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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尚彬在他二叔家里屁股还没坐热,他回村的消息就被培哥知道了。培哥不知道从哪里弄走尚彬的手机号码,打电话给尚彬说:“中午,到哥厝里坐一下,我们兄弟俩好好地聊聊天。”他的嗓门依然还是那么大,一点也不像60多岁的人。培哥还说了许多话,由于手机信号不好,加上培哥声音过于粗重,听得不太清楚。尚彬只好一连串地说“好,好,好!”反正中心意思已经听出来了,中午的这餐饭一定要在培哥家吃,否则他会怪罪尚彬的。
培哥的家与尚彬二叔家隔溪相望。南北流向的小溪,把北山村分为两半,溪的西面是老村,东面是新村。老村的房屋都是土房,多数是民国时代或解放初期盖的,也有几座是晚清留下来的。晚清建造的房屋都很大,正面那堵墙大都用青砖砌的。老村许多房屋空荡荡的,多数人家是进城打工去了,家里老弱病残留下一两个人;有的甚至举家外出,门庭紧闭;有的则是搬到溪东新村去了。新村的房子清一色钢筋水泥结构,大多是二三层楼,有一两座四五层的,穿插其中,显得很气派。站在溪西对着对岸拍照,新房子、田园、远山,显然是一派活脱脱的新农村景象。站在溪东拍对岸,老屋、古树、旧祠堂,俨然是一副古香古色的水墨画卷。村里人都说是溪东漂亮,老屋子这边的人十有八九都渴望搬到溪东去。城里人来都说溪西太美了。顺便说一句,北山村虽然偏僻路难行,然而不乏城里人来,下乡调研的,挂点慰问的,参观古廊桥的,考察高山无公害农业基地的他们的照相机都是对准古民居拍个不停,当然,并没有忘记拍古廊桥。
快到晌午,尚彬二叔领着尚彬夫妻俩一起向对岸新村培哥家走去。他们没走丁桥,而是绕到溪下游的木拱廊桥走。在古廊桥下游20米处,有一片原始森林,里面有松树、柏树、栲树、柳杉,都是些几十米高的大树。遇到下大雪,这片森林简直就像电影智取威虎山里面的林海雪原。林海雪原挺神秘的,给它披上神秘色彩的是村民中流传的鬼怪故事和乡村风流韵事。
村里人自古以来把这座明末时期建的古廊桥叫做大桥。在大桥头,尚彬忽然被一个人拦住,起先尚彬没认出来是谁。他满脸胡茬,头戴一顶旧的草编斗笠,额前露出几根被汗水粘住的头发,肩上扛着一把山锄,见到尚彬,把锄头放了下来,伸出带黄泥土的手抓住尚彬:“哎呀老同学回来,你现在都当书记了,帮助帮助我吧,我的表弟老婆被公安抓走了,你跟公安说一声,轻判一点。”尚彬压根儿就不是什么书记,但此刻他不想纠正,反正你在外有点职务,村里人传来传去都把你往高里套,有时他们传得神乎其神的,你却听得莫名其妙。你虽然哭笑不得,但无论如何不能有半点的埋怨,因为他们是父老乡亲。
趁他说话当儿,尚彬竭力辨认,终于认出是初中隔壁班的一个同学。他变化实在太大了,高矮胖瘦不说,就说他的肤色,学生时代白白净净的书生型痕迹一点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完全地道的古铜色。他与尚彬同乡不同村,是来北山村做上门女婿的。尚彬说:“我会尽量努力吧!”
