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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狩如期举行,地点选在洛阳郊外的围场。
皇帝虽说要一切从简,但毕竟是九五之尊,秋狩一切循古礼,除随从外,朝中大臣亦在此次秋狩之列,大多是能骑擅射的青年才俊,有才俊,自然有贤淑贵女。
翟光邺作为大理寺少卿,本不该出现秋狩之列,而老皇帝执意教他随行,他也就应下。
老皇帝本是沙陀人,性本就好武,更是痴迷狩猎之事,当上中原皇帝,自要遵循儒理,而儒学道春夏为万物生发之际,不宜杀生,而冬季则万物萧杀,纵是狩猎也狩不到什么,便有秋狩之说。
当然,秋狩之列,自是少不了宋王和秦王,以及拥立两王的党派,折家将门之后折从瓀,孔氏名门之子孔璟秀,亦是孔书雅的表兄。
可秦王到底有些沉不住气,在狩猎行院时,在宋王面前,多次讽刺孔书雅,惹怒孔璟秀不说,折从瓀的脸色亦是差的可以。
他和李重吉的态度几乎一样,对于眼前两王的暗自争斗,按兵不动。
秋狩第一天,老皇帝甚是有兴趣,弯弓射箭,几乎满归。
只是翟光邺知晓,这些猎物,不过是礼部暗中派人“送”给皇帝罢了,只是皇帝高兴,谁也不会去自找麻烦。
皇帝高兴,赏赐了在秋狩里表现优异的青年才俊,用过晚膳后,便携着王贵妃入帐,剩下的便都各自回帐篷,等待第二天的狩猎。
一切,都应平常进行,就连翟光邺都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夜幕降临,善谈的青年有些精力过剩,便点了篝火,一堆人围着火堆闲聊,更有宫婢温酒,又有明月当空,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而当翟光邺被王峦拉到篝火堆时,听着王峦与其他人闲聊甚欢,自个儿听着无聊,便想敛袍起身告别时,目光淡瞥,无意间竟瞅到一抹身影,然后身子像是被定住——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翟光邺瞧着她穿着黯淡颜色的衣裳,鬼鬼祟祟的从女眷帐篷里偷跑出来,又先后打量着周围巡逻侍卫,看准时机,似乎卯足了全身力气,直朝着远处驻扎的帐篷奔去,一气呵成。
都已戌时,她离开帐篷,是要做什么?
秋狩熬人,李重吉怎就允许她参加秋狩,即便如此,她深夜跑出来,难道不怕李重吉担心吗?
“光邺兄,你瞧什么瞧得如此痴迷?”围在火堆边的一青年见他呆愣,问道。
他收回目光,淡答:“并无大事。”
夜有些深,风吹的有些冷,李惠明躲在离帐篷不远处的暗处,静等着侍卫巡逻离开。
重吉哥说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不能再出任何差错,决不能让重美哥出李府。
可看到重美哥整日被囚禁在轻月院,她于心不忍,更何况正是因她,重美哥才无法返洛,返洛后,又被像囚犯一般对待……她,不能坐视不理。
如今之计,便是请孔书雅与重美哥见上一面。
可孔书雅已为宋王妃,平常人根本见不到,就算她为李从珂之女,可在此敏感之际,也不能贸贸然去见孔书雅,而且,即使成亲,宋王依旧居住禁宫中,见到孔书雅,更是难上加难。
那日,她在前厅屏风后有听到秋狩之事,更是听到孔书雅亦在此列,便磨着李重吉要她一同前往,李重吉拗她不过,便答应。
白日里,眼线众多,她不敢明目张胆去瞧孔书雅,只能等天黑,恰巧方才她在女眷帐篷里有听到,宋王与秦王都被陛下召集到皇帝的行院,所以……现在是她见到孔书雅的最好机会了。
巡逻侍卫交替轮班时,李惠明以暗灰风衣掩着自己,趁机溜进帐篷,才一跨进屋,就见到孔书雅的贴身丫头正瞪着眼瞧着她,作势就要大喊。
“别喊!我是来找宋王妃的。”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李惠明上前一步捂住了丫头的嘴巴,丫头只能呜呜的发出悲泣,俩眼只冒水气。
听到动静,孔书雅边拨着湿发便自屏风走出,见是李惠明,脸上难掩诧异:“惠明?你……怎么深夜前来找我?”
惠明松了松手,这才让丫头得以喘息,惠明瞧着孔书雅已是人妇打扮,再想着今夜自个儿的目的,有些尴尬:“白天人多……”
见此,孔书雅请着惠明上座,又命着彩衣丫头给她泡了茶,甚是熟络道:“怪不得,白日里,我总觉得有人盯着我。”
“我没……”
“好了。”孔书雅打断她的话,继而问:“你若是有难事,都可说与我听,能帮的,我自然会帮。只要与李二公子无关。”
“我想,请你去见重美哥一面。”孔书雅已今非昔比,是宋王妃,以后更有可能是太子妃,要求她这个问题,惠明知道,是有些为难她了,可……她也不能对重美哥见死不救。
娇容微僵,孔书雅斟著茶,小啜一口,淡淡道:“李二公子的事,我无能为力。”
“可……”
“没什么可是的,彩衣,送李小姐离开。”
孔书雅作势起身,而李惠明则快一步的抓住孔书雅的衣袖,诚恳道:“我知,你已是宋王妃,对于重美哥则是能避便避。也知,我这样求你,会让你百般为难……但是,除了你,我实不知,有谁还能救得了重美哥?”
