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承诺值千金文集 > 牛的眼泪

牛的眼泪

作者:承诺值千金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笔趣阁 www.cqzfgjj.com,最快更新承诺值千金文集 !

    大集体时,生产队里都要养几头牛,用来耕田拉车,做人力所不能及的累活,牛总是任劳任怨,对牛的印象最清晰的是那头庞然大物般的青牛。队里的牛棚离我家很近,我每天上学放学都要经过生产队里饲养处的大门口,很多时候碰上饲养员牵着牛出来或进去。农闲时,把牛拴在牛棚后面的牛栏两旁,总是把大青牛单独拴着。它躺着,嘴里不停地磋磨,反复咀嚼着那些咽下的草料,眼睛很大,似乎是有意瞪得那么大,眼角下总是有一小片湿漉漉的毛,像是刚哭过似的,眼睛里充满着一种无助的哀怨。第一次见到它这样,我心里很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总有点不是滋味。到第二次见到它,心里还是很难受,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牛见我站在一旁,扭过头来看着我,两只眼睛鼓得很高,仿佛有点肿,嘴里还是在磋磨。那时,我体会不出牛怎么想,可它那种眼神让我可怜,似乎在乞求着什么?又好像有话在对我说。

    牛栏的周围,是一片空地,长满了杨柳榆树,数榆树最多,都长得很高很大。夏天中午,人们在劳累中午休,农村的男孩子,总是不觉得困,偷偷溜打出来玩,踏着烈日。下了蛋的老母鸡,伸展着双翅,来回动着尖尖的舌头,边走边叫着;树上的知了,拼了命的叫,似乎它在这短暂的生命里,已经透析了这个诡秘的世界。最讨厌的是,那些活跃在夏天里的苍蝇、牛虻,它们嗡嗡地围着大青牛转,趴在牛身上吸血,三个一堆,五个一团,贪婪地吮着,大青牛只是皮肤轻轻地抖一抖,苍蝇牛虻飞了,又落下,在青牛身上爬着吸着,大青牛一直在抖,一直在抖。当时,在我的眼里,那是心的痉挛和侵蚀。牛睁着大眼,无声地流着眼泪,我感到它的眼神里含着一种忧郁的恨,它在恨什么呢?或许它在后悔自己生来为牛,它在不断地咀嚼着,反复地磋磨着,一生在磋磨。

    大黄牛和小石牛拴在牛栏的那一边,小石牛躺在大黄牛的一旁,如同偎依在一起的恋人,它们也在不住地磋磨,仿佛在倾诉着什么,眼里没有泪,却流露出一种哀怜的光,让人不解。小石牛就是一头小母牛,体型较小,头上没有角,和大黄牛头挨着头相互地摩擦着,抵舔着,似乎彼此之间表示这绵绵的爱意。大青牛不断地向这边张望,牛的心情人们不会理解,凄楚的目光中少不了几分嫉妒和无能为力的愤慨。夕阳渐渐沉在西边橘红色的树丛中,弥漫在小巷里来回酝酿的热气,还迟迟地不肯退去,牛儿们被饲养员牵回牛棚,大青牛挤到小石牛身边,用脸轻轻地揉着小石牛的脖子和整个头部,或许这是一种异性的爱抚,我似有所悟:牛也是有灵性、有思想的,似乎懂事理,包括爱。

    秋收秋种,牛变成了农忙耕种不可缺少的劳力。

    最累的农活是耕田犁地。就在我家门前,是一片开阔的农田,是让牛儿们心碎的地方。起先,牛真的是一股牛劲,牛气冲天,或许牛是想博得主人的欢心吧!难道牛不知道自己的大眼睛,就是一个放大镜吗?在牛的眼中,这十几亩的田地,无边无际,向天一样广阔。俗话说:土不挪寸地,一趟趟的黑土在双铧犁后翻身,牛身上的汗水就顺着牛毛往下淌,牛再也不磋磨,鼻孔里喷着浓浓的白气,起先那股牛劲渐渐没了,尽管主人狮吼一样的吆喝,落在身上的鞭子也越来越有力道。此时,我发现牛的眼睛里在喷着火,在流着血,眼珠子似乎要滚出来。总之,牛在这个世界里,无时不在琢磨牛与人之间的关系,无时不想得到人们的宽容,可牛的思想人是不会理解的,牛也不会得到人的宽容和理解。现在可怜的牛,扭着昏黄的眼,集中散大的瞳仁注视着一直挥舞在头上面的皮鞭,可能随时抽打在自己身上,牛却是默默地忍受,还要拼命地拉犁。牛不会争辩,它在哭泣,牛的眼神里藏的不光是可怜,还有愤怒,可在它眼前,人就是个庞然大物,是恶煞金刚,它又能怎么样呢?

    苍蝇飞到牛眼里吃了大累(泪),且不说这句话的意思,却形容出了牛眼之大,泪之多。生来为牛,大概是一件悲哀的事情,牛的眼泪,人又怎么知道其中诉说的是道义还是什么。

    当最后一片树叶从枝头悲惨地跌落,已是满目疮痍萧疏凄凉的冬季。偶有晴和的日子,天空被阳光熏染的白茫茫的,带着些许橘黄的成分,不见一朵云彩。牛儿照常拴在那棵榆树上,享受着太阳给予的唯一的微弱的温暖,长长的严冬,牛喜欢这样的天气,可这样的天气又能多长呢?年节降临,河里结了厚厚的冰,我们抽陀螺,驾滑冰,开心,忘情。好长时间没见大青牛,因为老榆树下再也没有温暖的阳光?只有冰冷的寒霜和萧条的风。而那潮湿阴沉的牛棚里,更是冷的让人发抖。不久,大青牛死了,直到家里分了牛肉我才知道。我难过了好几天,没有吃那牛肉,只觉得牛太不容易!牛一生下来就会跑,断了奶就拉车耕田,一生拼命的干活,不小心还会招来一顿恶骂,甚至鞭子抽,却连瞪眼的机会都没有,只是流着眼泪,直至死去。人呢?人从哭声里来,又在哭声里死去,一生又求官又求财,功成业就,也人心无足。大青牛死了,它再也不在乎那根从断奶就锁着它一生自由的缰绳,也不在乎动不动就举起皮鞭的狠手,更不在乎那些飘进耳朵里的恶言恶语。牛怎么样,人又怎么样,连自己都把握不住,何况一头牛呢!

    从那时起,我上学放学再也见不到那头大青牛,看不到高高的眼眶中浑浊的瞳仁,看不到那眼角下被泪水打湿的牛毛,看不到那恐惧的眼神里可怜的哀怨。大青牛是死了,是否得到自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