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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孙得福尽量把语气放得十二分的缓和,把事情十二分的轻描淡写,但韩芊听说赵媛自缢而亡,还是吓了一跳跳。
“死了?”韩芊错愕的问。
“是的。”孙得福躬身道:“宫监的人已经查看过她的屋子,的确是自缢身亡,跟旁人无关。”
就算是自缢,也不可能跟旁人无关——一个人好好地,怎么可能回去自缢呢?
韩芊再没心没肺,再不把世间一切都放在眼里,这会儿也渐渐地变了脸色。
一条人命啊!爹生娘养十几年,说死就死了。
“下去。”云硕冷冷的瞥了孙得福一眼。
孙得福如获大赦,赶紧的躬身而退。
韩芊苦笑道:“很久之前,母亲告诉我皇后的凤座是染血的,我却不相信……”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云硕忙揽过她的肩膀把人按在怀里,“昨天是朕杖责了她,所以她才不想活了,这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要多想。”
“怎么可能。”韩芊伸手去死死地抱住云硕的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若不是因为皇后是我,若是我能跟别的女人一样贤良淑德为皇上广纳后宫,她怎么可能会不想活?”
“是她们怀着自己的目的进宫在先——难道朕就天生被他们算计吗?朕是皇帝,一个皇帝连自己不喜欢的女人都不能拒绝,还算什么皇帝?”
“这?”韩芊被云硕如此跳跃的思维给带的有点懵,赵媛的死和皇上算不算皇帝的关系好像并不大吧?
“朕不喜欢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一个女人。尤其是那些心思深沉的世家女,她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家族荣誉,她们只是家族培养的维持荣耀的工具而已。”云硕抱着韩芊,一边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一边说道,“而且,你已经给过她们无数次机会了,是她们自己不知道珍惜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要火中取粟,还怕伤了手?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韩芊觉得云硕说的有道理,但心里依然对赵媛的死很是介意。
之后她趁着云硕不在的时候带着人去了一趟芳华轩,那时赵媛的尸体已经被装进了一副简单的棺材里整准备送出去。送尸体的人也很犯难,按说赵媛已经被皇后娘娘赐给忠毅候为侧室了,她就是忠毅侯府的人。
只是,这人却死在了宫里……
韩芊一进门便看见一口棺材,心里又咯噔了一下,皱眉问:“要把她送去哪里?”
芳华轩里的嬷嬷太监们完全没想到皇后娘娘会亲自来这里,一个个儿慌忙跪拜磕头。
“娘娘问你们话呢!谁是这里的管事儿?”孙得福喝问。
“奴才刘安请皇后娘娘金安,回娘娘,奴才们正不知道该把这赵姑娘送去何处,还打算去凤章殿问一问孙公公……”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太监忙膝行两步上前磕头。
“娘娘!”芳华轩外有人急匆匆的进来,看见跪在地上的一片,又立刻噤声。
韩芊回头看见是吴四宝,因问:“何事?”
“嘉兰长公主来了,说是……来看赵姑娘的。”吴四宝低声说着,瞄了一眼那边木板车上的棺木。
韩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气,嘉兰长公主很久之前便跟恒王妃联合起来暗中收取大臣们的好处想尽千方百计往宫里送人,她已经忍了很久了。
“既然她来了,就叫她把赵姑娘带回去吧。赵姑娘生前死都不肯进忠毅侯府的门,如今就遂了她的愿吧。”说完,韩芊转身便走。
“娘娘,邵姑娘……好像不对劲儿。”刘安又赶紧的回道。
“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叫太医来看就是了。”提到邵家人韩芊更没好气儿,有一个邵素雯就够了,如今又弄一个族中的姑娘进来,邵锡兰这老东西当真是锲而不舍!
韩芊没站在这里等嘉兰长公主,本来,若是嘉兰不来,她还想给赵媛追封个昭仪或者才人什么的,一听她来了,韩芊的火气就上来了,连一两银子的烧埋钱都没赏便转身走了。
嘉兰原本是因为听说皇上杖责了赵媛,所以才会进宫来探视一下,并顺便看看皇后娘娘的脸色,看能不能求个情先把赵媛接出去,其实忠毅候是皇后娘娘的兄长,给他做侧室也不算太辱没赵媛这个庶女的身份,说白了,给忠毅候做侧室要比给燕王做侧妃强,至少忠毅候年轻少壮前途无量。
然而,一进宫嘉兰长公主就觉得气氛不怎么对,当她进了芳华轩看见那口棺材时,顿时就傻在了当场。
“长公主,赵姑娘昨晚自缢身亡,皇后娘娘刚刚来过了,正要奴才们给赵大人家送信儿,叫赵大人派人来把赵姑娘接出去自行安葬呢。”刘安上前回道。
“死了?!”嘉兰长公主诧异的问,“不是杖责二十吗?怎么就死了?!”