他说:“你一定要想办法,我表弟家现在很惨。”
尚彬说:“好,好,我回去想想办法。”说完对他笑了笑,尚彬知道自己笑得很勉强。
老同学要了尚彬的电话号码,重新扛上山锄走了。
培哥的家快到了。培哥在村里算个人物,长得又矮又粗,眼睛特大,遇事着急或生气时,怒目圆睁,像水牛牯的眼睛一样。他年轻时是村里的林业员,小男孩特别怕他,如果哪个在山上砍了一棵小松树什么,被他发现了,非挨他一顿训不可,而且要罚款。要是谁敢顶撞他,被他外加甩一巴掌那是常见的事。但他自己或者他孩子砍都没事,群众都怕他,不敢得罪他。培哥私心重,然而,他似乎也讲义气,一副敢作敢当、敢拼敢杀的摸样,他的这重性格表现在行为上就是好打不平,由于培哥的好打不平不讲原则,看人不看事,所以给他带来人缘的同时,也给他惹上不少麻烦。
午餐算是丰盛,喝的是自酿米酒,吃的是农家土菜,摆了满满一八仙桌,最好吃的算是用鸭汤、白菜、加草菇作高汤的芋头面。在北山村,没有人不爱吃芋头面的。尚彬在城里有时也做,但是没有一次能做出家乡的味道。
三杯酒下肚,培哥对尚彬说:“咱们是兄弟,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你侄孙今年师院毕业了,你帮助安排到学校教书。”
他一边说一边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尚彬马上也站了起来,培哥继续说道:“来,培哥敬你一杯,需要花钱你说一声,要不你先垫上,事后我再还你。”
“不用花钱,不用花钱。我会尽量想办法的。”尚彬说话的底气略显不足。
“那侄孙的事就交给你了,”培哥一边大声说道,一边仰起头来一饮而尽,看尚彬为难的样子,又说:“你随饮没事。”尚彬不是酒量的问题,而是为“包分配”的事犯难。培哥当然也明知这一点,他是故意装糊涂,不让尚彬有半点回绝他的余地。
培哥还想说什么,这时听见门外有人大喊:“培哥——培哥——”培哥不应。
“培哥,外面有人叫你。”尚彬和他的妻子不约而同地提醒到。
培哥朝门外瞥了一眼:“那是发癫,别理他。他来准没好事!”
发癫的实名叫良福,平时好酒,爱插事。因为经常发酒疯,没大没小的,说话不着调,又不把乡村有头有脸的人放在眼里,所以村里大人小孩都叫他“发癫”但不知怎的,发癫对培哥却有几分畏惧。
趁着发癫未到,培哥将身子倾向尚彬在他耳边叽咕道:“等下发癫找你办事,你不要答应他。”尚彬心里明白培哥是在打小算盘,他是怕尚彬“活”接多了,会影响办他的事。培哥虽然身在农村,但对机关那一套还真神领意通。尚彬不得不佩服。村里常有议论,说培哥要是有文化在城里混,肯定会爬得很高。唯独只有这个被叫作发癫不信这个邪。有一次在古廊桥上,一群人在纳凉,那天不知议论什么又议论到培哥。发癫正好路过大桥,听到议论培哥,就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儿,忽然冒出一句话:“矮培会做官,我就会倒看头走路”大家问他为什么?他扔下一句:“你看他那德。”便把脖子一梗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时,发癫不管房子有人应还没人应,一脚迈进培哥家,大大咧咧的,直奔八仙桌走来。闻到扑鼻而来的酒香,看见八仙桌上猪头肉,发癫口水不停地往下咽,于是便没话找话地埋怨培哥:“培哥,尚彬回来你请客,也不给我说一声,他几次会回来?再说我今天还有要紧的事找他商量。”
培哥还是不正眼看他,只扭过头朝后厅厨房的老婆山菊喊一声:“筷子再拿一双来!”
发癫也不客气,叫培哥的老三把屁股往中间挪一挪,便在我对面的角落位置坐了下来。培哥看他既然坐下来,也不便多说什么,毕竟他自认为是见过世面的人,况且又在自己家里。后来,发现发癫敬酒频繁,便粗声粗气地对他说道:“发癫,我告诉你,今天北来兄弟从城里回来,机会难得,你喝酒我不栏你,但你不能发酒疯出洋相,免得大家扫兴!”
