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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内花木郁郁青青,澄净湖水绕着曲折长廊流动,而坐落于湖心的雅亭,时不时的传来悦耳琴乐,亭内亦有几名宫婢起舞助兴。
长几搁置着茶壶,热水冒起白乎乎水气,他望着长几上放着的几只茶杯,目光深锁其中一只精刻花纹的茶杯,便拿出来斟了一杯清茶,身侧人便将此茶放在托盘里,递给坐在上座尊贵无比的人。
“气香味薄,这茶……泡的甚好。”温润细流入嗓,身着黄袍的中年男人又细啜一口,目光放远、似在感叹:“当年世深时常给我泡的茶,也都有这种香味。”
目光淡敛,翟光邺谦逊道:“微臣才薄,未敢与少卿大人相提并论。”
闻言,坐在上座的李嗣源只笑道:“你这小子也忒谦逊了……别人若信你泡茶不敌世深,朕亦是不信。”
“不过仔细想想,世深给朕泡的最后一杯茶,也是十年前了。”言语中颇有几分怀念,李嗣源捋了捋长须,向来严肃的目光有着几分暖色:“也不知这十年来,他过得如何了……”
翟光邺温和笑着,语气平缓:“陛下若是想念的紧,可召少卿大人回朝。”
“罢了罢了。”李嗣源放下茶杯,脸色难掩落寞:“十年前,朕就与他约定,以往不会再插手他的所有事情,现如今怎又可失信?……还是罢了。”
“陛下考虑的极是。”
“唉……”李嗣源轻叹一声,忽然话锋一转:“听闻从珂幼女回洛不久,你小子可知道?”
果不其然……李嗣源也知李惠明回洛之事,只是李惠明回洛已有一段时日,为何今日才提出?虽心生疑虑,可翟光邺嘴边仍挂着淡淡的笑,不动声色:“昨日洛阳花朝,微臣曾偶遇过李小姐。”
若他说未曾见过,难免有作假之意,倘若以后李嗣源查出来他早已见过李惠明,那时亦是解释不清,不如现在如实相告,以防落人把柄。
况昨日花朝上,安崇赞早已见过他与李惠明在一起。
“那病丫头幼时体弱多病,怎的又跑上街去?……对了,那病丫头叫什么名字来着?”
“李惠明。”
“哦!朕想起来了,以前从珂他啊,老是在朕耳边说惠明惠明怎么了。现在他在家念佛不上朝了,重吉那小子又在朕耳边念叨念叨,今天又从朕这里讨了一枝雪莲,说是要给那丫头养身体,朕看那丫头真是上辈子修的好福气。”想起李惠明幼时病弱模样,李嗣源不禁把目光转向在亭内起舞的健美宫婢,开口道:“我记得那病丫头现今也才十四的年纪,不如今日你看看在场的哪个宫女,你能挑的上眼,先纳她当妾。如何?”
恰当此际,一曲方罢,方才起舞的宫婢们听得此话,偷瞧着他,眼波流转间粉颊泛红。
翟光邺微微一笑,淡应道:“微臣早已与惠明订下婚契,她未进我翟家门,微臣此时纳妾似有悖伦常。况她向来身体孱弱,与微臣成婚之后,微臣也当爱之惜之,亦不敢纳妾。”
听言,不止宫婢对他心有赞许之意,李嗣源亦赞许的望着他:“看不出来,你小子还对那病丫头用情颇深。”翟光邺很出色,无论是否察觉到他的试探之意,能说此话,可见他的聪敏。
“这是微臣应当做的事。”也是他立下的誓言。
“唉朕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就好了……”李嗣源表情微然,便又道:“你瞧从厚那样子,天天净往宫外跑,朕想给他选个宋王妃,好让他为人夫为人父安稳下来,昨天又跑去郊外骑马,谁知道亦不小心坠下了马,现在还在宫里静养着。”
心生疑窦,翟光邺自若答道:“宋王殿下年纪还小,性子活泼应是好事。待到宋王妃选定之后,宋王殿下应会稳重些。”
锐目微眯,李嗣源则又出声道:“那翟卿觉得洛阳哪位闺秀能堪当宋王妃之位?”
