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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正月初八这天,是滨州市远近闻名的丈八佛庙会。丈八佛村位于博兴县城南八公里处,我和妻子自驾车,到丈八佛村去赶庙会。远远近近的游人络绎不绝,车子像老牛,挂一档缓缓前行。人越来越多了,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停车的位子,小心地停好车,融入了拥挤的人流中。
丈八佛村,路是新修的,宽阔平坦,两边房屋干净整洁,规划得井然有序。路的两边,摆满了临时简单的摊位,有的干脆摆了地摊,各种商品琳琅满目。或许是庙会的缘故,卖檀香冥纸的就有一半之多,还有各种饭食,水果之类的,玩杂耍的,唱戏的,测字起名的,应有尽有,尽是吃喝玩乐的玩意。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依然分明,却显得嘈杂、纷乱、且热闹。“来看了,纯手工的灯笼,结实好看,来买了”“来看看,好漂亮的泥塑人,面人”一个少年拉着同伴说。“棉花糖,棉花糖,先尝后买知道好歹,来买啦”男女商人声音各具特色,悠扬顿挫,有的洪亮,有的沙哑,有的用上吃奶得劲,吸引来往的客人。销量最大的还是檀香和纸钱,如今的香烛,完全不象平日里上坟祭奠时,用的那种裸露的并且很细很短的香烛,而是由精心包装,金光灿灿的,高大的让人吃惊的檀香。三柱为一包,金黄色的靓纸包裹着,上面写着:平安健康,心想事成,万事如意,消灾降福等吉祥的字样。当然价格会昂贵的让你惊叹,可还是有许多人扛着檀香,慢慢向前走去,或许我也不会例外。
我和妻子边走边聊,欣赏着两边摊点上的各种商品,和表情各异往来行人,忽然在前面的大路中间,出现了一个残疾的大汉,我分着人群紧走几步,哦!起先应该是一个大汉,可现在的大汉趴在大路中间,上身赤裸,两条裤管空若无物,分明是双腿的膝下已不在了,一只胳膊从肘上截肢,另一只支撑着残疾的身体,缓缓地匍匐前行。他的腰间,拴着一根绳子,后面系着板车,是一块平板下面四个轴承组成,上面放一个木箱,开着口,里面零散着一些爱心钱。木箱一边,固定着一块木牌,上面介绍着大汉的基本信息和简单地残疾原因,以及求助求生的文字。拥挤的行人很自觉地闪出了一块空地,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很多人解囊相助,有十块的,有二十块,五十块的一百块的不等。我此时的眼睛是潮湿的,心在流泪,我没有细看他是怎样残疾的,我在想这个怜悯的大汉怎样生存?有没有人照顾他?想着,下意识地掏了掏身上所有的布袋,除去打算中午吃饭留下十元钱以外,全部放进了平板车上那个小木箱里。我觉得这点微薄之力,算不了什么,或许能给他换一件像样的棉衣吧!你看这么冷的天,他的身心肯定在颤抖、在痉挛。我这样,怜悯的心灵会得到一些莫名的安慰。
在我向木箱里放钱的时候,大汉用胳膊支撑着身体,把脸扭过来朝向我,眼中饱含着泪水,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眼眶里早已滚动的泪滴终于滑到了腮边,感觉喉头有东西塞着,我怕被别人发现自己失控的情绪,转过脸向人群里走去。我思绪万千,放眼人山人海的大潮和庙会上的其他风景,努力去分散抑制不可名状,不能自己的情感。
此时我茫然地向前走着,妻子紧跟其后,过了两个路口,抬头一看,一座壮观的庙宇呈现眼前,匾额红漆打底,上书“兴国寺”三个金黄大字。朱红漆墙壁上镶嵌着大红色拱形门窗,四角飞檐下雕梁画柱,以蓝灰为主色调的大殿内弥漫着袅袅的香烟,给人一种庄严肃穆之感。我随在人群里,缓缓进入。“兴国寺”的天王殿供奉着一尊高大的弥勒佛佛像,左右两侧是四大天王。记得有一组对联十分有趣,曰:“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由于人群拥挤,不能跪地祷告,诚信的人们,只有拱手施礼在心中膜拜,希望弥勒佛祖给我们带来好运,年年天天笑口常开。