培哥脸红脖子粗,眼睛又大又圆。发癫嘿嘿两声没了声音。他知道这“领地”的主人当面是得罪不得的。
没过多久,发癫觑了尚彬一眼便站了起来,他的右腿还没有跨出板凳就被培哥喝住了:“坐下坐下,有什么话就在桌子上说,别把北来拉来拉去!”真是人精,他一眼就识破发癫想把尚彬拉到某个角落说事的企图。发癫只好重新坐了下来,接着说道:“尚彬哥,你在我们乡村算是一个大官了,你帮我争争气,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祖宗墓做坏掉,那第二个不成器的儿子中专毕业赖在家里吃死饭,你帮我弄出去做工,不要叫他饿死就可以了。”
还没等尚彬回答,培哥就抢过话题:“吃菜,吃菜,你那小子会干什么呀!”
二
尚彬想早点离村回城。他估计,这样待下去,接到的“活”就会没完没了。他愿意为村里人做点事,然而,什么事都揽来,他确实力不从心。尚彬太久没有回村了,村里人肯定误传了他的职务与能力。这能力可能理解为“权力”更准确些。
尚彬临走前,问培哥:“北诚有没有在家?”
培哥说:“应该在家,昨天下午我还碰见他,我叫老三去找一下。”
尚彬说:“不用了,我打个电话给他。”
北诚是村长,尚彬想回来了不告诉他一声有点不妥。说老实话,尚彬真的不希望他在家,但尚彬的希望落空了,他不仅在家,而且刚听说尚彬回来了,他正往培哥家里赶。于是尚彬只好培哥家里等他。
和北诚一起来的还有村会计旺叔。见到尚彬,北诚不好意思地说:“刚刚才知道你回村了,支书又不在家,我和旺叔代表村班子来看看你。”
尚彬说:“不要客气,是我太迟告诉你了。我是想尽量不打扰你们。”这话一半是真的,另一半是假的,尚彬怕村里再给我摊事。
后来的事实证明尚彬的担心并非多余。北诚说:“村里正在修水泥路,请你帮助弄点钱。”
当着父老乡亲一大群人,尚彬不想让他们失望,也不想让自己失面,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说:“我回去想想办法,有眉目了就告诉你。”不知道屋子热还是什么原因,尚彬的后背似乎沁出了一片汗。
尚彬坐上车子准备回城,车开不久,从后视镜发现,有一个人在紧追我们的车,好像是一位大娘。
见尚彬的车子停了,大娘心里可能定了下来,步子也随之慢了许多。尚彬下车转身迎了过去,走近一看,大娘头发纷乱,满脸沟壑,一幅苦大仇深模样,就像电影苦菜花里的那位大娘一样。尚彬记不起她是谁,她家似乎离尚彬家比较远。她见到尚彬,拽住他的手臂,生怕他逃掉似的,眼泪一下子从她那双浑浊不清的眼里涌出来。她警惕地环顾一下周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塞给尚彬,压低声音对他说:“我要告北诚他大哥,他占我的地,都写在上面,求你帮帮我。”说着,又拉起衣襟抹泪。尚彬赶紧安慰她:“我会好好看的,你要注意身体,我还有急事,先回去了。”
大娘咬着牙说道:“他家是南霸天,仗势欺人,你一定要替我出出这口气!”尚彬又说了一大堆安慰话,她才无奈地放开我,看见尚彬的车绝尘而去后她才转身,迈着蹒跚的步伐往回走。
回来的路上,尚彬特地将车窗开得大大的,让清爽的山风灌进来,人感觉舒服多了。车子沿着盘山公路下行,忽略一个急转弯,夕阳余晖中一片梯田跃入眼帘。尚彬干脆把车子停靠在路边,下车好好欣赏欣赏久违的山间美景。
尚彬妻子一下车,就拍了尚彬一下:“县令,你的人缘还挺好的。”她不无戏谑地说道。尚彬杂事缠身时,她总是叫他“县令”这个绰号是她起的,也只属于她一人的专利。她给尚彬起这个外号的理由是:古代县令官不大“七官芝麻官”但什么事都管,连老百姓丢了鸡都可以到县衙击鼓报案,要求县令断案。叫就叫吧,有时调侃调侃还有利于缓和夫妻关系。然而,此时尚彬没心情开玩笑。于是他转移话题对她说:“还是专心看风景吧,要不我给你照个相?”
