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www.cqzfgjj.com,最快更新苍烟落照(红)文集 !
在群山环绕的地方,蜿蜒出一条碧如缎带的河流,清澈见底,那是清江,属长江的一条支流,可长江永远是浑浊的,清江永远是清澈的。在我家的阳台上看那一江春水,它温柔缠绵的,日夜不停的流着,如同岁月。
离开故乡已经二十多年了,算起来,我在故乡的日子远不及如今我生活的城市,可心里,从没把现在的居住地当成故乡,我的故乡在清江。
那些儿时的有关故乡的印象许多和清江有着密切的联系,虽然只是些残存的支离破碎的记忆,也会随着时间越长而越清晰,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插上翅膀,一路伴随,且芳香盈路。
1.
我家就住在清江边上。
那时的县城很小,房子一般都是沿河边。房子的结构是那种类似四合院形式的,里面住四家,同一个大门进出。现在想来,我们住的那地方也许是旧时有钱人家的住宅,大门外的房梁上屋檐下还存有旧时候繁华的影子,那种石膏的浮雕顶和精工木制的屋檐,木制的门还有那趣味横生的小轩窗,随处可见均有着古色古香的雅致。里面四家各是各的自成一个单元,从院里往后走是条窄窄的通道,可以望向清江,那条永远都是清澈见底的清江。
屋后临河有一排木拦杆,碗口那么粗细的木头一米多高,呈格状地立在屋檐下面护着房屋。依着栏杆向下望,河里河岸所有景致尽收眼底。河岸边上怪石嶙崤,间或有几株柳树,春天来时它绿成一树树青葱的茂密,到了秋天则挂上一串串的花絮在绿水清波上飞扬,从来都是不枉四季一场。闲时,就喜欢扒在栏杆上,晃动着两腿,看河水从脚底下哗啦啦地流过,微风阵阵送来微微鱼的腥味,感觉湿漉漉的,记忆中,那便是故乡的味道。
“鸭子!鸭子!”我指着河面上飘来的一团一团白色的东西叫着。
“那不是鸭子,是污水的泡沫。”母亲纠正着。其实那是上游一个造纸厂排出的废水在污染着清江河水。
天气热的时候,父母会在吃完晚饭以后,带着我们姊妹几个拿上凉席到河里去乘凉,去的路上顺便买上一个西瓜,到了河边把瓜放在用几个鹅卵石围着的水荡子里,席子就铺在满是鹅卵石的河滩上,我们几个一面笑着闹着地躺在上面,一面数着天上的星星。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银河、启明星、牛郎织女、北斗七星在什么季节又会在什么位置
等到天色暗下来,河里的风变得有些凉凉的时候,我们才收拾起东西优哉悠哉地回家。
2.
其实,清江也不总是那么温柔的,很多年以前我就曾经亲眼目睹过它的如同猛兽一般直逼而来的残酷。
那一年的夏天,接连下了好多天的雨,多处的山洪奔流而下,涌入清江,清江发怒了。那天的晚上,父母把我们姊妹几个从睡梦中拖了起来,父亲背着弟弟,母亲牵着我和妹妹的手,只从家里带出一个小提包,里面有父亲的红旗牌的收音机和食堂的饭菜票。这就是我们家当时唯一能带出来的值钱东西了。
洪水漫到了街上,到处是垃圾,逃难的人们在黑灯瞎火中东奔西窜,哭叫声合着雨声不绝于耳。忙乱中,父亲走失了一支鞋,光着一支脚随人群拖拖拉拉的上了近郊的茶山。
茶场的职工热情地腾出了自己的房屋来安置我们这些逃难的,在一间很大的房屋中间架起了篝火,供人们烤干身上的湿气。弟弟妹妹则和四五个孩子同挤在一张大床上,我和母亲依墙而坐,父亲不知从哪弄来一条麻袋盖在我和母亲的膝上,借以挡寒,那一夜没合眼。
天色微露晨光的时候,在茶山上望向下面的小城,一片汪洋,只偶尔有几处稍高的房顶露出来,间或有房屋倾倒的声音传来,我们的家已不知去向
那是一场罕见的大水,带给我们的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水火无情。
洪水安静下来以后,靠政府和八方支援,在废墟上又重建了家园,清江复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直到我离开这里,对故乡的记忆总免不了对清江的怀念,印象中似乎清江就是故乡,于至每次回家,汽车一驶上白寺桥,跃入眼帘的便是那一江清悠悠的河水,顿时感到无比的亲切,就会从心底里发出呼喊:哦,清江,我回来了!
3
清江的水永远都是澄澈见底,永远都是那么的绿。只要想起,在心深处就会生出一丝温暖,那里有我的父母兄弟和姊妹,以及我生命中的那些日子。
离开故乡多年,只是在每年的春节和节假日才能回家,回家的时间又太短,父母在一年年的变老,兄弟姊妹相继成家立业,个个出落得出类拔萃,人人都能指点江山。现在,兄弟姊妹相聚时,好象少了许多默契,多了些世俗的东西。每当这时,故乡在我的眼里就变得异常的陌生,它似乎不再需要我,我也只是一个游子,一个路人,偶尔经过这里,与这些我生命里的亲人作一次相聚,再匆匆离去,回到我自己的不是故乡的家。有些伤心。
由此,想到一位交往了几十年的朋友来,那是比亲姊妹都要亲的关系,可谓至交。记得一次闲聊,说到一些家庭琐事,朋友说:“如果我中了500万,第一就是给你买一套房子!”虽然谁也没有当真,也就哈哈一笑罢了。可就在笑的同时,却笑出了眼泪。
手足也好,至交也罢,一旦渗进了世俗的东西,哪里还有什么亲情友情可言!
可我不能不回家。尤其是年关近时,故乡的那些模糊的记忆便齐齐的涌上心头,让我想起,让我念念不舍地恨不得急步如飞地扑进它的怀抱,深情地拥抱它。我仿佛看见在飘飞着的雪花里,风烛残年的老父还在一点一点地置办年货,翘首等着我的归来,即便是有什么不快在此时也化为乌有。
直到如今,我仍不明白,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使得我对它经久不忘呢?细想来也未必能说得清楚。于是,分不清,割舍不下,究竟是有清江的故乡还是有亲情的故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