“坊间都道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微臣两者皆不是,又怎堪妄自断论?”他听得出来这话何意,向来皇家亲事非外人所能评头论足,他不过小小少卿又有何话语权?李嗣源问这话,不过是想试探他罢了。
“哈哈哈哈……”李嗣源爽朗大笑,引的在场人亦都随和着,李嗣源深知翟光邺三两句里明着是遵礼,暗着则是不想趟这趟浑水,目光收敛、李嗣源又道:“说到宋王妃啊……朕就想到了孔卿他知书达礼的女儿,可安卿也属意孔卿的女儿做他儿媳,朕着实为难。翟卿,你觉得朕该如何?”
“毕竟宋王妃是要与宋王共度一生的人选,陛下应当询问宋王心里中意何人。一来显示陛下您爱子之心,二来也让宋王殿下能理解您。”
望着翟光邺虽垂眉淡敛的低姿态,然他言辞间尽是让李嗣源拒绝不了的理由或是借口。
没再继续方才宋王妃的问题,李嗣源浅问了些大理寺日常琐事,他都悉数尽答,直至巳时,他才从御花园离开。
春风拂面,方才在御花园沉闷的心情稍微纾解了些,而下一秒他突觉肩膀沉了沉,抬眼就望见笑的正灿的青年,与青年灿烂笑脸相反的是,翟光邺脸上亦是面无表情。
“化基,你见到我不知道笑一下啊?”青年对他面无表情似是习以为然,不禁戏弄道:“有时候真想让你来我太医署,我给你扎两针治治你的风邪症。”
翟光邺只淡看了他一眼,踱步离开。
“喂喂!化基啊!等等我……”
听月阁迎着如金薄阳伫立在繁华街道中,楼阁四面尽挂翠色流苏,屋檐坠挂的风铃随风摇荡,听月阁虽不比春江院艳名在外,但楼中名伶佳丽亦是不少。
“化基,多亏有你,我才能步入玉伶姑娘的锦阁啊……”听月阁三楼,被誉为“听月阁中阁”的锦阁内,坐着两名青年,翟光邺淡坐着,就静静的看着对坐的青年好奇的打量着锦阁。
“王峦兄,不必客气。”翟光邺淡应着。
王峦忆起方才入听月阁时,阁内名伶对于翟光邺进出听月阁习以为常的模样,不禁朝着翟光邺小声道:“你这么明目张胆的进出听月阁,不怕李重吉他知道?”
“王兄,多虑了。”
见着翟光邺这般淡然,王峦瞅了瞅周围,小心翼翼探头说道:“你见过李重吉的妹妹了吧?”
“见过。”
再次谨慎的盯着周围,生怕隔墙有耳,王峦小心道:“那你知道,昨日李重吉的妹妹病发之事吗?”
他虽好奇王峦是如何得知,可亦不动声色:“怎么?”
见他不知,王峦表情微动,鬼鬼祟祟的坐到翟光邺身边,才道:“你不知道吗?也该是兄弟我帮你留意着,现在太医署都传遍了,说是李重吉妹妹命不久矣……”
眉峰微蹙,翟光邺压低声音又问:“这是从何得知?”
“今天早朝之后,李重吉就向皇上从太医署讨了雪莲,你想想是雪莲啊!又不是一般药材,传说可是能起死回生的雪莲啊!我没记错的话,咱太医署里就有两枝雪莲,一枝被世深少卿十年前拿走了,这仅剩的一枝就被李重吉讨去了。你说,要不是他妹妹奄奄一息,他大少爷能放下身段去向皇上讨要雪莲吗?”
他昨日明明就以真气护着李惠明的心脉,该是无事啊……微怔然,翟光邺略有不安。
“化基!你在发愣?”王峦望着翟光邺难得发愣的神情,倒是很稀奇问道。
淡敛目光,翟光邺无奈看着王峦一脸惊讶模样,倒是十分镇定:“所以方才都是你推断的?”
