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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内一片笙歌,满城绵绵情意。城外九和塔内,风华正茂的男郎、风姿娟秀的女郎并排站立塔窗,明月低垂塔前,月光柔和如水。
“城楼的芍药为何不做成淡绿?”远方一盏粉红芍药花灯傲立城楼顶,烛火闪耀,美轮美奂。不过颜黎觉得若是株绿芍药,给夜晚的扬州定能增添一番秀丽之美。
“你也喜欢绿色芍药,怕是扬州女郎都喜欢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独一无二的绿芍药。即使沾染了尘世之气,顾淮都不舍得丢弃,确是有引人喜欢之处。
“别的女郎喜不喜欢,我可不知。此前也未见过绿色芍药,今晚在夜市误捡了一朵绿芍药,一见便喜欢上了。原先戴在鬓间,奈何落水的时候,丢了去。”
听到是眼前小姑在夜市捡拾了自己的芍药,顾十六这才注意起颜黎:面容白皙,俊鼻俏嘴,眉清目秀,十二三岁光景,稚气未脱。
二人目光不期而遇,颜黎也未躲避,细致地打量了一番顾十六,一本正经道:“小郎五官端正,眉目分明,实乃君子面相。”
“喔?莫非是小姑深夜湖边给你郎君看相,惹了你的郎君,才被扔下水里?”南燕早婚现象颇多,女子十三便可订婚,按照颜珲之所言,颜黎原本今年也是要订一门婚约的。当下与顾十六年纪相当的士族子弟,府中姬妾无十几个,也不下六个。
“我将绿芍药戴在发鬓,已是有主之人,何来郎君近身!小郎可是外乡人?”
“时常行走于南北两燕,慕名扬州芍药,特来见识。”
“小郎能自由行走,看遍山河美景,甚是羡慕,可问小郎贵庚?”
“两年后可行冠礼。”
“小郎身姿挺拔,远高于我。我有一事想要求助小郎,小郎可否蹲下与我平视而言?”十八岁的顾十六身高偏高于同龄人,此时颜黎身高只到顾十六的胸口下方。
“善。”顾十六蹲下半身,正视颜黎,眼珠乌黑闪亮,正对着他浅笑嫣然。
“我是琅琊颜氏小娘,名唤颜黎,今年正值豆蔻。”十三岁的颜黎说完,双手覆于左胸前,“这是我的心,今日交予小郎,放入小郎心内。”颜黎双手虚空合拢,小心翼翼地将“心”移到顾十六胸前,按进顾十六左胸。而后,颜黎走到佛前跪拜,“佛祖在上,今日琅琊颜氏颜黎自愿将心交于佛前白衣小郎,请佛祖见证。”
“小姑,为何要将心放入我的心室内?”移心换位犹如孩童玩过家家的无稽之举,小姑一番慎重其事,且在佛前祈愿,正经八百又不似玩笑。既是庄重之事,小姑何来的胆识,初次见面却将心托付于他,举止胆大令人匪夷所思。若是遇上歹人,她此时可还有命,此时不知是该赞她慧眼识人,还是该叹她处事鲁莽、思虑草率。
“佛祖跟前不打诳语、做不得假,我的心神已在小郎身上,希望小郎今后能带着我的心跋山涉水,一道览尽锦绣山河,了了它的心愿。今后我就是无心之人了,做无心之事。小郎明年可还会来扬州看芍药?”
“你可愿意你的心明年归来?”
“明年我在九和塔等小郎,若是小郎再来九和塔,就将心还给我。若是小郎不来,明年我再在塔上等小郎。若是小郎明年在此地等不到我,以后也不用再等我了。”
“如此说来,小姑性命堪忧?”
“非也。如若不来,便是我不想再要那颗心。给不了它想要的,不如让它随了小郎周游世界潇洒自在而去。”
“小姑的心究竟想要什么?”
“小郎带着它久了,或许它会告诉小郎。还请小郎莫忘还心之约!”
“善。佛祖见证,明年此地还小姑一颗真心,望小姑安好。”
“须眉男郎一诺千金。”
“善!言而有信、一言九鼎。”
“小郎可信缘?”颜黎是个信缘的人,千里之外能在九和塔内遇见小郎,就是相逢之缘。看着小郎拂袖洒脱、气质儒雅,应是重信品高之人,非善缘莫属。
“不信。事在人为。”
“小郎也是无心之人。”
“天色已晚,小姑可需我送你回家?”