从天王殿出来,是雄伟的大雄宝殿。大雄宝殿重檐歇山式建筑,里面供奉的是释迦牟尼佛,左侧是药师佛,右侧是阿弥陀佛。我怀着一颗诚心一一跪拜,虔诚地祷告。走出大雄宝殿,再往后走,就是闻名全国的丈八佛。丈八佛系青石圆雕单身立式佛像,于北魏天平元年间塑造,距今已有一千五百多年的历史。丈八佛佛像净高五点六米,形象逼真的莲花底座高一点五米,法相庄严,面容慈祥,着褒衣博带式通肩袈裟,内着僧祗支,胸前结带,双手做事无畏与愿印,赤足立于覆莲座上。莲座正面中间浮雕力士、博山炉、迦楼罗。正面两侧各刻四组二十六个供养人。面南背北,慈眉善目,大耳垂肩,是鲁北平原雄伟高大,雕工精细,保存完整的单体圆雕石造像。
相传一千四百年前的一年,在博兴县城东南一代,久旱无雨,庄稼颗粒不收。河井干枯,方圆百里的人,遭受着饥寒交迫的折磨,很多人染上瘟疫,亲人死去都没力气去埋葬。
村里有一对母子,母亲双目失明,又染上瘟疫,饥饿与病痛折磨的她生不如死。儿子看到母亲痛苦的样子,为母亲祈祷,却无济于事,眼看母亲病入膏肓,奄奄一息,干裂的嘴唇微微地蠕动,有气无力地:“儿啊,娘渴。”儿子把家中所有能盛水的器皿都找遍,也没有找到一滴水。“我喝水,儿子。”母亲再次对儿子说。儿子难过地看着母亲,母亲的嘴唇干裂的已经出血,眼角流出惨淡的泪水,儿子心如刀绞,心想:“母亲生我养我,我却不能给母亲一滴水,我还是人吗。”他出于本能的救母心切,无意识地把手指咬破,鲜血一滴一滴滴在母亲的嘴唇上。
母亲吃力地睁开眼,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看着儿子惨白的脸,眼角的泪水滚了下来。儿子欣慰地笑了:“娘,你醒了,好好睡一觉歇歇就好了,我给你弄吃的。”母亲合上眼,微微点了点头。儿子刚站起来,感觉一阵眩晕,趴在炕边上睡着了。这时,一个头挽发髻,红方圆脸,面目慈祥的人来到他面前,说道:“佛在心中,众生在井。”
儿子忽然惊醒,方知是在做梦,细想梦中情形,便想起村北那口老井。他急忙提上瓦罐,跑到村北井前一看,他惊呆了:原本干枯的井里,水满而清澈。他忍不住地高喊:“井里有水了,快来打水啊。”
村民们不信:“天不下雨哪来的水,是不是想水想疯了。”有的将信将疑来到井旁一看,果然有水了。人们一传十十传百,方圆百里的人都纷纷来取水。人们饮用了井里的水,瘟疫慢慢消除了,很快身体恢复了健康。
村民们得救了,那位儿子的母亲却永远的去了。入土为安以后不久,在某一年的正月初八,他突然在村北井旁悄悄地消失了。就在村民们打捞无果的时候,这口井里红光照天,隆隆声响,一尊金佛身披袈裟从井里徐徐升起,背北朝南,赤足站在莲花座上,佛身高一丈八尺,威严矗立。人们称“丈八佛”
后来人们幡然醒悟,儿子是“滴血救母,井水救民”感动于天地,是佛缘救世。因此,当地善良的人们,每到正月初八这天,为纪念这位“滴血救母”的“孝子转佛”之人,纷纷来降香祈福。再后来在一个知县的支持下,修建了“兴国寺”
据丈八佛碑文记载,于元朝元贞二年,明朝景泰元年,明朝万历元年,清朝道光六年重修的碑记。其香火兴盛远近闻名。至清末“兴国寺”因年久失修坍塌败落,仅存丈八佛遭受风吹日晒之苦。
一九六六年秋天,文革时期,红卫兵“破四旧”用拖拉机把丈八佛的头拉下来,让丈八佛遭受了身首异处的劫难。十年厄运之后,当地人民为保护这一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于一九七六年重新修复,但规模有损于以前的壮观。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广东省沿海渔民欧国通,一次出海捕鱼,遭受狂风巨浪把渔船打翻,当挣扎到最后关头,他觉得一生愧疚牵挂的是家中的老母亲,就在他绝望之际,欧国通眼前恍若出现一个身穿袈裟,霞光闪闪的金佛,用他的左手把他托上岸,便化作一道金光消失了。随着改革开放的政策,欧国通发祥了,(现任itat国际品牌服装集团董事局主席)。他一直念念不忘当年救他的金佛,为此,他带着朦胧的印象,虔诚地游遍了祖国的各个佛教圣地,苦苦地寻找自己的恩人——金佛。心诚则灵,终于有一天,他来到丈八佛的跟前,竟然忍不住泪如雨下,跪地便拜,见丈八佛露天村边,遭受风雨烈日摧残,饱受荒凉凄惨之苦,一阵心酸。一九九八年,欧通国先生为了报恩,征得当地政府同意,投资四百壹拾万元,征地二十亩,新建天王殿,丈八佛殿,大雄宝殿,东西厢房,建筑壮观宏伟。从此丈八佛安身立命于金碧辉煌的“兴国寺”的大殿之中,有了众望所归的福地。二零零五年寨高村更名为丈八佛村,一直至今。
