……”商敏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她们是姐姐嘴里的好人,可是却说出这样的话……
支撑到现在,经历各种各样质疑,商敏敏已经累极,这些话就像压到她身上最后一根稻草,她绝望了。她还是相信姐姐,可是所有人都说姐姐不对,没有一个人说姐姐的好……
她还能为姐姐伸冤么?姐姐尸身现在又在何处?若不是她执意告状,至少可以亲自把姐姐体面下葬……民不与官斗,她是不是做错了!
她死死咬住唇,蹲下|身头埋在胳膊里,痛哭出声。
郭阳挥退众人,“怎么,你哭就有理了?你姐姐当人一套背后一套,你以前不知道,现在我们把真相告诉你,你该感激才是!”
他不耐烦的轻啧出声,转头看卢栎沈万沙,“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吧!”
卢栎眼梢微垂,长长吐了口气。
事情到此,陷入僵局,事实未明,寿安伯是有名声地位的人家,府里又众口一词……他不好继续问,也不好提出验看商巧巧房间。而且不管商巧巧是死是活,寿安伯府里,大概已经没有她任何痕迹了。
可还是有些不甘心……
踌躇间,门房小厮突然连滚带爬的跑过来报信,“平平平王……平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