“长公主,赵姑娘是自缢身亡。”刘安又把后面四个字慢慢的重复了一遍。
“自缢?”嘉兰长公主缓了口气,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然后又问:“你刚说皇后娘娘来过了,皇后娘娘怎么说?”
刘安又把皇后的话重复了一遍,又躬身道:“长公主,您看,奴才这就把人送出去好呢,还是等会儿您出宫的时候一起带出去?”
嘉兰长公主看刘安一脸的平静,好像他说的不是一个死人而是一个物件儿那么轻松——你看是现在给您送家去还是您待会儿走的时候顺手捎着?
“这是一条人命!”嘉兰长公主愤愤然。
“回长公主,赵姑娘是自缢身亡,这件事情宫监已经查清楚上报了大理寺,您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去查。”刘安说着,又躬了躬身,看嘉兰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便自作主张道:“长公主您若是还有别的事儿就先请去忙,奴才叫人把赵姑娘的尸首送回赵府去了。”
“你……”嘉兰长公主看着刘安兀自离去的背影气得面红耳赤。曾几何时,一个小小的宫奴也敢对自己这般无礼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死!你不要来找我!不是我……”屋里传来一声哀嚎,把嘉兰长公主和众人都吓了一跳。
随之,门帘一响,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从里面冲了出来。
“哎呦!邵姑娘您这演的是那一出儿啊!”刘安见了,忙上前去问。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是我,不是我……”邵薇被刘安拦住去路,立刻吓得瑟缩着肩膀往后躲,又被身后的台阶绊倒,一下子摔在地上。
“公公,我们姑娘发着高热呢!您行行好,快去请个太医来给她看看吧!”邵薇的丫鬟上前去跪在地上,一边把邵薇拉进怀里一边哭着求刘安。
刘安无奈的跺了跺脚:“怎么不早说!赶紧的去请太医!”
有人一路跑去请太医,有人推了木板车把赵媛的棺材弄出去,芳华轩里真是鸡飞狗跳。
嘉兰长公主站在院子里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竟是无语望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邵薇疯了,据说是被赵媛冤魂附体了——据她的贴身丫鬟说,她跑去看赵媛,跟死后的赵媛看对了眼儿,然后被她的冤魂缠住了。
太医给出的说法是长期压抑,再加上受了严重的刺激,之后又受了风寒,所以神志不清了。
刘安如实上报给孙得福,孙得福悄悄地回了韩芊。
韩芊听了之后半天没说话。
最后,还是孙得福提醒韩芊:以往后宫的宫人有疯癫的,便都送去国医馆去,内库出银子,只叫国医馆里的医女们每日给她煎药诊治就好了。
韩芊想了想,也唯有如此,便叫人把邵薇送去了国医馆专门给精神失常的病人准备的分署去。
芳华轩里只剩了顾凝霜一个人——哦,不,还有她的贴身丫鬟流萤,以及赵媛的贴身丫鬟浅粉。
……
按理说,后宫的女人,就算是有了封号,死了也就死了,庙堂之上有那么多事情可忙,那些大臣们又有谁敢借着一个小小美人的死来对皇上指手画脚呢?
然而,有些事情就是不能按常理去推测。
比如说这一次。
赵媛自缢身亡之后,邵薇随之疯了。
然后朝中很多大臣们便开始针对这件事情给皇上上折子,开始的时候参奏皇后不贤,假公济私,视人命如草芥等等,云硕对这些奏折不予理会,看都不看就直接丢到火盆里全都烧了。
说实话他对这些东西根本就没心思去多想,身为一国之主,那么朝政大事都等着他去拿主意呢,哪有功夫去看这些?