“不劳小郎。”颜黎略微摇摇头。
“为何?此时小姑孤身在外,实有不便。”
“若是此时无力自行回去,他日也无命存活,不如早去。”
“如此,请小姑自行下塔,还我一方清静。”
“颜黎感恩小郎。”颜黎双手作揖行礼,下楼离塔。
“小郎,你说这小姑怎的不识好歹,一人在外,如遇不测,难道不怕?”那一抹背影,怎么看都娇小柔弱,山间夜深露重,壮汉都不一定敢独自走夜路,她一个稚幼小姑,却果断地拒绝自家小郎的好意。对于颜黎的不识时务,顾淮十分不解。
“无心之人还有何惧怕之事,她将生死置之度外。”士族小姑刚刚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震撼了顾十六,小小稚儿沉稳有震慑力,气场颇为强大。顾十六摸摸心房,这里是强者的盟约,望她好运,能活着取回她的“心”。
“将那绿芍药晚上送我房里来。回船。”
“小郎,不是嫌弃它沾了人气,赐给我了么。”顾淮嘟囔着,小声提醒顾十六。
“你输了本郎三十一个子,可还有脸来要。”
顾淮噤声,一脸沮丧地跟在顾十六身后,小郎的东西,他人果真凱觑不得。
在九和塔眺望扬州城的时候,颜黎就将扬州城方向记在了脑海里,要一直朝着东南方向才能走到扬州夜市。一个时辰后,颜黎看见前方一团篝火,柴火噼里啪啦烧得通红,颜黎快走几步上前,发现一十七八岁光景的小郎在那练武,凤眼生威,眉刚如剑,道貌非常。颜黎不敢打扰,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小郎,直至小郎练完招式。
“小郎,可否借个火暖暖?”
小郎走到篝火旁,上下打量颜黎:“小姑怎的全身湿漉,坐下烤会。”
“谢谢小郎。小郎每日都在此地练武?”
“此地安静无人,适宜练武。”小郎穿上外袍,隔着篝火,在颜黎对面席地坐下。
“小郎练武何用?”眼前小郎满面红光、身强体壮,刚才出招起落有势、招招凌厉,不似健体防身之用。
“出人头地,有所作为。”
“南燕以文识才,若想成一番事业,何不识数认字,事半功倍?”
“区区小姑,如何能懂男郎之事。你是哪家小姑,等会随我回城。”
“琅琊颜氏。”琅琊颜氏在扬州属于中层士族,在扬州百姓心中有些熟知度。
“你是士族小姑!为何一人独自在野外,莫非是你的郎君弃你而去?”
“失足落了水,小郎取笑了,尚无婚约。”
“士庶不同行,若是烤干了衣裳,小姑自行回去吧。”
“人贵有志。小郎,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单凭小郎勤学苦练的精神气,士族男郎都该自惭形秽。”
“士族子弟出身即贵,一帮蛀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柔软之极,不屑与伍!”
“祸从口出。小郎不怕我将你今晚之言,传言出去?”
“小姑不肖这种人。再者普通士族女郎怎敢半夜三更毫无畏惧地在野外流荡。”小郎说这个小姑不像那种人,毫无士族女郎德性,清净淡雅,独树一帜。他所见过的士族女郎眼神不可一世,性情娇蛮跋扈,说话趾高气扬,在他眼里,只不过比市井泼妇多些财气而已。
“小郎眼力甚好,却非此类。小郎武艺上佳,可否教我一二。”
“士庶有别,小姑与我等庶族亲近,将来夫家也会无光。”
“谁说士族女郎只能嫁士族男郎。优秀的庶族男郎不比士族子弟差。若是嫁于士族子弟三妻四妾,不如嫁于一生一妻的庶族子弟。”
“你这小姑着实惊人。脑袋瓜子怎想的!庶族女郎费尽心机要做士族小妾,你这小姑唾手可得却是不屑。”
“龙生九子不成龙,各有所好。”
“你若是想嫁庶族男郎,非财婚不可。诸我这类的庶族好儿郎,实是无财,娶不起你这样的士族女郎。”
“我怎是作践自己,屈就财婚的女郎。宁可孤身一人,也不屈就。”
“命运如此,小姑怎么折腾都是如此,到头来空悲切。”
“命由天定,运由己生。小郎尚且为出人头地拼命,我为何不能为一方自在努力!”
小郎突然哑口无言,小姑说言不差,句句在理。原是小看了琅琊颜氏的小姑,豪言壮语、不同凡响。若是个男郎,也是愿意结交一番,然,士庶不同、男女有别,恐难以成真。
“以后你若是想强身健体,便来此地。炊饼,你可要食些?分你一半。”
“谢小郎。我叫颜黎,小郎姓名可否告知?”
“吕舜。家中排行老三,人称拼命三郎!”
“吕三郎,一言为定!日后,我来此地寻你。”
“善!我已练武完毕。小姑若是不嫌弃,我就与你做伴一同回去。”
“谢吕三郎。”孤冷的深夜,吕舜的篝火温暖了颜黎。世上无绝路,悄然前行,希望仍在。
士庶不同行,为免得多添麻烦,吕舜只将颜黎送到颜庄街口,他站在墙角,看着颜黎从侧门进去方才离开。
颜黎完好无缺地归来,讶异了颜庄一群人,暗流汹涌,一石惊起千层浪。
残月西沉天将明,新的一天要开始了,颜黎要好好睡上一觉,再为自己谋一个如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