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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又至清明了。
天依然寒冷着,雨,细细斜斜的,街边到处摆着清明上坟的冥纸、鞭炮,香、蜡,山上到处传来了鞭炮的声音,还有时时升起的斜斜的白烟,生者对逝者的思念也只能如此了。
每年的清明总会如期而至,每年的清明总会有许多在外的游子赶回故里给逝去的亲人上坟,放几挂鞭炮,烧一些袱纸,洒一些清泪,然后慢慢回忆亲人的点点滴滴。每年的清明山上的坟头总会摆着各种祭品和烧过的灰烬。
夜深了,窗外晕黄的灯光透过窗帘进屋,朦朦胧胧的,似梦非梦的;街上很静,雨细细碎碎地敲打在窗外的树上、遮阳棚上,轻轻的,如同奶奶曾经轻轻的低语。躺在床上,又想起了奶奶,想起我已经去世快十一年的奶奶。从小到大,我面对的逝去的最亲的人便是奶奶,每年清明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地想起她,心里总有种揪心的疼痛和永远抹不去的内疚,而这种疼痛与内疚不知奶奶在天堂能否感受得到。
写过许多关于怀念奶奶的文字,可每年依然想写,依然要写,就像是给奶奶写祭文,抑或是使自己内疚的心能够暂时地缓解、平静。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子欲孝而亲不在,奶奶活着的时候我想孝,可我没有能力,等我有能力的时候,奶奶却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奶奶如同中国那年年代千千万万的女人一样,平凡而普通。奶奶的一生是寂寞的,奶奶晚年的生活更是凄凉的。那天与最小的堂弟聊天,突然又想起了奶奶。堂弟已经二十五了,时间过得真的很快,二十五年很长,可好像又是昨日。二十五年前奶奶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小堂弟在老姑屋外竹林下的一个阴暗的小屋里躲着,轻轻地摇着哄着哭闹的小堂弟,嘴里还哼哼着小曲,或者瞅四周没人的情况下,抱着小堂弟在竹林里晒太阳,那段时光那么近又那么遥远。可转眼间奶奶就走了十一年了,十一年啊!
奶奶没有上过学,所以奶奶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认识,也不会写,但奶奶对知识是崇拜的,所以从小奶奶便鼓励我们好好上学,希望我们识很多的字。现在想想如果我们不上学,或者我们没考上学,如果我们没有离开老家,奶奶的晚年生活也许不会那么凄惨,奶奶走的时候也不会一个孙女都不在身边的。奶奶是能预感到她走的时候的寂寥的,所以她不止一次对我说:“我走的时候你们肯定都不会回来的”可她依然希望我们努力学习,做个城里人。在那段非常艰难的日子里,连小姑父对母亲还送我与妹上学都有意见的时候,奶奶依然支持着我们上学,依然想着把自己不多的零花钱偷偷塞给我们。而她一直以我们能读书为喜,常常在别的老太面前说她的孙女上学能干着,可有知识了。虽然别的老太并不在意知识,可她们依然羡慕着。
冬天的晚上奶奶躺在床上,我在旁边学习,奶奶陪着我,偶尔与我说两句话。上床的时候,床上暖暖的,奶奶总会把我冰冷的脚抱着,直到变暖和为止,而我也喜欢抱着奶奶裹过的变了形的满的骨头的小脚,听着奶奶的喃喃细语入睡。那时候奶奶教给我最多的就是善良、宽容与孝心。
95年冷冷的春节后的早晨,我与妹离家去上学,妈妈离开家去城里摘茶叶挣钱供我与妹上学,奶奶站在阳台上目送我们远去,风吹着她的白发,伴着嫂子的怒吼,我想当时奶奶一定是无助与绝望的,可她知道她的孙女要上学,她只能选择默默承受生活的苦痛。许多后我总忘不了奶奶站在风中的阳台上孤独寂寞的身影。我也总忘不了晚年的奶奶看着堂婶时那种如同孩子般恐慌的眼神,心总有种说不出的痛。
奶奶走时眼角滚出的两滴泪,那两滴泪有奶奶苦难的一生,有奶奶的期盼、担忧与不舍,可她终就只能撒手归去,走完了她孤独的一生。奶奶应该是三十几岁便守了寡,以后漫长几十年的人生路她只能孤独走过。记忆里除了记得奶奶在为她逝去的母亲哭过外,别的地好像没有见到奶奶哭过,她只是用眼睛表达着自己的悲伤与寂寞,可每每看到我们她的眼里总会装满了笑与希望,也许我们真的是奶奶的希望,可最终我们却没能让她望上,她是料到了的,可我们却没料到。以前总不明白奶奶的一生那么苦,她为什么没有哭过呢?现在想想,也许她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在那小屋里流泪吧,也许是她早已看穿了尘世伤痛,哭与不哭生活都是一样继续,所以她选择了不哭,选择了坚强,选择把所有的苦痛都深深地藏起来,让人无法触摸。
从记事起,奶奶就是单独地在那间阴暗的潮湿的小屋里过着日子,在四合院大门旁边的那个用篱笆隔起来的厅屋里煮饭。有时家来客人的时候,奶奶就陪着客人说话,然后不用自己做饭,家里有肉吃的时候也会叫奶奶来家一起吃。奶奶在她那小小的屋子过着自由的日子,自己想吃什么就做什么,自己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吃。可后来奶奶离开小屋,离开家去带刚出生的小堂弟,等小堂弟三四岁的时候奶奶才回来,但奶奶从此就结束了她自由的生活,她的厅房的厨房也被拆了,从此奶奶过着看人脸色的日子。奶奶是没有想到她会付出如此大的代价的,但为了她的小孙子,她只能认了。奶奶从此开始在我家和二爸家轮流过日子,奶奶从此生活在小心翼翼中,许多时候回家看到奶奶孩子般恐惧与期盼的眼神,心总会痛,现在想起,也会流泪。如果那时候我有能力,如果那时候我不上学,如果那时候我就在农村嫁人生子,我一定不会让奶奶的晚年过那种日子的,可我却终就离开了家,离开了农村,奶奶却没有能够等到我有能力供养她的那一天。
再后来奶奶住的小屋被拆了做成二爸家新屋,奶奶搬进了我们童年曾经住过的那间靠进的老屋,一个人寂寞地数着日子过完一个月,才到我家,虽然家穷,但奶奶是喜欢住我家的,虽然妈妈脾气不太好,但心很好,常常帮着奶奶洗衣服。曾经想劝服妈妈让奶奶一直在我家住着,可妈妈不同意,而且二爸也不会同意,毕竟他是儿子。奶奶最后日子是妈妈与三哥陪着度过的,那时太穷,奶奶最后的日子是凄苦的。再回去时,四合院早已没了人气,老屋也只有半堵墙,而四合院的门依然固执地挺立着,如同奶奶一直期盼的目光。
奶奶最后的归宿却只能是一个棺材,一抔黄土,还有一套多年前她就缝制好,总会在夏天的时候拿出来晒晒的老衣,老鞋,同时也结束了她人世间所有的苦痛和她凄惨的晚年生活。
从此,阳间与阴间,生死一线隔,可我们都无法穿越那一线。每年清明,总会想着给奶奶写点什么,我相信奶奶是喜欢的,因为奶奶生前最喜欢的就是听哥给她念我给她写的信。
又是一年清明时,我们只能遥遥相望,只能把思念寄给那风那雨那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