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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过两日,颜黎洗净面貌,熏衣剃面、整容美仪,化作美男子,素面如雪,长衫宽袖,慵懒地驾着白羊车穿行在梁郡闹市。美郎过市,路上小娘各个驻足献媚,肩上太极双掌大小,摇摇耳朵甩甩尾巴,憨态可掬的模样立即引来一群小姑逗笑。颜黎不羁一笑,迷倒众生,引得小姑阵阵媚笑。一位小娘子将水果抛上颜黎的羊车已示爱意,其他小娘纷纷跟风抛上各式水果,转眼间,她车上满是水果。
羊车行至清河巷,颜黎身后依然跟着一群小娘嬉笑,颜黎将车上水果抛给小娘们,引得小娘们疯抢。
顾全一早就在清河巷外等候颜黎,老远就看见一位气质潇洒,俊美飘逸的男郎驾着羊车行来。认清来人是颜黎,顾全不由得为自家郎君捏把汗,这小娘弄出这般大阵势,惊天动地得把一群小娘引到郎君这来,她这是想干什么?这小娘一肚子坏水,没好事。虽说这小娘的男装貌相也是极美的,不过比起他家郎君还是差远了点。
“小郎彦离特来清河巷拜会吴郡顾氏十六郎。”颜黎对着顾全高声喊道。
顾全神情一怔,一脸绿了:“小郎,随我来。我……”
顾全还未说完,后面一群小娘两眼冒光、尖叫连连,撇下颜黎,纷纷跑进巷内,站在门外、隔着围墙,众女郎齐声呼喊顾十六:“十六郎,十六郎。”一时间,清河巷人声鼎沸。顾全还未说完的话被淹没在女郎们的喊叫声里。
颜黎随着顾全来到庄内一座小楼,站在楼下等候顾十六。顾十六将卧房设在遗世独立的小楼里,楼前小湖,四周花丛,小楼傲然挺立,居高临下可观整个清河庄。
“郎君,门外突然来了一群小姑喊叫。动静有些大。”顾淮端来水盆,伺候顾十六洗簌起床。
“喔?”顾十六行至窗边,随手打开小楼窗户,清河巷一览无余,庄外集聚的女郎堵满清河巷,熙熙攘攘,犹如集市。顾十六关上窗户,窗外呼喊声不绝于耳。
“突然哪来的小姑?”
“是颜小娘故意引来的小姑,郎君庄子日后不得清静了。此人罪大恶极,当罚!”
“那你说如何罚她?”
“杖责!这颜小娘胆儿巨肥!前几月在梁郡走私商,倒卖货物去北燕。她精得很,走私不露蛛丝马迹。查她这事,费了我好大功夫。”
“无胆无识,何来重金。你去唤她上楼。”
顾十六的卧房,颜黎第一次走进。归宁园的卧房,是她一人的。成婚那晚,她被一顶小轿从归宁园后门抬入,行完礼入了洞房,顾十六就走了,留下她一人独守空闺,不过,他的此举也正中她的下怀。
一张芍药屏风将顾十六的卧房隔成内室与外室,顾淮将她引到卧房外室。外室布置十分简洁,屏风前是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屏风左侧是一扇窗,窗前一把椅子,窗边一个竖直搁架,架上几件瓷器摆设,屏风右侧是一张贵妃榻。房内熏的是绿茶清香,此时,顾十六正侧卧在贵妃榻上看着书,长发未束,越肩而垂下。
“小郎前来拜见十六郎!今日,一为兑现承诺,归还太极。”颜黎将太极放在贵妃榻上,太极跳至顾十六的书上,舔了舔他的手指。
“还知道回来,有些良心。”顾十六放下书,右手撑头、左手安抚太极,依然侧卧,浅浅而笑。他闭目假寐,宁静美好,似风轻似云淡,无法形容的俊美,美得不可方物。
“第二是为还清些先前欠十六郎的债务。这是梁郡孩儿巷梅庄的地契与房契,庄内有金五千,庄值一千,总数六千金。今日过后,还欠郎君两千一百金。”
“放下。”顾十六示意颜黎将契据放在榻前,“短短数月敛财六千金,便是高利贷也不及小娘的速度。”
“欠郎君千金,终日牵肠挂肚,睡不安稳,早日还清,一身轻松。本郎最不喜欠人东西。”
“下次来还,小娘莫忘算上利息。我也不喜欠他人财物,小娘的心,可还要?”
“郎君,殷六娘来了。”顾淮在房外禀报。
“十六郎。”未等顾十六应允,殷子昔毫无顾忌地直接推门闯入了顾十六的卧房,“今日,十六郎有客?”
颜黎退至一旁,转身欲离开。殷子昔在顾十六眼前毫无顾忌,自如进出其卧房,二人关系可想而知,颜黎知趣地退下。
“留步。无妨,新纳的食客,何事?”顾十六说颜黎是他新招来的谋士,让殷子昔不必介意,说明来意。
“七哥正在莲庄设宴,让我来请十六郎赴宴。”殷子昔在顾十六榻边坐下,含情脉脉。
“洛宾邀了何人?”
“郗四郎、孙二郎、羊五郎、郡守、郡尉,无非不过是常日里往来的熟人。本来邀请了陆十郎,奈何他途中因事耽搁了,明日才到梁郡。”
“你先行去告知七郎,我随后便到。”
“子昔闲来无事,愿与十六郎一同前往。”
“庄内有些琐事未了,你先行过去。”
“那我在庄外等候十六郎。”
“由你。”
殷子昔转身,又细看了一眼颜黎,迟疑着问道:“十六郎,你这食客有些眼熟。”
“小郎彦离。”颜黎轻声说道。
“哪个彦?哪家士族?”