闻言,孔书雅微咬唇,问:“他……如何了?”
“上次在孔府大闹后,重美哥便被囚禁在家,整日精神恍惚……夜里,重吉哥又怕他出来找你,惹上祸事,便又把他锁在床榻上,又喂了他迷药。”
“李重吉说的没错,我见他只会给他招惹祸事,你亦知此理,为何还苦苦要求我去见他?长痛不如短痛,趁此机会断了情念,于他来说,是件好事。”
“可现如今教他断念,”脑海浮现重美哥的颓态,李惠明叹道:“是在要他的命。所以,我才求你,去见他一面,就一面,好吗?”
孔书雅沉默,似在考量此事。
她未出声,倒是一旁的彩衣丫头出了声。“不行。”
比起孔书雅的沉默,彩衣倒是生气起来,拉着孔书雅道:“我不管,小姐您就是不能心软,您又不是没给过重美少爷机会,可他呢?他还不是未能应约!现在您已嫁给宋王,是宋王的人了……更何况,现在您已怀有身孕,决不能因重美少爷再陷入困境!这样让璟秀少爷都难做人,更别提宋王了……”
“彩衣!”孔书雅出声,忍下被挑起的烦躁心情:“别说了。”
彩衣闭嘴,而李惠明则是不可置信看着她的肚腹:“你,已有身孕了?”
“这事,我亦是才知道。”孔书雅淡笑,笑容有些勉强。
“宋、宋王知晓吗?”
“除了彩衣,谁也不知晓。”
“……你为何不告诉宋王?”
孔书雅探手安抚着自个儿平坦的肚腹,唇边淡笑:“时候未到。”
此对于惠明来说,这又是个艰难的抉择,孔书雅怀有身孕,若她此时在答应自个儿要求,去见重美哥,那万一……出了差错,她腹中孩儿,要面对的又岂是血脉不正的流言蜚语?
正当惠明想着,孔书雅静默片刻,便道:“此事,我应下你。”
“小姐!”彩衣不满。
“放心,我自有分寸。”微敛眉目,孔书雅宽慰道:“我想,该是没有大事。”
许是她自私些,可现在重美哥日渐消瘦,她着实放心不下。
若是出事,她便一人承担此责,决不可连累孔书雅和她……腹中孩子。
她出府时,解了下在重美哥身上的迷药,为了将重美哥带出府,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重美哥装在空箱子里,这才瞒过重吉哥。
今夜,她与重美哥相约,若是亥时,孔书雅未能赴约,那便说明此计划失败,若是孔书雅能赴约,那他便可好好的与孔书雅聊一下,之后,便要彻底对孔书雅放手,这是她与李重美的约定。
地点,在离围场不远的小农院里,重美哥会在那里等着她。
原本,她既定是自个儿送孔书雅过去,而孔书雅却说自个儿知道那地,不需她跟过去,又说俩人一起离开,更是引人瞩目,容易露馅。
俩人商议着,便互换衣裳,孔书雅假装她去农院见李重美,而她则穿上宋王妃的衣服,伪装宋王仍在帐的假象。
一开始,惠明有些犹豫,毕竟宋王随时都有可能回帐,可孔书雅告知她,今日并不是她与宋王的合房之日,宋王不会过来。
所以,她应允了。
结果,却出乎意料之外。
亥时时分,孔书雅还未回来,彩衣多次念叨着她不该再招惹孔书雅,她心底更是没底。
此时际,忽闻帐外有动静,彩衣忙不迭的瞧去看,却在看到来人面容时,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声音略颤:“王爷?!您、您怎地来了?”
宋王?!躲在屏风内的李惠明心猛地一紧,背脊发凉。
“怎?本王来看看王妃,还要你的允许不成?”
“奴婢不敢!”见着宋王言语生怒,彩衣猛地下跪,宋王微蹙眉,抬手教她起来,又道:“好了,下去吧。”
眼见宋王已开始宽衣解带,彩衣心底更是恐惧,生怕被宋王看到屏风后不是孔书雅,而是李惠明,声音也颤的不行:“可奴婢还未替王妃更衣……”
淡蹙眉头,宋王透着屏风,瞧着印在屏风处的身影,轻佻道:“你觉得,有本王在,王妃还需要你来更衣吗?”
彩衣蓦地脸红,可心底还是犹豫。“奴婢……”
“你还想让本王请你走吗?”说罢,宋王已把解下衣服,而彩衣实不敢忤逆宋王,于是朝宋王福了福身,极慢极慢的退出了帐房。
看到彩衣离开,宋王瞧着那抹躲在屏风处的娇小背影,唇边勾出淡笑,举步便朝屏风处走去,当他绕过用以隔开内室外室的山水屏风,才转进内室……
一股强风吹来,烛台上的烛火忽的灭了,房内一片漆黑。
见此,宋王唇边扯了个更深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