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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成小块的鸡肉配着香菇和枸杞慢火清炖,鸡是安铁匠送来的,特地感谢她上门替安家娘子看病。
将劈好的细柴火一根一根丢进灶膛里,迸起的碳星子落在衣摆上,被她伸手弹了下去。
自己这二十多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竟也学会了劈柴煮饭。
的确,很有成就感。
王兰芝的手术诊费给了二十两,因为手术在古代并不普及,收费细则无人制定,她也没有主意,总归是救人性命,不图钱财,钱都给了陶伯做医馆的经费,没有私留。
但昨晚,陶伯还是和预想中的一样找来。
心知替王兰芝做手术一事是瞒不过的。
陶家世代行医,阅医卷无数,陶伯更是一心钻研医术,虽然从未亲自做过,但却知道,普天之下唯有当年朝中太医院之首余魁曾替太后施行手术,但余魁早已病逝多年,此医技无人继承。
另一段,唯有传言中的凤凰谷医脉一族,掌握此古法。
但凤凰谷素来隐于世间,行踪诡秘,不知在神州何处,世人多将其奉为传说,从未有人证实过。
陶伯的怀疑,不无道理,只是…
忽然前堂传来脚步声,人未至声先到,“如今军营大肆征收药材,是要将咱们的货源给断了的!”
秋桐掀开帘子,气鼓鼓地,身后郑伯和伙计推了小板车,采买回来的分量,明显不如从前丰厚。
因着时局动荡,新军扎营城外,原本供给城内的草药,被军营大规模垄断采买,医馆中的药材渐渐有些入不敷出。
见薛妙妙将鸡汤盛了盘子端上桌,问,“今日上街,可有见识到兰沧王的庐山真面目?”
从前几天,秋桐就一直抑制不住,念着要看看兰沧王长什么样,可是有三头六臂。
这不提还好,一提秋桐更是唉声叹气,“等了半日,就只见到了他的车架,排场倒是真真浩大,驾车的四匹马都是镶金的蹄子,就是帘子都没掀开一下,兰沧王根本就没有露面。”
说完脸上还有一丝遗憾。
这个答案,倒和传言中的兰沧王很是吻合。
午饭前,薛妙妙跟着去清点药材,秋桐说的没错,最关紧的消炎药鱼腥草几乎已然断货。
王兰芝的病情要比想象中恢复的好许多,没有并发术后感染,有赖于提前大量地用了鱼腥草消炎,只低烧了两日,就挨过去最难的时候。
但今日员外府家丁取走药后,木屉里所剩无几。
微微午睡了片刻,眼见天色尚早,薛妙妙便背了药篓拿上药锄,准备好行头出发。
“我先去山中采一些回来,以备急用,其他的,咱们再想办法。”
秋桐叹道,“也只有这个法子了,你要小心呐,听说山中有蛇出没。”
薛妙扬了扬手中木杖,略显纤细的模样颇有些大义凛然,“不怕,我自有防身之术。”
独自出城上,半里的脚程就上了了不远处的北山采药。
这座北山其实有个雅致的名字,名为烟云山,但城中百姓仍是祖祖辈辈唤它作北山。
鱼腥草茂盛于秋天,喜山间阴湿之地。
云山缥缈,奇峰秀树,一路哼着小曲儿便上了山。
烟云山深处,有许多杂树丛中,都发现过鱼腥草的踪迹。
长发简单地挽成结,束在发顶,用根普通的绸布带子缠绕束紧,一身粗布衣裳、短襟布靴的行头,最是干净利索。
一路上攀着树枝,以药锄做拐杖,沿途拨开草丛,仔细寻找。
专注间已然行至烟云山深处,脚下的土地有些泥泞,但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就在前头那棵遮天蔽日的盘根古树之下,瞧见了大片的鱼腥草。
薛妙闻到熟悉的苦腥之气,就知道今日定是不虚此行。
放下药篓,她挽了袖子蹲在地上,连根刨出,切去杂根,利落地扔到娄中。
等到她割了满满整娄时,日头已经西斜,她务必要在夕阳彻底落山之前出山,否则山中野兽出没…
想到这里,薛妙不禁打了个冷颤。
此时,寂静的树林里,除了风刮落叶的声音之外,似乎隐隐传来另一阵古怪的响动。
咝咝…咝咝…愈发近了。
缓缓抬眼,扶在药篓上的手僵硬地顿住。
几丈外的树丛中,沙沙作响。
定睛瞧去,一只枯黄白斑的五步蛇,正吐着鲜红的信子,游走而来!