“美士为彦,分别为离。出身低微,不值一提。”
“既为食客,日后对十六郎不可二心。”殷子昔一副女主人的架势,教育起食客,俨然已把自己当成了顾十六的妻室。
“姬不可干政。”颜黎庄重地说道。
殷子昔一愣,瞪了颜黎一眼,哼了一声,甩手离去。颜黎忽然觉得这殷子昔与殷平夏有些相像。
“她平日在我跟前骄纵惯了。”
“十六郎的家事与我无关。”但愿是我的错觉,她只是你说的骄纵。
“今日无事放了顾淮顾全外出,如今急于出门,无人束发,有劳小娘为我梳髻。”
“十六郎,可让殷六娘代劳。”
“本郎身边此时只有小娘。木梳在内室床上,小娘进室去取。”顾十六拿起榻上书,径自看起书,不再理会颜黎。
既知无法推脱,颜黎便走进了内室。室内仅有一张床,青布床盖、紫檀木床柱,梳子放在枕边,枕上绣了一朵绿芍,花开大朵。颜黎拿来梳子走到外室,只见顾十六已散发坐在窗边,手持书册,低头默看。
“颜黎,过来。”
颜黎轻步走进,站在他的身后,长发如瀑,丝丝顺滑,她轻轻梳理、盘好发髻,为他带上束髻冠。
这一刻,阳光明媚,岁月静好,倘若时间能停留,她可以一直为他束发戴冠。
“你随我一同赴宴。”
“无意前往。”
“结识权贵,与你无害。”
揣测的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颜黎嘴角弯了弯,随即将念头甩开,她颜黎如何能揣测到顾十六的意图。
顾十六将御用华盖马车留于颜黎,颜黎与顾全同坐一辆马车,顾十六与殷子昔同坐一辆普通马车,两辆马车前后同时出庄。颜黎的马车自然而来地被小娘们围挤在中间,顾十六带着殷子昔扬长而去。
车外小娘们群情激奋,叽叽喳喳,颜黎不堪骚扰,撩开车帘,露出真容,小娘们方才让出道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显而易见,她被顾十六摆了一道,说是带她赴宴,其实拿她当了挡箭牌。颜黎这次搬了石头砸了她自己的脚。
何来郎君温文尔雅,世人看不穿而已,斯文是他的外貌,其实内心无比的腹黑。
莲庄,顾名思义,庄内有莲万朵,以花开并蒂出奇。颜黎进庄,看见顾十六一人站在湖边等她一同坐船。小船摇曳进莲湖,推开碧水湖泊层层涟漪。湖中水榭男女高谈阔论不绝,觥筹交错不止。三五成群或画画,或下棋,或咏诗。
顾十六一上岸,水榭里的一群男男女女齐齐停下,出来迎接。
“十六郎,你总算来了。那群女郎早已等得心急如焚了。”殷洛宾笑道。
顾十六入坐,颜黎坐在他身后。她观察四周,女郎们都围在了殷子昔身侧,看她作画,七名男郎饮酒谈天聊诗。
“这是我新收的迷魂散,吃了之后身轻如燕、飘飘然,如入天堂。各位要来点吗?”孙二郎将迷魂散倒入酒杯,轻摇酒杯,“无色无味。上等好药。”
“给我来点。”许郡尉一饮而尽,“近日闹心,食些尝尝。”
“司为北燕之事殚尽竭力,把梁郡军事交与你,我放心。敬司一杯。”叶郡守举杯。
“为郡守分忧,份内之事!”许司回敬叶公孙。
“北燕之事,朝上已有耳闻。这司马舜一心想要振兴北燕,乃南燕之大患。”郗兆说道。
“司马舜蛮人而已,有何可惧,不成气候,多心罢了。”羊五郎摇头道,“孙二郎这药真是好用,再来点。”
“北燕蛮子国弱民贫,学我们汉语、习我们习俗,跟我们南燕比差远了。”
“陛下有意除去司马舜,奈何无人能近得了他的身。派去的细作都被其刺死,无一幸免。”殷洛宾对郗兆说道。
“陛下为人多疑,多虑,不够洒脱。细微之事也要思虑再三。”孙二郎说道。
“各位为淮北异变集聚梁郡,为国分忧,乃国之栋梁啊,也是我梁郡之福。我叶某敬各位。”叶公孙站起身来,举杯敬酒。
“十六郎,对司马舜之事可有见解?”郗兆问顾十六。众人为司马舜之事侃侃而谈,只有顾十六酌酒独饮,未说只言片语。
“不谈国事。”
“对对对,国事尚早,不谈不谈。”孙儿郎附和道。
“郗兆弹首曲来与众乐乐。”殷洛宾说道。
“前几日伤了手,弹不得。”
“听说花楼有位琴者,琴技一流,我去叫他来。”许郡尉忽而想起花楼琴者,欲请来娱乐娱乐,转念一想,想起他今日要督促琴者还白貉一事,便问起顾十六,“十六郎,今日他可曾去您那归还白貉?”
作画的殷子昔听闻,突然笔头一顿,对着许郡尉笑道,“今早去十六郎家,已看到太极,琴者可是彦离?”
“是,他名为彦离。”
“那彦离正在十六郎身后呢,何需郡尉再去请。”
此时,水榭里的众人才注意起顾十六身后的小郎,俊俏有姿,清纯玉郎。
“彦离技粗,如若各位不介意,愿与郎君们娱乐。”
“拿琴来。”殷子昔吩咐仆隶拿来古琴。
郗兆在此,颜黎有意深藏琴技,曲悠技平,平平淡淡。
“颜氏小娘!”郗兆忽然对着颜黎惊喜大叫,语惊四座,惊得在座众人目瞪舌僵,有酒杯落地声、有尖叫声、有惊叹声。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颜黎,唯有顾十六熟视无睹,风轻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