“哪有!我说的都是真的。”王峦见他不相信,则又鬼鬼祟祟道:“关于李重吉妹妹病发的事,我听到一个非常惊人的□□,你想不想听?”
“请说。”
“咳咳……”王峦清了清嗓子,凝重道:“我听郭太医他妹子的在禁卫军的婆家兄弟说,昨晚朱雀街那里发生了一起命案,据说是有人无意间看到一神秘剑客杀了好多人,都是一剑封喉杀害的。”
有人看到了?猛然间,翟光邺面色凝重,脑海里亦快速回忆着当时在场的目击者,而这表情在王峦看来却是感兴趣的模样,便不自觉的滔滔不绝说了起来:“而且目击者貌似还看到了李重吉的妹妹,等会我要和你解释下为什么会认为是李重吉的妹妹!上回李重吉妹妹回洛是吧?也该是巧合,目击者恰巧看到了李重吉妹妹的真容,说是长得挺大家闺秀……呸呸,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化基,你应该不会忘了十几年前,世深少卿闻名于洛阳的剑法吧?”
翟光邺眼眸略沉,淡答道:“一剑封喉。”
听言,王峦目光闪烁,情不自禁的一拍大腿,兴奋道:“就是一剑封喉啊!”
猛拍大腿并未任何痛觉,王峦一看,见自己的手搁置在翟光邺腿上,略尴尬,便悄无声息的移开了手,则似没事人一样道:“一剑封喉应该是世深少卿的武功绝学了,但咱也知十年前世深少卿就离洛了。当今洛阳应该再无会此剑法的人了,那么问题来了,昨晚杀人的是回洛的世深少卿还是其他人?”
“……”翟光邺仍努力回忆着当时在场的人,人、应该都被他杀了才是。
除了那个道士……脑海里陡然飘现出那张沧桑扭曲的脸,翟光邺微敛目光。
“这传言,王兄是听谁说的?”他沉静问道。
“郭太医他妹子的婆家兄弟。”他理所当然回答。
“……”
翟光邺抿了抿唇,他朝着王峦简单道:“郭太医他妹子的婆家兄弟又是听谁说的?”
“不知道啊……”王峦一头雾水的回答道。
略顿,翟光邺颌首沉吟道:“王兄能帮化基在宫里查一下,是谁放出消息的吗?”
翟光邺……有点奇怪。
王峦不禁讶道:“化基你官职比我大,查这消息,你更容易些啊。”
翟光邺闻言,眉宇间略见轻恼,故作为难道:“我终归是李重吉妹妹的未婚夫,若我出面查这消息,万一让圣上知晓我婚前擅自与李重吉妹妹见面的话,扣我一顶□□皇室的帽子,赐我自缢该是如何?”
说罢,目光还故意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听翟光邺这般说,王峦不禁担心好友,想都没想猛拍着胸脯说道:“放心!这事包在哥身上了!”
当然这次,王峦拍的是自己的胸脯。
“化基啊……”饮罢碗里最后一口鲜汤时,王峦大喇喇的仰卧在榻上,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嗓音慵懒道:“今日教你破费了些,改日哥哥带你去春江院逛逛如何?”
闻言,翟光邺瞧着王峦面容有几分困乏,朗声道:“醇酒入口,王峦兄有些醉了,不如在这里歇息一会儿吧。”
“这样不太好吧……”王峦虽这样说着,可身体似乎抵抗不了此时全身酥软软的暖意,合眼欲睡。
“无事,王兄好好歇息会吧。”
天光清净,暖意正足,王峦睡得正好。
饮罢杯中薄酒,翟光邺敛袍起身,轻声离开。
“翟、翟公子……”起步正欲推开门的翠衣姑娘见翟光邺忽然开门,端着托盘的手颤了颤,托盘一斜,盘中搁置的几碟干果点心倾斜,翟光邺疾快轻扶托盘,未等姑娘抬头便又离开。
“王太医如何了?”高玉伶以手势支开身侧丫鬟,轻移莲步,随至他身边,细声问道。
目光淡敛,高玉伶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