然而,正是他的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让某些人很不满意。
比如嘉兰长公主以及赵家,比如礼部尚书邵锡兰,比如内阁大臣陆皓然等等。
这些人一开始还各自为政,你上一封奏折,我上一封奏折,各干各的,从各个角度影射或者直接参奏韩皇后以及韩家。后来发现没用,便渐渐地合拢起来。
最后,大家以嘉兰长公主为首,竟然形成了一股不可挡的势力。
按理说,嘉兰长公主绝不可能领导陆皓然这样的人,然而,各人有各人的优势,因为后宫之事外臣不好干涉太多,陆皓然对韩皇后再不满,也只能从皇上子嗣这件事情上屡次上疏,然而只这一件事情难免单薄,所以他也想借助嘉兰长公主的嘴去从另一个角度去劝谏皇帝。
毕竟皇帝上面没有太后,后宫之中皇后最大,老诚王病故,老诚王妃也就留了半条命,现在能对后宫之事说上一句两句的也只有嘉兰长公主一个人了。
陆皓然以为,嘉兰长公主就算没有之前大长公主的城府和机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怎么说都是从皇宫里长大的人呢,对皇宫里的那些事情耳闻目濡也能学到不少,再者,她身上有先帝的血,怎么说都算是皇上的亲姐姐。
清平十二年冬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覆盖了京城内外几多富贵人家的府邸别院,也覆盖了平民百姓们的茅檐草舍。
嘉兰长公主府的暖阁里早早的拢上了炭盆,厚重的门帘挡住了外边的寒气,屋里温暖如春。
“我们应该想一个有用的办法。你们整天左一道奏折,右一道奏折的,这么久了也没见有什么效果,可见皇上根本就没把这事儿放到心上。”嘉兰长公主说着,回头看着身边的驸马都尉赵仕忠。
“公主说的不错。我听说,那些奏折皇上根本都没看,直接丢火盆里去烧了。”
“看都不看?那他怎么知道是参奏皇后的折子?”嘉兰纳闷的问。
下手的光禄寺大夫之子栾棠风冷笑道:“长公主有所不知,现在的奏折都是姚阁老先过一遍,但凡是参奏后宫事宜的,姚阁老都有个标记,皇上看到那个标记,就直接把奏折往火盆里丢。”
“怎么会这样?”嘉兰长公主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这么说,内阁七位阁老也只有这位姚阁老一手遮天了?他若是把什么军国大事的折子上也做个后宫的标记,皇上岂不是也一样丢进火盆里?”
“怎么会呢,反正每天上折子参奏皇后不贤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赵仕忠无奈的摇头。
“这倒是。”嘉兰长公主皱眉叹道,“所以本宫说,也该换个办法了,再这么下去,怎么折腾都是没用的。”
“长公主说的是。可是我们这些人就算是联合起来也没有更好的切入口了。我们总不能整天就围着皇嗣的事情做文章,毕竟陛下还不到三十岁,我们如果说的太过了,会被对方抓住把柄,反说我们诅咒陛下,这样就难办了。”栾棠风皱眉道。
“这话说的也很有道理。”嘉兰长公主皱起了黛眉。
栾棠风看了看门口厚重的帘子,躬身凑到赵仕忠跟前小声说道:“这个时候若是有个什么灾害就好办了,我们可以把天降异象跟皇后不贤联系起来做一番文章……”
“这天降异象哪是什么容易的事儿?要看老天爷的意思罢了。”嘉兰长公主无奈的摇头。
“长公主说的是,臣只是这样想想罢了。”栾棠风讪笑道。
“邵锡兰不是一向有主意吗?他怎么说?”嘉兰长公主又不死心的问。
“嗨!”栾棠风无奈的摇头,“不说他还好点,我昨儿去他们府上,这老爷子躺在床上一连的咳嗽,连气儿都喘不匀实,现在邵府是铭之当家作主。他倒是个有智谋的人,只可惜……因为那一位长公主的事情一直萎靡不振。”
“嘉莹?”嘉兰长公主听了这话忍不住叹息,“嘉莹死与不死,邵驸马这辈子都完了。”
大云朝律令,只要是尚主的驸马,即便公主无所出,也一辈子不能纳妾,公主死后也不能续弦。
所以别说嘉莹长公主还活着,就算是她死了,邵隽文这辈子也不能再有别的女人了——当然,偷偷摸摸的养个外室还是没人管的,只要不怕事情败露就行。
然而邵隽文自从颜文臻入宫之后便没了斗志,以前的那些阴谋机智好像一下子都丢光了,整天闷在府里也不出门,对外说是照顾病重的父亲,连栾棠风这样的好友去看他,也不过是出来敷衍几句闲话罢了,一触及朝中政事他就闷声不语,完全是变了个人。
“当初的五个美人,现在只剩下顾凝霜一个还在芳华轩里了。”嘉兰长公主悠悠的叹道,“而这个顾家女又不是我们这条线上的。这几年殚精竭虑,到头来也不过是竹篮打水。想想真是不甘心呐!”
