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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炳动作十分快,隔天下午就将密码给到南妩。
电话里,她稍许有些迟疑,苏炳问,“怎么了?”
她说还没动手,已经微微紧张起来。挂掉电话,南妩散漫地翻着手机通讯录,光标停在梁君白的位置,须臾,她失笑地关闭界面。
“嗨!mygirl,这条连衣裙好看么?”
朱颜跳出试衣间,穿了身绿色长裙在南妩眼前,用自以为妩媚的姿势转了两圈。
“好看。”南妩端详几秒。
营业员不吝赞言,“真的很衬你肤色,这款收腰的,不显胖!”
“真的好看?”朱颜眨眼。
南妩笑,“我指的连衣裙本身,是好看。但穿你身上不太搭,映得皮肤暗了些,还有那收腰设计,把你赘肉都勒出来了。”
出了店门,朱颜勾住她手臂,“亲爱的,你太坏了,那营业员的脸色哟,啧。”她不忍直视般掩住面,口里啧啧有声。
南妩一副无可奈何状,“这年头,缺的就是我这样实诚的好苗子。”
朱颜甩她一双白眼,“哎,刚才和谁电话呢?”
“苏炳。”南妩清清淡淡地说。
“哦。”沉默了会儿,朱颜想起什么,“他老板后来有联系你么?”
左手的玻璃窗反出一辆普通黑色轿车的影,晃得南妩眼一眯,“没,我们又不熟。”
“话不能这样说,他不是要你号码了么?”朱颜像谈起什么振奋的东西,“不以联系为目的的索要电话,都是耍流氓!”
南妩记起他倚在车门时,一双眸子里的颜色,像烟头明灭的光落在身上。她不知道怎么记得如此清楚,耳边是朱颜侃侃的声调,她抿唇笑了,是呀,当真是耍流氓。
一日公司聚餐,南妩被琐事耽搁,忙完时分,她想下楼打车,门口震起十分喧闹的动静。
不多久,就听噼里啪啦,剧烈的摔砸声,有人扯着嗓子喊什么,声嘶力竭,场面似乎尤其混乱。
喧哗愈近,南妩被同办公室的姐姐拉进厕所,躲起来。
“怎么了?”
同事周子茹刚休完产假回来,她特别小心翼翼,“来的是家私房菜馆的小老板,嚷着从我们公司进货的食材有问题,把客人吃坏肚子,他被告了,饭馆也开不下去。”
“真是货源的问题?”南妩轻声问。
“我说不好,反正一直没出过事情。”周子茹悄悄说,“老板人脉广,各方打点得妥当,别担心,我们失业不了。”
她们又躲了会儿,外头渐渐静下去,南妩从洗手间出来,隐绰听到有人吼,“我要揭发你们见报!见媒体!走……”
此时公司没剩多少人,南妩到前台,花瓶碎了一地,椅子倒在角落。
几个员工聚在一起心有余悸,“吓死人了,像黑社会一样。”
南妩问,“他们就这样走了?”
“哪能!他吵着要去新晨周报揭发黑幕,把业务部小刘拉跑了,好像当初他是通过小刘和我们公司合作的。”前台姑娘紧张,“要报警么?”
总监快步到门口,“报警的事再说。南妩,你先去新晨周报,跟他们负责人交涉一下,什么食材有毒,纯粹污蔑。”
南妩懂,公司要开启危机公关模式了,甚至于,一家小餐馆的老板,连危机都算不上。
她到达新晨周报,见到那家店的老板,他雇的些闹事人都遣散了,他坐在南妩曾经面试的玻璃房里,垂着脸,眼窝一圈深深凹陷,眼睑青紫。
门开着,他没有之前的凶悍相,整个人是萎靡的,“我钱都投进私房菜馆了,十几年前和老婆离婚,儿子判给我,他刚大学毕业,过两年该结婚了,现在哪里还有钱……”
这时,小刘自走廊对面过来,鼻子下边有血,像被打过了。
男人一瞅见小刘,似头困兽,不顾工作人员阻拦,猛地冲上去再要打他。两人扭到南妩面前,那老板狠推小刘,回身撩起一只玻璃花瓶,他砸下时,南妩赶忙推了小刘一把。
南妩身穿食品公司的统一制服,老板红了眼,骂她,“你们是一伙的,骗老实人的血汗钱,你也不是什么好料!”
他作势拿玻璃瓶打南妩,南妩掉头就跑,只想着,打人不打脸,就是万幸了。
她方才踏出一步,肩旁黑影倏忽闪过,随后砰地声。
南妩回头看,黑色熨烫妥帖的西装,简约领带,白衬衣,是梁君白工作时间的标配。
他扣住老板手腕,一把擒到身后,顺便抽走那只花瓶扔进垃圾桶。动作流畅且快,南妩只来得及听见花瓶落地的响声。
“梁总。”
一个相貌干练的女人闻风跑近,她皱紧眉头,称呼一声,梁总。
梁君白眉间压了怒气,“什么人?”
