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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吹来一阵雨,淅淅沥沥,凉得刺骨,推车的人打了个哆嗦。
“这鬼天气。”他咕哝一句,直接从独轮车往前一倾,盖着黑布的笼子重重栽地。
那些装着鸡鸭,用来掩饰的笼车随便唤了一个人看,其他人拍拍衣服,拿出烟杆抽起来,边抽还在边骂。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烂种!勾搭有夫之妇!”
“听说是个酸秀才,好像还是郑举人的同窗。”
“哎呀,这有功名的人,我们这——”有人怕了,畏惧的看一眼笼子。
“等会郑举人与乡老就来了!怕什么,抓奸在床,两人脱得衣服都不剩什么了,街坊邻里瞧得真真切切!就算县老爷过堂审,也挑不出错处!照样是沉塘!”
那人听后才松口气点点头,随即义愤填膺的说:“佘氏平常见她都规规矩矩,没想到竟是这等样的女人!”
“谁说不是呢!郑举人从书院回来气了个倒仰,那贼汉子还恬不知耻的求饶,说都是误会,说看在同窗的份上请举人老爷他搞清楚。”端着烟枪的老头厌恶的瞥了笼子一眼,“这话还不清楚,只怕佘氏呀,早就跟这贼子勾搭上了。”
“这,这可真是!”
几个人都连连摇头,有人还晦气的吐了口唾沫。
只一盏茶的工夫,河边就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有乡老,有郑举人的亲戚,还有佘氏的家人。
佘云娘据说是她丈夫亲手抓到的,那贼子赤条条衣衫不整,佘云娘则是连中衣都不整齐,肚兜都露出来了,不止郑举人,听到响动赶来的街坊邻里都看了个正着。
这个时代,只穿中衣,还是那种手脚都能盖住的白色里衣,也被称作“没穿衣服”,所谓“衣”“服”都是外衣。即使本朝比前朝要开明多了,良家妇女也有抛头露面,夏天穿得轻薄一些的,但与一个男子滚在床上衣衫不整,不管成没成事,这都既成事实了。
在豫州这个小县里,人们根本就不会报官,盛怒之下请了族中父老,直接画押沉塘,街坊邻里都是证人,事后再往官府备个案,根本无人指责。
只是光天化日之下拖出去,终究不好看,也给县令添麻烦,于是就混在装鸡鸭的笼子里,拉到城外河边,等着乡老来做个明证。
这是晦气事,夫家少不得要向车夫重重给赏钱,如果郑举人不是有个功名,谁肯来给他做这种事。
佘家的女眷哭得不像样,男人们都铁青着脸,周围一群人指责佘家的家教。
有的哭着哭着就与人厮打起来,被亲眷厉喝着说丢脸拖了走,有的边哭边骂。
笼子里等待沉塘的一男一女,正是钟湖与佘云娘。
钟湖全身发寒,他也不知道怎么的,被打晕之后,醒来就在佘云娘的床榻上,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佘云娘迷迷糊糊,神志不清。
钟湖吓得赶紧挣脱,却不知道怎么的,一介弱女子的佘氏力气大得惊人,钟湖的臂膀上又青又紫。
还好佘云娘虽然像中了药,但还有那么一丝清明。
数次都控制住了自己,没真的缠住钟湖做出什么来,只是二人挣扎间滚来滚去,钟湖急着想逃可是下半身那玩意不听使唤,难免有了点苗头,恰好这时郑举人归家,这下可是逮了正着!
郑举人拉不住佘云娘,听到响动的邻里一起过来压住了二人。
佘云娘眼神发直,呆呆的,谁问也不答话,钟湖每次试图分辨,就只能空张着嘴发不出声,知道是那个修士在搞鬼,钟湖最后只好拼命求饶。
郑举人瞪了他半天,忽地跳起来让人塞住钟湖的嘴,对他拳打脚踢一番,就作出伤心欲绝的样子,说请乡老决断。
雨下得逐渐大起来,郑举人摇摇晃晃的来了。
他青白的面孔下,隐藏着一个不可说的心思:昨天佘云娘救来一个姑娘,安置在他家厨房里,那里比较暖和,郑举人一见,这姑娘生得比佘氏好看多了,身上戴了银饰,瞧着像云州的异族女子。
他正在暴怒,随即就起了要不得的念头。
就算娶不到这姑娘,日后他金榜题名,还愁没有官家小姐娶,到时候佘云娘就是多余的了,恰好她干出这等丑事!
郑举人觉得就算戴个绿帽子,忍着这耻辱,也要解决掉那对奸.夫,.淫.妇。
郑举人看到床榻上那人是钟湖时,真是吓得不轻。钟湖与他不是同乡,只在豫州郡的学子监同窗过一阵子,那时钟湖可是了不得的人物,连陈郡守都赏识他,专门把嫡女下嫁,后来又中了名次,直接进了翰林院做清贵官儿。
钟湖失踪的消息,还是郑举人前阵子从别的同窗那里听说的,据说钟家已经闹到京城去了,都说是钟夫人杀夫,原来——竟是逃到这里跟佘云娘通.奸?
郑举人脑子一片昏沉,又气又急,索性没彻底糊涂。
钟湖放着好好的翰林不做,跑出京城做什么,所图非小!当年他跟云娘也见过几面,莫非是早有情愫?
郑举人立刻让人堵了钟湖的嘴,钟家在邻城亲族势力比他大多了,身份闹出去,他这个王八亏就白吃了,再者朝廷命官的生死,还不闹到大理寺去。
索性错有错着,直接沉塘!事后闹起来,这边也是有理有据!