因势造田,应田而居,祖辈与自然的抗争精神令人赞叹。眼前的这片梯田依次蜿蜒在相连的两座山上,两山连接处形成一个田垄,照样鳞次栉比。只不过田垄上的梯田比田垄左右两片山坡上的梯田要窄小得多,这样,远远看去,三个连成一体的梯田就像打开的一本巨书。梯田里种的全是水稻,绿绒绒的一片,偶尔夹杂着一些不规则的金黄色,那是早熟的稻谷。斜阳挂在山顶上,熟与不熟的稻谷,都摇曳在落日中,轻轻地涂抹着一层柔和的金色。山色依然明亮,山下小村炊烟已起。
虽然生在农村,尚彬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观赏梯田。也许在城里蜗居久了,才会发现和体会山里的风情与韵味。
三
晚饭后,尚彬在窄小得像走道一样的客厅来回踱步。雾霾笼罩着这座离现代化黑很远的城市,他不想到外面去吃雾霾冒险。他在心里苦思冥想着村里那些事,他不知道从哪一件着手办,因为哪一件他都没有把握。他走到客厅角落的时候左腿把座机碰翻,电话听筒落到了地上。他捡起听筒正想放上去时却转念一想,拨通了村里远森大伯的电话。远森大伯是村老人会会长。尚彬向他了解那位大娘的事。原来那大娘与北诚他哥是邻居,宅基地相连,所谓的“霸占土地”是两家交界处的“地界”存在争议。他们上溯三代还是一家人,这样的事就是叫清官来断,也难以使双方满意。德高望重的远森大伯说这事你断不了,交给他来出面调解。尚彬连连表示感谢。
发癫儿子要进城打工的事,尚彬回城后就发动妻子和几个同学四处打听,终于有了眉目:一个叫“四季花园”花园的小区就要交房入住了,正在招保安,准录条件并不高,经过一些程序,发癫儿子还真给顺利招进了。听说发癫在他儿子正式进城上班的那一天,喝了许多酒,大讲尚彬好话,说尚彬那么好的人,好人有好报,肯定还要提拔,儿孙也会做官
话传到尚彬耳里,尚彬笑个不停,笑后叹了一口气,心里想,发癫虽然不着调,但高唱你总比诅咒你听得让人舒服些。
培哥托付的事尚彬自然不敢忘记,他是到处奔波到处碰壁。回城不久,培哥带着他的长孙找上门来,给他施压。尚彬真的感到头痛,这年头哪里还有什么毕业分配的好事,中小学教师凡进必考。尚彬当然不能表露出丝毫不想帮忙的企图,他只是极力鼓动培哥孙子去参加省市统一组织的中小学教师录用考试。培哥最后被说服了,答应先让孙子去考再说。
笔试成绩出来了,培哥孙子还真入围了,他报考的那所中学,汉语专业招五名,他笔试成绩排在第五。培哥知道了这种情况后,既兴奋又担心,兴奋的是能够入围,担心的是面试被人挤掉。那天中午一点半,被一个上访案件折腾了一天一夜的尚彬,好不容易在街边扒了几口饭,回家倒头便睡,家里的电话响个不停,他提起话筒,里面的声音喊了起来:“尚彬吗?我是培哥,你侄孙的事情全靠你了啊,你去交代一下,面试不要给人挤掉”
培哥的孙子最终没被录用。尚彬在面试后了解到,他由于紧张发挥不好,结果第六名的总分超过了他。培哥大为光火。他逢人便说尚彬是笑面虎,知人知面不知心。他骂尚彬是地地道道的骗子,明明不肯出半点力还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培哥为什么会如此气恼,这里面有个背后的原因:他一向看不起发癫,可是发癫的小子才中专毕业,尚彬就给他安排了工作,他孙子堂堂的大学生,尚彬却不肯用力帮忙。他想,自己在尚彬心目中的地位,还不如疯疯癫癫的发癫,以后在村里人面前还怎么抬头?偏僻的山村,人人都兴比,人比人,气死人。培哥那天瞧见当街吹口哨的发癫,气直往上涌,但他又实在找不出发作的理由,只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走了。此后便病了一场。