大雄宝殿前,来烧香磕头的人们拥挤不堪。高大的香炉中,香尘纸灰外溢,香火冲天,男女老少来往穿行,也分不清哪些是游客,那些是香客,可多数人都买了檀香或其他别的香烛,在丈八佛殿前,双膝跪地,闭目许愿,叩头跪拜。此时,在我眼中,游客便是了香客,香客也是了游客。实际香炉外边已经积聚了了一尺多厚的香灰和残留的香头,火苗半尺多高。行善的人们已经不能近前烧香许愿,只能把点燃的香烛,默默膜拜后扔进火堆中,愿自己许下的心愿,随着燃烧的香火飘进天堂。能够灵验。
香炉中虽容不下高大的檀香,却能容下人们那颗积德行善的心。人们长时间地跪拜在神灵的面前,虔诚地叩首,尔后把檀香恭敬地插入香炉之中,让檀香慢慢地浸燃至尽。一股欲飘欲飞的灵感之气,从心头徐徐上升,直到发梢。人们表情严肃,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已受到“神”的洗礼,然后带着满意慢慢离去。记得在蒲松龄故居的“满井寺”里,香客们多是慢性子,让檀香慢慢燃尽。可眼前人们把檀香扔进香火之中,金光灿灿的檀香很快被火焰吞噬,掩埋在香灰之中。
在香炉的左边五十米处,砌了一个焚烧纸钱的池子,这也是一种民间传统的信仰形式。四面八方的,操着不同口音的人们,聚集在丈八佛的足下,把纸钱巧妙地打成扇状,轻轻地点燃,跪地膜拜。借着火的冲力,很多的纸灰带着火焰冲向空中,于是,天堂的功德簿上就记下了他们的名字,于是,他们的脸上开始透出笑容。焚纸池内的纸灰满至外溢,虔诚的香客们,依旧纷纷而至,都带了很多的纸钱表示着诚心。或许,这也证明了新时代的人们,对正信佛教的认识与“兴国寺”香火的兴盛,袅袅升腾的香烟,带去美好的祝愿,祝愿里是满满的幸福与安康。随着越积越多的纸钱灰烬,透着灵气,流出福多财旺,流出长命百岁。
丈八佛殿外的一侧,立一块刻有丈八佛简介的花岗石石碑。这时,两个穿戴豪华的妇女说笑着,对着石碑,跪地求拜,双手合于胸前,口中不住地祈祷,随后磕了三个头,笑着离去。
不远处,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手里擎着三株冒着青烟的香烛,对着香炉闭目跪拜,没有听清她在祷告些什么。此时我想,大人跪拜,多是求财、求福、求寿、求好运,这么小的孩子,他求的是什么呢?她的心里是否还有着怎样一个天真童稚的秘密呢?
西南面的一个角落里,几尊高大神像早已破旧不堪。人们崇拜的神灵也会更新换代?大雄宝殿里的神像,明光瓦亮的金身已完全取代了这些开缝烂肚,干皮掉癣的玻璃钢制品。虽说它们已被时代淘汰,可它们是神灵啊!曾经高高在上,万人至尊,受人崇拜的神灵啊!怎可让它饱受这样的风吹日晒之苦?真是罪过!可是香客们不管这个,是“神”他们就尊,是佛他们就拜,人们还是不断地叩头还礼,祈求平安。
或许这就是一种膜拜,就是一种信仰吧,是无穷的力量所不能改变的。怎能和愚蠢联系在一起!我虽然这样想,我也是和其他人一样做的。我也买了三株高大的檀香,跪在丈八佛的足下,焚纸燃香,看着淡淡的青烟,袅袅升起,盘旋于树梢,又上云端。我也不断地祈祷,默念,希望家人身体健康,一生平安,财源广进,幸福无疆。然后依次给丈八佛,如来佛祖,千手观音,十八罗汉等三叩首。尤其是财神,我会着重地多磕几个头,因为有了钱干什么都不难!
眼看时已中午,肚中早已饥饿,头里昏昏的,于是,慢慢走出了西大门。这时,我又想起,趴在大街上的那个汉子怎么样了啊!正月初八冬末初春,冷凉冷凉的,现在他穿上棉衣服了吗?凄楚的眼神里,闪现着茫然无助的泪光,让人怜悯,像一把刀子在刺痛着我的心。我想,我还能见到他吗!真想为他添件暖和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