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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城
背上破旧的背包
里面
装着从踩折了的瘦田埂增生出来的幻想
和滴了母亲咸味泪水的粗粮饼子和大葱
从乡村小路
直奔大路
进城
去打工
从来没见过城市
城市在脑子里却格外清晰
它是一条闪光的河
就象太爷爷活着时讲过的那条一样
八方涌来的汉子
在那里淘金
淘啊淘
淘出一瓢瓢金沙
光灿灿
晃得人眼晕
淘上个十年八载
穷鬼
就成了金人
想着想着
眼前就出现了金子
一堆一堆的
还变着戏法
忽尔
变出满瓶满罐娘头疼爹腿疼扔嘴一把就能抖擞精神接着干活的镇痛片
忽尔
变出新砖新瓦大哥累弯腰、二哥流尽汗拼死拼活也没盖起一个角的新房子
忽尔
又变出含羞带怨说你呀咋还不过彩礼来聘我的他白天想夜里梦的红脸蛋儿黑眼睛的俏丫头
想着想着
就咧着嘴笑了
恨不得把放牛的鞭子带来
照火车屁股抽两下
好让它快点进城
（二）城市真怪
城市的街道果真象一条河
车流和人流卷着旋涡
鼻子尖儿擦鼻子尖儿而过的面孔没有一丝表情
听不到有人招呼一句
“大叔、大婶吃了么？”
盯着路人的衣裳想看看哪个是人们说的神气的“金领”和“白领”
满眼却都是十七、八的大姑娘光着背、咧着胸
城市的楼房可真高啊
站在地上仰头望
帽子都掉了
也看不到一个烟囱
真不知道没有烟囱怎么动烟火
住在里面的城市人
他们怎么烧饭，冷不冷
口渴了
向路边的大妈讨杯水喝
没等说完
大妈已经满脸笑容地伸出手
一句话惊得他一个趔趄
----两块五一瓶
那花花绿绿的橱窗下竟也有褴褛的乞丐
残胳膊残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叫他心动
咬咬牙舍出包里最后两块饼子
乞丐却朝他唾口唾沫，还白一下眼睛
（三）找活
进城半个月在街头晃荡
一边捡破烂一边“站大岗”
捡破烂不知“行规”误入别人领地被揍个鼻青脸肿
站大岗被陌生的粗汉喷着旱烟圈儿找茬：
象我这样的站了仨月还没找到好活儿
你也敢往这站
小xx样儿
（四）打工
有人雇他到饭店刷碗
一天给八块工钱
撅着屁股刷了一天顾不上擦把汗
眼看工钱到手
不想最后那只盘子从手上滑落到地上
一个“子儿”没捞到还不算
差点儿给人家陪钱
有人雇他到车站卸货
跟头把式扛大包
豁出命来扛了一天
干完活
肠子咕噜噜去找人结帐
人早消失了
哪里有什么给他开支的老板
他被人拉进黑工厂牢狱般的大院
一关就是一年
每天十多小时的苦力
只换来半碗咸菜、两碗稀饭
侥幸找机会逃出
年轻结实的身板
已剩下一把骨头
风一吹就散在路边
（五）城市，是不是那条淘金的河
瞪着失神的眼睛仰望夜空
恍惚中满天的星星落下来
变成一场金雨
一骨碌爬起来去抓那雨丝
头，撞上马路的灯竿
醒了
摸摸身下，还是石板的冰冷
抠着石板缝嘶声喊叫
想叫醒那沉睡在地下的老人
问问他
城市，是不是你说的那条淘金的河啊
地下，没有回音
一条幽灵般的身影从黑暗处走来
嘿嘿一笑：
笨蛋
城里的金子都在城里人的口袋
他愕然
张着嘴看着路灯下悠闲走过的富态的城市人
再看看“幽灵”瞳孔里刀刃似的寒光
突然激凌凌，打一串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