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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刹车声中,张寒时整个人因避让失去了平衡,往旁边的露地花坛里倒去。他手里抱着的一摞书本和学习资料也撒了一地。
脚踝处传来微微的刺痛感,大概是扭到了,手臂上也擦破了皮,此时火辣辣的。娇艳欲滴的虞美人迎风招展,从一地乱红中撑起身,张寒时抬头,瞪着那辆开上了校园林荫道的新款柯尼塞格跑车,心知能这么肆无忌惮招摇过市的,十有八、九又是孙盛西、林森他们那帮纨绔子弟。
当白色车门向上升起,那个讨厌鬼林森从车里下来的时候,张寒时一点都不意外。
“哟,张寒时,抱着这么多书是去图书馆呢?真是爱学习的好学生。”
林森眉眼细长,肤色苍白,阴阳怪气的声音加上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真叫人窝火得很。明明差点撞了人,这混球却毫无歉疚愧意,张寒时懒得理他,弯下腰,开始把地上散落的书和资料一一捡起来。
他和林森那帮人从一开始就不对付。自从他上次把孙盛西堵厕所揍得哭爹喊娘后,这些人总算消停,已很久没再来招惹他。今天林森不知吃错什么药,又来找他不痛快,刚才的事,若说他是无意的,骗鬼都不信。
“麻烦让让。”做的笔记此时被林森一脚踩在上面,张寒时压着火,声音绷得紧紧的。
此刻跑车另一边,孟安也下了车。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他镜片下的目光闪烁,嘴里阻止道:“林森。”
林森一声嗤笑,那只脚终是移开了,张寒时捡起笔记,拍掉上面的灰尘,又对不远处的孟安点点头,转身抬脚就要走。整个过程里,他连看都没看林森一眼。
“张寒时,你傲什么傲?你有什么资格?你把孙盛西打的半个月不能见人,还真以为孙家怕了不敢动你?如果不是阿静,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张寒时越无视,林森偏要来撩他,他抬起一只手臂拦在他面前,张口就是好一顿奚落。
面对挑衅,张寒时并未像平常一样反唇相讥,只是抬起头,就这么看着林森。
他双眼明澈,如浸在泠泠清泉中的琥珀,加上两人身高相若,近距离与他相视,即便林森,也下意识屏住呼吸,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真是受上天偏爱,盯着他,就让人移不开目光,连魂儿都几乎要被吸走。
“滚。好狗不挡道。”
林森心猿意马之际,张寒时红色的嘴唇开合,言辞粗鲁,与他那张漂亮脸蛋格格不入。说完,他似乎不想再同他废话,直直撞开他,干脆地走了。
张寒时是个直脾气,与叶初静在一起后,为了不让他难做,他已收敛了许多。要不是孙盛西那天偷偷摸摸尾随他进厕所,被发现偷拍后,嘴里仍污言秽语、不干不净,张寒时也不会忍无可忍将他暴揍一顿。
他爱叶初静,为了他,张寒时可以处处忍耐。但凡事皆有底线,姓孙的踩过了线,张寒时本就不是那种一味忍让,由着人作践而不反抗的怯懦性子,对打了孙胖子的事,他一点也不后悔,可他也清楚,这事后来是怎么摆平的。正因为清楚,他才尽了最大的克制力,不去理会林森此刻的冷嘲热讽。
被直接撞开到一边,林森望着他背影,从他牛仔裤包裹下两条笔直长腿,到挺翘臀部、窄细腰身,视线舔舐一般,赤、裸裸不加掩饰。他对头也不回离去的张寒时冷笑,神色愈发阴冷,“张寒时,阿静不可能护你一辈子,到时我会让你哭着求我!”
林森语调虽轻,张寒时耳力却很好。他脚步微顿,最后还是没回头,径直离开了。
晚点下课后,张寒时回到冬湖别墅,正要拿跌打酒来搽,叶初静晚他一步,也回来了。
“怎么回事?”
“没。”张寒时摇头,笑了下,“不当心摔了一跤。”
“怎么这样不小心?”叶初静边问,边握住他脚踝,细细查看一遍,“还好,没伤到筋骨,把药酒给我。”
张寒时依言将药酒瓶子递给他,叶初静让他坐到沙发上,自己也坐到一边,“忍着点。”
说着,他用一只手轻轻托起张寒时受伤脚踝,放到自己腿上。从视觉上来看,张寒时双足皮肤白皙腴润,骨肉匀停,足弓曲起微微弧度,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和他身体其余部位一样长得极好。
叶初静眼下却没心思欣赏,他将跌打酒涂在张寒时脚踝扭伤处,用修长手指打着圈按摩,力度适中,一直揉搓到皮肤发红发热为止。
张寒时定定望着他,他看着眼前眉目英俊的男人低垂眼睫,一脸认真,几乎就忘记疼痛,心里如同被冬天的太阳晒过,热烘烘、暖洋洋的。
“叶初静。”他叫。
等叶大少闻声抬头,他快速倾身,对准他的嘴唇亲了一下。随即张寒时眉眼弯弯,露出白白牙齿,笑得无比开心。
微愣之后,叶初静迅速回神,他将张寒时拉进怀里,唇齿相贴,几乎把张寒时吻断了气,才放开他,轻咬了咬那红肿润泽的唇瓣,他表情似笑非笑,问:“还闹么?”