没想到,还真是被秋桐一语成箴…
柔软滑腻的蛇腹,刮蹭着泥泞的土面,薛妙胸中一紧,浑身肌肤都泛起了因为恐惧生出的细粒。
五步蛇似乎也发现了面前的猎物,它停在丈余外,蛇身盘绕成团,尖窄的蛇头吞吐着信子,虎视眈眈。
虽然薛妙医生出身,见惯了血肉场面,但生平最怕的就是昆虫蛇鼠,一见到这些东西,就手脚发软,血压升高…
五步蛇挑衅一般地猛地向前伸了伸蛇头,几乎是瞬间,尖利的叫声已然不可控制地从薛妙嗓中发出。
她抱着胸,步步往后退,企图从树后面绕回去。
岂料五步蛇的反应显然灵活过她数倍,轻灵游走着,便跟了上来。
后腰撞在树上,已然没有退路。
一只手紧紧插*入胸前的衣袋里面,五步蛇看准猎物,迅猛出击。
电光石火的一瞬,薛妙妙也同时挥手扔了出去。
良久,胸膛还在剧烈起伏不定。
缓缓张开眼,方才还凶恶万分的毒蛇,痛苦地在原地扭动着。
薛妙妙双腿一软,滑落下来。
便在此时,只见眼前白影一闪。
瞬息之间!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扣住蛇身,手臂娴熟地绕了几圈,五步蛇便被他紧紧制住。
薛妙从未见过这样修长而肌理分明的手,每根指尖皆蕴藏着强大的爆发力。
蛇身盘旋在纯白衣袖之上,仍在做垂死挣扎。
薛妙妙的注意力都被那只手所吸引,并未来得及看手主人的样貌。
愣神间,那五指并拢,扣住蛇身,仿佛只是四两拨千斤地往地上一掼,粗壮的蛇身登时就软成一团,再无生息。
下一刻,一缕献血如剑飞出,溅在满地落叶上。
泛着银光的薄刃,准确地刺入蛇身七寸之中!
薛妙妙眼前一阵天花乱坠,平复着心中恐惧,顺着长刃向上看去。
长剑的主人不知何时已然行至身前,随着他行云流水,却又刚猛果烈的动作,目光渐渐凝住。
停在那透着幽淡碧色的白裳之上,短襟的衣衫以银丝滚边的腰带束着,挂着布囊。
是极普通的打扮,山中时常有捕蛇者出没,但细看之下,又隐隐透着不寻常。
和自己脚上的短布靴不同,此人银色长靴质地厚实,称出一双修韧的长腿。
衣冠布料十分考究,看质地亦是上好。
鸟鸣山涧,暮色淡淡,映照在他薄鬓墨眉之上。
只一眼,薛妙妙便觉得就连呼吸都凝滞起来。
若看那肃杀果断的手法,定会让人联想到粗犷豪放之流。
但眼前人的样貌,毫无预兆地,惊艳了她的双眼。
凝滞的气息,渐渐有些发紧…
百里山涛,层层暮云,霎时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这世间,当真有如此风华绝代。
敏锐的长眸毫无预兆地扫过来,眉间凌冽,似有万重山水,却恰好收住。
略过眼前惊慌失措的瘦弱少年,那眸光没有停留分毫。
随着他转头,左鬓旁一道寸长的疤痕徐徐现出。
疤痕极细,像是针尖刺上的痕迹,俯卧在俊美无暇的鬓旁。
已然发白愈合的边缘,无声昭示着此伤已久。
如若放在其他面容,定是缺憾,但在眼前这张俊美无双的清容上,竟平添了一抹沉静颓唐的残缺之美,非但丝毫不影响美貌,反而更添一抹苍凉。
先有遇蛇,再有这美男子在后,薛妙抚了抚胸口,连忙整理好衣冠,掩盖住方才的失态。
还不忘挺直了身板,让自己瞧上去更具须眉气概。
白衣人微微躬身,几缕散下的发丝落在左鬓疤痕上,随风摆荡。腰背间流畅的线条,透出只有常年习武塑身才会有的紧致阳刚。
他抬手,毫不迟疑地再一剑便刺破蛇身,熟练地取出蛇胆,放入锦囊之中,归剑入鞘。
身手极是干净利落。
山风吹过,卷起簌簌落叶。
眼前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薛妙妙感激地冲他报以一笑,忽然间对这个捕蛇者的身份起了几分兴趣,客气地表达了谢意,“多谢兄台相助之恩,瞧着面生,应并非清远本地人吧。”
白衣捕蛇人微微点头,除了蛇胆,周遭的一切他都没放在眼中。
姿态极是冷然,却并不令人生厌。
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
薛妙妙识趣地闭口,重新蹲回地上收拾散落的鱼腥草。
谁知原本应该走远的捕蛇者,忽而顿住脚步,退了回来。
他躬身蹲下,骨节分明的手指猛然插入蛇头,几下便将钉在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而下一刻,冷峻的面容望过来,掌中之物血淋淋的,“此物可是你的?”
声音质地低沉如美玉。
眸中光华慑人,但转瞬即逝,又变做清然无痕,仿佛那一眼,只是薛妙妙的幻觉。
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土,薛妙妙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接,“正是,多谢兄台相救。”
岂料那人缓缓将手掌收回,虽问,却是笃定,“骨钉,你是凤凰谷中人?”