郑举人咬牙切齿的想。
他一来,佘家的人都不敢说话了,都是平头百姓。有个举人老爷做亲戚,巴结还来不及,哪里敢得罪,平日里面也不知道贴了多少钱过去,这下可好,亲家不成反倒结了仇。
当下就有人忍不住骂起佘云娘来、
佘云娘离开郑家,刚出城就清醒了,嘴被堵住说不出话,整个人木了,一个劲的流眼泪,尤其听到亲眷邻里大骂不休时,更是颤抖不止,偶尔瞪视钟湖的眼神锋锐得像刀子。
钟湖心知云娘将他当做了用药下手的登徒子,有苦说不出。
笼子被抬了起来,还绑上了石头,几个壮汉抬着就往河边走。
钟湖拼命挣扎,他知道那个修士想找陈禾报仇,而他娶了陈杏娘,如果对方不看重自己的身份与能力,绑他走做什么,难道就是为了送上佘云娘的床?
笼子被扛到一艘船上,往河心划去。
钟湖左看右看始终没有发现那个修士,彻底绝望了,他忽然想到那天在扬州茶楼,听到那个话本时,修士怪异的反应,以及立刻改道来豫州的事。
——原定的复仇之计不能用了。
——那修士反悔了,自己对他而言没用了。
“哗!”
笼子重重跌进湖里,抛溅出好大的水花。
秋汛河流湍急,一会就没了踪影。
乡老杵着拐杖,众人各自骂了几句,也就散去了。
只剩下云娘的母亲,哭着想捞佘氏的尸体,也被佘家其他人一通好骂,绝了念头强行拖走了。
河流漩涡中,隐隐泛出黑气。
“噼啪!”
到了晚间,一道耀眼的闪电划过天幕。
城内一处宅院,雪色巨犬蹲在廊下,仰头看天,耳朵动了动。
“怎么了?”滕波走进院子,也跟着吞月尊者望了眼天色。
这时节雷雨虽少,却也不是没有,并无稀奇。
“没事。”大狗扫扫尾巴走进花厅内,妖兽的直觉让吞月有点不安,但这种感觉太微小了,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滕蛊王回来了?”
陈禾在与释沣下棋,用自身真元裹着棋子稳稳落下,释沣时不时指点几句。
两人都未站起,滕波也没在意,随便找了把太师椅坐下,揉着额角说:“我已问了白蜈那丫头的师兄,掳走她的人只有一个,身量比陈禾高一些,功法隐含烈焰,十分霸道。”
“西域赤霞宗?”
陈禾想到掳走钟湖的那个神秘大夫。
释沣凝神想了想,摇头道:“赤霞宗不出西域,门人弟子中若是有人去了中原,不是很容易查出么?既然浣剑尊者那边到现在都没有从西域查出线索,这很清楚,这个曾经是赤霞宗的人可能已经诈死,或者这辈子没有加入赤霞宗,另谋了出路。”
“带着一个凡人,再去云州掳走白蜈,这一南一北,也太远了些!”陈禾纳闷。
“也许这不是一个人。”
有季弘,有薄九城,自然也有别人。
“陈禾,你是否记得,去年我们在云州,初出黑渊谷时,遇到了一个言语奇怪的人。”释沣将陈禾的棋子打落到旁边,不动声色的说。
陈禾仔细想了想,然后怒气冲冲的瞪了释沣一眼:“师兄!!”
释沣后知后觉的想起,那时候陈禾没有蜃珠,那天的事情都记在一颗苍玉球里,想要知道,必须得从储物袋里拿出来,放在眉心以元神阅取才成。
滕波与吞月尊者还在,这么做,等于暴露陈禾的弱点。
释沣轻咳一声,改口说:“我忘了你那时在看别的东西,这事说来有趣,一个富家公子,口口声声说曾在秋叶寺见过你,还说我拐带了陈家小公子。”
陈禾悚然而惊。
以前的事他没想过,这意思是说,这人也与季弘一样?而上辈子,自己是在陈家长大的,没有遇到过师兄?
陈禾想到这里,胸口说不出的窒闷。
随即他又想到一事,堂兄陈黍死前疯疯癫癫,他的话,陈禾后来没有细想过,也是在那颗苍玉球里,但是陈黍提过的另外一件事,陈禾另外记了起来。
——是堂兄将自己推下了摩天崖…
陈禾一直以为,这是必然发生的事,因为没有这一推,他不可能遇到师兄。
原来连这件事,本来也是没有的?所以后来在云州大街上,释沣说的那富家公子,认识陈家小公子…
陈禾心绪不宁,两颗棋子一声脆响,化作粉尘滚落。
“师兄。”陈禾一惊,垂眼低声说,“我输了。”
释沣拂袖收了棋子,他像是看出什么,默默的抚陈禾头发:“无事。”
陈禾勉强打起精神问:“师兄说的这人,现在下落呢?”
“已经查过,长眉道友回信说,乃是陈家世交姚家的公子,一年前坠马后忽然性情大变,推了婚事闹着要来云州,正赶上石中火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此人也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释沣并不将姚公子放在心上,只不过是一个凡人,闹不出幺蛾子来。
陈禾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忽然看到滕波表情奇异。
“蛊王怎么了?”
“我忽然觉得心神舒畅。”滕波说完又立刻补充一句,“我将死之时被阴尸宗当做尸体炼化,很长一段时间神志不清,又练尸术,所以阴气怨气,我甚是喜欢。现在我莫名的感到太舒畅快意了,是不是有些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