培哥的难听话传到尚彬父亲耳中,尚彬父亲被气得胡子都在抖,他凶巴巴地对家里人说,以后谁的脚踏进“矮种”的门槛,他就对谁不客气。
尚彬的手机响个不停,一接听,原来村里一个人从楼梯摔下来,腰椎“算盘子”裂了一粒,要他弄了一张医院床位。尚彬面有难色地看了父亲一眼。父亲挥起手,本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尚彬屁颠屁颠地往医院赶去
四
两年后的清明节前夕,尚彬谁也没有告诉,单独“潜”回村里。尚彬悄悄到山上扫完墓,一刻也不敢逗留,就急匆匆地往回赶。当他离开村庄三、四十米时,两年前的那一幕又重新出现了:一个“大娘式”的人物在他车后追,她似乎还举起手扬了扬。尚彬装作没看见,没有停车,像逃难似的飞离家乡。尚彬虽然内心有点愧疚感,但他不断地暗示自己:身体不好,走关系不好。尚彬以这种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可笑的方式来获得心理的平衡。
尚彬已经很久没回老家了,他怕村里要他做的许多事包括村委要钱的事,没办成不好交代。说实话,尚彬更怕摊上新的麻烦事。
许多年以后的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尚彬吃完晚饭同妻子在湖滨公园散步。忽然一阵乡音飘过耳际,尚彬抬头望去,见到一高一矮两个熟悉的身影,走近一看,原来是北诚和旺叔,他们寒暄几句后便找了靠近湖边的一个地方坐下。他们告诉尚彬村里的许多新鲜事——
——三爷的两个儿子背债为三爷做了一座大墓,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这座凤形墓座落在小溪上游的笔架山上,风水非常好。三爷走时那送终浩浩荡荡的。整座墓做完一共花掉两万四千元,老大老二各分摊一半。这是三爷有生以来花的最大的一笔钱。大家都说一生劳苦的三爷值啊!
——培哥脚残废了,他是被邻村人打断的。起因是北村与邻村发生林地纠纷,双方各不相让,结果就打架,培哥冲在最前面受了伤。全村人都很佩服他,发癫最佩服,大家选他会当老人会会长。
——“没奶公”过了,是中秋晚上走的。在北山,母亲土语叫“奶”“没奶公”名叫利善,3岁死了“奶”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没了妈的小利善实在可怜,大家就叫他“没奶囝”“没奶囝”13岁时父亲又走了,就寄居姑姑家,从小放牛,穷,又没人当家,一生未娶,老年成为“五保户”“没奶囝”什么时候变老成了“没奶公”没人知道。
北诚告诉尚彬:“没奶公临终前一直念叨你的名字,说你是个好人。那年回村给了他100元钱,后来你又回村,许多人都不知道,他说他发现了。于是用布包了几个土鸡蛋准备给你带回城里,可是,腿不方便,在村尾没能追上你的小车”
尚彬的心顿时仿佛被电击了一下,一阵紧缩,接着隐隐发痛起来。人啊,总是犯一些不可思议的错误,而且往往是无法补救的错误。
是夜,一夜苦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