助理罗洛汇报,“这是吴先生,上星期跟您提过的,吴记私房菜馆的老板。”她停顿,“吴先生怀疑进货的渠道商有食品质量问题,今天来我社提供信息。”
罗洛掐准时机介绍,“吴先生,这位,是我们新晨周报的梁总,他很重视食品安全方面的报道。”
男人吼,“你是这的头儿?那你别抓我,去抓她啊!抓她!他们才不是东西!蝗虫!无赖!”
“我不是……”南妩委屈欲开脱,她这辈子还没被人骂过蝗虫无赖。
“不是什么!”男人一听来气,直起身又想拽南妩衣服,可梁君白似乎在一瞬加了劲道,他哎呦声弯下腰,手臂被反扣身后。
梁君白丢去一个‘别说话,交给我’的眼神,可仔细地看,他隐隐有笑盘桓在深眸之上,南妩似陡然坠入一口能溺死人的深井,水漫道鼻尖,周遭唯剩滑腻而爬满苔痕的井壁,想攀也攀不上来,她没由来地心一慌,后退到边上,撇脸不瞧他。
梁君白回应男人,“我不是警察,不负责捉人,即便我有执法权力,我只看见你意图对一个女孩行凶,吴先生,她是可以报警的。”
一席话,梁君白始终处在施力的擒拿状态下,说得大气不喘一下。
男人愤怒,却挣不开,“你们新晨周报打着为民请命的招牌,原来也是这种地方!”
“哪种地方?”梁君白犀利反问,“我们受理了你的情况,采纳你的故事,安排专员调查。你来,有工作人员接待,你走,我们持续跟你保持联络。我作为公司领导,只是不希望吴先生在我司打架斗殴,难道不对?”
中年男人被说得一蒙,找不出辩词。
他冷静之后,眼球里血丝褪去,胸脯起伏着,好像脑中紧绷的一条弦乍然断了,更憔悴。
梁君白放开手,忽然问南妩,“你进那家食品公司多久了?”
南妩扁嘴,“没多长时间,四个月吧。”
“你大学毕业多久?”
南妩想了想,“六个月。”
梁君白这才娓娓说来,声音沉冽透彻,“吴先生,听说你儿子刚毕业,而她,同样是今年应届毕业生,什么都没参与过的黄毛丫头。”
虽然梁君白在替她说话,黄毛丫头四个字,南妩听了,嘴角略抽搐。
男人更是无言,负责外联的工作人员恰时赶来,领他去到休息室。他回头看着南妩,好像想说话,而最终未开口。
梁君白整着胸前衣襟,过会儿,向南妩投去散淡视线。
南妩这才靠过去,“梁先生,实在麻烦你了,至于……”远远的,小刘在朝这里张望,冠冕堂皇的话总要说一二句,南妩正色道,“至于我司食材问题,稍后会有专业人员进行调查,在没证实之前,希望贵报社暂时不要报道相关内容。”
梁君白打断她,“回去转告你们领导,新晨周报对素材的真实性有严格把关,不会失了偏颇。”
南妩忍不住想笑,分明认识的两个人,在某些场合,要装出公事公办的样子,梁君白低眉沉声,意外得很配合呢。
“想喝点什么?”霍地,梁君白问。
南妩脱口,“牛奶。”
“罗洛,拿两瓶热牛奶给她。”他说,眼如带笑,“压惊。”
南妩分了瓶给同事,小刘狐疑,鼻子里塞着染血纸巾,“还有牛奶喝,这么好?”
南妩笑眯眯,“梁总说给我们压压惊。”
梁君白回办公室,查看了番邮箱,抬头,目光慵散但敏锐,“有问题?”
罗洛神色微微古怪,梁君白推开电脑,十指相扣搁在桌前,想听她的解释。
罗洛否定,“不,我只是思考刚才的事。”
“结论呢?”
办公室空调很足,梁君白脱下外套,挂在椅背。
“好像,我做助理这些年,很难得看见梁总你有些微乱了方寸,在走道的时候。”罗洛带笑地说。
梁君白默然一秒,“很明显?”
“一点点。”
梁君白不语,拉回电脑阅览邮件,然后不动声色地揉眉心。
罗洛带门出去,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向苏炳办公室,她站那,说,“你的话,我是信了。”
“哪句?”苏炳莫名其妙,“我说过很多至理名言,史称真相帝。”
“任何一个看似属于事业的男人,前方都有一个能压制他的女人在等着。”罗洛一推鼻梁眼镜,镜片散着微光。
苏炳乐了,“有谁来过?”
“一个小姑娘,年纪很轻,皮肤白,眼睛弯弯的,食品公司职员。”
苏炳心中有数,“罗助,看不出你也挺八卦。”
罗洛不苟言笑,“八卦是女人的天性。而我更喜欢有事实根据的八卦,我愿意把这理解为,一个总经理特助的专业严谨性,谢谢。”
罗洛走后,苏炳双手背在后脑勺,闲适靠在椅背。
他想不出,梁君白和南妩,天南地北,千差万别,老男人大姑娘,哪里来的交集?
另一厢,南妩端起日历,拿记号笔圈出个日期,又放回原处。今个的闹剧似在提醒她,进了一家什么样的公司。
以及,该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