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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雨如酥润麦畦,拔节麦秆响依稀;
故园灿烂农人笑,飞上桃枝绚绛霓。
华北平原的雨季,多见这样的情景:凉风骤作,闷热的天气一下子变冷,大团大团的乌云趁着风势,从西北方向翻滚而来,很快漫到头顶的天空。浮云飘忽,在前头开道;雨云沉重,在后面压阵,半晌,铅云伴随着电闪雷鸣低低地漫上来了,瞬间暴雨倾盆。
雨下的闯,下得猛,土地没来不及吸收,大量的雨水从畦里流入毛渠、支渠、干渠,汇到海河,然后防涝提闸,白白入海了。管这样的雨,农人不叫酥畦雨。
至于一连多日雾丝一样氤氲着的毛毛雨,也不是。它沾衣欲湿,但绝对打不湿泥土,相反,庄稼的种子在土里发霉,根本享受不到它的恩泽。它是吝啬的守财奴,面对饥渴难忍者,永远无动于衷。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杜少陵笔下,才是名副其实的酥畦雨。为什么?平原上的农人入冬总要浇冻水,并且采取大水漫灌的方式。春天大地开化,阳气蒸腾,土壤湿润,墒情正好,这时,不紧不慢、不大不小地下起雨来,才叫妙绝。下早了,白白让太阳蒸发;下晚了,风吹日晒,土地已经干裂。农谚说:麦子难得露头雨。春分前后,小麦刚刚返青,即将拔节,如果碰上一场“贵如油”的酥畦雨,农人就会把心放到肚子里,从早到晚把笑容挂在眉梢嘴角。
在我老家,春季的雨就怕刚下开头,不等麦畦吸饱水分后变得疏松绵软起来,突然停了。那才叫杀风景。因为天津平原多是退海之地,沧海变桑田,却万变不离其宗,盐碱含量大,治碱就成了这一带农活的保留课题。春天,雨下不透,只浇湿了地表,会把土壤里蕴涵的盐碱勾上来,望去白花花一片。到了这样的分儿上,小麦苗就会萎黄,植物的种子就会霉烂。欢欣鼓舞的,只有那些以盐碱当养料的碱蓬棵、黄蓿菜了。而善解人意的春雨怎么会如此绝情?酥畦雨,雨酥畦,恰似小鸡啄地皮。酥畦雨是天公和地母无比默契的爱情结晶,他们阴阳上下心有灵犀,亿万斯年永不错位,相约永远用甘甜洁净的生命之水滋养万物。当亿万条亮晶晶的丝线把他们连为一体的时候,他们淅淅沥沥缠缠绵绵地商量着,斟酌着,观察着苗禾与种子的反应,留心着农人的面容。清晨,黄昏,深夜,黎明人们只见帘幕般的雨线垂落在田野,却见不到水流畦外,渠满沟平。没有雷鸣,没有电闪,披着蓑衣的人们照常在田间忙碌,那一曲曲乡间调也酥软湿润了,悠悠的,杂糅着野花的芬芳,在平原上,在雨幕里飘扬。
不知什么时候雨住了,住的正是时候。土壤表层与深层的水分已经接通,用农人的话说:下透了。透,是最好的火候。好像一个待产的孕妇用精米肉菜养壮了身子,剩下的事情,就是把一个活泼可爱的宁馨儿,迎接到人世了。
那宁馨儿有一个祥和喜庆的名字:丰年。
2009年7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