“长公主不要灰心,臣再想想办法。”栾棠风安慰道。
“你那妹妹现在怎么样了?”嘉兰长公主问。
“别提了,昨儿还跟我母亲闹着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呢。”栾棠风无奈的摇头。
“你们家那个小丫鬟也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这样的人会留在主子身边这么久?早就该打出去了。到如今还要白白的养着她,想想就恶心。”嘉兰长公主说起微蓝就一脸的嫌弃。
“是啊,这不是没发现她是这种人嘛。”栾棠风提起这事儿也像是吃了苍蝇一样,于是起身道:“这几日还请长公主不要着急,咱们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契机。”
“嗯,快过年了,本宫也折腾的有些累了。就等过了年再说吧。”
嘉兰长公主看了一眼旁边的赵仕忠:“驸马爷去送送栾公子吧,本宫乏了,先回去休息了。”
赵仕忠应了一声,起身送栾棠风出去,两个人一路走一路嘀嘀咕咕也不知说些什么,嘉兰长公主懒得去想去问,起身回自己的卧房去休息了。
而此时的凤章殿里,韩皇后却在操心另一件事情。
皇帝陛下忙于公务还没回来,韩芊便把苹果儿叫到跟前,问:“母亲的周年祭已经过去了,你的婚事也该准备起来了。再不成婚,千夜将军该恨死本宫了。”
“他敢!还反了天了,敢恨皇后娘娘。”苹果儿不屑的哼道。
“他是不敢。那不是因为他怕本宫,而是怕你不高兴!”韩芊笑道。
苹果儿想了想,又叹道:“现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奴婢不想忙中添乱。”
“能有什么事儿?”韩芊知道苹果儿说的是外边那些大臣们三天一封,五天一本的弹劾自己身为皇后心胸狭隘,不够贤良淑德什么的,不过这些事情她听过就算了,完全没放在心上,因轻笑道,“什么事儿也比不上你的终身大事来的重要啊。”
“娘娘可折煞奴婢了。”苹果儿忙躬身道。
韩芊叫过孙得福来,吩咐道:“一事不烦二主,当初他们俩的婚事本就劳烦你做的保媒,今儿这婚事也所幸就托付给你了。好好地准备,不要怕花银子。给本宫省了钱也不一定能捞到好儿,明白吗?”
“奴才明白。”孙得福笑得见牙不见眼。
“说起来,这宫里自从天心百日过后就没有过喜事,一直这么沉闷闷的要把人给闷死了。赶紧的办一场喜事叫大家都高兴高兴吧。”韩芊叹道。
“娘娘放心,这回奴才一定让你高兴喽。”孙得福忙道。
“嗯,就看你的了。”韩芊说着,又忽然皱眉,“说起来,苹果儿嫁人我怎么可能高兴?我是娘家人哪!她嫁人,我这儿就少了个人哪,我怎么高兴的起来呀我!”
“娘娘放心,这千夜将军娶苹果儿,也就跟入赘差不多。您这儿不是少一个人,是多一个人呢。”孙得福笑道。
韩芊听了这话又‘噗’的一声笑了,啐道:“就你会说!看回头千夜怎么收拾你。”
“他哪儿敢,奴才有皇后娘娘护着呢。”孙得福完全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把一屋子人都给逗笑了。
第二天,韩芊忽然心血来潮要出宫去走走,云硕没时间陪她,又拗不过她,只得叫了千夜来吩咐他精心安排护卫前后跟随,务必保证皇后娘娘的安全。
千夜眼看着要做上门女婿了,自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保护‘丈母娘’的安全。
韩芊这次出宫是想要去看看苹果儿的宅子——买了一年多了,她还没去看过呢。想想以后悄悄地出宫可以有个落脚的地方了,她的心里怎么也压不住一阵阵的雀跃。
“公主太小了,这大冷的天,娘娘实在不该把她抱出来。”马车里,苹果儿还在担心的唠叨。
“没事儿!包的这么严实,而且这马车里拢着炭盆,也不算冷。总在屋子里闷着,早晚闷成傻子。”韩芊掀开盖着女儿小脸的锦被,看着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又笑道,“之前我怀着她,多走一步路你们都蝎蝎螫螫的在耳边唠叨,现在好不容易能出门了,我们就应该多出来走走。”
“娘娘出来走走是好的,可是苦了那些护卫们。”苹果儿笑道。
“哎呦!你这是心疼了吗?”韩芊惊讶的笑问。
“娘娘!”苹果儿一下子脸红了。
旁边的奶娘和香橙也跟着笑了起来,大家一起打趣将要做新娘子的苹果儿,闹的她在车里坐不住,干脆抱着披风跑出去跟车夫坐在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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