张寒时一脸失神,琥珀色眼珠如同蒙上了一层泪膜,他喘着气,脸色发红,却撑起身跨坐到叶初静双腿之上,环住他脖颈,低首又吻住了叶初静薄薄的双唇。
一吻终了,叶大少眸色深沉,像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充满侵略性。他扣住张寒时腰身的手掌也发力,将他紧紧贴向自己怀抱,又用手指摩挲他脸颊——
“时时,这可是你自找的。”他语气温柔得可怕,有一种冷静压抑的疯狂。
……
张寒时睁开眼,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个梦。
朝床头电子钟的夜光表盘看了一眼,时间是早上五点零三分。
张寒时不知他怎会又梦到那么久远的人和事,想想真是年少轻狂,他那时和林森他们那批人怎么处都处不来,谁都看谁不顺眼,为此打过架,闹过很多不愉快,而如今岁月更迭,早已经物是人非。
孟安死了,林森因飙车跑车失控冲出路面而半身瘫痪,龙俪吸毒过量死亡,这些张寒时知道的世家子弟,他们以高高在上的睥睨姿态,肆无忌惮地活着,到头来又一个个都不得善终。
昨天,张寒时刚过完他三十七岁的生日。和叶初静分开又重遇,十年之后又是一个十年,算起来,他们两个差不多也纠缠了有二十多年的光阴。
张寒时仍记得当年,叶初静突然再次出现,他一味痴缠,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跑,像一块牛皮糖,韧性十足。后来他着实被磨得没了脾气,一步一步的,这个叫做叶初静的男人,又一次缓慢而切实地介入了他的生命。
这十年里,他替张寒时查出了母亲张琴的真正死因,揪出了真凶,还顺藤摸瓜,从冒名顶替他母亲身份的人身上,调查出当年母亲与她的大学室友,两人互换身份回到华国的旧事。她们年龄身高相仿,连长相都有几分相似。张寒时不清楚母亲为什么会这样做,大概在她心里,对那个心狠手辣的赵培贤仍存有一丝疑虑或考量,才会故意隐瞒她夏家小姐的身份。
经历这些变故之后,张寒时终于顺利找到亲人,与他们相认。
夏家是个大家族,除了张寒时的外祖父外祖母两位老寿星,他还有两个姨母姨父,以及一堆表兄弟姐妹。每年,他们都会邀请张寒时一家子来法国小住,对于张寒时和叶初静两个人的关系,他的亲人们都十分开明,表示了支持与祝福。
往事如烟,张寒时正出神,他身边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一双强健有力的臂膀环住他,将他拖入怀中。
“怎么不多睡会儿?”男人的嗓音低沉磁性,又带着刚醒来的沙哑,伴随着轻吻擦过耳朵,十分动听撩人。
“睡不着。”张寒时摇摇头,翻身换了个姿势,与叶初静面对面,脸贴脸相对。同样也已经三十多岁的叶大少眉目依然极黑,他眼神深邃,除了笑时眼角会多出几条表情纹,几乎与过去没有变化。
从很久以前开始,张寒时就喜欢看他,他喜欢他安静从容的神态,也喜欢他无可奈何的表情,更喜欢他情动意乱时,眉心微皱,低声难耐喘息的样子。
“看什么?”叶初静低笑出声,捧起张寒时的脸便印下一吻。
“看你怎么不会老。”张寒时回。
闻言,叶初静的笑容立即更大了,雨点般的啄吻也不断落在张寒时额头,脸颊,嘴唇上。有句话他没有对张寒时说,那个数年如一日不见老态的人,明明是他才对。
等他亲够了,张寒时才问:“今年我们还没去法国探望过姨母他们,我想趁着年底飞去巴黎,你觉得呢?”
“都听你的。”叶初静又亲亲他,“年底我会安排出时间,顺便我们可以去欧洲玩一圈。”
这么些年过去,张寒时一直留在他身边,这让从小就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叶初静慢慢安定下来。他的独占欲依然强烈,但为了张寒时,他逐渐学会了克制自己。
不去干涉张寒时的交际,他的朋友圈,他的工作,给予他充分的自由和尊重,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叶初静做到了。
两人在温暖的被窝里又说了一会儿话,叶初静搂着张寒时,如搂着一件宝贝。他边笑,边故意贴近他耳边,低声问道:“时时,昨天的蛋糕怎么样?”
叶大少的厨艺十年如一日毫无寸进,不过他做甜点的手艺却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从最开始简单的杏仁豆腐,到每一年张寒时生日,他亲手烤的蛋糕,味道完全能媲美一众五星酒店的高级点心师。
听他这么问,张寒时恍然想起昨晚的荒唐,他根本没吃到什么蛋糕,姓叶的流氓将奶油全涂抹在他身上,把他当成了一块美味点心,整个吞吃入腹。即使已老夫老妻,张寒时脸皮仍然是薄,被叶大少如此调戏,他不由得脸色发红,恼羞成怒道:“不要脸!”
臭不要脸的男人此刻大笑出声。
他重又抱紧他,在他的眉心,珍而重之地印下一吻。
“我爱你,时时。”
张寒时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出手,握住了叶初静的。
十指交缠,两人无名指上的对戒交相辉映,反射出了银白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